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


  天下著小雨，霧氣沉沉的。黑雲壓境，看不到一點光芒。   少年一路踢著易拉罐兒，一邊嘟囔著：「臭婆娘，只會罵我，老頭子也是，只會說我不爭氣，那婆娘分明就是看我母親不在欺負我，我要你們管嗎？要是她在，哎.....」他看了看天，雨打在他的眼睛里，「這天是天嗎？我怎麼不見她......」


  35路公交疾馳而過，濺起了厚厚的泥土，死死的貼在道路的兩旁。外面是冷得刺骨，可是公交車裡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車上開著暖氣。前排坐著個孕婦，旁邊摟著個小孩兒，小孩兒吸吮著手指，孕婦不停地用袖子給孩子擦拭著鼻涕，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攥著兩張紅票子。一件灰色襯衫在空曠的車廂里晃來晃去，帶來陣陣的酒氣，而這紅票子，一直勾引著遠處的一雙眼睛，慢慢地，這雙眼睛越來越近。


  灰衣服走到了孕婦旁，一連幾個站，孕婦也沒有鬆開她的紅票子。灰衣服打開荷包，準備抽煙。「鐺鐺」，灰衣服荷包里的東西撞擊在椅子上，在孕婦後面的一個少年看著，疑惑地看著灰衣服。灰衣服一個轉身，用犀利的眼神看著少年，少年把頭轉向了窗戶，看著外面下著的雨，擊打在窗戶上，緩緩的又留下。


  「噗——」車又停站了，「哧——」車再次啟動。


  「等一下，還有人，等下等下等下……！」一個老頭兒挑著兩擔青油油的白菜，飛奔而來。一個踉蹌，菜撒了一地，他隨手抓起來幾個，衝上了車。


   「啊，你沒長眼睛嗎！離我遠點兒！」


   「對不起對不起……」老頭連忙道歉，轉而看著窗外。


坐在老幼病殘專座上的一個年輕女子，一手離臉一尺遠，舉著鏡子，畫著眼睛，旁邊散著一陣發過香奈兒的味道。誰知道這老頭兒，莽撞衝撞了這小姐，讓她的眼影花了不說，還重重的踩在了，她花了一個月的薪水買的「紅蜻蜓」上，火氣自是不打一出來，可見是這樣一個老頭，也便只有苦果自吃了：


老頭兒的頭亂蓬蓬的，髮絲間夾雜著雨水，渾身濕透，褲管兒爬滿了黃泥，指甲縫擠滿了黑泥，緊緊的握著兩顆白菜。唯一特別的是，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外面有四個荷包，還多縫了一個黑色的荷包，鼓鼓的。


不時的，老頭兒摸摸這個荷包，緊張的神情瞬間變得舒緩。這一點兒，灰衣服也意識到了——


「大爺！你過來，這兒來坐。」一個男人站在後車廂，揮著手喊著。


「額……嗯……」老頭腳步輕挪，看了下周圍人的眼神，尷尬的收回腳步，「不了不了，我馬上就要下車了。」老頭望著窗外，神情愈發的緊張。


灰衣服離開了孕婦旁，走到了老頭面前，不知是因為師傅開車怎的，灰衣服總是在老頭兒旁邊蹭來蹭去，好幾次剎車，手撐到了荷包前。不知何時，荷包變得不鼓了，癟癟的。


老頭兒毫無察覺，依舊望著窗外……


這一切，少年都看在眼裡，然而他卻沒出聲——


「叮叮叮……」老人迅速地從另一個荷包里，摸出一個漆已經掉了半茬的老年機。虛著眼，打開手機，大概是因為耳背，開啟了免提鍵，空蕩蕩的車廂里電話里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喂，孫子怎麼樣了？沒事吧？錢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去借？你先跟醫生說先治，我馬上就來？對了！我帶了白菜，等他出來，我跟他煮他最愛的白菜粥…..」還沒等電話里發聲，他就霹靂啪啦說了一大堆。


「孩子手術成功了，現在麻藥勁兒還沒過呢？可是醫生說除了可以報銷的之外，還有30萬。還有個事，他們又來要錢了，說再不還錢，就要告我們。」電話那頭一個老婦弱弱的說著。


「沒事兒沒事兒，只要大孫子沒事兒就好。」老頭兒長舒了口氣，「還有我呢，不怕不怕，萬事兒我擔著。孫子她媽還沒來電話嗎？」


「不要提那個賤女人了！自從兒子在拉貨路上出車禍走了，她就撇下了得尿毒症的孫子，車禍欠了一屁股債，屁股拍拍就走了，連看一眼孫子都沒有。」老婦憤憤的說著，電話那頭傳來抽泣聲。


「兒子的債他老子還！不靠她！孩子跟他爹姓，跟我姓！兒子讓我輕鬆了幾年，現在我來撐起這個家，兒子的責任我來擔！你去好好照顧孫子，我會想辦法的。」


「好好好……哦，你帶了兒子的欠條沒有？」


「帶了的，我怕掉，縫在身上的一個荷包里，不會掉的！你放心，快去看孫子，待會兒麻藥過了他會很痛的。」

……

車廂里安靜的只聽得到電話聲，女人放下眉筆鏡子，青年回過頭，男人也談著腦袋，全車廂的人都靜靜地聆聽著電話的內容——


灰衣服又再次走到老頭旁，又一次蹭來蹭去。


這一次，少年低頭寫著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掛斷聲，老頭用手摸摸黑荷包。


「啊，荷包呢，荷包呢？！」老頭兒，用手撕扯著頭髮，大叫著。老頭跺著腳，眼裡急出了淚水。


「老大爺，你怎麼了？」


「嗚…啊…這——這是我兒子出車禍后，撞到別人，我給別人打的欠條，現在不知道被我掉到哪裡了。上車都還在的呀！」老頭兒只是一個勁兒的熊哭，漸漸的癱倒在車上。


  青年看了看灰衣服，灰衣服躲開了。


  「沒事兒，我看你這個荷包是有靈氣的，你就把衣服脫下來放在這門口，待會兒不是要過隧道嗎？我覺得他肯定會回來的。」


  「小夥子，真的嗎？你可別騙我！」老頭兒將信將疑的脫下衣服。


   「相信我，會的。」


35路公交車駛入了長長的隧道，後面的陰雨綿綿漸漸消失在車輪背後，車廂里暖意十足，前方漸漸出現一抹抹光亮，雨停了，迎來的是傍晚絢麗的紅霞……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一過隧道，老頭兒就一把抓過衣服，把手伸進黑荷包里，「借條（張xx，王xx……），齊了，小夥子，你還真神了你怎麼知道」


「哈哈哈……」男人下了車。


孕婦攜著孩子下了車。


灰衣服也下車了。

……

最後少年也下車了。


不一會兒，其他的人都下了車。老頭兒一人坐在空曠的車廂里，翻著荷包。才發現自己的荷包里塞滿了錢，裡面散發著香水味，酒味，還有一張沾著鼻涕的紅票子，1元，5元，10元，20元，100元……老人眼裡浸滿了淚水。


當他摸到了最裡層的荷包時，裡面是一封信：


爺爺：

老頭兒，我想我看到了天空之城，我要去尋找了，你可別先敗下陣啊。


老頭會心一笑，摸著自己的黑荷包：「這真是個神奇的荷包！」


烏雲過後，可能天空之城就出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