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中走馬看俄國
去年八月底,我和朋友們一道去俄國遊覽,在聖彼得堡與莫斯
科各居留五天,其間還去了距離彼得堡 180 公里的大諾夫哥羅德以
及莫斯科周邊的五個金環古鎮。來去匆匆,連走馬觀花都談不上。
彈指五個月過去了,留在腦膜上的浮光掠影迅速變淡,跟霧中
的樹影一般影影綽綽,於是此行也就變成了霧中走馬行。趁記憶尚
未徹底喪失,趕快把殘存的霧影寫下來。這種東西當然沒有什麼社
會學、政治學上的參考價值,只能算一個旅遊者靠不住的零星感
觸。
一、兩國的不同改革之路
猶記 80 年代末、90 年代初「蘇東波」驟起,整個文明世界無
不歡欣鼓舞,頗有點「全世界仰望著東方,東方有個紅色的井岡」
的模樣。那時海外中文報刊都在比較中蘇的改革,指出兩者的最大
區別在於,蘇聯是先搞政治改革,而中國則是先搞經濟改革。當時
的觀察家們一致認為,蘇聯的改革道路才是正確的,而中國只搞經
濟改革,不搞政治改革,這種跛腳改革弊端無窮,遲早要流產。
20 多年過去了,兩國的改革的結果如何?在我這旅遊者眼中看
來,僅從這二十多年的時段判斷,中國的改革無論在哪方面都遠比
俄國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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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政治改革
在《野蠻的俄羅斯》一書中,我指出,俄羅斯的民主實驗破產
了。俄國雖然從極權國家(totalitarian regime)的深淵中掙扎出來
了,但至今是威權國家(authoritarian regime),並不是什麼西式民
主國家,公民享有的政治自由只停留在紙上,政權完全由官僚集團
壟斷,國家框架仍然是那個官僚社會,最高權力為普京那個獨裁者
把持。異議人士照樣遭到迫害,面臨的風險甚至比中國的更大,因
為他們不光會受到當局的迫害與騷擾,更有被暗殺的危險。
作此結論時,我還未去過俄國,靠的全是閱讀,這次匆匆走了
一遭,感性認識與過去的理性結論基本一致。俄國根本不是什麼西
式民主國家,國策並不為民意決定。在莫斯科見到一位多年居俄的
華人朋友。據他說,所謂民主選舉就是在幾個家族中選來選去,權
杖總是在幾個寡頭中傳來傳去。這還不光是普京和梅德韋傑夫的二
人轉,在各級政權機構中也如此,云云。
最能說明民意在國策決定中無足重輕的,還是當局對莫斯科交
通梗阻問題的態度。我們去金環古鎮之前,曾與導遊兼司機討論了
日程安排,蘇茲達利距離莫斯科 220 公里,我們計劃當天來回,他
卻說一天根本來不及,因為交通阻塞非常嚴重,車行速度很慢,要
五六個小時才能走個單程,建議我們在那兒住一晚,次日再趕回
來。
後來我們總算說服了他,在一天內趕了個來回。但他所言不
虛,車在莫斯科城內寸步難行。據司機說,這情況已經持續多年
了,而且還在繼續惡化。我因問:當地居民為何不抱怨,要坐視這
無法忍受的情況持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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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他詫異地問,「抱怨有什麼用?」
我告訴他,在民主國家,抱怨當然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若某
件事引起百姓普遍不滿,反對黨就會立即抓住大作文章,向執政黨
洶洶發難,執政黨就必須趕緊採取對策解決問題,平息百姓不滿,
使反對黨失去借口。這就是民主國家的運作機制。如果百姓抱怨什
么用都沒有,那就根本不是民主國家。
他聞所未聞,什麼也沒答出來。我也就不再說下去了。人家的
太太是俄國人,據說還是個大學教師。連知識分子的家屬對民主政
治的認知都這點水平,看來民主要在俄國化為全民生活方式,還真
是任重道遠。
這並非個例,俄國人民似乎至今尚未從極權制度下逆來順受的
習慣中擺脫出來,對西方人覺得難以容忍的現狀安之若素。
俄國國企服務人員的態度,與毛中國的一樣惡劣。為買從彼得
堡到大諾夫哥洛德的火車票,我們給活活蹭掉了幾層皮。在火車站
遇到的所有人,從售票員到旅客,沒一個會說英語的,車站上也沒
任何一個地方有英文標示。
一位朋友去問警察,他用手勢指點我們去某個售票處。排了半
天隊后,朋友把寫了俄文地名的紙條塞給售票的美女(真是很
美)。她把那字條扔回來,很不耐煩地咕嚕了幾句俄語,我們猜大
概找錯了地方,於是離開了。那朋友再去問警察,警察又用啞語指
點那個地方,我們於是再度去排隊,再度把地名塞給那姑娘。不料
她卻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以極大的分貝高聲怒罵,在一連串俄語激
流中,依稀可辨一句英語:「I don』t speak English!」嚇得我們趕快
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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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找到另一個售票處,排了半天,剛剛排到,還來不及開
口,售票員卻將一個牌子推到窗口,站起來施施然而去。我們身後
排著的旅客一見那牌子,立刻無聲地作鳥獸散,好像上面寫的是
「姜太公在此,諸邪遠避」一般。
那牌子上寫的是上班時間,售票員此舉,是告訴旅客她該下班
了。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早把作息時間寫在窗口前,要到最後才
來玩這一手呢?而旅客們為何又對這坑爹的作法安之若素?
最後總算找到了地方,謝天謝地,那售票的女士有著足夠的耐
心與智力明白了我們的意圖。但因為語言障礙,購票時間不可避免
地比正常狀況長了許多。我們身後的旅客不耐煩了,開始大聲抱怨
甚至怒罵。我憤憤地想:娘的,跟毛中國一模一樣,沒膽量冒犯公
家人,欺負孤立無援的外地人倒是勇氣十足。
從這些小事來看,普通俄國人似乎根本不具備民主國家人民的
公民素質。
三、觀念轉型
在這方面,我覺得俄國無論朝野都遠遠落在中國後面,根本不
具備起碼的現代觀念與現代意識。
先從大的戰略觀念來看,俄國給我的感覺是,朝野都還停留在
一戰前的軍國主義、帝國主義思維中,仍把以武力開疆拓土視為國
家的前途所在,武力征服仍然是全民的「光榮與夢想」。全民擁護
普京武力吞併克里米亞絕非偶然。在這方面,俄國很像二戰前的德
國和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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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當然沒有什麼社會
調查作基礎,只是我覺得彼得
大帝被俄國人推崇到了可笑的
地步,到處都是他的畫像和塑
像,就連他當年為爭奪出海口
而訓練海軍的普列謝耶沃湖,
似乎都成了宗教聖地,那兒就
連餐館外面的牆上都要掛他的像。
這說明他至今仍然是俄國人心目中的偉大的民族英雄。而彼得
大帝對俄國最大的貢獻,無非是對內改革以富國強兵,對外瘋狂擴
張奪取出海口而已。
這其實是一戰前的老套路,以為世界只能用武力征服,卻看不
見方今之世早已不是帝國主義時代,這麼干只會遭到全世界合力痛
擊,一如當年的德國與日本一般。可人家日本和德國早就學聰明
了,迅速掌握了萬惡美帝首創的國際政治新思維,亦即通過「費厄
潑賴」(fair play)的自由競爭,靠經濟而不是武力去征服全世界。
這種新思維是萬惡美帝對全人類最偉大的貢獻,它最終結束了
帝國主義時代,奠定了 「和平共處,平等互利」 的世界新格局。
連中國都從中獲得了在帝國主義時代絕無可能獲得的巨大利益,開
始以其雄厚的經濟實力稱霸世界,而俄國人卻笨到至今看不到這新
思維大趨勢,仍在軍國主義的死路上蹣跚。
另一個嚴重問題是俄國普遍缺乏現代工商社會必備的服務意識
與服務觀念,這種缺乏簡直無所不在,與中國形成鮮明對比。
首先是俄國的英語教育極不普及。據說英語是俄國學生的第一
外語,然而無論是在彼得堡還是在莫斯科,懂英語的人,哪怕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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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人也罷,都比列寧同志腦袋上的頭髮還少。就連莫斯科國際機場
問訊處的服務人員,都竟然不會英文,以致我必須使用破碎的俄文
單詞詢問我們應該上哪兒去辦登機手續。好在那娘們很聰明,居然
也就聽懂了。
相比之下,在中國任何一個小城市,能流利進行英語會話的小
青年一抓就是一大把。考慮到英語與俄語的相似性以及與中文的極
大不同,這現象似乎反映了兩國人民心態開放程度的巨大差距。這
種精神上的閉關自守,必然妨礙俄國對外開放,更不用說它已經嚴
重影響了對外服務。
其次是公眾設施普遍缺乏針對國外乃至國內遊客的各種指示。
雖然莫斯科與彼得堡的街道都有英文標註,但火車站甚至機場等有
大量外國人來往的地方都缺乏必要的英文指示。
公園更糟糕。西方的規矩是,買公園門票時必然得到一份公園
的簡介與導遊圖,園內處處有路標,以便遊客能找到各重要景點。
中國的公園雖然不這麼做,但一般進門處都有個很大的導遊圖牌
子,一般是中英文雙解的,園內也有大量中英文路標,重要地方還
有地圖,告訴遊客身在何處。
然而俄國公園根本就沒這兩樣東西。售票員賣的就一張門票,
別的什麼也沒有。園內任何地方都沒有導遊圖牌子,路標倒是有,
但既不知道景點何在,遊覽路線如何,也就等於不存在。於是遊客
只能憑本能亂走一氣。我們在彼得堡的巴甫洛夫宮花園和夏宮都是
這麼懵查查地亂走了一番,錯過了若干重要景點。
我覺得,這完全沿襲了蘇維埃作風,反映了統治者的傲慢心
態,對外以天朝自居,對內以「人民勤務員」(=人民的主子)自
居,心目中完全沒有服務意識,根本不拿賤民的鈔票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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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方面我倒是覺得中國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似乎可以說,中
國的服務業的水平天下無雙,其覆蓋面之完備與服務的高效迅速,
我從未在西方見過。當然,這與中國的勞力廉價有關。即使如此,
在短短三十年間,從當年那個「為人民服務」的偽善時代迅速過渡
到「為人民幣服務」,也是翻天覆地的偉大社會進步了,人民生活
的方便程度是當年根本不敢夢想的。
四、經濟
這說的當然只可能是旅遊者短期能看到的最淺表的現象,從這
些現象看,俄國似乎遠不如中國富裕。
最表觀的當然是基礎設施(infrastructure)。我的一點印象是,
過去這二十多年中,俄國似乎就沒搞過基礎建設。機場似乎都是蘇
維埃遺產,而火車站則可能是帝俄遺產(當然地鐵只可能是蘇維埃
遺產)。飛機倒是都是國外進口的,算是與國際接軌了。
火車可就不一樣了。我們去大諾夫哥洛德坐的是非常破舊簡陋
的舊車,回來時坐的車好一些,據朋友說是西門子進口的,可我仍
然覺得沒法跟歐美比,跟中國的高鐵就更沒法比了。
從彼得堡到莫斯科,我們坐的是夜車。車廂類似國內的綠皮車
(「新」中國在 50 年代全盤蘇化,綠皮車乃是蘇聯火車的忠實拷
貝),無非是軌道寬一些,因而車廂比較寬大罷了(毛子的鐵路軌
距比國際准軌寬)。雖有快車,但沒聽說有高鐵。
對我這老朽來說,火車旅行其實是一種懷舊之旅,讓我處處看
見當年中國「向蘇聯學習」的藍本。列車員的著裝打扮,以及毫無
笑容的宛如凍僵的臉,在在與 50 年代的毛中國無異。甚至就連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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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工作人員一律莊嚴立正敬禮,目送火車在樂曲聲中緩緩出站,
都讓我悟出了中國那一套是從哪兒學來的。難得的是,這麼多年過
去了,俄國依然是那個「下一次開船港」(這是 50 年代國內一個童
話),高保鮮地凍存了 50 年代的記憶。
列寧格勒機場和莫斯科機場估計也是三十年前的原汁原味,既
小又舊。論規模與建築質量,莫斯科國際機場還不如中國的省會機
場。最奇特的是,它居然沒有候機廳,登機口前面就是人來人往的
過道。我和太太只能如國際丐幫一樣,坐在樓梯上候機。這種新鮮
經驗,我過去還從未有過,哪怕是在埃及黑疙瘩(Hurghada)那種
落後地方,我都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最令人錯愕的是,無論是彼得堡,還是莫斯科,附近居然連一
條高速公路都沒有,我們去彼得堡附近的皇村,去莫斯科周邊的五
個金環古鎮,走的國道全是蘇維埃的遺產,也就是普通公路而已。
以去蘇茲達利的路最糟糕。據導遊兼司機說,那條路經常維修,造
成交通梗阻。我們還算運氣好,沒遇到大修期。
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俄羅斯平原以及根本不用拐彎的筆直的公
路,我這就納悶了,怎麼毛子從 1917 年折騰到現在,將近一百年的
光陰內還修不出一條高速公路?在這人口稀少的大平原上修高速,
難道還不是世上最簡單的活么?如今中國的高速公路已經修到了雲
貴高原的崇山峻岭之中,全長 3404 公里、落差一千多米的從杭州到
雲南瑞麗的高速公路,指日就要全程修通,而毛子在這種坦蕩如砥
的大平原上居然還修不出一條高速來,羞也不羞?
城市市容也高保真地凍存在幾十年前乃至百年前。我在彼得堡
就沒看見哪兒蓋房子,莫斯科倒是看見幾處,但絕不像中國那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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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大興土木。彼得堡市區的民宅都是帝俄時代留下來的,即使是更
新過,那也只會是修復戰爭破壞。
當然,這一則說明人家對傳統建築的珍視,這是歐洲的傳統,
毛子雖非歐洲人,倒也學會了這一條;再則說明沙俄時代的建築質
量確實過硬。據說彼得大帝曾規定牆的厚度必須是一米。至少我們
租住的那家公寓確實如此。
但問題是,歐洲保留舊建築不假,但人家粉刷裝修得跟新的一
般。哪怕是並不算髮達的西班牙的小城馬拉加都如此。讓你看上去
處處賞心悅目。而彼得堡的許多民宅乃至商業建築都長期未作粉刷
裝修,看上去又臟又破,就連有的公共建築,其鐵柵欄也都銹跡班
班,處處冒著一股窮酸氣。
我覺得最新奇也最覺得吃勿消的,還是彼得堡各種建築上的雨
水槽。我在西方見過的雨水槽一是比較纖細,二是鑽入地里,與下
水道接通。而彼得堡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個建築,不管是宮殿也
好,民居也好,都裝了水桶那麼粗的雨水槽,蔚為壯觀。而且,這
雨水槽並不鑽入地里,卻向地面開放。
據我不完全的考察,這雨水槽有兩種開放形式,最多見的是距
地面幾十公分到一米處開口:
隱士廬博物館的雨水槽
(紅箭頭所指,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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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的雨水槽比大多數雨水槽苗條得多,但也是在半空中開
口、走過這種建築的時候,我不免要想,或許彼得堡的雨不大,否
則若降暴雨,行人路過時,又該怎生抵擋那先從屋頂洶湧而下,再
從斜刺里噴薄而出的飛瀑?
一種比較少見的雨水槽則是接
到地面才開口,如尤蘇波夫宮殿的
雨水槽然。這家的雨水槽比較魁
偉,其直徑更有代表性。
而著名的馬林斯基劇院(聖
彼得堡芭蕾舞劇團就在那兒上
演)則兩種雨水槽都裝了,既有
凌空飛瀑,也有潤物細無聲。
看官不要以為第二種雨水槽是鑽入地下去與下水道接通的。沒
這回事,我仔細考察過細部,它到接觸地面處就完了,收集到的雨
水和那半空飛瀑一樣,都是放到路面上去的。所以,彼得堡的雨水
槽收集到的雨水,統統是往路面排放,而最讓我納悶的是,路上根
本就看不見下水道格柵。因此,路上積水不可能流到下水道里去。
這就意味著,聖彼得堡的雨水槽的唯一用處,就是把屋頂的雨水引
到路面上,然後讓它自然蒸干。
這一瑣屑發現強化了我 1988 年坐圖-154 飛越蘇聯的感受:毛子
專在大處落墨,小處則不屑一顧,所以,他們有本事把人送入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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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有本事造出爬升極快、軍事性能優秀的大飛機,卻沒本事做好
一個抽水馬桶。
這可不是厚誣之詞。我們在莫斯科住的旅館是傳統的紅磚建
築,外表挺漂亮,花園也不錯,但電梯估計是蘇維埃遺產,非常別
致。它的門不是向兩邊打開,而是向一側摺疊式打開,開關時發出
隆隆巨響,頗有一種驚心動魄感。而且,若是它已經開始關閉,您
根本就不可能像對付正常電梯門一樣,只需用手一擋,它就又自動
打開。因此,您若一旦被它夾住,那就只有使出隋唐第一條好漢李
元霸扛千斤閘的神力來死扛。
城市如此,農村似乎也不怎麼的。我們坐火車從彼得堡到大諾
夫哥洛德,往返一共 360 公里,沿途見不到任何農田,似乎都是荒
地。見到的村落都很破舊,多是木頭房子。這與中國的農村可完全
是兩回事,甭說京津一帶與「長三角」的農村外表與歐洲農村相比
有過之無不及,就連雲南那種邊鄙窮省的農村也處處是新房。
當然,我見到的未必是村落,蓋有的木頭房子貌似無水無電,
破敗不堪。我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 dacha 了吧(俄文:да́ча。
中文似乎是鄉間別墅)。蘇維埃
時代,城市居民都能在郊區分到
這麼一個別墅,用來種點菜什麼
的,一般都只在暑假去。回來查
了一下網上的照片(左圖),果
然與我所見差相彷彿。但即使是
城市居民的別居,那也似乎過於
破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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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說毛子窮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即使對俄羅斯持嚴厲批判
的西方保守派作家,也承認如今俄羅斯人民過上了他們祖祖輩輩從
未過過的好日子。據本人所見,城市居民個個穿著光鮮,與西方居
民似無顯著差別。街上都是小轎車,與中國一般成了「萬國汽車博
覽會」,基本是外國車,偶見一兩張改了型的拉達,至於伏爾加則
似乎徹底蒸發了,反正我沒看見。
儘管如此,我覺得城市居民的生活似乎不如中國。無論是莫斯
科還是彼得堡,物價都與西方大城市接軌了,似乎僅略次於斯德哥
爾摩與巴黎,好像比柏林還貴,比中國就更不用說了。而一般工薪
階層的收入似乎還不如中國的高。我也曾向司機兼導遊打聽過傳說
中的高福利,他的具體回答我已經忘記了,只留下個一般印象,就
是遠不如英國的好。當然,可能要比中國的好些吧。
所以,看來基礎設施的落後並非「藏富於民」導致「民富國
窮」,而是無論是國家還是民間,俄羅斯都遠不如中國富裕。這從
邏輯上也說得過去——您就是再怎麼藏富於民、愛惜民脂民膏,總
不能連基礎設施都捨不得掏錢修吧?那本身就是一種為了增進國民
財富的起碼投資。連中國文盲都知道「若要富,先修路」,平均文
化水平尤其是智力水平遠遠高於國人的毛子難道還不知道?
國民財富增速遠遜於中國,那麼,國民財富的分配公平度又如
何?據美國中央情報局調查,2011 年,俄國基尼係數為 41.7,而
2012 年中國的基尼係數為 47.4,堪稱伯仲之間。同為世界上分配最
不平等的國家(資料來源:英文維基百科)。
既然分配不均僅略低於中國,經濟增長卻遠遠遜於中國,則我
們似乎可以比較安全的說,俄國的經濟改革遠不如中國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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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忽略了經濟的質量問題。我已在《野蠻的俄羅斯》中指
出,改革使得俄國的經濟質量大幅度滑坡,高科技產業與製造業大
幅度萎縮,淪為一個靠出售資源掙硬通貨的類似第三世界的劣等國
家。俄國人在普京手上過上好日子,主要靠的是國際油價恰好暴
漲,石油美元滾滾流入俄國。這種暴富猶如阿拉伯國家,未必靠得
住。一旦國際油價跌落,經濟就要遭受重創。奧巴馬尋普京的晦
氣,瞄準的就是這個死穴。
相比之下,中國富起來可不是靠出售資源。在過去二十多年
里,中國在工農業生產上悄悄地實現了「大躍進」,在各個方面尤
其是製造業領域裡迅速趕上國際先進水平,成了不折不扣的世界工
廠,甚至成了推動世界經濟復甦的引擎。
所以,全面來看,如果我們敢於正視事實,就不能不承認,俄
國的政改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社會制度與公民生活方式,該國至今仍
然是個專制的官僚社會,在這方面與中國其實沒有本質差別。而在
經濟上則從比中國富裕變為遠比中國貧窮。綜合看來,應該說毛子
的改革遠不如中國成功。
五、毛子
這次旅遊所見到的毛子,與我的兩個舊有印象一致:第一,毛
子大概是白人中比較苗條瘦小的。第二,毛子是我見過的最不友好
的白人。
西方把俄國稱為北極熊,給人一種錯覺:毛子一個個賽過白鐵
塔,大概是白人中身軀最魁梧龐大的。好萊塢的冷戰宣傳片更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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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這一錯覺,那上面的反面角色個個身材高大,以 007 電影中的
「金剛」為頂峰。
但上次我在紅海海濱旅館首次在見到大批毛子度假客,驚奇地
發現他們其實比英國人瘦小多了,女的尤為苗條。年輕女孩個個長
了魔鬼身材就不用說了,即使是中年女性,也不像英國婦女那樣動
輒腰大十圍。一位帶著兩個孩子游泳的母親,身材竟然如同十八九
歲的少女一般結實纖細柔韌。那景象別說在歐洲,在中國也罕見。
這次見到毛子,基本感覺還是那樣,平均身高和體重似乎遜於
歐洲平均水平。我也曾納悶,那是不是斯大林為他們減肥的結果,
但若採用此假設,無異於接受早被拋棄的拉馬克的「獲得性遺傳」
理論,何況偉大領袖毛主席為咱們減肥更為結棍,可現代小青年又
有幾個如我的中學同學們那樣矮小?
所以,看來毛子身材相對瘦小,大概是與蒙古人混血的結果,
其實是亞洲與歐洲之間的一種過渡人種。
另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毛子的漂亮姑娘發生率相對較高(可
能不如義大利吧,但估計高於英國,比美國就更不用說了),而男
的臉上多有一種兇相。這是拙荊發現的,據她說,好多男毛子都長
得像普京,讓人看了心裡不爽。我仔細觀察后覺得確實如此,但未
必是像普京,而是像電影《洛奇》上與史泰龍決鬥的那個毛子拳擊
運動員,雖然身軀縮小了許多,但忠實複製了臉上那狠相。當然未
必個個如此,但我從未見到過美如好女的清秀小伙,而那在英國並
不罕見。
第二個印象就是毛子普遍的冷淡,與歐洲白人形成鮮明對比。
我在紅海邊的旅館度假時就曾注意到,凡是西方遊客,無論是哪國
人,在電梯那兒相逢時,都要笑著打個招呼,而毛子從不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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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俄國后發現,當地居民個個患了面癱,失去了微笑的功能,尤以
服務行業的女性為然。
這當中當然有許多態度極惡劣的晚娘臉(毛時代過來的人都該
知道我在說什麼),但也未必都是脾氣惡劣。我們那輛卧車的列車
員服務態度還算可以,起碼並不窮凶極惡,她只是沒有微笑的習慣
或能力罷了。看來這主要還是個民族習慣問題,估計是斯大林訓練
出來的民族傳統。的確,那時活著就是受罪,還要讓人微笑,豈非
強人所難?這樣一代代傳下來,後人就整個忘記了世上還有微笑這
檔子事兒。
當然,例外還是有的。那位賣給我們從彼得堡到到莫斯科的火
車票的售票員就這樣。那是位長得白白凈凈(以白人的標準)的胖
胖的女士,大約三十多歲,在賣票過程中自始至終笑容可掬。那燦
爛的笑容如同和煦的冬陽,讓人從心裡暖出來,尤其當這笑容綻放
在俄羅斯的千里荒原上時,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了。讓我這 cynical
之人禁不住要懷疑她是不是在私生活里遇到了什麼大喜事,或許是
心上人剛剛向她求了婚吧,所以心情才會那麼好。
當然這純屬以小人之心度淑女之腹。人家大概是天性善良開
朗,蓋我們見到的俄羅斯新娘可沒誰笑得那麼燦爛。
這位新娘表情平淡,新郎則
貌似萬般無奈,表情沉痛,宛如
出席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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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這位新娘似笑非笑。中間這位新娘倒像是頗愉悅,新郎則
略帶兇相(不是很突出)。右邊這位新娘貌似開懷大笑,但表情似
乎過於做作。
那天排到我們時,離下班只有五六分鐘了,我心想肯定沒戲
了。不料那女士並未起身離去,而是滿臉含笑地接待了我們。因為
語言障礙,購票自然不可能快捷,辦完后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十來分
鍾了。
那女士不但和藹可親,而且非常聰明。儘管她一個英文單詞都
不會說,仍然在看了我們遞給她的紙條上寫的幾個阿拉伯數字后,
馬上就明白了我們想乘坐哪天哪個時刻的車。接著她在紙上畫了幾
個簡單符號遞出來,我一看不禁暗自嘆服她的聰明:她問的是我們
要幾個上卧,幾個下卧。如果是我還真想不出用這種象形文字來問
明白這種比較複雜的問題。
毛子普遍相當聰明,而且受過良好教育,平均智力水平比國人
高多了,這是我另一個印象。就拿那卧車上的列車員來說,她不苟
言笑,完全是個鐵面人(要麼戴上了金庸小說上的「人皮面具」?
待考)。甭說英文,就連俄語我也無幸聽見她說一句。然而人家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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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迅速準確地猜出旅客的意圖。我一位朋友想弄點開水,不待開口
她就明白了他意圖,指點他上哪兒去弄。
毛子的普遍藝術修養就更不用說了,我看普及程度似乎還高於
西歐。莫斯科高爾基文化公園附近的繪畫市場不必說,阿爾伯特大
街街頭藝術家們的作品也不用說,就連我們居住的公寓或旅館牆上
掛的畫都非常雅緻。內子喜歡拍畫,凡是旅館或餐廳掛的畫都要拍
下來。然而我在整理她在各國旅館拍的畫時,發現還是俄國的最有
水平。
莫斯科阿爾伯特大街上的藝術家
相比之下,中國遊客顯得無比的粗俗愚蠢,甚至連起碼的常識
都缺缺。我離開那天在莫斯科機場的免稅商店購物,那位小姐講著
一口罕見的流利英語,服務態度也好,購物因而十分順利。
她正在為我算賬時,一位中國遊客走了過來,用漢語大聲問
道:「盧布要不要?盧布要不要?」那女孩先是沒理他,照樣在擺
弄計算器。那遊客還不知趣,反覆大聲質問。那小姐終於失去了耐
心,用英語跟他說:「我正在接待這位先生,你能不能等一等?」
那男的自然是聽不懂,依舊大聲反覆質問。我實在聽不下去,
便說:「你到底是想換人民幣還是買東西?如果想換錢,請去兌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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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這兒是商店。如果想買東西,除了假鈔,這兒什麼錢都要。不
過你最好找個翻譯,因為據我所知,這兒沒誰懂中國話。你就是把
嗓子叫破、把對方震聾也沒用。」他這才悻悻而去。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均智力如此低下的民族,卻創造出了舉世
無雙,令毛子瞠乎其後的經濟奇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死也想
不明白。如同宇宙間發現了一個有質量而無萬有引力的天體一般,
中國的雄起,不但證偽了西方經濟學,而且顛覆了一切人類常識。
總的來說,我對毛子印象很差,不過,公平地說,毛子也沒西
方某些媒體介紹的那麼可怕。西方媒體介紹過新納粹在前蘇聯和東
歐國家的雄起,俄國的光頭黨與「納什」黨人都十分猖獗。因此之
故,我在行前還有幾分擔憂。但居留那些天就沒看見什麼光頭黨,
也沒遇到什麼種族主義挑釁或公開侮辱。
不僅如此,儘管不多,有的俄國人還是像歐洲白人一樣,樂於
助人的(最樂於助人的是萬惡美帝,我覺得遠超歐洲。小城市的陌
生人相遇時都會互相含笑問好。總之,普通老美心思簡單善良熱
情,沒有歐洲人那麼 sophisticated )。
我們早聞莫斯科地鐵的大名,有天游完城裡景點回旅館時,便
特意尋找據說是宮殿般的地鐵站。當我們研究地圖時,有位男毛子
猜出了我們的意圖,便指著地圖,用啞語告訴我們,我們現在在哪
個站,有哪個站的建築最好,值得參觀。令我們相當感激。雖然我
們最後找到他說的那個站后並不覺得怎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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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毛子為我們指路的那個地鐵站。右:他告訴我們值得一游
的地鐵站
六、反思
親自目擊中蘇兩國的改革成果,不能不讓我反思幾個問題。
第一、為何不進行政治改革的中國與進行了民主化改革的俄國
在政治制度上殊途同歸,變成了類似的后極權專制國家?
前文已經說過了,中俄兩國發生的社會制度轉型實質大致相
同 , 都 是 從 極 權 國 家 ( totalitarian state ) 變 成 了 威 權 國 家
(authoritarian state)。簡單說來,這兩者的基本區別是,在極權國
家,公民不享有任何權利,而在威權國家,公民享有相當大的經濟
自由,但基本政治權利仍然被剝奪。而所謂民主國家,就是公民享
有充分的政治與經濟權利的國家。
從表面上看,俄國人民貌似享有選擇和監督統治者、決定國策
的政治權利,但那不過只存在於紙上罷了。我覺得與中國並無什麼
實質區別。為什麼一個經歷了所謂「天鵝絨革命」、擺脫了蘇共統
治的國家還會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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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當然不止一個,很明顯,公民素質就是因素之一。民主是
一種全民生活方式,改變政治制度,並不能在旦夕間改變全民習以
為常的生活習慣與反應定式。對此,我們在短短十天的旅遊中已經
有了足夠深刻的體會。
但在我看來,最主要的因素還是,中蘇共同的社會結構,決定
了和平轉型的艱難。兩個國家都是官僚社會,而就是這一點決定了
兩國改革殊途同歸。
所謂官僚社會與西方的階級社會完全不同。這種社會的統治階
級是一個牢牢把持了權力的官僚集團。它不代表任何其他階級,更
不代表人民,只代表自己。因此,它的統治只靠自己支持與延續,
是 一 個 自 我 代 表 、 自 我 支 持 、 自 我 無 限 延 續 統 治 ( self- perpetuating)的特殊的統治階級。它不參與社會生產,卻以權力
(亦即隱藏的暴力)控制國家資源以及社會生產與流通過程,藉此
謀取巨額利益。傳統中國社會就是典型的官僚社會,在歐洲根本就
找不到等價物,「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乃是典型的中國特
色。
十月革命前的俄國還不能算典型的官僚社會,但偉大革命導師
列寧和他的戰友們卻在人類歷史上首次創建了一個官僚社會的珠穆
朗瑪峰。在這種社會中,官僚集團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巨大權力
(power),人民不但喪失了一切權利(rights,其實也就是自
由),而且喪失了一切生產資料。國家的全部物質資源與精神資源
都被官僚集團牢牢控制起來,人民發財致富的一切道路都被徹底堵
死了。
因為人民的主動創業精神被徹底窒息,這種社會必然缺乏經濟
生機,最終墮入困頓。為了維護統治,統治者便不能不把經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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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百姓,恢復私有制,將人民自由創業精神解放出來,使得社會
重獲生機。這就是一切前共產國家除北韓外都不得不先後發動所謂
「經濟改革」的基本原因。
官僚社會的組織方式,是以各級官員構成一個嚴密的等級系
統,由此形成一套完備的社會骨架(skeleton or framework),在社
會政治經濟生活中起到層層控制作用。在重建私有制的過程中,官
僚集團當然要動用手中權力,最大限度地攫取全民財富,從原來的
資源掌控者搖身一變而為資源的所有者。
俄國雖然經歷了所謂民主革命,但和平革命並未打散原來的社
會骨架。蘇共雖然解散了,俄共也成了在野黨,但官僚集團的骨架
並不因此消失。大部分黨官員搖身一變,成了「民主政治家」,重
新整合在普京的「統一俄羅斯黨」旗下,照樣控制著社會生活的方
方面面,使得「民主」俄國仍然保持了官僚社會的基本特點。
這個結構原因,使得俄國的社會轉型完成了從「奴隸社會主義
社會」到權貴資本主義社會的演化,與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划然有
別。
在西方,政府權力不但非常有限,而且受到民眾的嚴密監督,
從來不得進入市場。此外,西方真正的社會主義運動實行了「損有
余以補不足」的「劫富濟貧」,有力地抑制了貧富兩極分化,於是
社會要相對健康平等得多。但在東方的權貴資本主義社會中,權力
始終作為最雄厚的資本操縱著市場,獲取最大份額的利潤,由此造
成了貧富極度懸殊以及一系列深重的社會弊病。
中俄兩國改革走的路徑雖然不同,但共同的結構原因,決定了
相似的結果。當年兩國改革的區別其實只有一點:是否觸動官僚集
團利益。這就是所謂的政治改革。中國迴避了這一條,造出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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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貴資本主義社會,蘇聯沒有迴避這一條,以政治改革領先,但依
然造出了一個權貴資本主義社會。這個現象提示,官僚社會是不大
可能用和平手段改造的。
第二,該如何評價兩國的改革?
依愚見,雖然兩國都變成了權貴資本主義國家,但比起過去的
「奴隸社會主義社會「來,這仍然是天翻地覆的偉大的社會進步。
竊以為,衡量一個社會先進程度最簡單的標準,是看社會成員享有
多少權利。公民享有的權利越完備,則社會也就越健康,社會生產
力的發育空間也就越充分。蘇式奴隸社會主義的根本謬誤,是全面
剝奪人民的權利,因而使得社會生產力毫無發育空間,而官僚集團
則因毫無人民監督而為所欲為。
相比之下,權貴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民享有了相當大的經濟自
由。權貴資本主義雖然是病態的資本主義,但它仍然是資本主義,
而資本主義是一切已知生產方式中最能解放生產力的。正因為此,
走資才造出了中國舉世無雙的經濟奇迹。俄國的經濟改革雖然遠不
如中國成功,但它也同樣讓人民過上了祖祖輩輩沒有過過的好日
子。這當然是巨大的社會進步,並不因伴生的一系列嚴重社會弊病
而失去意義。
除了經濟自由之外,人民還獲得了擇業、遷居、出國、有限的
言論自由(一般限於政治以外的領域)等等一系列自由,而這一切
基本權利在過去都是不敢夢想的。即以物質生活而論,雖然出現了
貧富兩極分化,但人民基本告別了匱乏,普遍生活水平得到了極大
的提高。用馬列主義的術語來說,改革前人民遭受的是「絕對貧困
化」,而改革后遇到的則是「相對貧困化」,亦即所有的社會成員
的物質生活都改善了,只是改善的幅度差距很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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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上述原因,我認為,雖然成功的程度有別,兩國的改革都
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都值得充分肯定。實際上,中國歷史上唯一一
次解放,發生在 1979 年。這是因為所謂「解放」,就是「人民獲得
了被統治者剝奪的權利」。可惜中國人從未弄明白這最簡單的概
念。
第三,為什麼俄國的經濟改革不如中國的成功?
這個問題我沒有什麼深入調查,只能談點皮毛之見。
論自然資源,俄國是超級大國,而中國不過是個資源小國。論
國民享有的經濟自由,兩國都差不多。社會制度也基本相同,都是
威權國家,官僚社會。撇開這些因素,就只能去人力資源與素質上
尋找原因了。
我的一點極不成熟的想法是,中國廉價勞力太多,形成了吸引
國際資本的強大「黑洞」,使得全世界的資金全部湧入中國。金愛
民,民擁金,金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資本一旦與無窮
盡的廉價勞力結合,當然就要造出史無前例的經濟奇迹。而俄國勞
力既不廉價也不眾多,當然就要相形見絀。
另一個原因則是主觀因素的區別。俄國人民雖然普遍智力素質
高於國人,但那對發財毫無作用。論智商與知識佔有量,蘆爺的水
平豈是那位在免稅商店高聲質問「盧布要不要」的粗胚可以夢見
的?然而人家的腰包就是比我鼓。「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乃
是宇宙真理。
中國人乃是全世界發財慾望最強烈的民族,也是世界上最能苦
吃苦做的民族。而俄國人似乎比較懶惰。從彼得堡到大諾夫哥洛德
的鐵路長達 180 公里,然而據我觀察,鐵路兩旁全是荒地。而俄國
至今尚在農產品上仰賴進口。這種捧著金飯碗討飯的怪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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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都能吃的中國農民絕對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的。無怪乎中國菜
農跑到俄羅斯去種菜要發財。這種心態與性格的顯著差別,當然會
造成致富速度的不同。
第四,該怎麼將官僚社會改造為西式階級社會?
這是困擾了中國社會百多年的世紀難題。自鴉片戰爭以來,中
國必須完成的社會轉型,對外是把中古時代的國家(country),改
造為西式民族國家(nation),對內是把官僚社會改造為西式階級社
會。實質上,晚清的改革已經啟動了這兩大和平轉型。
不幸的是,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專干緣木求魚的蠢
事。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的結果,就是鍛造出了一個權力空前
的官僚集團。這是真正的銅牆鐵壁,什麼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
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們,我們卻要打破反革命。中國社會非但
沒有完成必需的社會轉型,反倒登上了官僚社會的珠穆朗瑪峰。
因此,暴力革命已經被過往百年史證明只能適得其反,它雖能
推翻既有官僚集團,卻又造出了個權力更集中更強大的新官僚集
團。另一方面,俄國經驗又證明了「和平革命約等於不革命」,不
粉碎官僚集團,徹底摧毀原來那個社會骨架,就只能江流石不轉,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如今朝廷似乎也看到了改革造成的貧富懸殊以及發生原因。前
些天《人民網》發表文章,公開承認:
「只要不昧著良心,就不難發現,富起來的人尤其是暴富群體
主要由掌握權力 (尤其是絕對權力)的官員及其親屬和與權力有千絲
萬縷聯繫的人組成,真正和權力沒有任何瓜葛而致富的少之又少。
傳說中的 27 億暫且不說,一個小科長就能貪腐幾個億,而谷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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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才厚、周永康們貪腐的錢財更要用天文數字來描述。這樣的景
況,不說絕後,空前是不會有太多疑問吧。」
據此,該文公開否定改革,認定「『貧者從暫時貧困走向跨代
貧窮』,甚至貧富差距趨向『穩定化和制度化』。這就是殘酷的現
實」,「30 多年來,以『讓少數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后富』為
目的的改革開放實際上已經失敗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改革
帶來的實際上是一場夢魘!」
那麼,該怎麼辦?作者似乎認定不該改革,主張「改革原來的
改革」,具體來說就是 「問姓資姓社」,停止私有化,回到當年的
老路上去1。
有趣的是,作者看不到他列舉的種種社會弊病,乃是官僚社會
轉型的必然結果,而這個官僚社會正是當年的革命製造出來的。實
際上,這個問題早在幾十年前就困擾過毛澤東了。
據王力披露,毛澤東曾多次說,他很早就發現,從中央到地
方,很多單位不查什麼問題都沒有,還是紅旗單位、模範單位,一
查幾乎都是實行封建統治的獨立王國,土皇帝很多。他們都有天然
的經濟特權和政治特權。土皇帝一句話就是法,一句話就能捉人放
人,反對他就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反革命。黨和群眾之間已經有
了很深的鴻溝,而且鴻溝越來越深,再這樣下去,共產黨成了騎在
人民頭上的老爺,就要被人民推翻。
到底該怎麼辦?毛澤東什麼辦法都用了,整黨,不行;教育,
不行;整風,不行;三反,不行;四清,還是不行。他為此憂慮得
經常睡不著覺,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想出來把黨放在一邊,發
1《〈人民日報〉發重大信號》,人民網,
http://bbs1.people.com.cn/post/1/1/2/14503429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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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了文化大革命,讓群眾自下而上地揭發共產黨的黑暗面。雖然文
革引出來的災難有目共睹,但毛澤東到死都認為他是為中國人民作
了一件堪與中國民主革命媲美的大事。1
所以,據毛澤東自己說,他在發動文革之前,已經試過了所有
的常規手段來整黨,但都毫無效果,最後不得不發動暴民造反,打
倒那個騎在人民頭上的「官僚主義者階級」。
由此可見,這並不是改革開放后才出現的新問題,而是讓毛愁
得睡不著覺的老問題。作者是不是認為,如今的中央比毛澤東還厲
害,可以做到毛殫精竭慮都無法做到的事,靠常規手段制止「官僚
主義者階級」大規模搶劫全民財富?如果常規手段做不到,請問朝
廷有毛澤東的魄力發動第二次文革么?
在我看來,這個問題固然很難,但也不是絕對無解。靠紀檢委
只是治標之策,要治本,只有靠限制官權(power),提升民權
(rights),以民權去制衡、約束、監督官權。只有靠人民的監督,
讓權力徹底退出一切經濟活動,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不此之
圖,再怎麼折騰,也只能栽倒在毛澤東走過的死路上。
但是,我不相信朝廷有看到這點的政治智慧與決心。所以,依
愚見,還是如胡中央那樣「不折騰「算了。反正貪腐並非我黨發
明,而是中華民族行之幾千年的生活方式。何況現在基層民眾因為
生活大幅度改善,一般都心滿意足,對貪腐的容忍度大大提高了。
在可預見的將來,我黨並無亡黨「亡國」之虞,就這麼混下去算了
吧。
1《王力反思錄》,859-860 頁。原文混亂重複,筆者稍微作了文字整理。
這篇文章摘自蘆笛的遊記:
https://dcs.google.com/file/d/0BxRY-rJv6RYUY05uaWQ5dEotSVE/edit
法道濟: 總的來講,還是比較客觀的。但是,俄國的民主雖然不徹底,但畢竟推翻了共產黨,一旦今後普京死,轉變成民主政體,要比中國容易太多,不能否認,俄羅斯仍然走在了
light12: 蘆笛寫的文章太多了。他的結論不認為普京死,俄國會轉變成民主政體吧?。總之民主只是個名詞,在中國和中國運作都有難度。也許俄國好些,畢竟有選舉,選舉出個強
法道濟: 蘆荻也不是神仙。我意不是他死後立即民主,而是幾率大很多。而中國哪?看這意思,或者污染加劇,或者動亂,軟著路的可能有多大?未知呀。廣大知識分子苦悶,彷徨
小雨點0514: 一、你在英國?我們離的好近,若不是埃博拉,今年我們就去英國看你了。為啥不去大名鼎鼎的蘋果論壇?
二,也沒去俄羅斯怕不安全,德國這面把俄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