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郎。《拾舊沙河夢》005。臨河老街

巴郎。《拾舊沙河夢》005。臨河老街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五。古鎮尋蹤（5） 一一 臨河老街

沙河大橋連接沙河東西兩岸，就象一個「於」字，西岸沙河路是於字的上面一橫，大橋起始於沙河路中部，跨過沙河后，在東岸接續上沙田路，形成於字的豎鉤。沙田路是一條直直的主幹公路，在沙河子內東行約500米，將東岸分割成兩半，然後右拐南行，奔郊外農村落凼和田（廊）坊而去。沿著東岸南下的老街和北上的西溪路，則形成了於字的下面一橫。
在三段橋端，是一幢4層樓房，磚石結構，西式風格，掛著「萬縣公安局沙河派出所」招牌。路面上兩層，是接待室辦公室會議室審訊室，路面下還有兩層，基腳建在河崖緩坡上，是臨時關押室值勤休息室文件檔案室等。沙河鎮人口約10000餘人，戶籍管理嚴格，加之出門都要證明和票證，所以流動人口也不多，與固定人口相持平。所里主責是戶籍審核管理，維護治安秩序，協助抓捕罪犯，協調社區活動。派出所建在橋頭鬧市中心，寓意大概是方便聯繫社區和民眾，迅速應對突發事件，將不利因素消滅在萌芽之中。
沙河大橋是一座三孔石橋，據說存在的歷史不久，解放后50年代修建，蘇式設計，厚重結實。橋離河面約有十好幾米高，橋上能并行十輪大卡，兩側有米多寬的人行道，齊胸的石護欄，很結實，憑欄可遠眺沙河上游和下游，近觀房舍後部的吊腳樓，河邊洗菜洗衣挑水釣魚忙碌的人們。夏天傍晚入夜，橋頭橋尾和橋上儘是乘涼的人們，靠坐在石欄桿上，涼爽河風徐徐，吹拂走了濕熱的汗珠和一天的疲憊。

過橋后沙田路右側，是於字下面一橫的南下部分，緊鄰河灘的老街，原本布局緊湊，屬居委會一段。文革初期，機構重迭，向南向東擴展，面積增加數倍，一大片望不到頭了。老街起始於緊鄰橋頭的兩幢並排樓房，是手工業管理局及工商行政管理局大樓，和物質局大樓，5層磚石建築，與沙河飯店隔河相對，同學尹建平家住這裡。就我所知，兩管理局的職責類似，行政上管理工商業或手工業集體個人，業務上負責審核發放營業執照，協調仲裁商貿糾紛，監督管理物質入市，維持市場經濟秩序，有點象現在的城管，但裝備有更多「長槍大炮」，職權範圍更廣些。
兩樓之間是一緩下坡道，水泥板鋪就，10米左右寬，可行車。沿坡道下行，河側手管局後面是菜市場和肉市。附近菜販，多在清晨天不亮就將果蔬用自行車或平板車馱來，拉開攤位。那瓜果蔬菜，剛收穫的，新鮮得晶瑩露珠還在葉間滾動，青翠欲滴。一大早市場里就人頭涌動，嘈雜鬧哄，攤販買客爭分較兩，討價還價不亦樂乎。右側物質局後面是大院，院牆圍著。各式各樣的小吃挑子，靠著院牆外圍，吆喝著招徠顧客。

走過菜市場的水泥板路，就站在了老街的真正入口。顧名思義，老街應是沙河子最早最老的街。它以青石板鋪街，約5 - 8米寬，大多數都是木板壁平房樓房，年深日久，風霜雨雪，早已不見原色，變得黑臟破敗。這些房屋內，住的大多是手藝匠人小商小販，沿街都是不大的店鋪門面。有米面加工，水面米粉，包麵皮餡，磨茹豆腐，米豆腐，爆米花，叉燒面醬，花圈棺材，吹鼓班子，算命測字，代寫家書，土陶壇罐，竹兜篾筐，補鍋修碗，豆腐千張，豆乾霉干，榨菜醬菜，鐵工木匠，泥瓦石匠，人力牛車，市井百工，大都包容。所以，街雖老舊，倒也人來人往，毫不寂寞的。同學有陳自明唐厚均周運平陳學蘭饒樂蘭等住此。
沙河在大橋上游，河道較窄，約20 - 30米寬，兩岸坡陡，呈30 - 40度角。過了大橋，則是下游，河道變得開闊，約70 - 150米寬，河岸也變為了約10 - 30度的徐緩漫坡。老街順著沙河走向，臨河一側，房屋的吊腳樓向後面延伸，其基腳支在挨著河灘的傾鈄土坡上。
住戶們從房屋之間穿過，下到河灘，在河水中淘米洗衣，清涮什物。晴天，街上樓房之間，或街頭巷尾空地上，搭上一溜排的長竹竿，牽著長短不一的繩子，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被褥衣物，河風吹動，恰似彩旗飄展，鮮艷亮眼。有空閑時，街兩側的住戶或商販，端個竹凳，或支個涼椅坐在街沿，曬著午後和煦的陽光，磕著瓜子皮，隔著5 - 6米寬的街面，懶散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雨天，店鋪里和房檐下擠擁著躲雨的逛街人，瓦面流下的雨水滴滴答答，在街沿濺起水珠。戴著竹篾斗笠或打著油紙傘的路人，在風雨中匆匆而行。青石板經雨水沖刷，面上亮晶晶地，變得膩滑，偶爾有路人滑跤，或一腳踩上個水凼，鞋子褲子滿是泥漿打得透濕，在那些屋檐下躲雨人的善意嘲罵譏笑聲中，爬起來，擰著濕漉漉的褲腳，落荒而逃。
老街靠內一側，參差分佈著若干個家屬大院，都修著磚石圍牆，與外面街上隔了開來，自成兩個天地。最重要的是縣委家屬大院，實際上襄括了縣委和縣政府的家眷，同學張華孫叢婭等家住於此。後來，有些縣屬機關，如文化教育衛生醫療等局委，也來湊熱鬧顯親近，陸續地鄰著縣委大院，修建了自己的家屬大院，佔據了街內側的大部分位置。

南下行500米左右，老街盡頭，是一座小小石橋，跨過薴溪河，約50米長，石橋蹾上架著長條石，約6 - 8米寬，供人走車行，沒有護欄。薴溪河，約四五十米寬闊河道，經落凼田坊南來，流過這座石橋后，在對岸汽車48隊後面圍牆下的河灣，與北下的沙河匯合變大，成為支流，上百米寬廣，浩浩蕩蕩，經關塘口西去，進入萬縣市，最後流入長江。
沙河看守所面對著石橋，它前面是一片地壩，視野開闊無障礙。一座高高的白灰門樓，樓下是兩扇黑漆大門，正對地壩。門樓上築有胸牆，木樑瓦蓋，有衛兵執槍警戒。一圈二丈高堅固圍牆，上面插著玻璃碎片和鐵絲網，連著門樓，將看守所緊緊的包裹在內，外面難以窺探。公安局通常將擾亂社會治安人員，拘留於此，也將犯罪嫌疑人等，看押在此，等待法庭審判。那時，並不禁止對人犯刑訊逼供，所以，走過圍牆外面，偶爾能聽見刑具的咣當聲和犯人的慘叫聲，毛骨悚然。
看守所地壩兩端都是路，西端的紅衛路順著河，算是老街的延續，幾百米長，主要是居民區和若干小工廠，盡頭是一所小學，紅衛二小。到了這裡，就是沙河子的郊外，屬於紅衛公社。後來沙河子擴展，將這片土地併納於內，紅衛二小也改制命名為沙河二小。
東端的映水路沿看守所圍牆溯薴溪河水而上，沿河岸載種著垂楊，春天來臨時，柳絲搖曳垂入流水中，引來游魚雛鴨，盪起漣漪，襯著岸邊草綠花紅，讓人眼目一新。沿著河岸路旁，又是一長溜圍牆，上寫人高的大字，是毛主席語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位於大門兩側。大門處寬闊，圍牆頭邊是方柱，頂上插著紅旗，柱上掛著長招牌「萬縣人民武裝部」。武裝部是地方部隊，部長由四川省軍區任命，團級，掌管具體事務，政委由縣委書記兼任。職責是將15 - 60歲男子登記造冊，定期進行預備役和民兵訓練，每年配合完成招兵任務，為正規軍輸送兵員。中學球隊隊友陳玉新的父親是部長大人，家住裡面家屬區，還好奇地跟著進去過兩次，但印象已模糊了。
緊鄰武裝部的，是公安局。局長主事，縣委委員，受縣委領導。與檢察院法院聯繫密切，遇事好通報案情或接受命令。那時的公安局不大，人員不多，幾十人，分為形偵，內務，外勤，抓捕，法醫等股室，以及下面各區鎮的特派員和治安派出所。遇有政治運動，總是全體出動，佩戴槍支，抓捕重案要犯反革命犯。審訊錄供，法醫檢驗，內查外調，物據人證，案情明朗后，案犯轉送看守所關押待審。

沿河繼續東行，有些住家，約300米后，路變窄了，繼續向東延伸，向落凼而去。而在路變窄處右轉，是一條石板梯坡路，氣喘吁吁地，上了400 - 500級，來到映水坪黨校，在一幢舊祠堂或道院里，是縣委對全縣黨員幹部進修培訓的地方。有次媽媽去這裡學習一周，送她報到時進去過。
映水坪所在屬紅衛公社映水大隊，其背後矗立的山峰有數百米高，懸崖峭壁，白雲盤繞，是萬縣名勝「天子城」。「天子」之名來源有二：一說劉備治蜀時，曾屯兵於此，準備出川攻擊東吳，報關羽被害之仇；一說南宋末年，有將領擁戴幼帝，在此修築寨堡，抗擊蒙元鐵騎。記得小學時，學校組織了一次春遊，從山腳下，踩著石板雲梯，小心翼翼，費了十分的勁兒，才爬到山頂。頂峰上，倒也是平展的一片坪台，面積不小，數百畝，住著公社一個生產隊，百餘人。傳說中的屯兵寨堡早已不見蹤影，除寺院祠堂住房外，其餘都是耕地，種著莊稼。有水井和堰塘，可解決吃用和澆灌，但不足以墾水田種稻子。
三峽水庫修建，將沙河子淹沒，縣城上遷至天子城後面的周家壩，比原來沙河子要擴大上十倍。因此，天子城不再位於郊外，而是位於新萬州的中心地帶之一。長達1500多米高達200多米的天城高架橋，從天子城下，凌空飛躍，跨向磨刀梁，與高筍塘鬧市區相連，便利出行。在周家壩，也修了寬闊的路圍繞天子城，峰頂一帶更是設計了旅遊景點，招徠遊客，成了新城的後花園。
至於原映水大隊的農民們，早在建設新城時，經國家號召，集體主動地將土地賣給了國家，作為建設用地。國家善待農民，收購土地價錢不菲，據說每家都分了幾十上百萬人民幣。用不完的錢，有拿去入股投資好分紅的，也有去存在銀行拿著高利息的，所以許多人不必工作，一天到晚經年累月地，吃喝玩樂無所事事。有次回家探親，飯後與父母一起散步，走過那一帶。那是春天接近中午時分，只見沿途家家戶戶門前廊下堂屋桌上，都擺著麻將桌，麟次櫛比，看不見頭尾，怕沒有成百上千？人們打牌的觀看的，圍成一圈一圈地，興奮地叫嚷著，鏖戰正酣如痴如狂，麻將碰撞聲震四野，令人嘆為觀止。
巴郎  記於2019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