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尖華裔數學家陶哲軒被迫籌款,談是否會離開美國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陶哲軒被稱為「數學界的莫扎特」。這位出生在澳大利亞的華裔數學家,24歲成為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數學系終身教授,31歲獲菲爾茲獎,該獎項是數學界的最高獎項。
現年50歲的陶哲軒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任教,致力於研究偏微分方程和調和分析等高深莫測的數學問題。解決的問題之複雜,可能需要博士學位才能理解。
但過去幾周,他卻專註於一些更普通的財務問題:籌款。
作為菲爾茲獎得主,陶哲軒一直被認為是當世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然而他也未能倖免於7月末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資助的取消。特朗普政府指責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對校園內的反猶太主義和偏見處理不當,凍結了約5億美元的聯邦研究資金。
法院下令恢復國家科學基金會的撥款,包括陶哲軒的資助項目。但目前無法發放新的資助,這使得他擔任特別項目主任的純數學與應用數學研究所(IPAM)面臨風險。陶哲軒的研究領域雖然深奧,卻能帶來實際的現實益處。例如,他在IPAM的一些工作幫助提高了核磁共振掃描的速度。
數學常被描繪成孤獨天才的神秘追求,但陶哲軒卻是許多數學家的英雄,他以廣泛的興趣和與公眾互動而聞名。
數學和政治通常不交織,但陶哲軒卻直言不諱,他接受了《華盛頓郵報》的採訪,談到了過去幾周發生的事件、在美國做研究的吸引力以及數學的重要性。當被問到是否會離開美國,他說,以前根本不會考慮,但現在「非常希望留下,事情恢復正常」。
以下為陶哲軒接受《華盛頓郵報》採訪的問答:
問:您目前的資助情況怎麼樣了?
答:我收到《Bulwark》一位記者的郵件。他先是告訴我,我的資助被暫停了……然後還漫不經心地提到,這裡的數學研究所IPAM也被取消了資助。那是一個比我個人資助大40倍的資助項目,情況嚴重得多。突然之間,我們三個月的運營資金都沒了。
由於之前的資助延遲,我已經沒有足夠的資金支付自己的暑期薪水。我已經推遲了一個月,這沒問題,我能承受。但IPAM沒有足夠的儲備金來運營超過幾個月。所以,過去兩周左右,我們一直在緊急籌款模式下運作。我見了許多捐助者。
問:我和很多不同領域的研究人員交流過,都說因為他們資歷較深,自己會沒問題。但他們對早期職業研究者和科學家表達了很多擔憂。
答:我獲得的NSF資助主要用於支持我的研究生,讓他們有機會去參加會議,這對職業發展非常重要。還可以讓他們免去一學期的教學任務,專註於研究。在那個職業階段,3000美元的薪水真的很重要。
問:你不是在美國長大的。為什麼選擇在這裡發展你的事業?
答:我自己並沒有強烈的離開澳大利亞的願望,當時我才16歲,我並沒有真正考慮過地緣政治之類的……我在普林斯頓的導師寫了一本對我本科學習影響很大的教科書。我清楚記得第一次走進普林斯頓數學系,看到教授名單上那些我在書里讀到過的名字。
美國一直有很強的科學聲譽,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是這樣。這體現在科研活動的規模和對科學的普遍支持上,直到最近兩黨都是有共識的——他們認識到科學能夠帶來繁榮,有助於國家安全。科學是一種公共利益。這裡的文化非常積極。人們雄心勃勃、思維開闊、善於合作,他們渴望創造經久不衰的東西。
問:過去幾周你都在籌款而不是做研究,正常情況下你會做什麼?
答:我現在最感興趣的事情是利用新興現代計算機技術,比如最著名的人工智慧,還有形式證明助手和像GitHub這樣的協作平台,重塑我們做數學的方式。
傳統上,數學家們通常獨自工作,或者以三四人的小團隊形式工作。我們經常使用紙筆。……與其他學科相比,我們仍然非常老派……我希望組織一些實驗項目,將一個大數學問題分解成小塊,然後嘗試眾包一些部分。有些部分留給專業人士,然後使用現代軟體來協調和檢查所有貢獻——像其他學科已經開始進行「大科學」那樣進行「大數學」。我們還沒有類似人類基因組計劃或希格斯玻色子實驗的成果,仍然停留在20世紀初或更早的水平。
問:大多數人對數學的體驗遠低於你的水平。發現數學新成果是什麼感覺?
答:對我來說,數學是發現那些你不知道存在聯繫的事物之間的聯繫。20年前,我在IPAM工作,研究圖像處理問題。就像核磁共振掃描儀(MRI scanner)一樣,掃描人體時,它會接收一定量的數據。你需要重建一張高質量的人體高解析度圖像,以便檢測腫瘤。
原來,有一道非常古老的數學題叫做「硬幣稱重」。題目要求你拿出12枚硬幣,除了一枚是假幣(要麼太重要麼太輕),其餘都一樣。你有一個天平,可以比較兩邊的重量,任務是用天平找出假幣,但只能用三次。
結果發現,解決稱硬幣問題的數學與從少量測量數據中提取高質量圖像的數學非常相似,儘管它們的來源截然不同。所以,一旦你將它們轉化為數學,就能看到相似之處,然後你就可以用解決這些難題的思路來幫助解決這些MRI掃描問題。事實上,由於我20年前在IPAM所做的工作以及許多其他人的貢獻,最先進的MRI機器……實際上已經融入了我們的演演算法,這使得MRI掃描速度提高了近10倍。
問:一些科技領袖認為,由於人工智慧在科學研究方面能力超群,人類科學家將變得無關緊要。您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答:它會改變科學。就像過去計算機改變科學一樣。科學家很多時間花在繁瑣的事情上。120年前,數學家們會花很多時間手工計算求和,因為他們別無選擇。有了計算機,這部分工作可以交給機器,數學家就能專註於其他事情。
遺傳學是個好例子。過去,測序一個生物體是一個博士項目。但現在,你可以花一千美元送到測序儀,就能得到完整的序列。這並不意味著遺傳學博士過時了,而是這些博士生在做更有雄心的事情。
問:過去七個月,很多院校(不僅僅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都經歷了放緩和不確定性,有時又會出現逆轉,影響往往是暫時的。如果情況最終恢復正常,為什麼不確定性會造成影響?
答:因為這涉及到計劃、預算以及心理狀態。要做最好的科學,你需要相對平靜的心理狀態。打個比方,假設家裡有點冷,60(華氏)度,你把暖氣調到72度。但如果溫控器突然調到100度,又降到40度,最後回到72度,理論上溫度對了,但你感覺不好。你無法放鬆或高效工作,尤其是擔心這種情況會再次發生。聯邦政府過去的一大優勢是提供穩定性和可預測性,這是美國的一大強項。
問:你對未來樂觀嗎?你會考慮離開美國嗎?
答:我在美國30多年的經歷都很積極……它提供了很多東西,雖然不完美,但你感覺這裡能發生大事,真正的好事。
現在充滿了不確定性,12個月前,如果你問我,我會離開嗎?這完全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現在,我非常希望留下,希望事情恢復正常。最難恢復的是可預測性和穩定感。
支持美國積極面的人現在必須站出來為之奮鬥。過去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實際上得到了兩黨的支持,使得美國的某些制度在過去70年裡得以維持運轉,因為這個體系有效。現在,這種假設已經不再可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