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沉冤--林彪9.13事件始末 （4）

打草驚蛇，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既然讓你死你不肯死，毛澤東就開始著手搞掉林彪了，最重要的一手就是向周恩來挑解決林彪的決心，在周恩來心中，毛為君，己為臣，忠心耿耿死而後已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無論毛澤東要打倒誰，周恩來都會及時提供最強大的火力支援，劉少奇、彭德懷這些一線的中共領導人，一旦被毛澤東打上紅叉叉，周恩來總能找出確鑿證據去打倒他，並讓其永難翻身。在獲得周恩來的絕對服從，堅決配合的承諾后，毛澤東從1971年8月15起一路向南，沿途不斷找黨政軍的領導吹風，下毛毛雨，很直接的表達了對林彪的不信任，明確要將其轟下台的決心。在一路散布這種言論的時候，還特意交代要保密。結果這一路下來，這些人居然真的沒人敢給林家報信，於是毛澤東不斷擴大吹風的範圍，總算有林彪的親信實在忍不住，通過李作鵬把毛澤東的意思透露到在北戴河的林家，這時的葉群每天以淚洗臉，林立果就恨得要拼個魚死網破，林彪在得知毛澤東要搞倒自己的消息，感覺心灰意冷，但還是沒有任何行動，表示要不從容就義，要不就牢底坐穿。毛澤東不斷的打草驚蛇，他怕的並不是林彪造反，恰恰相反，如果林彪就是打死不動彈，毛澤東還是很難找到打倒林彪的理由的。

拱倒林彪，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毛澤東的御林軍統領汪東興。和周恩來一樣，汪東興也是深受中央文革的不斷打擊，特別是毛澤東的夫人江青，更是對汪東興恨之入骨，這其中主要起因是毛澤東晚年和江青分居，想要面見毛澤東，汪東興這個門神就經常做推三阻四的做盡醜人，這其實都是老闆的意思，但老闆娘只能把氣撒在這個保安身上，有事沒事就不斷給汪東興扣帽子倒屎尿盆子，搞得這位大內統領既恨得牙都咬碎，但又無可奈何。為求自保也是想多個靠山，汪東興當時和林家走得非常近，和林彪的嫡系軍委辦事組來往非常頻密，很多宮內的消息都是由他透露出去。九大陳伯達翻車后，毛澤東對他強力敲擊，痛斥他要想改換門庭就滾出去，有目擊者描述在天威震懾下，汪東興嚇得跪地求饒，痛哭流涕。在這之後，汪東興再也不敢有半點異心，全力配合毛澤東打倒林彪的部署。汪東興在明周恩來在暗，猶如兩把利刃，一前一後插向林彪。汪東興把毛澤東針對林彪的講話布置及時傳達給林家，就連負責林宅保衛的8341部隊的部署變化也事無巨細隨時報告。從毛澤東離開北京南巡，一路上不斷約見地方軍政要員，針對林彪向他們下毛毛雨，打預防針。這些見面和講話，毛澤東要求會面者必須保密，但同時汪東興都幾乎是同一時間就轉達給了林家，最讓林彪心灰意冷的是，這些被毛澤東召見的官員，居然沒一個敢向林家透露哪怕隻言片語。這也正是毛澤東最想看到的，就是要敲山震虎，打草驚蛇，怕得就是你不知道，怕的就是你沒動靜。

在毛澤東不斷的煽風點火，把林家燒烤得上躥下跳得時候，周恩來也在尋找下手得機會。應該說，如果不是周恩來的積極參與，居中謀划布置，莫說最後搞得林彪一家身死他鄉，遺臭萬年，就能不能順利的讓林彪倒台毛澤東都未必能做到。作為中共建黨和建國的創始人，周恩來從始至終都屹立在中共最高層，他在軍隊、政府都有著無法替代的影響力，他長期負責情報工作，是中共情報部門的開山鼻祖，在情報界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把情報收集做的既一絲不漏，又不著痕迹。很多情報都是在長期的積累和布局下，源源不斷的彙集到他的手上。中共能戰勝蔣介石，自稱有三大法寶，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其中的統戰，其實就是情報工作。

周恩來做事謹慎決絕又冷酷無情。有幾件事很能說明他殺伐果斷的冷酷作風。第一件是顧順章叛變，顧也是中共特工的負責人，在武漢被捕之後叛變，在赴南京面見蔣介石的過程中消息被周恩來截獲，周馬上安排受牽連的人馬上轉移，然後帶人找到顧順章的家人，除一個小孩外，當時在家的所有成人一共七人全部勒死，並挖深坑用水泥填埋掉，可以說乾淨利索。後來是其中一個參與者被抓供出，才把死者給找到挖出。第二件出自邱會作回憶錄，當年紅軍在江西第五次圍剿落敗，準備進行長征，邱會作負責後勤工作，被周恩來召見並指派邱去負責隱藏重要的財物和文件等，邱欣然領命，周臨走前還送給他一個記事本，並且煞有介事的在本上題詞：贈邱會作同志。周恩來。等邱會作事情辦完后，馬上被保衛局的人抓起來五花大綁押去殺頭，也算邱會作命大，在路上正好碰到周恩來騎馬經過，邱會作被堵著嘴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睛死死盯著周恩來，和周一起的人知道來龍去脈，大聲質問行刑隊的頭目要幹什麼，這頭目沖著周恩來眨眨眼，說是保守秘密的老辦法。這樣搞得周恩來下不來台，只好說胡鬧，把人給放了。這樣邱會作才撿了條命。第三件事劉少奇被正式打倒前夜，劉少奇已經被不停的揪斗，並已經失去人身自由，夫人王光美忽然接到周恩來的電話，對她說：你要堅強，要相信黨相信群眾。王光美感激涕零，說：總理真好。隨後不久王光美也被捕入獄，在審查報告的批語中，周恩來赫然批示：此人該殺。連王光美的死對頭江青，也都沒這麼直接了當。

周恩來才華橫溢外表正氣，一個陪同尼克松訪華的官員形容周恩來是個很好的演員，這是個很恰如其分的描述。周恩來在公開的形象正直善良，很多回憶錄提到周恩來都是滿滿的溫情，羅瑞卿曾描述周恩來是參天大樹護英華，在「晚年周恩來「一書中，更多的是認為周恩來只有在毛澤東不反對的前提上，才會順水推舟的做好人。這也許有些偏激過分，周恩來在文革中的確是用盡各種方法試圖減緩運動對民生的衝擊，但他絕不敢違逆上意，只是在過程中看哪裡有些可以修修補補的空間多少做些。

在和林彪的關係上，兩人其實是相生相惜的，林彪在文革中曾明確指示他的部屬：要支持總理的工作，總理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林彪親信組成的軍委辦事組，是江青為首的文革小組最大的對頭，可以說林彪替周恩來擋了無數的明槍暗箭。周恩來和林家上下都很熟絡，工作關係經常上門來訪，林彪特別指示無論什麼時候，周恩來找他都要馬上接待不得延誤。林彪話不多，只談工作從不閑聊。周恩來清楚林彪的脾氣和身體，都是簡明扼要的把要辦的事辦了，把要說的話說了就告辭。離開前通常葉群也會很熱情的和周恩來說說話，和林彪的沉默寡言不同，葉群很善言辭交際，周恩來到林府大部分的時間通常是在和葉群聊天說話。有時葉群不在，周恩來也會和林家兩個孩子、秘書、警衛甚至司機廚師閑聊幾句。作為收集情報的頂級高手，這些看似隨意的三言兩語，日積月累下，周恩來對林家上下的狀況，關係了如指掌。有時候林彪身邊的人有不敢說的話，還會直接告訴周恩來。林家很多錯綜複雜的矛盾，林彪不管不理，而周恩來卻是一清二楚。這也是後來毛澤東要搞掉林彪，周恩來可以輕易得手的最主要原因。

要打倒林彪，最大的難度是很難找到什麼合理的理由，林彪自從進入黃埔軍校開始，一直是旗幟鮮明的站在共黨一邊，站在毛澤東一邊，從沒被捕過，歷史背景相當清白，而且也很少與人結怨。這與劉少奇多次被捕，彭德懷四處樹敵相比，他個人確實沒什麼好的把柄。但是，周恩來不是等閑的人物，一方面多年來積累下來的關於林家的人脈信息大派用途；另一方面，隨著毛澤東打擊林彪的越來越公開化，很多高級幹部特別是和林彪有淵源的怕受牽連，趕緊通過告密舉報林彪的罪狀來撇清干係，反戈一擊。其中不少是林彪的老部下，比如程世清，風聲換轉眼看自己也得跟著倒霉，趕緊就到毛澤東處，報告林彪通過林立果的小團隊，私自建造水陸兩用坦克，可能要從東北出逃南韓。這種無稽之談也被認真的收錄，作為事後算帳的實證之一。


林立果的小艦隊

選擇林立果領頭的團隊作為突破口，有人會認為是程世清的告密引發，但在毛澤東收到這個舉報的時候，周恩來早已經奉旨要除掉林彪了，因此這個更大可能是程世清被有目的有計劃的暗示下，主動立功表明立場，這樣才可以順其自然的把這個案子給立起來，查下去。周恩來的情報網之所以厲害，在於提前布局，長期隱伏，當然在國共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就在國民黨陣營安插了大量的暗樁，在後來的國共決戰過程中，很多蔣介石下達的命令，都還沒到軍長師長手裡，就在共軍的掌握中。在攻打天津的平津戰役中，林彪手裡就有天津最詳細的城防圖，連林彪自己都說情報部門可以抵千軍萬馬。木秀於林的林立果周圍，怎麼可能沒有耳目。

向林立果下手的做法既准又狠。要從林彪身上直接找到把柄幾乎不可能，但林立果卻不同，作為林彪唯一的兒子， 1967年春到空軍當兵，兩年多時間連升八級，成為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在林家，林彪對林立果也有意栽培，很多中共高層傳閱得文件也讓林立果知道，並聽取林立果得意見。有個說法是少年得志大害事，林立果畢竟年輕閱歷淺，政治鬥爭的經驗和手段都很幼稚，但卻自詡連林彪都經常稱讚他的高見，慢慢就自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林彪本人並不想林立果太早出頭，希望慢慢培養，靜待時機。但葉群望子成龍心切，暗中不斷使勁，空軍大部分是林彪的嫡系，自然樂於奉承抬舉幫襯，使得林立果在進入空軍后不斷提升，經常被安排做講用報告，出盡風頭。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在朝戰中不幸陣亡，這對毛澤東是極大的打擊，次子毛岸青常年有病，不能大用，因此對於林立果的冒起，自然是覺得很是扎眼而非常不高興的。毛澤東對林彪的猜忌和不滿也越加強烈。

在空軍林立果領頭成立一個科研小組，主要從事是軍事現代化，武器技術革新，周圍聚集不少軍隊中的少壯派精英。這些人平時經常在一起討論課題，不可避免的也會議論時政。那個年代的人特別是年輕人，都特別的激進敢言。由於林彪對文革種種亂象心痛不已但又無可奈何，經常在收到各種壞消息后大發脾氣，這些林立果看在眼裡聽在耳中，那會不受影響，和這些投緣的人一起，自然是經常對文革對毛澤東大爆不滿，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在當時那絕對是反革命掉腦袋的大罪。在毛澤東表明立場要搞掉林彪后，不斷將這個風用力的吹給林彪等人，林立果年輕氣盛，根本咽不下這口氣，布置在他身邊的這些暗樁，也獲命要盡量挑動他自我暴露，讓他把反黨反毛主席的尾巴露出來。於是在旁人的煽風點火不斷挑弄下，不知死活的討論起來武裝造反的可能性，但這種事情即便林立果再幼稚，也知道成事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更多的就是過下嘴癮，但所有的這些會話、文字都被很完整的記錄下來。為了釣出大魚這些人被安排記錄林立果的一言一行。林立果也像林彪一樣，有把想到的東西順手寫在紙上的習慣，一般都是自己收走或者馬上燒毀，但總遺漏的，也有寫過字後下面的紙張帶著字跡印痕，很容易就可以複印出來，這些收集整理在一起后，不僅有人證更重要的是還有了物證，真正成為了林家謀反的實證，也就是林立果的「571工程紀要」。從公布的紀要內容和林立果在獲知紀要爆雷后的反應看，這個紀要至少部分是真實可靠的。不可否認，林立果確實是有明確反對毛澤東言行，可能也討論過實施的計劃，但不管怎麼講，這些所謂的計劃和行動，簡直就是幼稚得不堪一擊。

那麼林立果要造反，林彪是否知道呢？個人認為不但林彪不知道，估計連葉群都是在事發后才知道兒子捅出這麼大個窟窿。葉群和林彪不同，從文革公布的文件，以及很多當事人的回憶錄來看，葉群是個相對怕事也比較善良的人，在林彪極度反感文革，不停的在言行上作出對抗的時候，葉群更多的是息事寧人，想盡辦法去和稀泥。最主要的做法是代替林彪出席會議，葉群是個比較外向也健談的人，即便是江青這麼難纏的人，也能勉強應付。為了幫林彪代批閱文件，還專門安排了幾個秘書模仿林彪的筆跡。開始有些秘書不敢做，葉群就領著去見林彪，親口問是不是可以代他簽字，林彪明確表示可以。大部分的批示都是主席划圈我划圈，要不就是「呈主席批示「、「呈主席閱」。在無可奈何之間至少表面上維持著不至於太難看。可以說，林彪對文革的態度是非常負面消極的，在把國家未來方向拉回建設和發展的努力失敗后，可以說心如死灰，基本就是一種等死的狀態。而葉群深知林彪的態度，但斷然不敢去忤逆主席，所以竭盡全力希望緩和與聖上的矛盾，希望能求個全身而退，但這怎麼可能呢？中共從建黨起，就一直都強調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沒有中間路線，這絕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