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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萍:林彪的死是對毛澤東最大的警告

作者:light12  於 2016-11-8 12: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已有8評論

關鍵詞:辭職報告, 浙江省, 張愛萍, 圖書館, 毛澤東

張愛萍:林彪的死是對毛澤東最大的警告


2016-11-07 21:25:24

多維歷史

開國上將張愛萍之子張勝所著《從戰爭中走來——兩代軍人的對話》,通過對話與父親對話的形式,兼曾任佔總參作戰部戰役局局長的便利查閱了大量原始檔案,該書在記錄張愛萍一生的同時,以其特殊手法披露了大量的不為人知文革細節,堪稱中共高層回憶錄中寫的最好的。在文革的監獄中,張愛萍對文革依舊產生懷疑與反思,並始終拒絕低頭。當得知林彪叛逃時,他一方面對林彪表示一定程度的同情,「無怪林彪即使摔死,也要出逃,因為他知道,那時,他將生不如死」,同時他也認為「林彪的死,是對毛澤東最大的警告」。本文選自飛揚軍事網,作者管風琴。


開國上將張愛萍(圖源:浙江省圖書館)

張勝曾任總參戰役局長,是開國將領張愛萍的兒子。1993年,當他被提拔為總參作戰部副部長的時候,他卻寫了辭職報告,稱按軍官服役條例,自己已入伍三十年,申請退出現役。父親對不解的有關領導說,「隨他去吧!」對兒子發問:「你不會餓飯吧?」(《從戰爭中走來》487頁)

張勝寫了一本書《從戰爭中走來》(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1月出版),記錄張愛萍的一生歷程。這本書寫了很長時間。我認為,這是我看到的開國元勛後代寫前輩的同類作品中最好的一部。

首先是因為張愛萍有的寫;其次是張愛萍、張勝父子兩人做過認真地對話,這是絕大許多數同類家庭中沒有的;最後,更重要的,是作者張勝對文章尺度的精妙把握,使得此書成為在國內公開出版而言辭、內容最接近底線甚至略有突破的精品。能有這樣的成功,當然是因為張勝手中「有料」,而有料的原因之一是他曾為寫父親傳記得到了遲浩田特批的一年假期,再加上他的「太子黨」身份,綠燈常亮,這都是其他作者很難具有的便利條件。還有,戰役局長的職務,也使張勝在與前輩老軍人的對話中能更加敏銳地撲捉到問題的關鍵和事件的精華所在。當然,更為關鍵的是,它獲准出版了。

以下關於張愛萍在文革中的經歷,均出自《從戰爭中走來》,特截取這段內容來展現張愛萍的風采和張勝的尺度。

1964年10月,張愛萍作為總指揮完成了試爆第一顆原子彈的光榮任務,但詭異的政治歷史卻中斷了他的事業,改為到蘇北地區搞「四清」。張愛萍從毛澤東「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的觀點出發,認定農村中出現的所有問題,都源於貧窮和愚昧導致的麻木。這雖然與階級鬥爭為綱有些背離,但張採取了大講「老三篇」,把黨的政策和主席語錄編成小冊子發給農民的辦法,一面學文化,一面學政策、學理論,那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學習毛主席著作三字經》。張愛萍的做法受到了在附近蹲點的葉群的注意,因而獲得了向林彪彙報四清工作的殊榮。這一天是1965年11月23日,林彪住在蘇州,正在最後策劃著打倒張愛萍頂頭上司羅瑞卿的行動。

林彪充分肯定了張愛萍的經驗,他說:「毛主席的思想在人民群眾中威信是最高的,影響是最大的,是推動四清運動的最好武器。這樣不僅有了四清的辦法,還有了道路,有了方向。」(293頁)此時,張愛萍的想法和林彪是一致的。張愛萍的四清經驗被登在《人民日報》上,向全國推廣。張愛萍怎麼也想不到,兩年之後,他會被當成「階級敵人」投入監禁之中。

其實,那關鍵的轉折就在半個月之後,1965年12月,張愛萍被召到上海,參加揭發批判羅瑞卿的會議。張愛萍的思想完全沒有準備,會場上也是一片沉寂。此時陳毅開腔:「愛萍,你在總參工作,總長出了問題,你這個副總長應該清楚嘛。你就先給大家說說吧!」老上級不經意間將老下級推向了懸崖邊。張愛萍只好說:「我不清楚葉群同志講的這些情況。給我的感覺,林總對羅長子是很信任、很放手的,羅也總說哪件事哪件事都是林總同意的。誰會曉得出這種事,我是第一次聽到。」

這樣的發言,還不如不發言。張愛萍對張勝說:「當時我既沒有看到倒羅的實質,也沒有意識到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我只是從思想上、作風上提醒自己,在成績和功勞面前不能向黨伸手,告誡自己,不要走到羅的道路上去。我從羅的工作作風和思想作風方面做了自我批評性的發言。」會議結束,軍委辦公會議成員都被召到蘇州林彪處開會,唯獨沒有通知張愛萍。受林彪接見不到一個月,他就在「大是大非」中被划入了另冊。(300頁)

此時別人的表現怎樣呢?張勝寫道:「從故紙堆里,我找到了當年作為會議文件下發的某領導人的一份發言,從中可以品味出當時的氣氛。這個平時和羅工作關係最緊密的人說……」。張勝的妙處就在於此,他自始至終沒有把這個「某領導人」的名字寫出來,但讀著讀著,讀者就會清楚無誤地知道他是誰。我記得羅瑞卿的女兒羅點點寫過一文,其中揭露了一位將軍的惡行,她同樣沒有指名,但卻用了「姓陳」的「高級將領」一詞,把眾多陳姓老將軍划入了嫌疑之中,此法極不可取。

「某領導人」這樣說:「羅瑞卿的問題我早有察覺。到了1965年,羅瑞卿反對林副主席的活動就更瘋狂了,公開跳出來,反對林副主席,逼林副主席交權,讓賢……他就打電話要我到他那裡去,他就大罵林副主席。」他還「揭發」:羅瑞卿「是一個最喜歡最善於偽裝、造謠、挑撥、抵賴的人」、「羅瑞卿的錯誤,是簒軍反黨的錯誤,是陰謀搞反革命政變的嚴重罪行!」

晚年張愛萍說:「我還是固守我的老原則,實事求是……我從心裡鄙視那些政治投機者,都是些無恥小人!」(301頁)據我所知,國內公開出版物不點名地將一位「老一輩革命家」的可恥言行公之於眾,《從戰爭中走來》即使不是首例,也是最透徹、最少掩飾的。

羅(瑞卿)之後,楊(尚昆)、陸(定一)、彭(真)又相繼倒台,張愛萍又要「表態」。從大西北核試驗場回到北京的他張口就說:「對中央的決定我沒有異議,但我就是看不慣有那麼一批投機分子,人家在台上的時候拚命巴結,出了問題就落井下石,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共產黨內搞成這種風氣了!」(302頁)那種時候說這種話,純粹是自己往監獄里鑽。周恩來收到了狀告張愛萍大逆不道的信件,和陳毅一起召見他,要他謹慎小心。張愛萍回憶:「總理有事要走,臨走出門又轉回來,又叮囑我一遍,並指著陳老總說,還有你!你們兩個都要管住自己的那張嘴!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可不要亂講話吆!切記!切記!(303頁)

「切記」也晚了,總參和國防科委陸續掀起了「批張」狂潮,重點就是張愛萍上述的那句話。張勝儘力尋找誰是批張的主要推動者。從1966年9月起,總參就開始有計劃有領導地部署批張、倒張的行動,有一系列文字批示為證。1967年3月8日,張愛萍做出檢查:「我擁護總參黨委把我作為批判對象的決定。同志們給我寫了許多大字報,促使我重新認識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徹底改造世界觀,保持革命晚節。」張愛萍表態支持打倒彭羅陸楊,擁護本單位「無產階級革命派」。(309頁)

也就在同一天,總參將編輯好的「張愛萍反黨言行」一式兩份呈報葉群,請她一份給林,一份給毛。3月9日,林辦接到了總參電話,詢問上級對昨天報送的材料有什麼精神,並催促儘快解除張愛萍的職務。張勝在這裡寫道:「又是他,迫不及待了」。(310頁)

1967年3月29日,總參上報《建議成立張愛萍問題專案組》,毛澤東批示:「照辦」(沒有註明時間)。張愛萍終於因言獲罪。同年12月1日,張愛萍專案組上報《建議將張愛萍隔離審查的報告》,毛、林圈閱,12月26日,張愛萍被正式逮捕。他被關在一個不知何地的潮濕小黑屋中,收去褲腰帶,走路要提著褲子,大小便要報告獲得允許,憋不住時就解在褲子里。斗羅瑞卿時,張愛萍在場陪斗,他回憶:羅瑞卿「是用籮筐抬上來的,一個人上去就打他耳光,把他打趴在地上,繃帶撒了一地,他拖著一條斷腿在地上爬。我當時就把拳頭攥起來,你敢上來,老子就要打你!」(313頁)國內出版物,重提那段令整個中華民族蒙羞的歷史細節,已經非常非常少見了,一切都在「宜粗不宜細」的借口下化為虛無。要感謝中國青年出版社,依然敢於將這段真正的國恥銘記在白紙黑字之中。但恕我直言,如果是一本記錄平民百姓或者知識分子、民主黨派人士、右派分子的文革受難史,有人給出版嗎?

張愛萍曾對孩子們說:「在我戎馬生涯中只打過一次敗仗,中了敵人的埋伏,毛澤東知道了,還鼓勵我說,哪裡有百戰百勝的將軍呢!你們都知道的一首歌,我把黨來比母親。我實在想不通,在戰爭年代,打了敗仗,尚可原諒,而今天,為什麼非要置我於死地呢?」(313頁)根據某種邏輯,這話似乎「不確」。毛主席早就說了:「一個不殺」。你要死,是你自己的問題,與比作「母親」的黨沒啥關係,與毛澤東更無關。死不死看你的造化如何,反正不殺你!彭德懷、賀龍、陶鑄,不都是自己死的嗎?劉少奇是「叛徒內奸工賊」,王光美是「美國戰略特務」,不是也沒殺嘛!還要怎樣!?

為了徹底打倒張愛萍,專案組通過一些列目標明確的逼供信,給張愛萍安上「假黨員」、「日本特務」、「為敵人提供情報」等等罪名。1968年1月7日,那位「某領導人」寫報告給林彪:「林副主席,並中央:在鐵的事實面前,張愛萍自己供認他1926年入團和1928年入黨時編造的。他不是團員,也不是黨員,是在1930年來到閩西時混入黨內的。即呈主席、總理、伯達、康生、江青、富治、葉群、東興同志閱示。」簽名者是「他」和吳法憲。(322頁)既然介紹他入黨的人都被迫承認自己不是黨員,讓張愛萍如何為自己辯護?既然為張愛萍醫治槍傷的人被迫承認自己是日本特務,他又如何解釋為什麼要讓特務為自己療傷?張勝說:「在文革後退回的卷宗里,我看到了當時魏傳統、王維舟、胡耀邦為確認張愛萍是共產黨員提供的證詞。但他們居然敢壓下來!」(322頁)「他們」,包括了「他」在內。

在正式上報張愛萍是「假黨員」的前一兩天,「他」電話指示專案組:「對張愛萍的問題應當明確是個特務問題」,「張愛萍的審訊要一下能突進去」,讓他「跑不了」(323頁)。把中國爆炸第一顆原子彈的總指揮「明確」為「特務」,究竟是何邏輯?究竟對誰有利?那麼多身經百戰、同甘共苦的當年戰友和上級,為什麼會相信天下有如此「昂貴」的特務?他連原子彈都不破壞,還想破壞什麼???

張愛萍面臨的是輪番批鬥和提審,但事情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變化。1968年3月5日,「總部領導人」向總參黨委和中央專案第二辦公室寫出報告:「張愛萍的日本特務分子問題基本可以定案。」張勝特意寫道:「命不該絕。19天後,總部那位負責人突然被逮捕。據說,去現場逮捕他的就是和他一起簽名上報對我父親關押的吳法憲和那個專案組長。」(324—325頁)如果讀到這裡竟然還不知道那位「負責人」或「總部領導人」是誰,那就太遺憾了。但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就是不說他的名字!

文革結束后,張愛萍依然念念不忘那些人的惡行。他不贊同把一切都歸於體制的說法,他認為關鍵是人品。在紀念劉少奇的座談會上,張愛萍激憤地發言:「有些人,在文革中壞事做絕,又毫無悔改之意,到現在還在寫文章為自己塗脂抹粉,到處招搖撞騙!」在場的方毅喝彩:「愛萍同志講得好,就是要這樣講!大聲地講!公開地講!」(329頁)

「他」被打倒了,張愛萍能出頭了嗎?否。專案組換了人,從此再無人理睬他,將他關在暗室,自生自滅。張勝寫道:「這種中世紀遺留下來的折磨政敵的方式,想起來就叫人毛骨悚然。毛澤東說過,黨內鬥爭,我們一個不殺。這或許是一種進步。囚於斗室,無人對話,無人問津,精神和肉體在無聲無息的黑暗中被慢慢吞噬,生命之火漸漸地燃盡。

生和死,其實只是時空的轉換。無怪林彪即使摔死,也要出逃,因為他知道,那時,他將生不如死。」(331—332頁)這個尺度可是頂到頭了。

此時的張愛萍,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好在他及時調整了心緒,集中精力背詩、做詩,都一一記在心裡。李銳也是憑藉詩詞熬過多年獨自監禁的。出獄后,他們兩人又不約而同地出了詩集,那也算文革的「豐碩成果」之一吧。

張愛萍在獄中,對自己的遭遇百思不得其解,苦悶至極。讓他豁然開朗的是中共「九大」會議公報,他認真點驗選入政治局(含政治局候補委員)的二十四個人,其中林派六個;江派六個,張愛萍把謝富治划入江派。其他十二人,除毛澤東外,張勝這樣寫:「毛澤東身邊的汪東興;文革中支持造反組織的領導幹部典型紀登奎;三支兩軍的代表李德生;三個黨內元老中,朱德、董必武年事已高,劉伯承雙目失明;剩下的人中,有歷次黨代會都是政治局委員的;有的幾乎沒有文化,連參考消息都要秘書謄寫成大字才能看的;再有……」,張勝不寫了,他筆鋒一轉,寫道:「真正有治國治軍才幹的,歷史上做出過傑出貢獻的,在黨內軍內享有威望的,同時身體尚可,能主持日常工作的,只有兩個人,周恩來和葉劍英……父親說:『我終於恍然大悟了。』」(335—336頁)

這個評點也許只代表張愛萍父子兩人的觀點,但這種評點方式也算很獨特的。張勝對多數人又評又點,對剩下的幾個人卻只評不點(名),誰有心誰去找,誰想對號誰去對。原來,沒有被張勝點出姓名的九大政治局委員,只剩下李先念、許世友、陳錫聯三人。讀者可以推斷,那個「歷次黨代會都是政治局委員」的人是李先念,不過這個「歷次黨代會」要從八大算起。剩下的許世友、陳錫聯兩人,許世友更像是只識「大字」的人,於是陳錫聯就變成了刪節號。其實張愛萍對陳錫聯的印象比對許世友好。張勝的書中沒這麽說,但可以看出來。國內發行的書籍中如此評點高層政壇人士,可謂獨一份。

不過張愛萍當時的結論十分到位:「這是個宗派集團。非常典型的黨內宗派集團。林彪、江青的黨內宗派集團!」(336頁)因此:「不是我有什麼問題,也不僅僅是有人想報復我,整死我,是黨出問題了!是毛澤東那裡出了問題!」(340頁)從此,張愛萍再也不想自己的生死榮辱,他關心的是國家的前途,黨的命運。

張愛萍真誠地擁戴過毛澤東,他是指導中國革命不斷走向勝利的領袖。但張愛萍從不像一些老同志那樣無條件地崇拜毛澤東。獄中的張愛萍打定主意:「如果黨堅持錯誤,丟掉、背棄自己的宗旨和信仰,那就不是我要加入的黨,也不是我要革命的目的。我可以走!」(344頁)許多老同志做過許多「反思」和表白。文革中被委屈,被冤枉時,他們往往只能表示一種無條件的忠誠,寄希望於黨能夠相信自己,恢復自己的清白。即使黨犯了錯誤,只要為我平反,給我職務,我仍然要鞠躬盡瘁,聽黨的話,跟黨走!張愛萍決然不同。如果黨依然是文化大革命那個樣子,九大那個樣子,對不起,我張愛萍可以離開!這才是一個真正忠誠的革命戰士!

從此,張愛萍再不寫一個字的交待,再不寫一個字的申辯和請求寬恕的文字,「我保持自己做人的準則。」(334頁)張愛萍的願望是,如果能夠活著出獄,他就帶著全家到當年長征路上雲貴邊界一個叫關嶺的山區去,開一個照相館謀生,從此不再干那個所謂的「繼續革命」!張勝讚歎:「大徹大悟。只有經歷了煉獄的人,才可能獲得如此的徹悟。」(345頁)

林彪倒台,王震幫助了張愛萍的家人,將申訴信交給了總理。王震策略地要求張愛萍的兒子為老子寫個檢查,「給老人家一個台階下」。因此,張愛萍得以出獄的檢查報告是別人為他寫的。周恩來批准張愛萍外出治病,又於1972年11月解除監護。張勝說:「宣讀了父親被解除監護的通知后,有人提醒他是否應該對中央的決定表示個態度。父親說:『強盜把你抓進去再放出來,你還去感謝強盜嗎?』對他,看來五年的關押還不夠。」(347—349頁)

林彪事件后,中央將林立果等人搞的「五七一工程紀要」轉發全國,作為「大批判」的靶子,卻引發人們複雜的聯想。張勝將其中「惡毒攻擊」文化大革命和毛澤東的原話大段抄錄在書中,然後寫道:「我們設法把文件摘抄下來,帶到醫院,讀給尚未解除監護的父親聽,他說:『林彪的死,是對毛澤東最大的警告!』」(351頁)

1975年3月,經過葉帥的反覆動員,張愛萍重披戰袍,作為「還鄉團」殺回了科委系統,重點整頓230廠。他比以前更猛,更無所顧忌。他對孩子們說:「鄧小平出來了,說明毛主席回心轉意了。」這是他出山的前提。(358頁)

張愛萍判斷錯了。毛主席沒有回心轉意,他的話是:「翻案不得人心。」1975年11月2日,被張愛萍趕出七機部的著名造反派首領舒龍山揭發張愛萍的告狀信遞到了毛澤東案頭。毛澤東批示:「印發政治局各位同志,請總政酌處。此人是9.16左派。」(380頁)

「酌處」?總政「酌處」得了嗎?華國鋒出面主持,李先念、紀登奎、陳錫聯召見張愛萍,傳達「懿旨」,觀察態度,國防科委政委陶魯笳奉陪末座,唯獨沒有總政的人。以下是張勝抄錄的當時的會議記錄:

李先念:看完了?怎麼樣?

張愛萍:不怎麽樣!

李先念:什麼?連毛主席的指示也不怎麽樣嗎?

張愛萍:不怎麽樣,就是不怎麽樣!

沉默……

紀登奎:我問你,「今不如昔」這句話是什麼人說的?

張愛萍:是右派說的。

紀登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愛萍:還用解釋嗎?告狀的人不是左派嗎?

紀登奎:那你到底說了沒有?

張愛萍:還用我說嗎?七機部的問題你不清楚?

紀登奎:你看看你,講的話就有這麽厚厚一大摞!

張愛萍:你都看過了?沒有看到你自己講過的話嗎?

紀登奎:你什麼意思?

張愛萍:「九年無寧日」,就是你說的。忘記了?

紀登奎:你血口噴人!態度很不老實!

又是沉默,又是問話,又是毫無顧忌地回擊。張愛萍把自己在獄中的所思所得完全發泄在這一場針鋒相對的辯論之中,毫無懼色,幾位手捧「聖旨」的「欽差」竟然被張愛萍一個人頂得手足無措。

李先念:你說拿出能打到莫斯科的武器,什麼意思嘛!

張愛萍:什麼意思?階級鬥爭為綱的具體化嘛!你們不是老在喊高舉階級鬥爭的旗幟嗎?

老實人陳錫聯用腿碰碰張愛萍,悄聲說:「你承認了算了」。說實話,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老幹部在那種情況下會選擇的態度,但「大徹大悟」的張愛萍不在此列,他不買陳錫聯的賬,大聲問:「你們要我承認什麼?」

陳錫聯:「承認犯了路線錯誤啊。我不也承認過嘛,也沒有把我怎麼樣嘛!」

張愛萍大吼:「那是你!」

主持人華國鋒覺得會議開不下去了,宣布:「這件事很突然,對毛主席的指示需要一個理解和認識的過程。是不是請愛萍同志回去再想一想。就散了吧!」

張愛萍事後說:「華國鋒替我解了圍。」(379—381頁)實際上,也是讓那幾個人一起下台階。

真是非凡的精彩。不過,要不是張勝找到這個會議記錄,要不是中國青年出版社大膽地交付排印,放到書店裡,我們到哪裡去看這樣精彩的對白?有些話,是不是連某些論壇的版主都要下意識地刪除?

張勝記錄了他父親對那幾個人的評價:

「後來有人告訴我,李先念在毛澤東面前還是為我開脫過的。不過,當時對他是很有看法的。在彙報七機部問題時,他也是一起參加的嘛。」

「陳錫聯是希望我快些過關,他是好心。」

「華國鋒同志是個很厚道的人,我一直很感激他。對他是不公道的。」(381頁)

如此對華國鋒表態,提到「不公道」一詞,國內公開出版物應是首次。張勝的尺度有所突破。

張愛萍解釋他當時的激憤心態:「只是有些人品格太差,還坐在這樣高的位置。」(381頁)紀登奎的兒子曾寫文章為父親叫屈,其實,文革結束了,紀登奎不下來,站得住嗎?

1975年12月3日,鄧小平最後一次陪同毛澤東接見外賓。鄧向毛澤東表示,張愛萍到七機部「是我派去的。」他也許覺得,這是為張愛萍承攬責任的最後機會了。毛澤東出人意料地對這位當時只能「管外事」的老助手說:「是你派去的,也是我派去的嘛!對愛萍還是要幫嘛!」(385頁)

張愛萍再次被衝擊,但他拒絕做任何檢討,因為他已認定,錯的是黨,不是他!別人好心替他寫好檢查,陳錫聯覺得可以,請他簽字,張愛萍死活就是不簽。不過,他仍對陳錫聯心存感激。張愛萍因心臟病突發住進醫院,受到葉帥的打招呼保護。1976年1月18日,經中央批准,國防科委和七機部七千多人聯合在先農壇體育場召開批判張愛萍的大會。這時的批判大會畢竟比文革初期「文明」了不少,張愛萍可以站著面對麥克風發言。七千大眾都想聽聽他的「檢討」,哪知張愛萍只對著稿子念了七十二個字(在場的聽眾一百個人攤上一個字):「去年三月我重新工作以來,到了一些單位,接觸了一部分幹部群眾,講了一些話,也做了一些決定。假如我犯了路線上的錯誤,將由我個人承擔全部責任。與其他同志沒有任何關係。」(396頁)讀罷,張愛萍扭頭就走。此時,已經沒人敢把他重新送進監獄,還怕什麼?頂多去山裡開照相館!為什麼老幹部們怕?理由冠冕堂皇,其實就怕摘掉那頂烏紗帽!他們的職業說起來是革命,具體化卻是做官,做官成就了他們,也束縛了他們,扭曲了他們。

張愛萍,有種!

張勝的這部著作,立了一個新的尺度標桿。比如他在書的後半部多次提到「國務院趙紫陽總理」與張愛萍的互動和矛盾。正面稱呼趙紫陽全名和職務,我是第一次在國內出版物中看到。今天在各個網站打出這個名字,不是還要加上些符號打馬虎眼嗎?但不知這是不是一個臨時標誌?或者只是一個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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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8 個評論)

回復 徐福男兒 2016-11-8 12:30
"但恕我直言,如果是一本記錄平民百姓或者知識分子、民主黨派人士、右派分子的文革受難史,有人給出版嗎?" 同問!
回復 light12 2016-11-8 14:02
徐福男兒: "但恕我直言,如果是一本記錄平民百姓或者知識分子、民主黨派人士、右派分子的文革受難史,有人給出版嗎?" 同問!
  
回復 笑臉書生 2016-11-8 15:04
有些秘辛
回復 light12 2016-11-8 15:07
笑臉書生: 有些秘辛
你秘辛更多
回復 曉臨 2016-11-8 17:42
我也翻過那本書,覺得張家父子似乎不喜歡林彪,把羅瑞卿倒台之事說成是林彪搞的。不久前看過的一些文章說,其實是毛澤東要倒羅,因為他認為那昔日的親信和賀龍及劉少奇走得近,所以要搬走那絆腳石,以便踢倒劉少奇。我認為,中共高層的事誰也難斷真假,那個圈子裡鬼打鬼,成王敗寇,都在掌握話語權之後挑對自己有利的說。
回復 light12 2016-11-8 19:41
曉臨: 我也翻過那本書,覺得張家父子似乎不喜歡林彪,把羅瑞卿倒台之事說成是林彪搞的。不久前看過的一些文章說,其實是毛澤東要倒羅,因為他認為那昔日的親信和賀龍及
羅瑞卿去世前講話曝光遭林彪整肅內幕http://big5.backchina.com/news/2016/11/07/457689.html

毛認為羅和賀龍,劉少奇走得近了。林彪是到羅主力。
回復 曉臨 2016-11-9 11:32
light12: 羅瑞卿去世前講話曝光遭林彪整肅內幕http://big5.backchina.com/news/2016/11/07/457689.html

毛認為羅和賀龍,劉少奇走得近了。林彪是到羅主力。
謝謝分享!但有些人認為,出力整羅瑞卿的是葉劍英和楊成武等人,但作決定的是毛澤東。
羅瑞卿也可憐,林彪死了,他沒平反,毛澤東死了,他才能平反,平反后卻不敢怨毛,只敢怪林。
回復 light12 2016-11-9 13:57
曉臨: 謝謝分享!但有些人認為,出力整羅瑞卿的是葉劍英和楊成武等人,但作決定的是毛澤東。
羅瑞卿也可憐,林彪死了,他沒平反,毛澤東死了,他才能平反,平反后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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