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瀝 ,天氣轉涼,晚飯竟不知吃什麼好。忽然想起兒時大冷天吃的貓耳朵湯。那種溫暖,滿足,過癮記憶猶新。打開冰箱,看到一小塊叉燒肉,一把芹菜,幾顆栗子,還有洋蔥,義大利瓜和土豆,足夠了。和面,煮小魚湯,切菜,一會兒功夫準備工作就緒。把醒好的面揉成細長條,切成粒,用拇指一個個搓,不一會兒,案板上就出現了一堆貓耳朵。記得小時候問姥姥:「幹嘛叫貓耳朵呢」?「你看它的形狀像不像咱家老貓的耳朵?」 姥姥邊搓邊跟我說。我滿屋子找老貓,然後抱著它來到廚房:「老貓的耳朵大多了,倒是有點像小白的耳朵。」 小白是剛生不久的貓兒子。
窗外的秋雨落在院子里的樹葉上,石子路間,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天色已暗,鄰居家的聖誕彩燈一眨一眨。我在廚房繼續搓著貓耳朵,也想起昔日種種。我小時候與姥姥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她是沒有纏過腳的大家小姐,因為父親寵愛,躲過一劫,也同哥哥一樣上學讀書,受過高等教育。我從小憎恨幼兒園,儘管是最好的軍區幼兒園。每次去就會大哭大鬧,折騰得全家不得安寧。姥姥最寵我這唯一的女孩,不久就提前退休,在家帶我。我的學前幼兒園教育堅持了不到兩個月。姥姥是中學的語文老師,每天不忘教我認字讀書,背過三字經,唐詩,但最多的是毛主席詩詞。「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至今都還記得。
姥姥是老北京,每年立春一定要在家做春餅,叫「咬春」。那陣勢真是氣派。十多口人擠在一間十幾平米的房子里。松仁小肚,清醬肉,熏肘子,醬肘子,熱炒,一樣不少。姥姥擀餅,我在旁邊添亂,用小手把一塊塊面揉成圓球,再用雙手壓成麵餅,兩張圓餅中間抹油,然後遞給姥姥,「丫頭真棒,可以幫忙打下手了」, 姥姥總是誇我。五,六歲的孩子沒有一點耐性,不到十分鐘就坐不住了。跑到爐灶前看媽媽,小姨準備熟菜,「來,嘗一片醬肘子」,媽媽從鍋里撈出一塊肉吹了吹送到我嘴裡。我一蹦一跳又去找弟弟們玩。直到有人喊:「洗手吃飯了」。房間中央支起兩張方桌,一大塊桌布罩著,還是坐不下,姥姥臨時把靠牆的縫紉機推出來,搭一塊塑料布,就成了我們幾個孩子的餐桌。大人們把一張張卷好的春餅放在我們的碗里,連家裡的老貓也有一小碗肘子肉湯拌饅頭。一大家子,說說笑笑,熱熱鬧鬧,這一天總是快樂無比。第二天,大人們上班,上學,弟弟們去了幼兒園,家裡只剩下我和姥姥。春餅總是做得多,中午姥姥就把剩餅切成絲,搭配肉絲白菜炒一鍋燴餅,我的午餐就是一盤燴餅,一碗小米粥。飯後姥姥收拾廚房,我和老貓玩一會兒。然後就是午睡,躺在姥姥身邊,聽她給我講「賣火柴小女孩」的故事。初春的陽光灑在床上,暖洋洋的。老貓捲縮在我的枕邊,伸手摸摸它,毛茸茸,軟軟的。我就在姥姥京腔京調的故事中心滿意足的進入夢鄉。
真是奇怪,幾十年前的往事又如此鮮活的出現在眼前。老屋,老樹,老貓,還有慈祥的姥姥竟是那樣的清晰,親切。我剛生兒子不久,姥姥生病住院,在睡夢中離世。家人瞞了我許久,我答應過接姥姥來美國玩的願望從此也不得實現。
一碗熱氣騰騰的貓耳朵湯端上桌,一股香氣直撲鼻而來。孩子直呼:「這是什麼,沒有吃過?」「這叫貓耳朵湯,我小時候,天冷的時候我的姥姥會做給我。你看它的形狀像不像貓咪的耳朵?還有哦,它很像一種義大利貝殼形的通心粉。據說當年就是馬可波羅從中國學會了捏貓耳朵,回去才仿製了通心粉的。」 我很得意的賣弄。女兒不以為然的看了我一眼,就埋頭在她那碗貓耳朵湯里。 看著家人饒有興緻地吃著貓耳朵,喝著濃湯,我又一次穿越在我的時光隧道里:童年,往事,還有愛我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