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賊都的大名真不含糊。行前先生就叮囑我,在巴黎,但凡無故跟你說話的一定是賊。
先知啊英明。兩天後,我在盧浮宮正擠得不耐煩,一個白人小夥子舉著地圖,對我說:"蒙娜麗莎?" 我說:"不知...." 便被女兒大力一把拖了開去。原來我答話時,有個姑娘把手飛快地伸進了我背上的背包里,而我女兒更眼尖手快,一下就把她的手揪了出來,把那女賊也嚇了一跳,還"啊"了一聲,當即身子一斜,向女兒挎包靠去,小手又被女兒立刻拍飛。這一連串斗賊的電光石火,遲鈍的我竟毫無覺察,光看見女兒面紅耳赤地瞪我,嫌我太笨。
我順著女兒的描述看過去,四五個年輕人,正逆著人潮而行。那個賊妞兒,跟女兒年齡相近,不過十六七歲,衣衫得體,掛著相機,黑髮白膚,長得還挺好的。以此為生,可恨又可憐,一定有社會底層哀怨的故事。現在想想,問話那小癟三目光巡逡齷齪,就是付賊相,好人哪有眼珠子滴溜亂轉的!
其實啊,我背包里偷不著什麼值錢東西:十幾個鋼蹦,一張信用卡,傘,礦泉水,地圖,導遊書,紙巾,防晒霜,酒精包,邦迪貼,(),墨鏡,唇膏,梳子,筆,便箋簿,電池。(若是年輕個三、五十歲,還得帶支pepper spray;下次去巴黎包里打算支個老鼠夾子。)護照和大錢,都放在袋鼠媽媽的腹袋裡呢。
這都是我家英明人的建議,因為兩年前,也是在巴黎,他的一個背包被活生生地偷走,丟了現金,旅行支票,嶄新電腦,手機,減噪音耳機,衣物,損失慘重,狼狽不堪,幸好沒丟護照。賊還用手機亂打了一堆國際漫遊電話,還好意思打到我家來大笑,我光從western union 匯錢就又花了五十元。我也英明了,從此他所用都只是公民基本標配,再無強撐的偽貴族,因為這種事兒不止兩三次了,實在丟得我心疼。
後來旅行團導遊反來複去地叮囑我們,巴黎,威尼斯,羅馬都是賊都。過去只有吉普賽人,現在又多了東歐人。吉普賽人膚色較深,多用胳膊上搭著的圍巾暗渡乾坤;東歐賊的技巧要高出一籌,他們也是團伙作案,但打扮得和遊客一樣,脖子上也掛個照相機,在遊客海中挨挨擦擦,讓遊客防不勝防。看見一夥青春洋溢們走來,若他們手上拿著報紙捲兒,快躲,那紙卷是用來抽人眼晴的,抽著了一閃神,錢包也就被抽走了。所以觀光時,半張著嘴東張西望之餘,還要留三分之一腦力斗賊。背包提袋都是有講究的:背在身後,那是人家的;挎在側面,彼此共產,那是公家的;掛在正面,還得按上一隻手,那才是自家的。
而且賊們頗有眼力,最愛偷中國人,因為現金多;其次就是美國人,因為單蠢,就像南極洲未見過人的呆企鵝,想不到人會吃肉。偷到我,那是走了眼。
中國賊更利害。我媽媽在火車上打盹,醒來時發現褲兜外層被劃了個口子,零錢都沒了,難為翦綹客下刀時有分寸。我親眼見過,乘客把手提包放在火車小几上,車開動瞬間,窗外伸進來一桿,把包挑了下去,頓時車聲與罵聲共長天一色——失主上了大葷,灌了無辜人滿耳。
巴黎賊盜亦有道,若偷到護照之類,會用黑垃圾袋紮好,扔進得手處警察局左近的垃圾箱里。所以在巴黎,還只限在巴黎,丟了護照的人,要有耐心等上個半天,給賊俠們一點時間,然後乖乖地去翻警察局周圍的垃圾箱,據說十有八九能找到。不過,聽說美國護照黑市上價值幾仟美元。出門前,護照要掃描后電郵給自己,萬一遇到麻煩,稻草也能救蟻命。
在美國,若在善處里住,基本上不用鎖門。但我等鄉下人進城時,不僅得防毛賊,還得防強盜。我們的好友,身高近兩米的內蒙大漢,就在市區被搶。他膽大包天,還俯瞰著跟黑(不是歧視,就是黑的嘛)道兄弟懇請:錢請您享用,能否高抬貴手,給我留下塑料片片? 結果黑弟還真不慌不忙地把所有卡片一張張抽出,還了他,一聲thank you 還回了個u r wkm,多有禮貌。星條旗下,若在歹地上行,身上總得揣上二十元左右現款,聽說過,綠林好漢不見綠就得見紅。
老話怎麼說來著,慢藏誨盜,那是吃虧吃透了的人的經驗之談。當一隻袋鼠,有點不好看相,特別是在取錢掏護照時,少不得老臉皮厚地丟點兒人。但是安全,而且省心多了,只要不踫上Jack the Ripper。沒那麼倒霉吧?
不管怎樣提心弔膽,玩了二十二天,八個國家,囫圇個兒地回來了,只丟了一把巴黎的大紅傘,還是我們自己忘在火車上的。
PS 「掱手」比 「扒手」象形多了,為何不能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