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雙方到了迄今為止最接近和平的時刻？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在俄烏全面戰事爆發接近四周年之際，11月20日，美俄兩國特使談判多日後，一份包含「28點」條款內容的和平草案被美國媒體曝光，隨即引發廣泛關注。這是迄今為止最詳細的一份俄烏停火方案，也是迄今為止兩國最接近結束這場漫長戰事的時刻。
圍繞這份協議草案的內容，美國國內、烏克蘭和歐洲各方提出了許多意見。烏克蘭和美國代表隨後在瑞士日內瓦會晤磋商。11月24日，美烏兩國官員透露雙方已在「28點」內容的基礎上討論出了一份新的、據稱包含了「19點」內容的新草案。
這一過程中令人意外的是，這封草案既會讓烏克蘭喪失領土、又無法滿足俄羅斯在軍控和安全保障等方面的需求，但烏克蘭和俄羅斯雙方並沒有像先前那樣強硬地直接拒絕。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份草案真的有機會落實？在此時此刻，推動俄烏雙方試探著討論這份方案的動力又是什麼？
草案透露出哪些信息？
根據最初透露的「28點」草案，俄羅斯和烏克蘭雙方均有部分訴求得到了認可。
俄羅斯方面，首先是部份想要的領土會得到滿足——儘管烏克蘭並不會承認俄羅斯主張的領土變更，但根據草案，美國將承認克里米亞、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為俄羅斯領土，並要求烏克蘭軍方撤出頓涅茨克的剩餘地區，並將這一區域轉化為非軍事區。根據草案，雙方將不得以任何武力手段尋求改變停火局面，否則美國將不承認俄羅斯的領土訴求，也將不為烏克蘭提供任何安全保障。
地緣政治方面，根據草案，烏克蘭將把不加入北約寫入憲法，而北約則將在章程中明確烏克蘭不會在未來被接納為成員，亦將明確不會在烏克蘭駐軍。
經濟方面，美國和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將全部取消。同時，俄羅斯將被重新接納為八國集團（G8）的成員國。更進一步地，被凍結的俄羅斯海外資產將被部份解凍，並和美國資金組成一個共同投資基金，以「加強美俄關係，增進共同利益，從而形成避免重燃衝突的強大動力」。
草案也保障了俄羅斯反對烏克蘭內部去俄化的要求：烏克蘭將引入歐洲的多元文化政策，不會尋求打壓境內的俄語地位和俄語媒體，還將按照俄羅斯的訴求「禁止一切納粹活動」。
對烏克蘭而言，自身方面的不少需求也有望獲得滿足。最重要的是烏克蘭的安全問題將得到保證——雖然烏克蘭將明確不加入北約，但「28點」內容中提及，美國和其盟國將為烏克蘭提供「可靠的安全保障」，包括屆時任何違反和約對烏克蘭的攻擊都會被視為「對整個跨大西洋共同體的攻擊」。一些媒體分析指出，這一條款雖然不涉及北約，但其實接近於「北約式的安全保障」，對烏克蘭是一大利好。同時，協議草案中還要求烏克蘭將軍隊規模限制在60萬人——雖然烏克蘭表示了不滿，但這遠遠大於俄羅斯一開始要求的10萬人規模，並且也達到了現時烏克蘭軍隊的三分之二規模。
而在領土上，雖然按照這一協議草案，烏克蘭會丟失整個頓巴斯地區，並無望再奪回克里米亞的控制權，但相比先前俄羅斯的主張，俄方放棄了對扎波羅熱、第聶伯羅和赫爾松等地的主權要求。在幾乎不可能用武力奪回領土的背景下，這樣的結果從俄羅斯方面看來或許已經是有所妥協。
可以說，根據這一份協議草案，俄羅斯和烏克蘭都將在原有立場上做出一定讓步，並且得到一部份自己需要的結果——俄羅可以阻止北約東擴；烏克蘭可以獲得安全保障。
不過，這份草案是否能走到下一步被兩國所接受，仍有不少疑問。
為什麼是此刻有所進展？
這份草案並非第一份俄烏停火提議。先前，美國和其他國家都多次嘗試斡旋過俄烏停火，但效果不彰。比如，2022年兩國在土耳其斡旋下曾經接近達成過停火協議，即伊斯坦布爾協議，但隨後談判破裂；今年5月到6月，俄烏在土耳其的兩輪談判也沒有達成突破性的共識。8月1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在阿拉斯加會晤，似乎預示著和平進程可以加速。但俄美雙方的合作其後並未快速推進，特朗普甚至一度威脅對俄更多制裁。而俄烏之間對彼此城市和能源設施的攻擊還有所升級。
不過，相比之前幾次談判，這一輪和談的時機或許更有利，俄烏雙方目前都在繼續推進戰事上遇到了不小的內部阻力和困難。
對烏克蘭而言，這次協議草案出台的前後，澤連斯基政府正處在數年來最難熬的關口。
一方面，烏克蘭的前線戰事持續失利。圍繞著烏東戰略要地波克羅夫斯克的漫長爭奪，在11月進入尾聲，俄軍逐漸奪取了城區，烏克蘭的防守部隊遭遇了不小的損失。而在其他前線方向上，烏軍遭遇的壓力也都較大。特朗普就據此表示，協議中烏克蘭要讓給俄羅斯的土地早晚「也會被佔領的」，對烏軍的戰局做出了悲觀預測。
與此同時，一場腐敗大案的曝光也令澤連斯基更加難堪。11月上旬，烏克蘭反腐敗部門公布破獲了一起涉及超過1億美元金額的能源部門腐敗案，烏克蘭的一群政商精英組成了一個內部圈子，控制烏克蘭國營原子能公司Energoatom的人事、業務和相關標案。任何和Energoatom合作的企業與個人，都需要向這個圈子團伙繳納賄賂和回扣。而這一圈子的關鍵人物，是澤連斯基早年從事影視行業時的公司「95街區工作室」（Studiia Kvartal-95）的合伙人明迪奇（Timur Mindich）。圈子裡涉及到的人物還包括前能源部長加盧先科（Herman Halushchenko）及其顧問米羅紐克（Ihor Myronyuk）、現任能源部長格林丘克（Svitlana Hrynchuk）等人。反腐敗部門甚至暗示有更高層的人物牽扯其中。
儘管腐敗案曝光后，澤連斯基立即撤換了相關官員，但是政府的形象已經大大受損。民間更是有許多人懷疑澤連斯基身邊最為信任的總統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可能涉及其中。
美國或許是利用了澤連斯基政府的這一危機：腐敗醜聞曝出后，本計劃在土耳其和葉爾馬克會面的特朗普俄烏問題特使威特科夫立刻取消了和葉爾馬克的會面。而隨後曝光的包含「28點」內容的協議，也「踩中」了澤連斯基形象受損的這一時刻。
另一方面，俄羅斯雖然在戰事上仍佔優勢，但戰時經濟能否健康持續下去，也構成疑問。
「俄羅斯目前較大的限制不在軍事層面，而是在經濟層面。」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副主任張昕向澎湃新聞指出。他表示，一方面，俄羅斯的軍事裝備和人員調動還是持續著2024年之後的節奏，但另一方面，相比2023年和2024年，俄羅斯國內經濟的情況要承擔更大的壓力。
張昕認為，俄羅斯經濟上的困難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一是通貨膨脹。隨著俄羅斯政府在戰時背景下增加刺激政策，並且為前線軍人提高待遇，發放更多現金募兵，俄羅斯的貨幣發行量大幅增加，導致了2023年和2024年間消費和國民經濟上的一個「小陽春」。但隨著持續的刺激政策，經濟過熱和通貨膨脹，經濟壓力開始凸顯。「到了2025年，通貨膨脹導致的物價上漲開始影響到普通俄羅斯人的生活和企業的運作了，尤其是現在俄羅斯經濟進入了高利率和高通脹同時存在的狀態，東西變得昂貴，企業又更難融資。」張昕分析道。
另一方面的壓力是，為了籌措戰事資金，俄羅斯企業遭遇的各種各樣的政府稅費壓力變大。張昕指出，這一狀態若持續下去，俄羅斯的宏觀經濟將承受更大壓力。
戰爭可能結束嗎？
儘管雙方明面上未必承認，但國內的壓力或許增加了俄烏兩國妥協的意願。尤其是此次的28項條款草案計劃，對俄烏雙方來說，都照顧到了部分核心訴求。這也使得圍繞著此次草案的談判，至今為止顯得較為順利。
「28點」草案最初曝光時，烏克蘭和歐洲方面一度有聲音認為其內容過於偏向俄羅斯。甚至，一部分美國國會議員聲稱，他們接到了國務卿魯比奧的消息，說協議純粹是俄羅斯給美國的「願望清單」，「不是本屆政府的計劃」。但魯比奧本人很快在社交平台上闢謠，表示文件「完全是美國起草的」。隨後，魯比奧和美國陸軍部長德里斯科爾、特朗普特使威特科夫、特朗普的女婿庫什納等人，在日內瓦和葉爾馬克領銜的烏克蘭代表團磋商，並在11月24日宣布雙方達成了一項包含19項內容的新草案。
「19點」新草案的內容暫時未有公布。俄方對此的反應則相當謹慎。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在11月25日表示，俄羅斯「始終對談判進程持完全開放的態度」；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則在同日接受採訪時表示，在看到具體的「19點」新版本方案前，暫不評價特朗普的和平協議。
與此同時，拉夫羅夫也為俄羅斯留出了拒絕的餘地，他稱，新的19條草案不能違背特朗普和普京在阿拉斯加達成的共識：「我們以為這些共識已經正式確立，但隨後出現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停滯。現在，這份文件的出台打破了這種停滯……當然，其中一系列問題需要澄清。」
而同時，媒體報道也指出，美、俄、烏三方的一系列活動，意味著談判的誠意在加強。
美國方面，此次美國陸軍部長德里斯科爾扮演了和烏克蘭溝通的重要角色。有分析認為，這是因為美軍和烏克蘭方面的聯繫更多，有許多具體的合作，烏克蘭方面更為信賴。而德里斯科爾也是美國副總統萬斯的重要盟友。
烏克蘭方面，由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局長布達諾夫率領的烏克蘭談判團隊，也在11月24日開始，於阿聯酋阿布扎比和俄羅斯相關團隊開展了具體內容不詳的談判。一些分析認為，這一輪談判可能是討論許多協議措施的具體施行方法。
至於烏克蘭和俄羅斯在談判中仍然無法達成共識的內容，澤連斯基已經計劃在11月底訪問美國，和特朗普當面討論。特朗普也在11月26日宣布，將派威特科夫再赴莫斯科和普京會面。
或許是為了留有餘地，特朗普也公開表示，和平計劃不會設置「截止日期」。目前來看，談判是否能有進展，取決於特朗普和澤連斯基會談后確定的草案是否能得到俄羅斯方面的認可。
截至發稿，美國和烏克蘭討論修改後的「19點」草案仍未公開，幾項關鍵內容也有待美烏領導人敲定。俄羅斯屆時會作何反應？目前要預測還為時尚早。不過，未來的談判，很可能會基於當前曝光的「28點」的草案。「和之前的談判相比，這次的協議草案版本有更多細節，涉及的內容更廣，各方立場變得更清楚了。」張昕認為這是目前比較大的收穫——至少在之後的談判中，各方也有了更具體的內容可以去談。接下來的版本是會慢慢細化，越來越清楚，表述越來越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