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麗莎來上班,鄭衛想找她和解,可是麗莎冷著臉說:「我不再把你當成朋友了。我們只是在一起工作。」鄭衛尷尬了一會,想想算了,反正他也不欠麗莎什麼,由她去吧。雖然身邊總是站著一個惡狠狠的小姑娘並不舒服,可是他還是覺得,這個小洋丫頭這麼聰明,有一天她會想通的,沒有人那麼容易轉彎,而她遲早是會轉過來的。
果然,第一天下班后她就走了,第二天下班后她卻沒有走,過來對鄭衛說:「大衛,我要跟你談一談。」鄭衛知道這個談一談就是吵架,心想自己這輩子盡跟女孩子吵架了,還一個比一個漂亮,大概自己上輩子是採花大盜吧。麗莎又坐在那裡翻牌去了,等著鄭衛找到時間好過來跟自己干仗。鄭衛一邊做實驗一邊想著對策,他要想清楚應該如何讓麗莎理解自己的意思。
等他找到時間一走過去,麗莎馬上發難:「我是獨立的。你為什麼說我沒有?」鄭衛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已經比以前成熟多了。他頗為世故地先誇獎麗莎:「這個,說實話,就生活獨立而言,你比我好得多。如果我的爸爸有錢的話,我一定不會象現在一樣努力地工作,我會變成一個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麗莎雖然沒有笑,但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問道:「為什麼?」鄭衛回答道:「因為我天性懶惰呀,大部分人生來都是如此。」他顯然是說麗莎與眾不同,具有一般人所沒有的非凡而優秀的品質。麗莎的臉色越發好看起來,顯然相當受用。她已經不可能再跟鄭衛吵架了,跟誇獎自己的人翻臉,這種人還從來沒有誕生過。
可是她仍然不理解為什麼鄭衛說她不夠獨立,便以西方人特有的認真勁繼續往下追:「可是你為什麼又說我並不獨立呢?」鄭衛原本只是一種感覺,當時一下子也說不清楚,這兩天仔細想過幾遍,已經大體找到了答案。再說對付麗莎這種外表強悍內心單純的小姑娘,他可是既冷靜又有辦法的,他發現自己唯一的毛病,就是一見到劉娟就亂了方寸。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問麗莎:「你認為我是一個男人嗎?」麗莎很客觀地回答:「是。」鄭衛再問:「那我以前呢?」麗莎說:「也是。」鄭衛搖頭道:「不是。我那時只是男孩,而不是男人。我雖然結了婚,也成年了,可是在心理上,還只是一個男孩,而不是一個男人。」
麗莎已經被他徹底忽悠暈了,也忘了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忙著關心起鄭衛倒底算不算男人起來。她先確認定義:「什麼是男孩?什麼是男人?」鄭衛簡而言之:「男孩依賴別人,而男人只依靠自己。」麗莎好奇:「那麼為什麼你以前是男孩而現在是男人呢?」鄭衛邊想邊說,慢慢地進入到了遙遠的過去:「因為那時候我不是獨立的,我總想把自己的責任讓別人來承擔。我實際上是在嬌縱自己,只想做自己喜歡做而又輕鬆愉快的事情。我內心深處還把自己當成一個孩子,以為應該別人來管教我,而不是我自己管理好自己。我是在自己嬌慣自己,自己把自己當成了應該受到照顧的孩子。我結了婚,卻不肯養家。我總想躲避,總在逃跑,卻沒想到,是男人就應該迎著困難衝上去。我是在自己寵自己呀,我不是一個男人,男人不是這個樣子。我的妻子一天工作十四個小時,我一天玩遊戲打牌十六個小時。我,我,我他媽的就是個懦夫,真正的狗屎混蛋……」他的臉痛苦地扭曲著,憤恨地難以自己。他說不下去了,雙手抱著頭趴在桌子上,滿眼都是楊小靜離開他前一個晚上那絕望的眼神。以前他恨死了楊小靜,現在他更恨的是另一個王八蛋,那一個不成器的混帳東西!
麗莎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了這個陰鬱的男人。她站起來,走過去,雙手環住他的雙肩,把他抱在懷裡,嘴裡說:「大衛,忘掉它吧。現在你已經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真正男人了。」停了好一會,鄭衛才緩過來,他長抒了一口氣,低沉地說了聲:「謝謝你。」麗莎為了幫他轉移痛苦,也為了找到關於自己的答案,繼續問他說:「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我還沒有獨立呢?」鄭衛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平靜了一會心情,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說道:「你在生活上是很獨立的,一切靠自己。這非常好!不過,我覺得,精神上的獨立跟外在的獨立一樣重要。」看到麗莎思考的樣子,他繼續解釋說:「你無法忘不掉你父母對你的傷害,仍然生活在他們的陰影里,對吧?」麗莎不確定地說:「能不能請你舉一個例子?」鄭衛分析說:「比如說你以前的一些男朋友,你說他們很酷,可是我猜想,你只是故意要做你父母不喜歡的事情。」麗莎琢磨著說:「我沒有這麼想過。」鄭衛緩和說:「那可能是我錯了,你並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想這麼做。可是你知道,王冠也有很酷的人呀,那些運動員,那些電影演員,並不都是書獃子呀,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們呢?」麗莎勉強一笑說:「也許他們還不夠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