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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權延赤 走下聖壇的周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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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1-30 10:2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引子 周恩來不是帥才

  一位日本人看過我的《走下神壇的毛澤東》,對我說:中國在半個多世紀里是屬於

  「神聖」的,這個神是毛澤東,這個聖是周恩來。

  他的目光分明是問:你把毛澤東請下了神壇,是否打算把周恩來請下聖壇?

  所謂請下「壇」,其實就是他們回到人間,回到塵世;不但可敬,而且可親。他們

  的偉大、高尚、英明,絕非可望不可即。他們生前不曾須災離開人民,他們死後,精神

  融於民眾,決不該成為人民頂禮膜拜的偶像。

  比如,在我們5千年的文明史中,「禪讓」是受到最高讚譽的大公無私的聖人之舉;

  沒有幾個人能做到,所以也沒有幾個敢稱聖人。

  於是,便有許多人聯想到周思來,或明確或含蓄地講:周恩來不當一把手(帥),不

  當二把手(接班人),甘當三把手,這是偉大的謙虛。

  這些人可以列舉許多實例,比如遵義會議。說20年代和30年代初,周恩來在黨內的

  名望和職務都高於毛澤東,他用自己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威望支持毛澤東,確立了毛澤東

  在紅軍和黨中央的領導地位,自己甘願做他的助手,這種謙讓精神貫穿了他的一生。

  我的觀點不同。周恩來無疑是謙虛的,這表現在他的不恥下問,善於向別人學習;

  表現在他的民主作風,勤於聽取群眾意見;表現在他總是樂於自我批評等等,而不是表

  現在不當一把手,也不當二把手。

  有人說偉大的謙讓,就避不可免被另一些人說成是「明哲保身,勇氣不足」。甚至

  歸結於「紹興文化」的影響。說紹興的文化人不應科舉,不作縣令,只作師爺,以致於

  中國「無紹不成衙」;人們說師爺往往不說師爺,而說「紹興師爺」。周恩來的祖父、

  外祖父都是當師爺出身,說他們的處世哲學避不可免地對周恩來有影響。

  我的觀點是:周恩來不當一把手(帥),不當二把手(接班人),在「宰相」位置上鞠

  躬盡瘁27年,並可由此上溯至紅軍戰爭時期,從那時起他就一直是處於主要的輔佐位置,

  被許多老人比喻為「軍師」,事實上的「總參謀長」,這一切都不能叫作偉大的謙讓,

  而是偉大的自知之明和知人之明。

  周恩來明智地說:「我不是帥才。」

  明智決非明哲保身,不明智只是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不是勇;是魯、是莽、是愚。

  最大的勇敢莫過於看清事實而敢於實事求是。

  王明、張國燾不是帥才強要作帥,結果一個跑去蘇聯,寄人籬下;一個投降國民黨,

  仰人鼻息。又何以論勇氣,逞英雄?

  周恩來不是帥才。

  我曾經難以容忍這個觀點或這句話,以為這是對我心目中至聖至偉的周思採的莫大

  侮辱。現在,我首先公開說出這個觀點這句話,可能要遭到指責、批判,但我堅持說:

  這是事實。我勸那些容不得我這個觀點這句話的好心的同志想想我曾想過的問題:

  如果我說雷鋒活著也不適合當軍長、師長,你怎麼想?

  讓科學家去種地,去打掃衛生是錯誤的,那麼某省一度讓農業勞動模範去當公安局

  副局長能是正確的嗎?能是真正愛護這位勞動模範的明智之舉嗎?

  班長這個位置並不影響雷鋒的光輝。

  我們難以改變的一些舊觀念才往往好心幫倒忙,愛得深卻不會愛,反而損害了心中

  深愛的人。

  毛澤東能夠領導全黨全國人民成就開天闢地之大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知人善任。

  處於新中國權力頂層的領袖人物,曾被老百姓簡化成:毛劉周朱陳林鄧。毛澤東對他的

  這些戰友、同事。是怎樣的看法和評價?

  國家經歷三年困難時期,毛澤東想陳雲,講了「國亂思良將,家貧念賢妻。」又講

  了曹操敗於赤壁,思念郭嘉的故事。

  毛澤東讓林彪當接班人時,講了「為要打鬼,藉助鍾馗。」

  對另外4名戰友,毛澤東在莫斯科有個談話,分別作了評價。

  那是1957年11月,毛澤東在莫斯科參加世界共產黨代表大會,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

  和工人黨代表會議。這兩個會議,主要的活動是會前的雙邊、多邊接觸,主要是中共與

  蘇共的談判,協議有了才好開大會。

  那是赫魯曉夫第四次來陪毛澤東用餐,餐桌上談得仍然不愉快。離開餐廳,來到會

  客室,毛澤東轉了話題,撇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通報中國黨的情況。

  「我準備辭去國家主席的職務了。」毛澤東望著赫魯曉夫,語氣莊重。

  赫魯曉夫並不感覺意外,因為1954年毛澤東就講了不想當國家主席的話,他討厭諸

  如迎送國家元首,接受各國大使遞交國書一類國事活動。半年前,伏羅希洛夫訪華,毛

  澤東再次表明不當國家主席的決心,伏羅希洛夫帶回了這個信息。

  「有人接替嗎?」赫魯曉夫眨著眼問。

  「有。我們黨里有幾位同志,他們都不比我差,完全有條件。」毛澤東綜合評論后,

  便搬動手指,如數家珍:「第一個是劉少奇。這個人在北京和保定參加了『五四』運動,

  後來到你們這裡學習、L921年轉入共產黨,無論能力、經驗還是聲望,都完全具備條件

  了。他的長處是政治上堅定,原則性很強,弱點是靈活性不夠。」

  「文化大革命」打倒劉少奇,聽到過這段評價的中國同志都想不通。外國的共產黨

  人也明白;評價上的前後矛盾顯然出於政治原因,而非實事求是。

  「第二個是鄧小平。」毛澤東搬下第二個指頭。在場的同志都印象很深,因為按聲

  望和職務,大家都以為該說周恩來了,但毛澤東先說了鄧小平。「這個人政治性強,思

  圓行方;既有原則性,又有高度的靈活性;柔中有剛,綿里藏針。很有發展前途。」

  赫魯曉夫忽然苦笑:「是啊,我也感覺到這個人很厲害,不好打交道。他觀察問題

  很敏銳……」赫魯曉夫收住嘴,作個手勢,表示辦事堅定果斷的意思。

  毛澤東也笑了,他知道鄧小平在兩黨談判中使蘇聯人日子不好過。他在面前豎起一

  根手指表示強調:「今後他到這裡來,同我到這裡來一個樣;你們怎麼對待我,就怎麼

  對待他。」

  當時在場同志對這段話記憶深,是因為毛澤東對鄧小平評價高又唯一沒講缺點。

  毛澤東繼續搬下第三根指頭:「第三個是周恩來。這個同志在大的國際活動方面比

  我強,善於處理各種複雜矛盾。但是周恩來政治上弱點……但他是個好人。」

  赫魯曉夫點點頭,說:「咱們都是60多歲的人了,我們這裡將由柯西金接替部長會

  議主席職務。米高揚也是政治上原則性不夠強,拿掉誰他都難過……但他是個好人。」

  赫魯曉夫舔一下嘴唇,又情不自禁地補充說:「不過大家還是希望由我來管全局。」

  毛澤東已經搬下第四個指頭:「朱德同志年齡大了。他德高望重,」毛澤東略一停

  頓,加重語氣,「威望很高。但你不能指望他主持工作辦大事了,年齡不饒人。總之,

  這些人不管誰到這裡來,希望你們都把他們像我一樣來對待,都看作是你們的朋友。」

  「那好,我們一定會這樣做。」赫魯曉夫晃動一下右手食指:「實際上他們也是我

  們的朋友。」

  『毛澤東這些評論語言,言簡意賅應該說是深刻而又實事求是的。建國后,周恩來

  多次坦率地講:「我不是帥才。」

  在一次涉及人事分工的會議上,毛澤東望住周恩來:「思來同志,你來怎麼樣?」

  周思來擺手:「不行不行,主席,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帥才。我理理家可以,作

  不了帥……」

  鄧小平也曾在一次會議上坦率地說:「周恩來同志不能當主席的接班人,不是帥

  才。」

  董必武點頭,慢條斯理地說:「總理是我們這個國家的很好的大管家。」

  我們如何理解領袖群中這樣一致的看法?或許薄一波的回憶可以對我們有所啟發。

  1950年6月6日,中共七屆三中全會在北京召開。因為會議的主要內容是毛澤東的報

  告《為爭取國家財政經濟狀況的基本好轉而鬥爭》,所以全會期間,周思來曾與中財委

  的薄一波聊天,談論穩定物價等問題。

  話一聊開,內容漸漸廣泛。周恩來想到什麼事,帶著思考的神情問:「一波同志,

  你在晉冀魯豫同伯承、小平共事多年,你對他們二位的工作怎麼看?」

  薄一波說:「他們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確實是同心同德,和諧有致。」

  周恩來笑著搖頭:「我不是講他們的配合,而是問你對他們的工作方法怎麼看?」

  薄一波恢諧、幽默,聰明地反問道:「總理,您是老領導了,又跟他們相識甚早,

  您看呢?」

  「好啊,」周恩來爽笑道:「你又把問題原樣奉還了。」

  薄一波也笑:「不是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嗎?我這叫解問題還需提問人嘛。」

  周恩來斂去笑容,思考著說:「據我多年觀察,他們兩人的工作方法各有特色。小

  平同志是『舉重若輕』,伯承同志則是『舉輕若重』。你看是不是這樣?」

  薄一波連連點頭:「完全同意總理的評價,這八個字概括得很準確。他們在工作上

  所以配合得那樣得心應手,恐怕這是一個重要因素。」

  周恩來仍然是一副凝重的思考神色:「那麼,這兩種工作方法你比較喜歡哪一種?」

  不待薄一波回答出他的所選,周思來已經沉思著繼續講下去:「從願望上說,我更欣賞

  小平同志的『舉重若輕』,但說實在話,我這個人做不到這一點。我同伯承同志一樣,

  在工作上常常是『舉輕若重』。這也許是同我長期負責具體的執行工作有關吧……」

  無疑,總理對自己有著深刻的認識,並且樂於承認。他確實做不到舉重若輕。他的

  外事秘書陳浩,見他三更末眠,五更又起,日理萬機,辛勞過度,曾忍不住勸說:「總

  理,有些事你不要管得太細;又管這又管那的,一個人的精力哪顧得上那麼多呀?」

  周恩來忽地從辦公桌后立起身,真生氣了。他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扇動著大聲問:

  「你看看,這事我不管行嗎?」

  總理扔下這份文件,又抓起另一疊文件:「你說,這些事我不管行嗎?」

  接著,他又拍拍第三疊文件:「這幾件不管也不行!」

  他疲憊而又委屈地嘆口氣:「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嗎?總是這樣來說我!」

  事無巨細,總理拿起就不肯放,放不下。

  有些人喜歡用「日理萬機」搞歌頌,見了領袖人物就說「百忙」,就說「日理萬

  機」。

  用濫了,根本不準確。

  日理萬機只能是「宰相」。為「帥」者只能舉重若輕,以這種氣勢膽魄去作戰略決

  策和決斷重大事件;只有舉輕若重才會出現日理萬機。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總理對各省市各部委領導愛講一句話:「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我,直接給我

  辦公室打電話。」

  總理對他的秘書們也愛講一句話:「你們有事一定要報告,不要怕我忙么,我不怕

  忙,我能忙過來。」

  一位秘書對我講,他見周恩來忙得兩天沒合眼,忍不住說:「總理,首長裡面就數

  你忙了,這些材料可以送給小平同志去看么……」

  周恩來往太陽穴上抹抹清涼油,繼續批閱,一邊輕聲說:「我是總理。這些具體事

  我多干一些,他可以去管點更大的事,多想想決策上的事。」

  總理講這個話的時間是國家進入困難時期那一年,說明他那時就肯定了小平同志舉

  重若輕的帥才。

  有些事是那些部長、司局長都不屑一顧的瑣事、小事,周恩來不但樂於管,而且管

  得仔細認真。毛澤東在聽到幾件這類事後,曾對許多人感慨:「還是我們的總理啊,上

  至國家大事,下到服務員的工作都關心到了!」

  印度尼西亞總統蘇加諾曾對毛澤東說:「我真羨慕你有個周總理,我們就缺一個周

  總理。」

  尼克松與周恩來接觸算不上多,卻在一面之後即對周恩來的「舉輕若重」大發感慨:

  周恩來也具有另一種罕見的本事:他對瑣事非常關注,但沒有沉湎於其中而不能自

  拔。我們在北京的第三天晚上,應邀去觀看體育和乒乓球表演。當時天已經下雪,而我

  們預定第二天要去參觀長城。周思來離開了一會兒,我以為他是去休息室。後來我才知

  道,他是親自去關照人們清掃通往長城路上的積雪。第二天,路上潔凈得如同不曾下過

  雪似的。這個例子是很典型的。

  我還發現,在機場歡迎我們的儀仗隊是周恩來親自挑選的。這些士兵身體健康、魁

  梧,穿著整潔。周本人還親自為樂隊挑選了在晚宴上為我們演奏的樂曲。我相信他一定

  事先研究過我的背景情況(事實上正是如此),因為他選擇的許多曲子都是我所喜歡的,

  包括在我的就職儀式上演奏過的《美麗的阿美利加》。在結束這次旅行后,國務卿威廉

  ·羅傑斯告訴我:有一次,在他與周恩來會談之前,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婦女,遞給周恩

  來一份報紙清樣請他過目。這是周為第二天報紙編排的頭版。

  對於周思來來說,任何大事都是從注意小事入手這一格言是有一定道理的。他雖然

  親自照料每一棵樹,但也能夠看到森林。

  毫無疑問,當我們讚頌周恩來「事無巨細,事必躬親」,「周密細緻,紮實穩妥」。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時,每一個中國人都會聯想到諸葛亮,但我相信不會有人想到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對於一個人來說,不可能兼俱「舉重若輕」和「舉輕若重」的兩

  種優秀品格。但對於一個事業來說,必須兼有這兩種優秀人才。

  曾有一位老幹部不解地對我說:「哎呀,有些事小平同志就真能放得下手,就真敢

  放手不管交別人管。」曾有更多的老幹部跟我談起他們接觸鄧小平所目睹他「舉重若

  輕」,「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故事。

  其實,這正是帥才所必備的優秀品格。若無這種大氣勢,他怎麼可能成為繼毛澤東

  之後,又一個改變中國歷史,改變中國命運的偉人巨人?

  我還要說的一點是:周恩來的偉大高尚決不在於他是否是帥才,而在於他在自己的

  位置上怎樣做的?做出了什麼樣的貢獻和業績?

  當毛澤東從延安飛重慶,以大手筆感懷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和那位一代天驕成吉思

  汗「俱往矣」時,周恩來卻在這條路上丟開秦皇漢武不看,只看了張良廟和武侯詞。

  當毛澤東赴莫斯科同斯大林談判,津津有味地瀆著彼得大帝和拿破崙時,斯大林著

  急地說:「你不行,這些具體事你談不清,你叫周恩來來談」……

  我創作中的書,正是要由此談起。不過,談話音將不再是我,而是跟隨總理幾十年

  的何樹英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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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 11:59 | 只看該作者
                                三次預見預言

    總理是講過自己不是帥才,鄧大姐也這樣說,我們聽了不舒服;主席和小平再這樣
講,我們曾感到委屈。現在回想起來,是傳統文化、傳統觀念影響我們的結果。誰位高,
誰就位尊德高;誰官大,誰就本事大、貢獻大。中國過去就是這種觀念,這個毛病。改
變不容易。雷鋒只是一個班長,說起他全國沒人不知道,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他
的軍長、師長是誰?話又說回來,許多人還是想當軍長不想當班長,所以說改變不容易。
    總理講他做不到舉重若輕,但同樣的,主席和小平也做不到舉輕若重。不拘一格降
人才,我們的事業才能興旺發達,我們的目的才能實現。
    1949年12月16日,毛澤東主席訪問蘇聯,沒多久,1950年的1月,忽然傳來消息,
說談判不大順利,叫周恩來總理立刻啟程去莫斯科。
    那次,我作為隨員跟總理一起出發,路經滿洲里時,遇到了率團參加世界青年聯歡
節的蕭華同志。
    蕭華向總理彙報聯歡節情況,總理望著他身後問:「怎麼沒見到維世啊?」
    孫維世是總理的乾女兒,本是同蕭華一道去參加聯歡節。總理沒見到乾女兒,自然
要關心。
    「我們路過莫斯科時,她被師哲扣下了。」蕭華解釋,「師哲說她俄語好,叫她留
下參加翻譯組的工作。」
    總理關心中蘇談判:「主席跟斯大林談得怎麼樣?」
    蕭華搖搖頭:「好象不大順利,師哲只跟我簡單講了幾句。」
    總理想了想,問:「主席現在做什麼?」
    蕭華說:「斯大林說要等你來了再談,先安排主席參觀和看節目,聽說到列寧格勒
參觀去了。」』
    總理沉思著點點頭,沒有再問。當時在場的有伍修權、賴亞力和我,我是剛由副官
改為行政秘書。
    趕到莫斯科時,我從師哲那裡聽到的情況,與蕭華講的差不多。
    總理一到就開始了緊張的談判,主席就退到「二線」,只管大的方向和原則。除了
決策,具體怎麼談的他不管。
    我印象最深的是,主席在莫斯科沒什麼事,每天就是看書,看得廢寢忘食。
    記得有次吃午飯,主席的目光總是朝我臉上瞟,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了,不知自己有
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引得毛主席這樣注意。我下意識地拿手去臉上、嘴巴周圍擦,怕是
沾上了食物,同時盡量注意吃飯的動作文明些。
    當我的目光再次和主席相遇時,他忽然笑了,指指我說:「我看你長得像拿破崙。」
    我不好意思了,尷尬地跟著笑,不知道拿破崙長什麼樣?哪一處跟我相像?
    毛澤東並不知道我的姓名和職務,但知道我在周恩來身邊工作。他轉向周恩來說:
「這些天我一直在看歷史影片。看完了彼得大帝和拿破崙。」
    『說到這裡,毛澤東拿起酒杯,朝我一舉:「來,跟拿破崙乾杯!」
    歡笑聲中,我臉紅紅地跟毛澤東碰了杯。。
    毛澤東朝想象中的「拿破崙」點一下頭,喝了半杯。我這個「拿破崙」一飲而盡。
從此,相當一段時間裡,有人開玩笑叫我「拿破崙第二」。至今我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
長得像拿破崙?
    在毛澤東觀看研究彼得大帝、拿破崙期間,周思來談成了《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
約》、《關於中長鐵路、旅順口及大連的協定》、《關於貸款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協
定》。
    當然,這些談判的大政方略及原則,都是毛澤東確定決策的。他當時有句著名的確
定談判目標的話,就是「想要點好看的,再要點好吃的。」「好看的」是「同盟條約」,
「好吃的」是「貸款協定」。
    這次中蘇談判的情況,很能反映毛澤東與周恩來的關係及各自無法取代的作用。
    早在西柏坡時,聯共政治局委員米高揚與周恩來交談后,對師哲等人說:「周恩來
將是中國新政府一位很好的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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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 12:01 | 只看該作者
  籌建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斯大林對中共代表團說:「你們將來一建國,現成就有個
總理,周恩來。」
    30年後,國際上許多政治家評論:「在半個多世紀里,中國是被置於毛澤東的頭腦
里,同時也被置於周恩來的手掌中。」
    是斯大林高明還是國際政治家們評論得深刻?我認為周恩來比他們都高明都深刻。
    我是1940年5月4日來到周恩來身邊當警衛,一星期後即隨他由延安奔赴重慶,以後
歷任副官、秘書、衛士長。
    周恩來無疑是一位鞠躬盡瘁的實幹家,但他首先給我的印象是偉大的思想家。
    從設計中國的四個現代化藍圖到國際關係上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反對霸權
和霸權主義」,這些天才思想已經早為國際國內所共知。
    我要講的新內容是周恩來的三次預見預言,其中無疑閃爍著偉大思想家才能獨具的
智慧的光輝。
    第一次預見預言就發生在我剛到周恩來身邊,隨他奔赴重慶的路上。因為剛到首長
身邊,一切都新鮮激動,所以記憶非常深。
    像毛澤東和周恩來這樣偉大的人物,與生俱來的都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就是「天
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毛澤東氣吞山河地高歌:「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
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當毛澤東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乃至那位一代天驕統統踩於腳下時,周恩來又在想
什麼?幹什麼?
    他也不迷茫。他已經勇敢、自信、明智地選定了自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歷史上的位
置,並且當仁不讓地在這個位置上堅持奮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那天,我們100多名工作人員和警衛人員,跟隨周恩來,分別爬上3輛卡車,開始了
艱苦的旅程。
    經寶雞、鳳縣,卡車在崎順的土石路上顛簸,午後駛入一道大山溝子。
    沿途景緻在悄悄發生變化。陝北高原受雨水侵蝕,形成塬、峁、梁、溝如大海一樣
波狀起伏的地貌。
    而這裡,山間原有的自然風貌仍然存在;仰面眺望,干柯爭翠,萬木蔥蘢。5月的
陽光下,在寂靜的熱氣中花草的芬芳悄悄蒸騰,那些擋住視野的陡壁岩石不時地閃出青
色白色的反光。
    拐過一道彎,卡車哼了一聲,我聽到有人嚷嚷:「苗檯子鎮!」
    前方輕煙縹緲,籠罩了一片建築物。卡車停在了鎮西。
    「都下來吧。」車門開了,傳來招喚:「去看古迹!」
    我們100多人紛紛跳下車,心裡不免納悶:這一路多少古迹啊,從沒說過看看。特
別是在西安,住的時間長,名勝古迹又多,還不時有各方人士邀請,周副主席卻一處末
看。如今特意鑽進這大山溝子來看什麼古迹?不理解!
    周思來已經下車。他一露面,我們這些警衛就本能地摸住腰間的德國20響快慢機,
環繞著警衛在四周。
    我近在咫尺地看著他眺望著下車,眺望著立住腳,就那麼保持眺望的姿態站了很久;
雙手環抱胸前,肩膀隨著深呼吸起伏,一副久違了的神情,像遊子終於回到故鄉,帶著
靜溫無言的激顫要尋回遙遠的記憶……
    「周副主席來過?」當時的副官老鍾小聲問。
    周思來搖搖頭,沒作聲。在他最突出的特徵——兩道濃濃的黑眉毛下,波光閃爍的
兩眼顯得含情脈脈,神思悠悠。
    我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動感情,印象太深了。此前他從來不曾這樣,他屬於那種善於
駕馭感情的人。記得路經洛川時,國民黨一名軍長來拜見他。這位軍長是周恩來在黃埔
軍校教過的學生,見面那一刻,軍長叫了聲「老師!」整個臉孔、嘴唇和敬禮的手就都
激顫起來,感情無法抑制地奔過來用雙手槍握周恩來伸出的手。周恩來不那麼感情外露;
熱情而不失常,親切而不變態,關心而不形於色;那種從容似春,大度似海的風度直令
我心靈震顫,立刻被迷住了。那時我還不明白這是人類文明的力量,我只感到他與我過
去見過的所有人都有某些不同,雖然說不出不同在哪裡?那一瞥目光,一個微笑,一次
握手,一聲問候、甚至舉手投足都有著既生疏又一見如故的親切感人的魅力。
    然而現在,面對一片自然山野,他卻意滿神動,柔情大發,用一種溫和雅靜的聲音
喃喃著:「留侯把榮譽利祿都拋在腦後,晚年就隱居在這裡……」
    我順他的目光望去,高處一片青綠中點綴著八九座紅色的廟宇式的建築。正感覺茫
然,周恩來已經揮起右手。他的右臂斷過不久,有人說是跟江青賽馬摔斷的,有人說是
跑馬時,路邊竄出條大黃狗驚了馬摔斷的,3個月前剛從蘇聯治療回來,胳膊仍然伸不
直,習慣地彎在身前;揮動時,半側身體和肩膀隨著一動,好像全身用力,反而使他的
動作憑添了一種分量和魅力。
    「走,看張良廟去!」周恩來率先朝山上走去。後來得知那兒叫紫柏山。他一向走
得快,我們跟著常感吃力。
    張良這個名字我好像聽說過,卻又不甚明白。你不要笑,我是放牛娃出身,不像現
在的孩子都有學上。
    我的家鄉在四川,遠僻在中國內地而控攬了一條長江。我祖祖輩輩的雙腳都是深深
插於泥土中。在我12歲時,雙臂已經像大人一樣揮動起鋤頭。可是,軍閥混戰,更有帝
國主義的炮艦和經濟壓力,沿著那滾滾長江溯流深入到四川,於是,每年都有5萬兩以
上的白銀順江流出四川流出中國。沒有什麼語言能夠描繪出那社會的霉爛與五顏六色的
罪惡和苦難,中國的命運像遊絲一樣縹緲。於是,12歲的我便扔下鋤頭抓起長矛大刀,
參加了紅軍。那是1933年,參加紅軍后我才開始學文化。
    怎麼學文化?比如這次參觀張良廟,我這裡剛犯嘀咕,前邊已經有人問出聲:
    「周副主席,張良廟是誰呀?」
    「張良是古代一位英雄,幫助劉邦打天下,統一全中國,建立了歷史上著名的漢王
朝。」周恩來一邊登山,一邊用通俗的語言作解釋:「後人為他修的廟就叫張良廟。」
    我明白一些,卻另生納悶:張良只是幫助漢高祖劉邦打天下,周恩來懷古,為什麼
不看漢高祖也不看更早的秦始皇,偏偏要看張良呢?
    登上授書樓時,我終於忍不住問:「周副主席,為啥要給張良修廟呢?」
    周恩來望我一眼,還沒說什麼,另一名警衛已經跟著嘟囔:「我們那邊關帝廟很多,
關公是英雄。張良——?」
    周恩來忽然笑了,雙手抱臂,把臉仰上天去笑出聲:「哈哈,知道漢壽亭侯,不知
道留侯。」他重新望住我們,雙腿微微岔開,站住不動,沖我們輕輕點點頭:「關公是
英雄,張良也是英雄。張良其實比關公貢獻大。那走廊過廳里的40多塊碑都是對他的評
價。」
    接著,周恩來便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講了張良的許多故事。從博浪沙狙擊秦始皇,到
下邳起兵反秦;從鴻門宴救劉邦,到「四面楚歌」,使西楚霸王項羽的軍隊土崩瓦解,
落得個「霸王別姬」。
    最後,周恩來放低聲音說:「漢王劉邦得天下,主要依靠三個人:韓信、蕭何和張
良。」
    我感到不滿足:「張良打過什麼仗?」
    周恩來換上一種沉思的表情,深邃的兩眼閃爍著嚴肅雋冷,緩緩說:「張良沒有獨
自領兵打過仗,他不是帥才。但是他追隨漢王左右,出謀劃策,是最優秀的軍師。運籌
帷幄,決勝千里……懂嗎?」
    我們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
    「嗯,」周思來略一沉吟,大約是考慮怎樣對我們這些沒有上學讀書的同志解釋清
這個問題,「這樣打個比喻吧。師爺你們都知道嗎?好,縣衙門裡都有一些讀書人被縣
官聘去當師爺,在幕後替縣官出主意。縣官一般都要仰仗他們來辦事。軍師就有點像這
個師爺,是軍隊里的師爺,替統帥出謀劃策來打勝仗。比如漢王打了敗仗,連父親和老
婆都被楚霸王俘虜走了,漢王一籌莫展。張良就給他分析形勢,出主意:九江王黥布是
楚國猛將,但與楚霸王有矛盾;猛將彭越在梁地反楚;漢王你自己的將帥中只有韓信可
以獨擋一面,託付大事。如果你把關東的地方作賞地賞給這3個人,楚國就可以打敗了。
漢王聽了張良的話,立刻從戰略上由被動轉主動,劣勢變優勢。項羽打了一百個勝仗,
頂不住張良一個主意,優勢變劣勢,只好求和。以『鴻溝』這條運河為界,想平分天下。
漢王想就此回兵,張良又出主意:不能退兵。放走楚軍這叫『養虎為患』。漢王又聽了
他的話,追擊項羽,不給他喘息機會,垓下一仗把項羽消滅了。這就叫運籌帷幄,決勝
千里啊……」
    在峰下花亭豎的「英雄神仙」石碑前,我又問:「張良確實英雄,可為什麼又叫英
雄神仙?」
    周恩來說:劉邦得天下后,封賞功臣,讓張良自己選擇3萬戶封地,張良推辭了。
他說我跟皇上最初是在留縣相會,只把留縣封給我就足夠了。那時的縣,又經戰亂,大
概不會超過一萬戶。他不貪。張良隨漢高祖劉邦入函谷關后,劉邦當皇帝,張良就靜居
行氣,不吃糧食,閉門不出,說:「我蒙皇帝信任,當軍師,不過出了點主意就封萬戶
侯;這已經是最高的待遇了,足夠了。我只想脫離人間俗事,追隨仙人赤松子去神遊。」
所以老百姓都傳說他成了神仙。
    周恩來凝望石碑,慢條斯理地說:「張良是個明辨是非,通曉事理的人,完全知道
神仙虛幻。他這樣做正是他的聰明智慧所在。因為在那樣的封建社會封建制度下,他明
白,在功勛和名位之間,為人臣於是難於長久立足的。果然,打天下功勞最大的3個人,
韓信被殺,蕭何被拘,只有張良把榮譽利祿拋於腦後作了『神仙』。他採取這種明哲保
身的態度,是客觀形勢、環境等各種原因決定的……」
    望著周恩來深沉睿智的面孔,聽著他低沉悠緩的講述,我簡直就像面對了悠久的中
國歷史,面對了古老的民族文化,感到神秘、深奧、博大,感到至聖至偉,可望不可即。
比如「師爺」,以我當時的文化水平怎麼可能理解呢?直到幾十年後,知道了、「無紹
不成衙」,才漸漸明白,那古老的民族文化中就包含了紹興文化。
    周恩來的祖籍並非蘇北淮安,儘管他出生在那座古城。他的祖籍原是浙江紹興。在
魯迅逝世2周年的紀念會上,周恩來曾說:「在血統上我也或許是魯迅先生的本家,因
為都是出身浙江紹興城的周家。」周家是一個世代聚居紹興的著名的大家族。到了周恩
來的祖父一輩時,他這一支家族才離開紹興,遷居淮安。這次遷居便與紹興文化有關;
    在紹興,除體力勞動者外,中上層比較多的是兩種人。一種是封建知識分子,一種
是商人。當時知識分子的出路是應科舉,紹興的文化人卻不然,很少去應科舉,大批地
去當師爺。師爺不是官職,在任何衙門裡也不是一把手,不是二把手,但解決問題辦事
情還是靠他,他是事實上的二把手。他們明智幹練,勤懇謹慎,審時度勢,善於解決各
種最複雜的矛盾。久而久之,紹興人當師爺出了名,以致人們把師爺不叫師爺,叫「紹
興師爺」;縣官一般都要仰仗紹興師爺,便有了「無紹不成衙」的說法。周恩來的祖父
周殿魁便是因為到淮安當師爺而舉家遷移。周思來的外祖父萬青選也是師爺出身。他們
的精明、幹練、謹慎、果敢乃至性格溫和,待人誠摯,辦事細心,對周恩來的性格形成
和文化修養,都是不無關係的;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留壩縣苗檯子鎮參觀張良廟時,我並不知道這些,也不真
正理解周思來講述張良。後來跟隨他久了,多次聽他講「我不是帥才」,在中央的會議
上講,下來也講過,才使我聯繫起來想到了參觀張良廟。他講張良的故事,張良也不是
帥才,他是最優秀的軍師。
    從山上下來,又看了傳說中蕭何月下追韓信的遺址。周恩來興緻勃勃地給我們講了
那段故事: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到南鄭,許多人都逃跑了。韓信由於懷才不遇,不得
志,也逃跑了。蕭何聽說之後,連夜去追。有人以為蕭何是逃跑了,就報告劉邦。劉邦
大發雷霆,像被人砍掉左膀右臂一樣。過了兩天,蕭何回來了。劉邦喜極怒極,問:
「你為什麼逃跑呀?」蕭何說:「我哪敢逃跑呀?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去了。」劉邦問:
「你追的人是誰?」蕭何說:「韓信。」『劉邦立刻拍桌子:「大將跑了幾十個,沒見
你追,你說你追韓信;這不是胡說八道嗎?」蕭何笑道:「那些大將很容易得到,天下
多得是,而像韓信這樣的人,失去這一個,天下就沒有第二個了。大王你要是想一輩子
蹲在漢中,那就用不著留韓信;你要是想爭天下,那就非韓信不可,除他再沒有第二個
人能為你圖謀這個大業了。」劉邦信任蕭何,築壇拜韓信為大將軍,統領全軍,果然打
敗了項羽。
    周思來說:「劉邦百戰百敗,卻屢敗屢起,靠的就是蕭何為他當宰相,經營關中作
他的根據地,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糧有糧。項羽百戰百勝,卻經不起一敗;一敗塗
地,一敗就亡,原因之一是沒有蕭何這樣的宰相。就是有,他也發現不了。發現了,也
不肯用,留不住。所以他經不起失敗。」
    這一次懷古,周恩來詳細講了張良、蕭何輔助劉邦興漢的歷史,而後說:「張良、
蕭何都是有很大的本領,沒有他們興不了漢。他們知道這一點,劉邦也知道這一點。同
時他們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過人的長處,也知道自己的短處。張良和蕭何都不是
帥才,張良給劉邦說太公兵法,劉邦一聽就明,常用其策。張良給別人講就不靈,所以
張良說『沛公殆天授』!跟著劉邦不走了。他就懂得,跟別人發揮不了他的才能智慧,
只有跟著劉邦才能得到發揮,相輔相成,成就一番大事業。他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從古
推至今:「中國的歷史,總是少不了張良、蕭何這樣的英雄人物。今後也需要這樣的
人。」
    彷彿是證明這個說法,路經成都,我們在春熙路成都旅館住了3天。成都名勝古迹
很多,周恩來只帶我們去看了諸葛亮的武侯祠。他從「隆中對」講到「出師表」,說諸
葛亮有思想,出山前就料定三分天下,並制訂了興復漢室,統一全國的計劃,最可貴的
是,他為此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恩來看過詞內的「三絕碑」,來到殿外,仰望古柏蔥鬱,環顧青瓦紅牆,又顯出
那種無限感慨的神情,念了句詩。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杜甫的《蜀相》詩:「丞相祠
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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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 12:04 | 只看該作者
記得他講了諸葛亮「和吳」——建立統一戰線;「和夷」——、搞好民族團結;
「明法」——實行法治;「治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但講得最多最動感情的還
是「正身」。說諸葛亮一生虛心納諫,清正廉明,不增殖私產。他上表公布財產,說明
一家已經可以溫飽,決不別作經營,增長私產一寸。並說明:「臣死以後,如查出有多
余的財物;那就是對不起國家。」
    當時武侯洞里遊人很多,擁擠得不便久留長談,在嘈雜聲中也無法談話,周思來朝
諸葛亮殿中的武侯貼金塑像投去最後的深深一瞥,帶領我們近百人離開了。
    路上,他看看我們走在他身邊的人,說:「這麼多人來參觀,說明了什麼?諸葛亮
死後,到處有人要求給他立廟,因為限於當時的禮制,不得允許。不立廟老百姓就在街
巷家中為他私把。直到蜀漢滅亡那年,阿斗才允許給他在沔陽立廟,禁止其他私祀。可
見諸葛亮是有益於人民,深得民心的。一個封建地主階級的優秀政治家都能做到這一點,
何況我們共產黨人呢?」這時,他的兩眼亮起來,一閃一閃地,充滿了一種自信和激情:
「我們現在要比他做得好,我們在全國執政后要做得更比他好。」
    周恩來逝世后,沒留任何私產,他也確實沒有,甚至連遺體也留言讓交醫學解剖,
然後火化,骨灰也不留。不許人們給他「立廟」——建紀念館堂或保留故居。他確實方
方面面都比諸葛亮做得好,何止高出百倍?所以人們要去人民英雄紀念碑悼念他,上街
悼念他,回家也悼念他,億萬人民有口皆碑。
    國內外不斷有人把周恩來比作中國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偉大最傑出最賢良的宰相。每
逢看到這樣的文章,我便想起了從延安到重慶那風塵僕僕,萬里顛簸的一路。毛澤東感
懷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周恩來不感懷。秦、漢、唐,歷代盛朝的皇帝他不看,他只看
了張良、蕭何、諸葛亮。當時我們跟隨他一路而行的3卡車100多人,誰也不可能真正理
解這其中的無限含義,即便今天仍無法全部說清闡明。
    但其中一條簡單的事實我是肯定的:周思來堅信革命的成功不是抽象的,而是實實
在在的預見,並且勇敢、自信、明智地為自己選定了位置。說這個話時,我不能不聯想
到5年後,就是1946年4月8日王若飛同志遇難時的一幕。後面我在周思來的4次痛哭里將
講述那個過程。當「4.8」遇難的電報打來時,周思來為葉挺、王若飛、鄧發、秦邦憲
等烈士痛哭失聲,曾講:「……特別是若飛同志,我們在法國,朝夕相處,這個人,品
質非常好,是難得的人才和朋友……我們配合得好,他要不犧牲,建國后當個常務副總
理,可以為我分勞多少……」
    周恩來比斯大林、米高揚更早看出自己能夠擔任總理。
    我看到尼克松所著《領袖們》的中文版,裡面寫有這樣一段文字:「前日本首相田
中角榮曾說,『在毛澤東面前,周恩來好似一位笨拙的秘書,正在服侍一位出名的國會
議員。』很難想象舉止優雅的周思來會是笨手笨腳的樣子……」
    尼克松難以贊同田中角榮的話,我們國內卻有人贊同,甚至更誇大其詞。什麼原因
呢?
    非「同志關係」的人這樣講不足為怪,「同志」中有人這樣講,其中大約有3種情
況。
    第一種情況是有些好心人,對總理感情深的人幫了倒忙。「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已
是公認,於是,出於熱愛便有人總想把總理摘出來。總理明明是接受了毛澤東搞「文化
大革命」的理論和決斷,以為對黨和國家,對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是有好處的。但這些好
心人找出各種似是而非的「根據」,硬要把總理的深信和擁護說成違心,把贊同說成屈
從,把尊重說成讓步。這樣做的結果,總理對「文化大革命」應負的責任,其實是摘不
掉的,反而把總理歪曲成了缺乏原則和勇氣的人,這就從人品上損害了總理。豈不是適
得其反?
    凡是不尊重歷史的人,最終都要弄巧成拙。「文化大革命」煽起個人迷信,把天下
功勞都歸於毛澤東,錯了。此後功勞是大家,錯誤全推在毛澤東身上,又錯了。為什麼
不是神就是鬼,就不能講點實事求是的真話呢?「文化大革命」開始那段時間,沒聽說
有幾個人反對,包括很快被打倒的那些老幹部。不少人被打倒了還真心喊萬歲呢。各省
市自治區的問題都是總理主持處理的,要說錯了,總理如果活到今天,一定會首先站出
來承擔責任。生前全黨就一致公認,他是最富自我批評精神的一個,從不推誘責任。
    第二種情況是,一些政治上淺薄的「中才之人」,清談之士,喜歡自以為是地誇誇
其談。他們一件事也幹不成,但沒有一件事不會發議論。「文化大革命」席捲全國后,
周恩來逐漸看出一些問題,特別是到後期,他對毛澤東為防止在中國出現修正主義所采
取的步驟與措施產生了懷疑,越來越多地按照自己的意圖採取一些補救措施。於是,這
些「中才之士」雖然從未進過政治游渦,卻在那裡指手畫腳,把總理的韜略說成不敢冒
衝突的風險同毛澤東正面交鋒,把顧全大局埋怨為不敢像彭德懷那樣摔帽子罵娘,把堅
強的黨性和服從組織決議說成缺少獨立和個性。
    中國共產黨能奪得天下,靠的是黨組織的力量,而不是每個黨員的「獨立」「個
性」。即便是錯誤,也必須少數服從多數,個人服從組織,全黨服從中央。否則就不能
保證正確時的全黨服從中央,就無法步調一致,就無法形成統:的力量。懂政治的人都
不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審查幹部時,再大的錯誤,只要是執行組織決議而非另搞一套,
你就不能把帳算到他個人頭上而一棍子打死。否則後患無窮,黨將失去統一的意志和力
量。
    5千年的歷史證明,「上智」「下愚」都容易抱定信仰,很難改變思想。跟他們共
事容易建功立業。打天下的共產黨人,或者是經天緯地的「上智」,或者是大字不識的
「老粗」「下愚」,過去的八大軍區司令沒幾個有文化,他們最容易有自知之明,容易
團結奮鬥,成就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唯有「中才之人」,智慧不高卻什麼都知道一點,
這種人難有自知之明,個個自我感覺良好;各有一套,互不服氣;清談起來一個比一個
「見解」多,幹起來只會抱怨不會克服,任何事都難於同他們合作完成,特別是在危難
時刻。正所謂「秀才鬧事10年不成」,那是千古總結出來的至理名言。
    第三種情況是,缺少一點理解。
    有位外國記者問周恩來:「當你信仰的東西與你民族的利益發生矛盾時,你首先選
擇什麼?」周恩來毫不遲疑地回答:「我首先是個中國人。」正因為這樣,當日本帝國
主義大舉侵略時,周恩來能出面和平解決西安事變,把與國民黨蔣介石的血海深仇放一
邊,建立起抗日的民族統一戰線。
    周思來是一個意志堅如鋼鐵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這一點不會有人懷疑,後面的幾章
也將談及。但他首先是中國人。「四人幫」批儒,批周公,其實就是批周恩來,這一點
不假。過去二千年,儒學是中國文化的基色。周恩來自小就熏陶於溫文爾雅、謙恭有禮
的儒學的氛圍中,他的矛盾的性格中,必然有溫和、謙恭、禮義的一面。在他與毛澤東
的關係上,也必然有顧全情義,有失鋒銳;謙和有餘,直言不足的一面。
    其實毛澤東說他「政治上弱點」就是指此而言,並非指他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在政
治上的信仰。
    其實周恩來性格中的這一面,不僅是對毛澤東,對父母、親友、同志都有表現。后
面幾章我將以事實證明。從大量的回憶文章可以看出,所有當事人都是歌頌懷念周恩來
性格中的溫和、謙恭、禮義的;為什麼周恩來這一性格表現在與毛澤東的關係上時,我
們就不能理解體諒了呢?這不公平不客觀么!
    沒有誰能否定自己性格中的矛盾性、雙重性。毛澤東也說他的性格是一半「虎氣」,
一半「猴氣」。周恩來的性格當然也無例外地有著雙重性。對於周思來的不當一把手—
—「帥」,不當二把手——「接班人」,甘當三把手——「宰相」,有人議論為「偉大
的謙虛」,有人議論為「明哲保身」或「處世精明」。這些議論者為什麼不想想,周恩
來擔任政府總理27年,在這個位置上他可從來不曾表現什麼「偉大的謙虛」或「明哲保
身」。即便「文化大革命」那樣的狂風惡浪,他也不曾明哲保身地退出這個風口浪尖上
的敏感位置;即便面對「四人幫」那樣不可一世的來頭,他也沒有表現絲毫偉大的謙虛,
讓張春橋或什麼人去當總理或組閣。歷史難道不是這樣嗎?
    聯繫「紹興師爺」、「張良廟」、「武侯祠」想想,周恩來是主動、自信、堅定、
執著地作出自己的每一次選擇,自己不推委也無須誰去好心地幫助推誘。早在1940年他
便預見預言到自己未來的位置,充分證明了他的自知知人之明,這種自知知人之明是建
立在熟解我們民族歷史民族文化的基礎之上的。
    令我至今回思不止並為之感慨無窮的周恩來的第二個預見預言,發生在抗日戰爭勝
利之時。
    從我個人的經歷和體會,我想先糾正兩個說法。
    一種說法是:共產黨同國民黨堅決鬥爭,終於奪取了勝利。我認為不準確。我的體
會是,在共產黨與國民黨兩大政治力量的鬥爭中,人民選擇了共產黨,歷史選擇了共產
黨。說白了,是「天授」而非人力所能強求。
    第二種說法是關於「兩種命運的大決戰」。現在好象說成了:要不就是黑暗的國民
黨,要不就是光明的共產黨。但是我的所歷所聞,似乎不是這樣,至少是概括得太簡單
了,離開了歷史的真實。
    作為副官,我跟隨周恩來左右,經歷了他代表中共同國民黨談判的全過程。抗戰勝
利后,周恩來和他代表的共產黨,首先爭取的中國之第一種命運,既不是黑暗的國民黨,
也不是光明的共產黨。
    當時無論是黨內同志談話還是與民主黨派及無黨派人士的談話,共產黨爭取的第一
種命運都是和平民主建國。我們確定的建國方針並不是實行馬克思列寧主義,而是實行
三民主義,並且明確以民國13年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宣言為標準。我們甚至明確表
示「擁護蔣主席之領導地位」。但是,蔣介石國民黨必須承認各黨派的合法地位和平等
地位。
    結果怎樣呢?蔣介石國民黨既不允許共產黨平等,事實上也不允許其合法。天下只
能是國民黨一家,蔣介石一人的。美國人現在罵我們中國共產黨「獨裁」,不搞西方式
民主。那時他們可不罵蔣介石國民黨搞獨裁,不搞西方式民主,相反要提供政治、經濟、
軍事上的大量援助來幫助其建立獨裁統治。
    記得談判爭論的焦點是軍隊。有人說,你共產黨交出軍隊,國民黨就會給你合法平
等的地位。這話本身就是放屁。合法平等是相互的,不是「恩賜」的,一黨給另一黨合
法平等地位,這能是,合法平等嗎?「恩賜」是在不平等基礎上才會有的產物。
    共產黨可以交軍隊,但只能交國家,不能交國民黨蔣介石。所以談判中,我們提出
了「軍隊國家化」的辦法。國民黨蔣介石自然也須把軍隊交國家。那麼,政治民主化就
成為交出軍隊的前提。沒有這個前提,交出軍隊就是交給了國民黨蔣介石,就是交出了
民主與平等。
    有人說,法國和義大利的共產黨不是交出了軍隊嗎?40萬大軍一交,就取得了合法
平等的地位。
    說這個話的人肯定不是中國種兒,最多是個雜種兒,他不懂中國。
    多列士和陶里亞蒂,他們在世界史上的地位遠遠無法同毛澤東比;在其各自民族史
上的地位,更無法同毛澤東在其民族史上的地位比。這且不說。他們交出軍隊,真也罷,
假也罷,不說平等地位,總還有點合法地位,其領導人還當了幾天副總理。中國共產黨
如果交出武裝,結果將會如何?
    「四一二」和「七一五」的大屠殺就是回答。
    陳獨秀為總書記的中國共產黨曾經交出武裝,換來的不是合法,更不是平等,而是
幾乎被殺絕,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放一人」的空前殘酷和獨裁。
    毛澤東和周恩來決不是陳獨秀。他們是從「四一二」和「七一五」的血泊里衝出來,
所以才能講出那千古絕句:槍杆子裡面出政權!
    這就是中國的國情。
    但是,中國共產黨爭取的第一種命運,還是「大家民主建國」。為了中國能有這樣
一個好命運,共產黨對國民黨一讓再讓,卻越讓越不合蔣介石心意。蔣介石希望的不是
讓步,而是找到進攻借口,以便徹底消滅共產黨;
    1946年2月26日下午,周恩來代表中國共產黨簽署了《關於軍隊整編及統編中共部
隊為國軍之基本方案》,就是通常所說的「整軍方案」。蔣介石明白,統編中共軍隊為
國軍,這個「國軍」是國家軍隊之意,而非國民黨軍隊。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所以,
簽字歸簽字,對共產黨軍隊的進攻一刻也不松,全國各地的內戰不斷升級。
    在這種情況下,軍事3人小組開始視察各地對停戰協定執行的情況並解決整編中的
問題。
    軍事三人小組,共產黨是周恩來,國民黨是張治中、美國方面是馬歇爾,都是上將
軍銜。下設執行部:中共首席代表是葉劍英,國民黨是鄭介民,美方是白魯德,都是中
將軍銜。
    2月28日,軍事3人小組乘馬歇爾的專機,由重慶飛北平,先後到張家口、集寧、濟
南、徐州、新鄉、太原、歸綏、延安、漢口等地視察。我和童小鵬、章文晉跟隨周恩來
一起行動。一個星期的時間,安排非常緊張,白天黑夜地談話聽彙報。那時還沒有什麼
大的爭吵,主要是了解情況,宴會上也多是講一些客氣話。
    不過,對於形勢的發展,每個人心裡都有個預測,公開場合的發言同私下的交談也
不同。
    在歸綏城裡同傅作義將軍談話后,軍事3人小組當天下午就飛往延安。在飛機上,
沉思默想的周思來輕輕叫一聲:「文白啊。」
    「呢?」閉目想心事的張治中將軍睜開眼,側臉望住周恩來。
    周恩來濃眉下那雙極富魅力的眼睛盯著張治中,停有3秒,才緩緩咬清每一個字說:
「你們不打,大家民主建國;你們打,你們就要失人心;失人心者失天下。」周恩來的
目光移開,深深吸口氣,聲音始終平緩,因而更顯得自信,有分量:「我們共產黨就會
團結其他民主黨派建設新中國。那就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
    今天回過頭看,不難看出,周恩來在爭取「大家民主建國」的第一種命運時,已經
開始考慮無法迴避的第二種命運的可能性。
    我看到張治中將軍就那麼痴痴地望著周恩來,大概是品味這番話的含義,片刻,他
嘴唇抽動一下,什麼也沒說,隱隱從鼻腔里呼出一股粗氣,便恢復了原來閉目養神的姿
式。我相信他一定在想周恩來的話。
    飛到延安,軍事3人小組住進王家坪八路軍總部騰出的房子。馬歇爾和張治中將軍
會見了毛澤東。晚上,先舉行宴會,然後在延安禮堂開歡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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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 12:05 | 只看該作者
「重慶真是一個談判的城市!」周恩來深深嘆了一口氣,眉宇間皺出兩道紋。「差
不多10年了,我一直為團結而奔走渝、延之間。談判耗去了我現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
已經談老了。」他的目光掃過會場,提高了聲音。他總是這樣,當感情自然流露時,總
能及時把握住,振作著轉向激昂:「民主事業的進程是多麼艱難啊!我雖然將近五十之
年了,但不敢自餒,我們一定要走完這最後而又最艱苦的一段路!」
    周恩來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了。堅持到國民黨攻佔張家口,堅持到國民黨召開了
一黨的偽國大。「該讓的我都讓了」,周恩來曾這樣對馬歇爾說。我看到他當時的表情
很冷靜,那是決心下定之後的冷靜。就連馬歇爾也承認,偽國大的召開標誌談判破裂的
大局已定,不得不表示他將為中共人員撤回延安提供交通工具。
    在我側面的接觸和觀察中,馬歇爾要比司徒雷登好一些。他雖然偏向國民黨,但也
做了一點調停工作。比如蔣介石派30萬大軍將我中原軍區的6萬部隊分割包圍成品字形,
意在殲滅。周恩來心急火燎,由重慶一飛到南京,立刻帶我們去找馬歇爾,要求軍事3
人小組馬上去宣化店進行調停。馬歇爾同意了,國民黨就不好再反駁。
    我對馬歇爾有一點點兒好感,主要還在於他最後一次講話。他總的來說是支持國民
黨,反對共產黨,但他對周恩來個人的印象非常好,顯出一種由衷的欽佩。記得1946年
11月1J6日,也就是偽國大召開的第二天上午,周恩來走訪馬歇爾,實際上就是告辭。
馬歇爾表示願為我們提供撤回延安的交通工具。出於禮節,他也和我們工作人員道別。
這時,他用一種真誠的表情說:「談判破裂我很遺憾。國民黨所有高級將領,包括蔣介
石,都不是周恩來的談判對手。這麼長時間的觀察,我認為國民黨找不出像周這樣精明,
這樣學識淵博,這麼堅韌強硬的人來。」
    當天下午,周恩來在梅園新村舉行了告別性的記者招待會;17日下午又接受了《新
民報》總編輯曹仲英和採訪部主任浦熙修的訪問。
    周恩來回答記者提問時,講過「有朝一日國民黨打不下去了,極可能提出再談判。
但那時形勢變了,談判的形式和內容也將變,將不同於過去了。」「政治協商的對象和
聯合政府的組織形式與內容,也必然將有所變化。」
    這種公開場合上講的含蓄的話,我一下子還不可能全部理解。
    飛返延安的前一天,撤離的準備工作基本完成後,我去向周恩來報告。
    他坐在辦公室里,左手插在腋下,右手扶著額頭。這些天他晝夜工作,六七十個小
時,其間只是偶爾這樣坐著打個盹。我屏住呼吸,悄悄往出退。
    「何樹英,」周恩來頭也不抬地叫住我,「有事嗎?」
    「沒有。東西和文件都收拾完了,明天走沒問題。」我小聲說,「周副主席,你就
睡一會兒吧。」
    周恩來緩緩放下手,望住我;眼裡網了紅絲,卻仍然炯炯地光彩照人。
    「談判破裂,全面內戰開始。」周恩來問:「小何,說說你對形勢是怎麼看的?」
    「有毛主席領導,我們肯定可以打敗蔣該死!」
    周恩來輕輕點頭,帶了沉思的表情:「大革命失敗后,1931年我離開上海,那時心
里一片茫然,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這一次不同了,我相信,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戰場
上就會有個分曉。」
    我用力點頭:「他是找死!」
    周恩來笑了:「見分曉,還不等於消滅他。我估計,徹底消滅他還要三到五年。不
過,他的失敗是肯定的。」這時,周恩來的神情起了變化;凝重莊嚴,又含了一絲譏嘲:
「蔣介石看錯了形勢喲!這一錯,歷史就變了。他不打,大家可以民主建國。他這一打,
就沒有他的份了。」
    我想起幾乎每個記者都問過的問題:「以後還會談判嗎?」
    「會談判。」周思來肯定地說,神色變得冷峻,「但那時的談判同現在就完全不同
了,不是我們一讓再讓,而是要求他們照我們的條件辦。一切反動派和封建法西斯分子,
政治協商的對象不會再有他們,聯合政府也不會有他們,他們將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對
象!」
    第二天,也就是1946年11月19日,我們跟隨周恩來,乘美軍專機飛返延安。兩年後,
蔣介石發表求和聲明,中國共產黨提出了和平談判的八項條件;再不是我們一讓再讓,
而是要求他們照我們的條件辦。其中,第八項條件是: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
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受南京國民黨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
    全面內戰開始,不是國民黨就是共產黨,這才是通常人們所講的「兩種命運」的大
決戰。而我們共產黨所爭取的「兩種命運」又不同。首先爭取的第一種「命運」是「大
家民主建國」。歷史證明走不通。於是有了第二種命運,就是建立起以中國共產黨為首,
聯合其他民主黨派,對反動派實行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
    所以說,這是歷史的選擇。
    當張治中將軍率國民黨政府和談代表團到達北京,周恩來設宴招待他們時,看到國
民黨代表一個個心事重重,沮喪尷尬的樣子,我耳畔便又響起了周恩來的聲音:「他不
打,大家可以民主建國。他這一打,就沒有他的份了……」也就是說,必然導致人民民
主專政。
    這才是真正英明的預見預言。絕非欺人欺世的占龜卜勢,也非聳人聽聞的特異功能,
甚至也不同於「共產主義一定要實現」「地球最終要毀滅」這類有著非凡魄力、非凡想
象力的雖然正確但充滿理性的遙遠而末得證實的預見預言。周恩來的預見預言是真正閃
爍著偉大思想家的智慧的光芒。
    人的一生都少不了說幾句「預見預言」,哪怕是為了表達某種信念或詛咒。比如撤
離南京時,多數人都鄭重講過:「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電影里也是這樣演的,但是
沒有誰像周恩來那樣具體、細緻、準確地預見其過程和結果。
    周恩來的預見預言是建立在淵博的學識、豐富的閱歷,對事物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
的基礎上,是掌握了大量事實之後,通過科學智慧的分析判斷而作出的。
    1941年12月13日,周恩來在《新華日報》上發表文章,預言:「太平洋戰爭將是長
期的。初期還會有若干挫敗,也許會喪失若干島嶼、某些土地以及某些交通線……解決
日本以海軍為主,空軍陸軍只能為輔;英美今天還不能,且不宜對日立即採取攻勢,而
須先鞏固南太平洋圈內要塞的守衛。必須以持久的消耗戰和太平洋上聯合的力量打擊他,
才能制他於最後的死命。必須記著,生產能力是決定現代戰爭的主要因素。」
    這是周思來在太平洋戰爭爆發5天後所寫的文章。此後戰爭的整個進程完全如周恩
來預言的那樣一步一步地展開。70年代我看日本拍攝的影本「啊,海軍」,其反映的太
平洋戰爭的過程,也完全與周思來的預見相吻合!若沒有對世界政治、經濟、軍事、民
族、地理、歷史等幾乎所有方面的豐富知識,是不可能作出這樣的預言的。
    1949年,周思來檢查開國大典的準備工作時,站在天安門城樓上鳥瞰當時成十字形
的「廣場」,對北京市的負責同志們預言:「我們這麼大個國家,天安門城樓這麼雄偉,
將來一定要配上個大廣場;周圍的規劃要從長計議。我看東面可以建一座歷史博物館,
西面可以建個大劇場,作為人民聚會議政的地方……」
    10年後,經人大代表及專家們討論、研究、設計、建設的天安門廣場完全與周恩來
建國時的設想不謀而合,只不過這個「大劇場」的名稱叫了「人民大會堂」。
    有時,周恩來的預見頗有些「神」,若被算命先生拿去肯定要大作文章。話雖如此,
這些預見確實證明了周恩來觀察事物之細,知火之深,深諾事物發展的規律。
    那是1957年春末,蘇聯的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來華訪問,日程包括游
覽杭州。周恩來提前一天到杭州,準備迎接。
    早晨起來,我們工作人員陪他散步,走到一座寺廟前。周恩來朝著廟頂注目片刻,
忽發一聲感慨:「再過幾年就不會有人來抽籤了。」
    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從我個人跟隨周恩來十幾年的體會,他不信神,不信命,並
且竭力在領導全民族走向科學。但是,在他破除迷信時,不能不遇到一個現實問題,就
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幾干年來都是與宗教聯繫在一起的。既要破除迷信又要保護民族文化,
既要同宗教的反科學性作鬥爭又要保護宗教信仰自由,這裡就有一個矛盾,在把握和處
理上,政策性是很強的。1957年春末是處於一個微妙的時刻,富有政治生活經驗又處於
權力最高層的周恩來當然很清楚地感覺到那風暴到來之前的動蕩。他一邊感慨一邊側過
臉,望住站他旁邊的外事秘書馬列,問:「你有什麼心愿沒有?」
    馬列撓撓頭,說:「今年我的大孩子要考中學,我希望他能考上個重點中學。」
    周恩來目光一掃,天還很早、四周圍人跡渺渺。他忽然發笑,朝廟裡指指:「那你
進去抽個簽看看。」
    馬列也笑了,只當是開玩笑,果真進了廟。工夫不大,拿著簽符出來了,是半尺來
長的一張紅紙,上面寫著卦詞,嘟噥著:「這寫的什麼東西啊?看不懂。」
    周恩來剛接過簽符,就輕輕「哎呀」一聲,說:「糟糕,是下下籤。」
    馬列皺著眉頭抱怨:「老和尚剛睡醒,迷離迷糊,見我不燒香不拜佛,上去就搖卦
簽,他不高興,準是咒我呢。」
    周思來一句句地解釋那4句卦詞:「這是說你辦事不順,萬事難如意,還要倒個大
霉。」接著搖搖頭,笑道:「馬列,你要遇上不吉祥的事呢。」
    大家鬨笑一番,並沒放在心上。
    結果,馬列的大孩子如他所願考上了重點中學北京8中。他高興得很,那個卦簽簡
直是胡扯淡。可是,沒等他笑夠,他的愛人林穎就被打成了右派,從行政12級降成14級,
開除黨籍,調離紡織部,下放到保定化纖廠去工作。
    這種一連串的倒霉事叫賀老總一說就簡單了。
    賀龍曾對廖漢生等將軍說:「運氣這個東西就是怪,你們說有沒有?我看是有點。
運氣來了,牌坊也擋不住;運氣要是走了,牛也拖不回來。」
    其實,賀龍所講的「運氣」,是指一種客觀規律性,而規律這個東西,是不以人的
意志為轉移的。
    周思來聽說林穎被打成右派,並沒立即找馬列談話,也決沒因此「株連」馬列。只
是後來聊天時,隨便說幾句:「都是工作上的事,不要背包袱。其實林穎同志就是嬌驕
二字,是個陽性人,有啥說啥,心裡不藏事。」
    周恩來這個評價與組織部對林穎的結論相距甚遠,這是因為周思來講的都是實話,
而非政治上的風頭話。
    林穎確實是冤枉的,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是錯劃了。她不過就是坦蕩直率,敢講真話
而已。周恩來了解這種同志,是「陽性人」,不是陰面人。
    我個人常想,卦簽的事周恩來也許是說簽巧合,但也不排除他知人知形勢的一種預
感。
    當時中國共產黨內,要求反有的呼聲也越來越高,許多中央的領導同志甚至講,不
研究反右的問題不參加會。在這種形勢下,周思來料定反右運動勢在必行,運動一旦起
來,不可能四平八穩,歷史的經驗沒有不誤傷人的,特別是那些「陽性人」容易受到傷
害。
    周恩來的組織紀律觀念在黨內可說是最強的。他不可能去插手一級組織的工作為林
穎解脫,但也絕不因此對馬列有成見,在生活上,比過去更關心馬列,常問候一下他愛
人和家中的情況。這實際上就是在表明他的態度。
    講這些小事上的預見預言,是為了引出我要講的周恩來的第三個預見預言。這個預
見預言已經完全被今天的事實所證明。
    那還是吃「精神食糧」的年代,社會風氣好,群眾熱情高,但吃面要面票,吃肉要
肉票,吃蛋要蛋票,廣大農村還為溫飽問題發愁。
    不過,還有比我們更愁的。比如「歐洲的一盞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反對修
正主義最激烈,國家也最窮;過去依賴蘇聯吃飯,這時依賴中國吃飯。
    阿爾巴尼亞共產黨中央書記處書記科列加又來訪問了,說白了就是要援助。當時要
援助要得最厲害的就是越南和阿爾巴尼亞,而且給少了不行,動不動就鬧「脾氣」,慣
出毛病了。
    那幾天周恩來心情很不好。老百姓只知道唱「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知上
面有爭吵。雙方談得不好,阿爾巴尼亞不理解我們也很困難。後來,總理決定帶科列加
去大寨參觀,意思是叫他們看看我們的農民是怎樣一種精神,怎樣一種奮鬥。科列加去
看了,說了許多讚譽的話,但東西一樣不少要。
    送走科列加后,周恩來心情沉重。當時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和全國計劃工作會議
等場合,接連講過幾次:我們當前一切的考慮都圍繞著兩個問題:一是如何發展生產力,
二是如何堅持馬列主義,順利地過渡到共產主義。
    周恩來對此是贊同的。他在送走科列加后說:「搞社會主義,在政治上有兩條路線
的鬥爭,在經濟上同樣存在著兩條路線。阿爾巴尼亞在經濟上只會依賴我們,他這樣的
社會主義是搞不成的。遲早是要垮的。
    赫魯曉夫下台後,周恩來曾寄希望於新領導班子。到莫斯科去了一趟,失望了。回
國后,他作過一次形勢報告,對阿爾巴尼亞、東歐乃至蘇聯今後的發展作了具體詳細的
預測預言。
    早在蘇共22大召開時,毛澤東曾在一次小範圍會議上講:「赫魯曉夫修正主義至此
已經登峰造極,惡貫滿盈,從此要往下走,走向他的反面。」這個預見被證實了,不到
三年赫魯曉夫下台。
    1964年10月19日上午,周恩來在國務院禮堂作報告,講赫魯曉夫下台,不講垮台。
他說:「娃娃們議論紛紛,垮台跟下台有什麼區別?」周恩來解釋了區別。一個赫魯曉
夫下台了,但其思想、路線、政策並沒變。最後變不變還要看。所以講下台不講垮台。
    去過莫斯科,證實赫魯曉夫是下台,而非垮台。周恩來在分析赫魯曉夫的假馬克思
主義時,有段話給我印象很深。許多人都作了筆記:「(他們)連資本主義也不如。阿朱
別依(赫魯曉夫女婿)去訪問西德,據說他訪美訪法訪西德,主席團不同意時,赫就讓他
當《消息報》主編,一步登天。赫魯曉夫任人唯親,搞封建家族主義,連蔣介石都不如。
蔣介石培養蔣經國,花30年功夫,還要照顧部下,照顧影響,赫魯曉夫什麼也不顧。阿
朱別依在美國替赫魯曉夫開道,到法國道沒開好,又到西德。甚至連烏布利希有癌症都
說出來。西德來訪華的人跟我們講,阿朱別依在西德說:西德打中國,我們讓道,讓我
們共同防止黃禍……」
    周恩來接下來進一步預言東歐各國及蘇聯。他的預言並非出於某種信念而預言一個
結局,而是具體地預言出了他們的演變過程。當時國內外不少人預言「堅持社會主義的
重擔最終將歷史性地落在中國共產黨的肩上」「蘇聯帝國最終將瓦解」。但沒有誰像周
恩來這樣以其驚人的知識、閱歷、對規律的深刻認識而作出如此具體、鮮明、準確的預
見和預言。按一些老同志當時所作記錄,話大致是這樣講的:
    赫魯曉夫下台以後,我們曾寄希望於蘇聯的新領導,現在看來不行。他們仍然堅持
赫魯曉夫主義,政策沒有變……仍然是「兩霸合作」,仍然是「美蘇合作,主宰世界」。
但這只是蘇聯的一廂情願,美國能同意存在兩霸嗎?……
    他們搞的和平過渡,不革命,本質是和平演變。莫斯科的美國生活比美國人的美國
生活更加美國化。演原子戰爭的影片美國怕引起國內恐慌,不讓在國內演;蘇聯不僅演
自己的,還演美國的,瓦解自己。蘇聯是精神上先垮了,毫無中國人的敢於承擔責任的
這個英雄氣概。麥克納馬拉都明白地講:「炸了中國的原子基地,炸不了中國科學家的
知識;炸了中國的物質,炸不了中國科學家的精神……」
    蘇聯講和平競賽,其實是使美國和平壟斷。他們伸手向美國要貸款,美國想從中控
制,就要看蘇聯投降不投降。美國人手裡拿著錢講條件,引誘你一步一步照他說的辦,
可是蘇聯還答覆可以試一試……
    美國對東歐實行和平演變,蘇聯跟著要東歐資產階級化。先露骨地出賣西柏林,能
出賣西柏林就可以出賣東德,進而出賣整個東歐,最終必然是出賣蘇聯的所有革命成
果……一切談判,無條件是鬼話,談來談去就是出賣,最多談出個出賣條件……
    搞經濟要爭取外援,但必須堅持自力更生為主。阿爾巴尼亞是依賴經濟,我們總勸
他自力更生,他總想靠在中國身上。在經濟方面,也有兩條路線的國家。社會主義同資
本主義的鬥爭決不僅是政治上的,更是經濟上的。政治經濟都有鬥爭。象阿爾巴尼亞這
樣,經濟上不行,政治上堅持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是不可能的……
    蘇聯的經濟很僵化,停滯不前,民族矛盾複雜……最終是要出大亂子。
    當然,總理在分析和作出預言時,講的話不可能脫離當時的歷史條件和時代特色。
但他抓住了經濟和精神這兩條;抓住了從柏林問題到東德到整個東歐這個過程;抓住了
蘇聯存在的複雜的民族矛盾問題,所以基本與後來發生的變化相吻合。
   
世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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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 12:05 | 只看該作者
毛澤東和當時我們的黨中央也看到了蘇聯經濟模式的弊病,想探索一條建設社會主
義的新路。把優先發展重工業改為農輕重的順序;又樹了兩個榜樣:工業學大慶,農業
學大寨。但最終沒有解決問題。可以說是失敗的。
    是鄧小平解決了這個問題。從60年代初提出「我們當前一切的考慮都圍繞著兩個問
題:一是如何發展生產力,二是如何堅持馬列主義,順利地過渡到共產主義」,到改革
開放,提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使中國的經濟終於開始騰飛。在當前國際政治
形勢下,在「6·4」事件前後,人民和歷史能夠再次選擇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制度,
首先要歸功於鄧小平。如果只是清談馬列主義教條,是無法避免發生蘇聯和阿爾巴尼亞
那樣的後果。
    鄧小平是繼毛澤東之後,又一個改變中國命運,改變中國歷史的巨人。我相信,這
是全民族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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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09 | 只看該作者
02章 三次預見預言

總理是講過自己不是帥才,鄧大姐也這樣說,我們聽了不舒服;主席和小平再這樣 講,我們曾感到委屈。現在回想起來,是傳統文化、傳統觀念影響我們的結果。誰位高, 誰就位尊德高;誰官大,誰就本事大、貢獻大。中國過去就是這種觀念,這個毛病。改 變不容易。雷鋒只是一個班長,說起他全國沒人不知道,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他 的軍長、師長是誰?話又說回來,許多人還是想當軍長不想當班長,所以說改變不容易。

總理講他做不到舉重若輕,但同樣的,主席和小平也做不到舉輕若重。不拘一格降 人才,我們的事業才能興旺發達,我們的目的才能實現。

1949年12月16日,毛澤東主席訪問蘇聯,沒多久,1950年的1月,忽然傳來消息, 說談判不大順利,叫周恩來總理立刻啟程去莫斯科。

那次,我作為隨員跟總理一起出發,路經滿洲里時,遇到了率團參加世界青年聯歡 節的蕭華同志。

蕭華向總理彙報聯歡節情況,總理望著他身後問:「怎麼沒見到維世啊?」

孫維世是總理的乾女兒,本是同蕭華一道去參加聯歡節。總理沒見到乾女兒,自然 要關心。

「我們路過莫斯科時,她被師哲扣下了。」蕭華解釋,「師哲說她俄語好,叫她留 下參加翻譯組的工作。」

總理關心中蘇談判:「主席跟斯大林談得怎麼樣?」

蕭華搖搖頭:「好象不大順利,師哲只跟我簡單講了幾句。」

總理想了想,問:「主席現在做什麼?」

蕭華說:「斯大林說要等你來了再談,先安排主席參觀和看節目,聽說到列寧格勒 參觀去了。」』

總理沉思著點點頭,沒有再問。當時在場的有伍修權、賴亞力和我,我是剛由副官 改為行政秘書。

趕到莫斯科時,我從師哲那裡聽到的情況,與蕭華講的差不多。

總理一到就開始了緊張的談判,主席就退到「二線」,只管大的方向和原則。除了 決策,具體怎麼談的他不管。

我印象最深的是,主席在莫斯科沒什麼事,每天就是看書,看得廢寢忘食。

記得有次吃午飯,主席的目光總是朝我臉上瞟,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了,不知自己有 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引得毛主席這樣注意。我下意識地拿手去臉上、嘴巴周圍擦,怕是 沾上了食物,同時盡量注意吃飯的動作文明些。

當我的目光再次和主席相遇時,他忽然笑了,指指我說:「我看你長得像拿破崙。」

我不好意思了,尷尬地跟著笑,不知道拿破崙長什麼樣?哪一處跟我相像?

毛澤東並不知道我的姓名和職務,但知道我在周恩來身邊工作。他轉向周恩來說: 「這些天我一直在看歷史影片。看完了彼得大帝和拿破崙。」

『說到這裡,毛澤東拿起酒杯,朝我一舉:「來,跟拿破崙乾杯!」

歡笑聲中,我臉紅紅地跟毛澤東碰了杯。。

毛澤東朝想象中的「拿破崙」點一下頭,喝了半杯。我這個「拿破崙」一飲而盡。 從此,相當一段時間裡,有人開玩笑叫我「拿破崙第二」。至今我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 長得像拿破崙?

在毛澤東觀看研究彼得大帝、拿破崙期間,周恩來談成了《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 約》、《關於中長鐵路、旅順口及大連的協定》、《關於貸款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協 定》。

當然,這些談判的大政方略及原則,都是毛澤東確定決策的。他當時有句著名的確 定談判目標的話,就是「想要點好看的,再要點好吃的。」「好看的」是「同盟條約」, 「好吃的」是「貸款協定」。

這次中蘇談判的情況,很能反映毛澤東與周恩來的關係及各自無法取代的作用。

早在西柏坡時,聯共政治局委員米高揚與周恩來交談后,對師哲等人說:「周恩來 將是中國新政府一位很好的總理。」

籌建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斯大林對中共代表團說:「你們將來一建國,現成就有個 總理,周恩來。」

30年後,國際上許多政治家評論:「在半個多世紀里,中國是被置於毛澤東的頭腦 里,同時也被置於周恩來的手掌中。」

是斯大林高明還是國際政治家們評論得深刻?我認為周恩來比他們都高明都深刻。

我是1940年5月4日來到周恩來身邊當警衛,一星期後即隨他由延安奔赴重慶,以後 歷任副官、秘書、衛士長。

周恩來無疑是一位鞠躬盡瘁的實幹家,但他首先給我的印象是偉大的思想家。

從設計中國的四個現代化藍圖到國際關係上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反對霸權 和霸權主義」,這些天才思想已經早為國際國內所共知。

我要講的新內容是周恩來的三次預見預言,其中無疑閃爍著偉大思想家才能獨具的 智慧的光輝。

第一次預見預言就發生在我剛到周恩來身邊,隨他奔赴重慶的路上。因為剛到首長 身邊,一切都新鮮激動,所以記憶非常深。

像毛澤東和周恩來這樣偉大的人物,與生俱來的都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就是「天 之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毛澤東氣吞山河地高歌:「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 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當毛澤東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乃至那位一代天驕統統踩於腳下時,周恩來又在想 什麼?幹什麼?

他也不迷茫。他已經勇敢、自信、明智地選定了自己在中國革命和中國歷史上的位 置,並且當仁不讓地在這個位置上堅持奮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那天,我們100多名工作人員和警衛人員,跟隨周恩來,分別爬上3輛卡車,開始了 艱苦的旅程。

經寶雞、鳳縣,卡車在崎順的土石路上顛簸,午後駛入一道大山溝子。

沿途景緻在悄悄發生變化。陝北高原受雨水侵蝕,形成塬、峁、梁、溝如大海一樣 波狀起伏的地貌。

而這裡,山間原有的自然風貌仍然存在;仰面眺望,干柯爭翠,萬木蔥蘢。5月的 陽光下,在寂靜的熱氣中花草的芬芳悄悄蒸騰,那些擋住視野的陡壁岩石不時地閃出青 色白色的反光。

拐過一道彎,卡車哼了一聲,我聽到有人嚷嚷:「苗檯子鎮!」

前方輕煙縹緲,籠罩了一片建築物。卡車停在了鎮西。

「都下來吧。」車門開了,傳來招喚:「去看古迹!」

我們100多人紛紛跳下車,心裡不免納悶:這一路多少古迹啊,從沒說過看看。特 別是在西安,住的時間長,名勝古迹又多,還不時有各方人士邀請,周副主席卻一處末 看。如今特意鑽進這大山溝子來看什麼古迹?不理解!

周恩來已經下車。他一露面,我們這些警衛就本能地摸住腰間的德國20響快慢機, 環繞著警衛在四周。

我近在咫尺地看著他眺望著下車,眺望著立住腳,就那麼保持眺望的姿態站了很久; 雙手環抱胸前,肩膀隨著深呼吸起伏,一副久違了的神情,像遊子終於回到故鄉,帶著 靜溫無言的激顫要尋回遙遠的記憶……

「周副主席來過?」當時的副官老鍾小聲問。

周恩來搖搖頭,沒作聲。在他最突出的特徵——兩道濃濃的黑眉毛下,波光閃爍的 兩眼顯得含情脈脈,神思悠悠。

我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動感情,印象太深了。此前他從來不曾這樣,他屬於那種善於 駕馭感情的人。記得路經洛川時,國民黨一名軍長來拜見他。這位軍長是周恩來在黃埔 軍校教過的學生,見面那一刻,軍長叫了聲「老師!」整個臉孔、嘴唇和敬禮的手就都 激顫起來,感情無法抑制地奔過來用雙手槍握周恩來伸出的手。周恩來不那麼感情外露; 熱情而不失常,親切而不變態,關心而不形於色;那種從容似春,大度似海的風度直令 我心靈震顫,立刻被迷住了。那時我還不明白這是人類文明的力量,我只感到他與我過 去見過的所有人都有某些不同,雖然說不出不同在哪裡?那一瞥目光,一個微笑,一次 握手,一聲問候、甚至舉手投足都有著既生疏又一見如故的親切感人的魅力。

然而現在,面對一片自然山野,他卻意滿神動,柔情大發,用一種溫和雅靜的聲音 喃喃著:「留侯把榮譽利祿都拋在腦後,晚年就隱居在這裡……」

我順他的目光望去,高處一片青綠中點綴著八九座紅色的廟宇式的建築。正感覺茫 然,周恩來已經揮起右手。他的右臂斷過不久,有人說是跟江青賽馬摔斷的,有人說是 跑馬時,路邊竄出條大黃狗驚了馬摔斷的,3個月前剛從蘇聯治療回來,胳膊仍然伸不 直,習慣地彎在身前;揮動時,半側身體和肩膀隨著一動,好像全身用力,反而使他的 動作憑添了一種分量和魅力。

「走,看張良廟去!」周恩來率先朝山上走去。後來得知那兒叫紫柏山。他一向走 得快,我們跟著常感吃力。

張良這個名字我好像聽說過,卻又不甚明白。你不要笑,我是放牛娃出身,不像現 在的孩子都有學上。

我的家鄉在四川,遠僻在中國內地而控攬了一條長江。我祖祖輩輩的雙腳都是深深 插於泥土中。在我12歲時,雙臂已經像大人一樣揮動起鋤頭。可是,軍閥混戰,更有帝 國主義的炮艦和經濟壓力,沿著那滾滾長江溯流深入到四川,於是,每年都有5萬兩以 上的白銀順江流出四川流出中國。沒有什麼語言能夠描繪出那社會的霉爛與五顏六色的 罪惡和苦難,中國的命運像遊絲一樣縹緲。於是,12歲的我便扔下鋤頭抓起長矛大刀, 參加了紅軍。那是1933年,參加紅軍后我才開始學文化。

怎麼學文化?比如這次參觀張良廟,我這裡剛犯嘀咕,前邊已經有人問出聲:

「周副主席,張良廟是誰呀?」

「張良是古代一位英雄,幫助劉邦打天下,統一全中國,建立了歷史上著名的漢王 朝。」周恩來一邊登山,一邊用通俗的語言作解釋:「後人為他修的廟就叫張良廟。」

我明白一些,卻另生納悶:張良只是幫助漢高祖劉邦打天下,周恩來懷古,為什麼 不看漢高祖也不看更早的秦始皇,偏偏要看張良呢?

登上授書樓時,我終於忍不住問:「周副主席,為啥要給張良修廟呢?」

周恩來望我一眼,還沒說什麼,另一名警衛已經跟著嘟囔:「我們那邊關帝廟很多, 關公是英雄。張良——?」

周恩來忽然笑了,雙手抱臂,把臉仰上天去笑出聲:「哈哈,知道漢壽亭侯,不知 道留侯。」他重新望住我們,雙腿微微岔開,站住不動,沖我們輕輕點點頭:「關公是 英雄,張良也是英雄。張良其實比關公貢獻大。那走廊過廳里的40多塊碑都是對他的評 價。」

接著,周恩來便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講了張良的許多故事。從博浪沙狙擊秦始皇,到 下邳起兵反秦;從鴻門宴救劉邦,到「四面楚歌」,使西楚霸王項羽的軍隊土崩瓦解, 落得個「霸王別姬」。

最後,周恩來放低聲音說:「漢王劉邦得天下,主要依靠三個人:韓信、蕭何和張 良。」

我感到不滿足:「張良打過什麼仗?」

周恩來換上一種沉思的表情,深邃的兩眼閃爍著嚴肅雋冷,緩緩說:「張良沒有獨 自領兵打過仗,他不是帥才。但是他追隨漢王左右,出謀劃策,是最優秀的軍師。運籌 帷幄,決勝千里……懂嗎?」

我們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

「嗯,」周恩來略一沉吟,大約是考慮怎樣對我們這些沒有上學讀書的同志解釋清 這個問題,「這樣打個比喻吧。師爺你們都知道嗎?好,縣衙門裡都有一些讀書人被縣 官聘去當師爺,在幕後替縣官出主意。縣官一般都要仰仗他們來辦事。軍師就有點像這 個師爺,是軍隊里的師爺,替統帥出謀劃策來打勝仗。比如漢王打了敗仗,連父親和老 婆都被楚霸王俘虜走了,漢王一籌莫展。張良就給他分析形勢,出主意:九江王黥布是 楚國猛將,但與楚霸王有矛盾;猛將彭越在梁地反楚;漢王你自己的將帥中只有韓信可 以獨擋一面,託付大事。如果你把關東的地方作賞地賞給這3個人,楚國就可以打敗了。 漢王聽了張良的話,立刻從戰略上由被動轉主動,劣勢變優勢。項羽打了一百個勝仗, 頂不住張良一個主意,優勢變劣勢,只好求和。以『鴻溝』這條運河為界,想平分天下。 漢王想就此回兵,張良又出主意:不能退兵。放走楚軍這叫『養虎為患』。漢王又聽了 他的話,追擊項羽,不給他喘息機會,垓下一仗把項羽消滅了。這就叫運籌帷幄,決勝 千里啊……」

在峰下花亭豎的「英雄神仙」石碑前,我又問:「張良確實英雄,可為什麼又叫英 雄神仙?」

周恩來說:劉邦得天下后,封賞功臣,讓張良自己選擇3萬戶封地,張良推辭了。 他說我跟皇上最初是在留縣相會,只把留縣封給我就足夠了。那時的縣,又經戰亂,大 概不會超過一萬戶。他不貪。張良隨漢高祖劉邦入函谷關后,劉邦當皇帝,張良就靜居 行氣,不吃糧食,閉門不出,說:「我蒙皇帝信任,當軍師,不過出了點主意就封萬戶 侯;這已經是最高的待遇了,足夠了。我只想脫離人間俗事,追隨仙人赤松子去神遊。」 所以老百姓都傳說他成了神仙。

周恩來凝望石碑,慢條斯理地說:「張良是個明辨是非,通曉事理的人,完全知道 神仙虛幻。他這樣做正是他的聰明智慧所在。因為在那樣的封建社會封建制度下,他明 白,在功勛和名位之間,為人臣於是難於長久立足的。果然,打天下功勞最大的3個人, 韓信被殺,蕭何被拘,只有張良把榮譽利祿拋於腦後作了『神仙』。他採取這種明哲保 身的態度,是客觀形勢、環境等各種原因決定的……」

望著周恩來深沉睿智的面孔,聽著他低沉悠緩的講述,我簡直就像面對了悠久的中 國歷史,面對了古老的民族文化,感到神秘、深奧、博大,感到至聖至偉,可望不可即。 比如「師爺」,以我當時的文化水平怎麼可能理解呢?直到幾十年後,知道了、「無紹 不成衙」,才漸漸明白,那古老的民族文化中就包含了紹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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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11 | 只看該作者
周恩來的祖籍並非蘇北淮安,儘管他出生在那座古城。他的祖籍原是浙江紹興。在 魯迅逝世2周年的紀念會上,周恩來曾說:「在血統上我也或許是魯迅先生的本家,因 為都是出身浙江紹興城的周家。」周家是一個世代聚居紹興的著名的大家族。到了周恩 來的祖父一輩時,他這一支家族才離開紹興,遷居淮安。這次遷居便與紹興文化有關;

在紹興,除體力勞動者外,中上層比較多的是兩種人。一種是封建知識分子,一種 是商人。當時知識分子的出路是應科舉,紹興的文化人卻不然,很少去應科舉,大批地 去當師爺。師爺不是官職,在任何衙門裡也不是一把手,不是二把手,但解決問題辦事 情還是靠他,他是事實上的二把手。他們明智幹練,勤懇謹慎,審時度勢,善於解決各 種最複雜的矛盾。久而久之,紹興人當師爺出了名,以致人們把師爺不叫師爺,叫「紹 興師爺」;縣官一般都要仰仗紹興師爺,便有了「無紹不成衙」的說法。周恩來的祖父 周殿魁便是因為到淮安當師爺而舉家遷移。周恩來的外祖父萬青選也是師爺出身。他們 的精明、幹練、謹慎、果敢乃至性格溫和,待人誠摯,辦事細心,對周恩來的性格形成 和文化修養,都是不無關係的;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在留壩縣苗檯子鎮參觀張良廟時,我並不知道這些,也不真 正理解周恩來講述張良。後來跟隨他久了,多次聽他講「我不是帥才」,在中央的會議 上講,下來也講過,才使我聯繫起來想到了參觀張良廟。他講張良的故事,張良也不是 帥才,他是最優秀的軍師。

從山上下來,又看了傳說中蕭何月下追韓信的遺址。周恩來興緻勃勃地給我們講了 那段故事: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到南鄭,許多人都逃跑了。韓信由於懷才不遇,不得 志,也逃跑了。蕭何聽說之後,連夜去追。有人以為蕭何是逃跑了,就報告劉邦。劉邦 大發雷霆,像被人砍掉左膀右臂一樣。過了兩天,蕭何回來了。劉邦喜極怒極,問: 「你為什麼逃跑呀?」蕭何說:「我哪敢逃跑呀?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去了。」劉邦問: 「你追的人是誰?」蕭何說:「韓信。」『劉邦立刻拍桌子:「大將跑了幾十個,沒見 你追,你說你追韓信;這不是胡說八道嗎?」蕭何笑道:「那些大將很容易得到,天下 多得是,而像韓信這樣的人,失去這一個,天下就沒有第二個了。大王你要是想一輩子 蹲在漢中,那就用不著留韓信;你要是想爭天下,那就非韓信不可,除他再沒有第二個 人能為你圖謀這個大業了。」劉邦信任蕭何,築壇拜韓信為大將軍,統領全軍,果然打 敗了項羽。

周恩來說:「劉邦百戰百敗,卻屢敗屢起,靠的就是蕭何為他當宰相,經營關中作 他的根據地,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糧有糧。項羽百戰百勝,卻經不起一敗;一敗塗 地,一敗就亡,原因之一是沒有蕭何這樣的宰相。就是有,他也發現不了。發現了,也 不肯用,留不住。所以他經不起失敗。」

這一次懷古,周恩來詳細講了張良、蕭何輔助劉邦興漢的歷史,而後說:「張良、 蕭何都是有很大的本領,沒有他們興不了漢。他們知道這一點,劉邦也知道這一點。同 時他們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過人的長處,也知道自己的短處。張良和蕭何都不是 帥才,張良給劉邦說太公兵法,劉邦一聽就明,常用其策。張良給別人講就不靈,所以 張良說『沛公殆天授』!跟著劉邦不走了。他就懂得,跟別人發揮不了他的才能智慧, 只有跟著劉邦才能得到發揮,相輔相成,成就一番大事業。他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從古 推至今:「中國的歷史,總是少不了張良、蕭何這樣的英雄人物。今後也需要這樣的 人。」

彷彿是證明這個說法,路經成都,我們在春熙路成都旅館住了3天。成都名勝古迹 很多,周恩來只帶我們去看了諸葛亮的武侯祠。他從「隆中對」講到「出師表」,說諸 葛亮有思想,出山前就料定三分天下,並制訂了興復漢室,統一全國的計劃,最可貴的 是,他為此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周恩來看過詞內的「三絕碑」,來到殿外,仰望古柏蔥鬱,環顧青瓦紅牆,又顯出 那種無限感慨的神情,念了句詩。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是杜甫的《蜀相》詩:「丞相祠 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記得他講了諸葛亮「和吳」——建立統一戰線;「和夷」——、搞好民族團結; 「明法」——實行法治;「治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但講得最多最動感情的還 是「正身」。說諸葛亮一生虛心納諫,清正廉明,不增殖私產。他上表公布財產,說明 一家已經可以溫飽,決不別作經營,增長私產一寸。並說明:「臣死以後,如查出有多 余的財物;那就是對不起國家。」

當時武侯洞里遊人很多,擁擠得不便久留長談,在嘈雜聲中也無法談話,周恩來朝 諸葛亮殿中的武侯貼金塑像投去最後的深深一瞥,帶領我們近百人離開了。

路上,他看看我們走在他身邊的人,說:「這麼多人來參觀,說明了什麼?諸葛亮 死後,到處有人要求給他立廟,因為限於當時的禮制,不得允許。不立廟老百姓就在街 巷家中為他私把。直到蜀漢滅亡那年,阿斗才允許給他在沔陽立廟,禁止其他私祀。可 見諸葛亮是有益於人民,深得民心的。一個封建地主階級的優秀政治家都能做到這一點, 何況我們共產黨人呢?」這時,他的兩眼亮起來,一閃一閃地,充滿了一種自信和激情: 「我們現在要比他做得好,我們在全國執政后要做得更比他好。」

周恩來逝世后,沒留任何私產,他也確實沒有,甚至連遺體也留言讓交醫學解剖, 然後火化,骨灰也不留。不許人們給他「立廟」——建紀念館堂或保留故居。他確實方 方面面都比諸葛亮做得好,何止高出百倍?所以人們要去人民英雄紀念碑悼念他,上街 悼念他,回家也悼念他,億萬人民有口皆碑。

國內外不斷有人把周恩來比作中國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偉大最傑出最賢良的宰相。每 逢看到這樣的文章,我便想起了從延安到重慶那風塵僕僕,萬里顛簸的一路。毛澤東感 懷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周恩來不感懷。秦、漢、唐,歷代盛朝的皇帝他不看,他只看 了張良、蕭何、諸葛亮。當時我們跟隨他一路而行的3卡車100多人,誰也不可能真正理 解這其中的無限含義,即便今天仍無法全部說清闡明。

但其中一條簡單的事實我是肯定的:周恩來堅信革命的成功不是抽象的,而是實實 在在的預見,並且勇敢、自信、明智地為自己選定了位置。說這個話時,我不能不聯想 到5年後,就是1946年4月8日王若飛同志遇難時的一幕。後面我在周恩來的4次痛哭里將 講述那個過程。當「4.8」遇難的電報打來時,周恩來為葉挺、王若飛、鄧發、秦邦憲 等烈士痛哭失聲,曾講:「……特別是若飛同志,我們在法國,朝夕相處,這個人,品 質非常好,是難得的人才和朋友……我們配合得好,他要不犧牲,建國后當個常務副總 理,可以為我分勞多少……」

周恩來比斯大林、米高揚更早看出自己能夠擔任總理。

我看到尼克松所著《領袖們》的中文版,裡面寫有這樣一段文字:「前日本首相田 中角榮曾說,『在毛澤東面前,周恩來好似一位笨拙的秘書,正在服侍一位出名的國會 議員。』很難想象舉止優雅的周恩來會是笨手笨腳的樣子……」

尼克松難以贊同田中角榮的話,我們國內卻有人贊同,甚至更誇大其詞。什麼原因 呢?

非「同志關係」的人這樣講不足為怪,「同志」中有人這樣講,其中大約有3種情 況。

第一種情況是有些好心人,對總理感情深的人幫了倒忙。「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已 是公認,於是,出於熱愛便有人總想把總理摘出來。總理明明是接受了毛澤東搞「文化 大革命」的理論和決斷,以為對黨和國家,對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是有好處的。但這些好 心人找出各種似是而非的「根據」,硬要把總理的深信和擁護說成違心,把贊同說成屈 從,把尊重說成讓步。這樣做的結果,總理對「文化大革命」應負的責任,其實是摘不 掉的,反而把總理歪曲成了缺乏原則和勇氣的人,這就從人品上損害了總理。豈不是適 得其反?

凡是不尊重歷史的人,最終都要弄巧成拙。「文化大革命」煽起個人迷信,把天下 功勞都歸於毛澤東,錯了。此後功勞是大家,錯誤全推在毛澤東身上,又錯了。為什麼 不是神就是鬼,就不能講點實事求是的真話呢?「文化大革命」開始那段時間,沒聽說 有幾個人反對,包括很快被打倒的那些老幹部。不少人被打倒了還真心喊萬歲呢。各省 市自治區的問題都是總理主持處理的,要說錯了,總理如果活到今天,一定會首先站出 來承擔責任。生前全黨就一致公認,他是最富自我批評精神的一個,從不推誘責任。

第二種情況是,一些政治上淺薄的「中才之人」,清談之士,喜歡自以為是地誇誇 其談。他們一件事也幹不成,但沒有一件事不會發議論。「文化大革命」席捲全國后, 周恩來逐漸看出一些問題,特別是到後期,他對毛澤東為防止在中國出現修正主義所采 取的步驟與措施產生了懷疑,越來越多地按照自己的意圖採取一些補救措施。於是,這 些「中才之士」雖然從未進過政治游渦,卻在那裡指手畫腳,把總理的韜略說成不敢冒 衝突的風險同毛澤東正面交鋒,把顧全大局埋怨為不敢像彭德懷那樣摔帽子罵娘,把堅 強的黨性和服從組織決議說成缺少獨立和個性。

中國共產黨能奪得天下,靠的是黨組織的力量,而不是每個黨員的「獨立」「個 性」。即便是錯誤,也必須少數服從多數,個人服從組織,全黨服從中央。否則就不能 保證正確時的全黨服從中央,就無法步調一致,就無法形成統:的力量。懂政治的人都 不難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審查幹部時,再大的錯誤,只要是執行組織決議而非另搞一套, 你就不能把帳算到他個人頭上而一棍子打死。否則後患無窮,黨將失去統一的意志和力 量。

5千年的歷史證明,「上智」「下愚」都容易抱定信仰,很難改變思想。跟他們共 事容易建功立業。打天下的共產黨人,或者是經天緯地的「上智」,或者是大字不識的 「老粗」「下愚」,過去的八大軍區司令沒幾個有文化,他們最容易有自知之明,容易 團結奮鬥,成就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唯有「中才之人」,智慧不高卻什麼都知道一點, 這種人難有自知之明,個個自我感覺良好;各有一套,互不服氣;清談起來一個比一個 「見解」多,幹起來只會抱怨不會克服,任何事都難於同他們合作完成,特別是在危難 時刻。正所謂「秀才鬧事10年不成」,那是千古總結出來的至理名言。

第三種情況是,缺少一點理解。

有位外國記者問周恩來:「當你信仰的東西與你民族的利益發生矛盾時,你首先選 擇什麼?」周恩來毫不遲疑地回答:「我首先是個中國人。」正因為這樣,當日本帝國 主義大舉侵略時,周恩來能出面和平解決西安事變,把與國民黨蔣介石的血海深仇放一 邊,建立起抗日的民族統一戰線。

周恩來是一個意志堅如鋼鐵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這一點不會有人懷疑,後面的幾章 也將談及。但他首先是中國人。「四人幫」批儒,批周公,其實就是批周恩來,這一點 不假。過去二千年,儒學是中國文化的基色。周恩來自小就熏陶於溫文爾雅、謙恭有禮 的儒學的氛圍中,他的矛盾的性格中,必然有溫和、謙恭、禮義的一面。在他與毛澤東 的關係上,也必然有顧全情義,有失鋒銳;謙和有餘,直言不足的一面。

其實毛澤東說他「政治上弱點」就是指此而言,並非指他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在政 治上的信仰。

其實周恩來性格中的這一面,不僅是對毛澤東,對父母、親友、同志都有表現。后 面幾章我將以事實證明。從大量的回憶文章可以看出,所有當事人都是歌頌懷念周恩來 性格中的溫和、謙恭、禮義的;為什麼周恩來這一性格表現在與毛澤東的關係上時,我 們就不能理解體諒了呢?這不公平不客觀么!

沒有誰能否定自己性格中的矛盾性、雙重性。毛澤東也說他的性格是一半「虎氣」, 一半「猴氣」。周恩來的性格當然也無例外地有著雙重性。對於周恩來的不當一把手— —「帥」,不當二把手——「接班人」,甘當三把手——「宰相」,有人議論為「偉大 的謙虛」,有人議論為「明哲保身」或「處世精明」。這些議論者為什麼不想想,周恩 來擔任政府總理27年,在這個位置上他可從來不曾表現什麼「偉大的謙虛」或「明哲保 身」。即便「文化大革命」那樣的狂風惡浪,他也不曾明哲保身地退出這個風口浪尖上 的敏感位置;即便面對「四人幫」那樣不可一世的來頭,他也沒有表現絲毫偉大的謙虛, 讓張春橋或什麼人去當總理或組閣。歷史難道不是這樣嗎?

聯繫「紹興師爺」、「張良廟」、「武侯祠」想想,周恩來是主動、自信、堅定、 執著地作出自己的每一次選擇,自己不推委也無須誰去好心地幫助推誘。早在1940年他 便預見預言到自己未來的位置,充分證明了他的自知知人之明,這種自知知人之明是建 立在熟解我們民族歷史民族文化的基礎之上的。

令我至今回思不止並為之感慨無窮的周恩來的第二個預見預言,發生在抗日戰爭勝 利之時。

從我個人的經歷和體會,我想先糾正兩個說法。

一種說法是:共產黨同國民黨堅決鬥爭,終於奪取了勝利。我認為不準確。我的體 會是,在共產黨與國民黨兩大政治力量的鬥爭中,人民選擇了共產黨,歷史選擇了共產 黨。說白了,是「天授」而非人力所能強求。

第二種說法是關於「兩種命運的大決戰」。現在好象說成了:要不就是黑暗的國民 黨,要不就是光明的共產黨。但是我的所歷所聞,似乎不是這樣,至少是概括得太簡單 了,離開了歷史的真實。

作為副官,我跟隨周恩來左右,經歷了他代表中共同國民黨談判的全過程。抗戰勝 利后,周恩來和他代表的共產黨,首先爭取的中國之第一種命運,既不是黑暗的國民黨, 也不是光明的共產黨。

當時無論是黨內同志談話還是與民主黨派及無黨派人士的談話,共產黨爭取的第一 種命運都是和平民主建國。我們確定的建國方針並不是實行馬克思列寧主義,而是實行 三民主義,並且明確以民國13年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宣言為標準。我們甚至明確表 示「擁護蔣主席之領導地位」。但是,蔣介石國民黨必須承認各黨派的合法地位和平等 地位。

結果怎樣呢?蔣介石國民黨既不允許共產黨平等,事實上也不允許其合法。天下只 能是國民黨一家,蔣介石一人的。美國人現在罵我們中國共產黨「獨裁」,不搞西方式 民主。那時他們可不罵蔣介石國民黨搞獨裁,不搞西方式民主,相反要提供政治、經濟、 軍事上的大量援助來幫助其建立獨裁統治。

記得談判爭論的焦點是軍隊。有人說,你共產黨交出軍隊,國民黨就會給你合法平 等的地位。這話本身就是放屁。合法平等是相互的,不是「恩賜」的,一黨給另一黨合 法平等地位,這能是,合法平等嗎?「恩賜」是在不平等基礎上才會有的產物。

共產黨可以交軍隊,但只能交國家,不能交國民黨蔣介石。所以談判中,我們提出 了「軍隊國家化」的辦法。國民黨蔣介石自然也須把軍隊交國家。那麼,政治民主化就 成為交出軍隊的前提。沒有這個前提,交出軍隊就是交給了國民黨蔣介石,就是交出了 民主與平等。

有人說,法國和義大利的共產黨不是交出了軍隊嗎?40萬大軍一交,就取得了合法 平等的地位。

說這個話的人肯定不是中國種兒,最多是個雜種兒,他不懂中國。

多列士和陶里亞蒂,他們在世界史上的地位遠遠無法同毛澤東比;在其各自民族史 上的地位,更無法同毛澤東在其民族史上的地位比。這且不說。他們交出軍隊,真也罷, 假也罷,不說平等地位,總還有點合法地位,其領導人還當了幾天副總理。中國共產黨 如果交出武裝,結果將會如何?

「四一二」和「七一五」的大屠殺就是回答。

陳獨秀為總書記的中國共產黨曾經交出武裝,換來的不是合法,更不是平等,而是 幾乎被殺絕,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錯放一人」的空前殘酷和獨裁。

毛澤東和周恩來決不是陳獨秀。他們是從「四一二」和「七一五」的血泊里衝出來, 所以才能講出那千古絕句:槍杆子裡面出政權!

這就是中國的國情。

但是,中國共產黨爭取的第一種命運,還是「大家民主建國」。為了中國能有這樣 一個好命運,共產黨對國民黨一讓再讓,卻越讓越不合蔣介石心意。蔣介石希望的不是 讓步,而是找到進攻借口,以便徹底消滅共產黨;

1946年2月26日下午,周恩來代表中國共產黨簽署了《關於軍隊整編及統編中共部 隊為國軍之基本方案》,就是通常所說的「整軍方案」。蔣介石明白,統編中共軍隊為 國軍,這個「國軍」是國家軍隊之意,而非國民黨軍隊。這是他決不能容忍的。所以, 簽字歸簽字,對共產黨軍隊的進攻一刻也不松,全國各地的內戰不斷升級。

在這種情況下,軍事3人小組開始視察各地對停戰協定執行的情況並解決整編中的 問題。

軍事三人小組,共產黨是周恩來,國民黨是張治中、美國方面是馬歇爾,都是上將 軍銜。下設執行部:中共首席代表是葉劍英,國民黨是鄭介民,美方是白魯德,都是中 將軍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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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16 | 只看該作者
2月28日,軍事3人小組乘馬歇爾的專機,由重慶飛北平,先後到張家口、集寧、濟 南、徐州、新鄉、太原、歸綏、延安、漢口等地視察。我和童小鵬、章文晉跟隨周恩來 一起行動。一個星期的時間,安排非常緊張,白天黑夜地談話聽彙報。那時還沒有什麼 大的爭吵,主要是了解情況,宴會上也多是講一些客氣話。

不過,對於形勢的發展,每個人心裡都有個預測,公開場合的發言同私下的交談也 不同。

在歸綏城裡同傅作義將軍談話后,軍事3人小組當天下午就飛往延安。在飛機上, 沉思默想的周恩來輕輕叫一聲:「文白啊。」

「呢?」閉目想心事的張治中將軍睜開眼,側臉望住周恩來。

周恩來濃眉下那雙極富魅力的眼睛盯著張治中,停有3秒,才緩緩咬清每一個字說: 「你們不打,大家民主建國;你們打,你們就要失人心;失人心者失天下。」周恩來的 目光移開,深深吸口氣,聲音始終平緩,因而更顯得自信,有分量:「我們共產黨就會 團結其他民主黨派建設新中國。那就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

今天回過頭看,不難看出,周恩來在爭取「大家民主建國」的第一種命運時,已經 開始考慮無法迴避的第二種命運的可能性。

我看到張治中將軍就那麼痴痴地望著周恩來,大概是品味這番話的含義,片刻,他 嘴唇抽動一下,什麼也沒說,隱隱從鼻腔里呼出一股粗氣,便恢復了原來閉目養神的姿 式。我相信他一定在想周恩來的話。

飛到延安,軍事3人小組住進王家坪八路軍總部騰出的房子。馬歇爾和張治中將軍 會見了毛澤東。晚上,先舉行宴會,然後在延安禮堂開歡迎會。

我記得很清楚,張治中將軍在講話中,朝毛澤東等中共領導望了一眼,忽然大聲說: 「我張治中三次到延安,將來你們共產黨寫歷史,不要忘了我張治中三次到延安。」

毛澤東用他那高亢的湖南腔大聲說:「當然忘不了你張治中。」

頓時間,禮堂里哄堂大笑,並伴以熱烈掌聲。我卻想:老話說,歷史是由勝利者來 書寫。莫非張治中在飛機上想一路,想到「大家民主建國」的第一種命運難以實現?想 到內戰不可避免?內戰一起,只能不是國民黨就是共產黨,想到共產黨會奪得天下?

我相信,對於周恩來的預測,他至少是默認了有可能性,否則為什麼會講「你們共 產黨寫歷史」?

停戰談判進展真艱難。那期間我一直跟隨在周恩來身邊,因為我已被提拔為他的副 官。

感受最強烈的是,周恩來明知蔣介石下了決心要打,和平無望,但他仍然為和平奔 跑,不放棄民主建國的哪怕是一線的希望。國民黨還都南京,國共談判的中心也從重慶 轉向南京。離開重慶前,周恩來在曾家岩50號舉行向文化界人士的話別茶會,當時心情 很沉重。

「重慶真是一個談判的城市!」周恩來深深嘆了一口氣,眉宇間皺出兩道紋。「差 不多10年了,我一直為團結而奔走渝、延之間。談判耗去了我現有生命的五分之一,我 已經談老了。」他的目光掃過會場,提高了聲音。他總是這樣,當感情自然流露時,總 能及時把握住,振作著轉向激昂:「民主事業的進程是多麼艱難啊!我雖然將近五十之 年了,但不敢自餒,我們一定要走完這最後而又最艱苦的一段路!」

周恩來是這樣說,也是這樣做了。堅持到國民黨攻佔張家口,堅持到國民黨召開了 一黨的偽國大。「該讓的我都讓了」,周恩來曾這樣對馬歇爾說。我看到他當時的表情 很冷靜,那是決心下定之後的冷靜。就連馬歇爾也承認,偽國大的召開標誌談判破裂的 大局已定,不得不表示他將為中共人員撤回延安提供交通工具。

在我側面的接觸和觀察中,馬歇爾要比司徒雷登好一些。他雖然偏向國民黨,但也 做了一點調停工作。比如蔣介石派30萬大軍將我中原軍區的6萬部隊分割包圍成品字形, 意在殲滅。周恩來心急火燎,由重慶一飛到南京,立刻帶我們去找馬歇爾,要求軍事3 人小組馬上去宣化店進行調停。馬歇爾同意了,國民黨就不好再反駁。

我對馬歇爾有一點點兒好感,主要還在於他最後一次講話。他總的來說是支持國民 黨,反對共產黨,但他對周恩來個人的印象非常好,顯出一種由衷的欽佩。記得1946年 11月1J6日,也就是偽國大召開的第二天上午,周恩來走訪馬歇爾,實際上就是告辭。 馬歇爾表示願為我們提供撤回延安的交通工具。出於禮節,他也和我們工作人員道別。 這時,他用一種真誠的表情說:「談判破裂我很遺憾。國民黨所有高級將領,包括蔣介 石,都不是周恩來的談判對手。這麼長時間的觀察,我認為國民黨找不出像周這樣精明, 這樣學識淵博,這麼堅韌強硬的人來。」

當天下午,周恩來在梅園新村舉行了告別性的記者招待會;17日下午又接受了《新 民報》總編輯曹仲英和採訪部主任浦熙修的訪問。

周恩來回答記者提問時,講過「有朝一日國民黨打不下去了,極可能提出再談判。 但那時形勢變了,談判的形式和內容也將變,將不同於過去了。」「政治協商的對象和 聯合政府的組織形式與內容,也必然將有所變化。」

這種公開場合上講的含蓄的話,我一下子還不可能全部理解。

飛返延安的前一天,撤離的準備工作基本完成後,我去向周恩來報告。

他坐在辦公室里,左手插在腋下,右手扶著額頭。這些天他晝夜工作,六七十個小 時,其間只是偶爾這樣坐著打個盹。我屏住呼吸,悄悄往出退。

「何樹英,」周恩來頭也不抬地叫住我,「有事嗎?」

「沒有。東西和文件都收拾完了,明天走沒問題。」我小聲說,「周副主席,你就 睡一會兒吧。」

周恩來緩緩放下手,望住我;眼裡網了紅絲,卻仍然炯炯地光彩照人。

「談判破裂,全面內戰開始。」周恩來問:「小何,說說你對形勢是怎麼看的?」

「有毛主席領導,我們肯定可以打敗蔣該死!」

周恩來輕輕點頭,帶了沉思的表情:「大革命失敗后,1931年我離開上海,那時心 里一片茫然,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這一次不同了,我相信,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戰場 上就會有個分曉。」

我用力點頭:「他是找死!」

周恩來笑了:「見分曉,還不等於消滅他。我估計,徹底消滅他還要三到五年。不 過,他的失敗是肯定的。」這時,周恩來的神情起了變化;凝重莊嚴,又含了一絲譏嘲: 「蔣介石看錯了形勢喲!這一錯,歷史就變了。他不打,大家可以民主建國。他這一打, 就沒有他的份了。」

我想起幾乎每個記者都問過的問題:「以後還會談判嗎?」

「會談判。」周恩來肯定地說,神色變得冷峻,「但那時的談判同現在就完全不同 了,不是我們一讓再讓,而是要求他們照我們的條件辦。一切反動派和封建法西斯分子, 政治協商的對象不會再有他們,聯合政府也不會有他們,他們將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對 象!」

第二天,也就是1946年11月19日,我們跟隨周恩來,乘美軍專機飛返延安。兩年後, 蔣介石發表求和聲明,中國共產黨提出了和平談判的八項條件;再不是我們一讓再讓, 而是要求他們照我們的條件辦。其中,第八項條件是: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 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受南京國民黨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

全面內戰開始,不是國民黨就是共產黨,這才是通常人們所講的「兩種命運」的大 決戰。而我們共產黨所爭取的「兩種命運」又不同。首先爭取的第一種「命運」是「大 家民主建國」。歷史證明走不通。於是有了第二種命運,就是建立起以中國共產黨為首, 聯合其他民主黨派,對反動派實行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

所以說,這是歷史的選擇。

當張治中將軍率國民黨政府和談代表團到達北京,周恩來設宴招待他們時,看到國 民黨代表一個個心事重重,沮喪尷尬的樣子,我耳畔便又響起了周恩來的聲音:「他不 打,大家可以民主建國。他這一打,就沒有他的份了……」也就是說,必然導致人民民 主專政。

這才是真正英明的預見預言。絕非欺人欺世的占龜卜勢,也非聳人聽聞的特異功能, 甚至也不同於「共產主義一定要實現」「地球最終要毀滅」這類有著非凡魄力、非凡想 象力的雖然正確但充滿理性的遙遠而末得證實的預見預言。周恩來的預見預言是真正閃 爍著偉大思想家的智慧的光芒。

人的一生都少不了說幾句「預見預言」,哪怕是為了表達某種信念或詛咒。比如撤 離南京時,多數人都鄭重講過:「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電影里也是這樣演的,但是 沒有誰像周恩來那樣具體、細緻、準確地預見其過程和結果。

周恩來的預見預言是建立在淵博的學識、豐富的閱歷,對事物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 的基礎上,是掌握了大量事實之後,通過科學智慧的分析判斷而作出的。

1941年12月13日,周恩來在《新華日報》上發表文章,預言:「太平洋戰爭將是長 期的。初期還會有若干挫敗,也許會喪失若干島嶼、某些土地以及某些交通線……解決 日本以海軍為主,空軍陸軍只能為輔;英美今天還不能,且不宜對日立即採取攻勢,而 須先鞏固南太平洋圈內要塞的守衛。必須以持久的消耗戰和太平洋上聯合的力量打擊他, 才能制他於最後的死命。必須記著,生產能力是決定現代戰爭的主要因素。」

這是周恩來在太平洋戰爭爆發5天後所寫的文章。此後戰爭的整個進程完全如周恩 來預言的那樣一步一步地展開。70年代我看日本拍攝的影本「啊,海軍」,其反映的太 平洋戰爭的過程,也完全與周恩來的預見相吻合!若沒有對世界政治、經濟、軍事、民 族、地理、歷史等幾乎所有方面的豐富知識,是不可能作出這樣的預言的。

1949年,周恩來檢查開國大典的準備工作時,站在天安門城樓上鳥瞰當時成十字形 的「廣場」,對北京市的負責同志們預言:「我們這麼大個國家,天安門城樓這麼雄偉, 將來一定要配上個大廣場;周圍的規劃要從長計議。我看東面可以建一座歷史博物館, 西面可以建個大劇場,作為人民聚會議政的地方……」

10年後,經人大代表及專家們討論、研究、設計、建設的天安門廣場完全與周恩來 建國時的設想不謀而合,只不過這個「大劇場」的名稱叫了「人民大會堂」。

有時,周恩來的預見頗有些「神」,若被算命先生拿去肯定要大作文章。話雖如此, 這些預見確實證明了周恩來觀察事物之細,知火之深,深諾事物發展的規律。

那是1957年春末,蘇聯的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來華訪問,日程包括游 覽杭州。周恩來提前一天到杭州,準備迎接。

早晨起來,我們工作人員陪他散步,走到一座寺廟前。周恩來朝著廟頂注目片刻, 忽發一聲感慨:「再過幾年就不會有人來抽籤了。」

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從我個人跟隨周恩來十幾年的體會,他不信神,不信命,並 且竭力在領導全民族走向科學。但是,在他破除迷信時,不能不遇到一個現實問題,就 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幾干年來都是與宗教聯繫在一起的。既要破除迷信又要保護民族文化, 既要同宗教的反科學性作鬥爭又要保護宗教信仰自由,這裡就有一個矛盾,在把握和處 理上,政策性是很強的。1957年春末是處於一個微妙的時刻,富有政治生活經驗又處於 權力最高層的周恩來當然很清楚地感覺到那風暴到來之前的動蕩。他一邊感慨一邊側過 臉,望住站他旁邊的外事秘書馬列,問:「你有什麼心愿沒有?」

馬列撓撓頭,說:「今年我的大孩子要考中學,我希望他能考上個重點中學。」

周恩來目光一掃,天還很早、四周圍人跡渺渺。他忽然發笑,朝廟裡指指:「那你 進去抽個簽看看。」

馬列也笑了,只當是開玩笑,果真進了廟。工夫不大,拿著簽符出來了,是半尺來 長的一張紅紙,上面寫著卦詞,嘟噥著:「這寫的什麼東西啊?看不懂。」

周恩來剛接過簽符,就輕輕「哎呀」一聲,說:「糟糕,是下下籤。」

馬列皺著眉頭抱怨:「老和尚剛睡醒,迷離迷糊,見我不燒香不拜佛,上去就搖卦 簽,他不高興,準是咒我呢。」

周恩來一句句地解釋那4句卦詞:「這是說你辦事不順,萬事難如意,還要倒個大 霉。」接著搖搖頭,笑道:「馬列,你要遇上不吉祥的事呢。」

大家鬨笑一番,並沒放在心上。

結果,馬列的大孩子如他所願考上了重點中學北京8中。他高興得很,那個卦簽簡 直是胡扯淡。可是,沒等他笑夠,他的愛人林穎就被打成了右派,從行政12級降成14級, 開除黨籍,調離紡織部,下放到保定化纖廠去工作。

這種一連串的倒霉事叫賀老總一說就簡單了。

賀龍曾對廖漢生等將軍說:「運氣這個東西就是怪,你們說有沒有?我看是有點。 運氣來了,牌坊也擋不住;運氣要是走了,牛也拖不回來。」

其實,賀龍所講的「運氣」,是指一種客觀規律性,而規律這個東西,是不以人的 意志為轉移的。

周恩來聽說林穎被打成右派,並沒立即找馬列談話,也決沒因此「株連」馬列。只 是後來聊天時,隨便說幾句:「都是工作上的事,不要背包袱。其實林穎同志就是嬌驕 二字,是個陽性人,有啥說啥,心裡不藏事。」

周恩來這個評價與組織部對林穎的結論相距甚遠,這是因為周恩來講的都是實話, 而非政治上的風頭話。

林穎確實是冤枉的,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是錯劃了。她不過就是坦蕩直率,敢講真話 而已。周恩來了解這種同志,是「陽性人」,不是陰面人。

我個人常想,卦簽的事周恩來也許是說簽巧合,但也不排除他知人知形勢的一種預 感。

當時中國共產黨內,要求反有的呼聲也越來越高,許多中央的領導同志甚至講,不 研究反右的問題不參加會。在這種形勢下,周恩來料定反右運動勢在必行,運動一旦起 來,不可能四平八穩,歷史的經驗沒有不誤傷人的,特別是那些「陽性人」容易受到傷 害。

周恩來的組織紀律觀念在黨內可說是最強的。他不可能去插手一級組織的工作為林 穎解脫,但也絕不因此對馬列有成見,在生活上,比過去更關心馬列,常問候一下他愛 人和家中的情況。這實際上就是在表明他的態度。

講這些小事上的預見預言,是為了引出我要講的周恩來的第三個預見預言。這個預 見預言已經完全被今天的事實所證明。

那還是吃「精神食糧」的年代,社會風氣好,群眾熱情高,但吃面要面票,吃肉要 肉票,吃蛋要蛋票,廣大農村還為溫飽問題發愁。

不過,還有比我們更愁的。比如「歐洲的一盞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反對修 正主義最激烈,國家也最窮;過去依賴蘇聯吃飯,這時依賴中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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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4 13:16 | 只看該作者
阿爾巴尼亞共產黨中央書記處書記科列加又來訪問了,說白了就是要援助。當時要 援助要得最厲害的就是越南和阿爾巴尼亞,而且給少了不行,動不動就鬧「脾氣」,慣 出毛病了。

那幾天周恩來心情很不好。老百姓只知道唱「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不知上 面有爭吵。雙方談得不好,阿爾巴尼亞不理解我們也很困難。後來,總理決定帶科列加 去大寨參觀,意思是叫他們看看我們的農民是怎樣一種精神,怎樣一種奮鬥。科列加去 看了,說了許多讚譽的話,但東西一樣不少要。

送走科列加后,周恩來心情沉重。當時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和全國計劃工作會議 等場合,接連講過幾次:我們當前一切的考慮都圍繞著兩個問題:一是如何發展生產力, 二是如何堅持馬列主義,順利地過渡到共產主義。

周恩來對此是贊同的。他在送走科列加后說:「搞社會主義,在政治上有兩條路線 的鬥爭,在經濟上同樣存在著兩條路線。阿爾巴尼亞在經濟上只會依賴我們,他這樣的 社會主義是搞不成的。遲早是要垮的。

赫魯曉夫下台後,周恩來曾寄希望於新領導班子。到莫斯科去了一趟,失望了。回 國后,他作過一次形勢報告,對阿爾巴尼亞、東歐乃至蘇聯今後的發展作了具體詳細的 預測預言。

早在蘇共22大召開時,毛澤東曾在一次小範圍會議上講:「赫魯曉夫修正主義至此 已經登峰造極,惡貫滿盈,從此要往下走,走向他的反面。」這個預見被證實了,不到 三年赫魯曉夫下台。

1964年10月19日上午,周恩來在國務院禮堂作報告,講赫魯曉夫下台,不講垮台。 他說:「娃娃們議論紛紛,垮台跟下台有什麼區別?」周恩來解釋了區別。一個赫魯曉 夫下台了,但其思想、路線、政策並沒變。最後變不變還要看。所以講下台不講垮台。

去過莫斯科,證實赫魯曉夫是下台,而非垮台。周恩來在分析赫魯曉夫的假馬克思 主義時,有段話給我印象很深。許多人都作了筆記:「(他們)連資本主義也不如。阿朱 別依(赫魯曉夫女婿)去訪問西德,據說他訪美訪法訪西德,主席團不同意時,赫就讓他 當《消息報》主編,一步登天。赫魯曉夫任人唯親,搞封建家族主義,連蔣介石都不如。 蔣介石培養蔣經國,花30年功夫,還要照顧部下,照顧影響,赫魯曉夫什麼也不顧。阿 朱別依在美國替赫魯曉夫開道,到法國道沒開好,又到西德。甚至連烏布利希有癌症都 說出來。西德來訪華的人跟我們講,阿朱別依在西德說:西德打中國,我們讓道,讓我 們共同防止黃禍……」

周恩來接下來進一步預言東歐各國及蘇聯。他的預言並非出於某種信念而預言一個 結局,而是具體地預言出了他們的演變過程。當時國內外不少人預言「堅持社會主義的 重擔最終將歷史性地落在中國共產黨的肩上」「蘇聯帝國最終將瓦解」。但沒有誰像周 恩來這樣以其驚人的知識、閱歷、對規律的深刻認識而作出如此具體、鮮明、準確的預 見和預言。按一些老同志當時所作記錄,話大致是這樣講的:

赫魯曉夫下台以後,我們曾寄希望於蘇聯的新領導,現在看來不行。他們仍然堅持 赫魯曉夫主義,政策沒有變……仍然是「兩霸合作」,仍然是「美蘇合作,主宰世界」。 但這只是蘇聯的一廂情願,美國能同意存在兩霸嗎?……

他們搞的和平過渡,不革命,本質是和平演變。莫斯科的美國生活比美國人的美國 生活更加美國化。演原子戰爭的影片美國怕引起國內恐慌,不讓在國內演;蘇聯不僅演 自己的,還演美國的,瓦解自己。蘇聯是精神上先垮了,毫無中國人的敢於承擔責任的 這個英雄氣概。麥克納馬拉都明白地講:「炸了中國的原子基地,炸不了中國科學家的 知識;炸了中國的物質,炸不了中國科學家的精神……」

蘇聯講和平競賽,其實是使美國和平壟斷。他們伸手向美國要貸款,美國想從中控 制,就要看蘇聯投降不投降。美國人手裡拿著錢講條件,引誘你一步一步照他說的辦, 可是蘇聯還答覆可以試一試……

美國對東歐實行和平演變,蘇聯跟著要東歐資產階級化。先露骨地出賣西柏林,能 出賣西柏林就可以出賣東德,進而出賣整個東歐,最終必然是出賣蘇聯的所有革命成 果……一切談判,無條件是鬼話,談來談去就是出賣,最多談出個出賣條件……

搞經濟要爭取外援,但必須堅持自力更生為主。阿爾巴尼亞是依賴經濟,我們總勸 他自力更生,他總想靠在中國身上。在經濟方面,也有兩條路線的國家。社會主義同資 本主義的鬥爭決不僅是政治上的,更是經濟上的。政治經濟都有鬥爭。象阿爾巴尼亞這 樣,經濟上不行,政治上堅持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是不可能的……

蘇聯的經濟很僵化,停滯不前,民族矛盾複雜……最終是要出大亂子。

當然,總理在分析和作出預言時,講的話不可能脫離當時的歷史條件和時代特色。 但他抓住了經濟和精神這兩條;抓住了從柏林問題到東德到整個東歐這個過程;抓住了 蘇聯存在的複雜的民族矛盾問題,所以基本與後來發生的變化相吻合。

毛澤東和當時我們的黨中央也看到了蘇聯經濟模式的弊病,想探索一條建設社會主 義的新路。把優先發展重工業改為農輕重的順序;又樹了兩個榜樣:工業學大慶,農業 學大寨。但最終沒有解決問題。可以說是失敗的。

是鄧小平解決了這個問題。從60年代初提出「我們當前一切的考慮都圍繞著兩個問 題:一是如何發展生產力,二是如何堅持馬列主義,順利地過渡到共產主義」,到改革 開放,提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使中國的經濟終於開始騰飛。在當前國際政治 形勢下,在「6·4」事件前後,人民和歷史能夠再次選擇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制度, 首先要歸功於鄧小平。如果只是清談馬列主義教條,是無法避免發生蘇聯和阿爾巴尼亞 那樣的後果。

鄧小平是繼毛澤東之後,又一個改變中國命運,改變中國歷史的巨人。我相信,這 是全民族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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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5 12:57 | 只看該作者
03章 遇險履險

周恩來端莊、高雅、細緻。

他的翩翩風度和彬彬有禮,他溫馨的目光和極富魅力的微笑給人印象太深了,以致 不少人忘記了他那更深沉也更基本的性格特徵:喜歡挑戰,勇於冒險。

早在他領導上海工人的第三次武裝起義時,他就喜歡上最前線。炮彈近在咫尺地爆 炸,他及時卧倒而倖免於難。糾察隊員勸:「總指揮,這裡太危險。」他淡淡地說: 「我喜歡危險。」

他一生都是輕描淡寫論危險。五四運動時,請願代表遭逮捕,他平靜地說:「被捕 不算什麼,用不著緊張,依照計劃進行就是了。」他推開軍警的槍,強行闖入直隸省公 署的衙門口,被逮捕,度過半年鐵窗生活,末了只說一句:「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逐步走上職業革命家的道路。」

前幾年,我們幾位曾經工作在周恩來身邊的老人共同議了議,議出周恩來出生入死 的遇險履險竟達22次,其中絕大多數是在他擔負了重要領導職務之後。在我們黨和國家 的領袖人物中,像他這樣多方面地頻繁地遇險履險實在是絕無僅有的一個。

「沙基慘案」,英、法軍警突然打出第一排槍時,周恩來身邊挽臂而行的同志,一 左一右都倒下去犧牲了。老天執意把身為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來留給中國人民。 在搜捕刺殺廖仲愷的兇手時,蔣介石突然改變口令,提前戒嚴,使驅車前往司令部的周 恩來遇到迎面射擊。司機看到對面舉槍的剎那,出於本能打方向盤準備躲閃,射向周恩 來的子彈連續鑽進司機的頭部,老天再次為中國人民留下了周恩來。第四次反「圍剿」 后,6架國民黨飛機突然來到紅軍總政委周恩來的頭頂扔下炸彈,周恩來大喊一聲「卧 倒!」撲過去將亂跑的18歲的肖華壓在身體下邊,這樣一來,老天不但再次為中國人民 留下周恩來,也不得不留下18歲的肖華,讓他最終當上人民軍隊的總政治部主任……

歷史上,傑出人物都有許多大難不死的經歷,而被後人津津樂道。其實,這不全是 運氣,更不是什麼天意。大難不死自有不死的道理,偶然性里深藏著必然。每當這種時 刻,傑出人物的全部勇氣、智慧和力量都要在有限的時間裡最大限度地本能地發揮出來, 這種在生與死的考驗面前顯示出的英雄本色,使人們無法不為之折服。

比如「勞山遇險」,就是一次在猝發的槍彈面前的大難不死……

一輛軍用的敞篷卡車在延安南門外駛上依山修築的黃土公路,這路是通向西安,也 通向談判。

卡車駕駛樓里,坐著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昨日他同毛澤東談話一整天,現在要 去西安同國民黨代表顧祝同、張沖談,然後還要上廬山與蔣介石談;談國共合作,談聯 合抗日。

一路黃塵滾滾,車上笑語陣陣。車廂里有張雲逸、孔石泉這樣的著名將領;有頭戴 禮帽身穿西服的周恩來的副官陳友才,有負責護送任務的特務隊副排長陳國橋,連同警 衛戰士,連同記者、翻譯,連同司機,這一車共有25人。他們中的多數爬過雪山,走過 草地,像這樣坐著「輪子」進西安這一古都市,生平還是第一道,難免心動神馳,笑語 不斷。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延安城裡潛伏著的土匪坐探馮長斗,已經在前一天將情報送出。 毛澤東生前談警衛工作,特別舉過這個例子,批評警衛形式張揚,而缺乏警惕性。

這是1937年的4月25日,那時延安地區的土匪還很多,有數千之眾,夜聚晝散;抓 起刀槍便打家劫舍是土匪,拿起钁頭又晃身一變成了農民,不好收拾。其中人數多危害 大的是李清伍這股悍匪。

李清伍是河南人,隨父母逃荒來到延安府黃龍山麻洞川老溝村。他自小耍槍弄棒, 是個不安分的人,長大后成了土匪一個小頭目。1935年陝北紅軍佔領甘泉,將其隊伍收 編為甘泉縣獨立營,他被任命為教導員。這位教導員不懂共產主義也不懂三民主義,只 精通吃喝嫖賭抽,借東北軍圍攻陝北紅軍之機,殺了甘泉縣蘇維埃政府主席,與國民黨 臨鎮民團團總姬延壽相勾結,重操土匪舊業,四齣燒殺搶掠。他也打劫東北軍的車,也 打劫紅軍的車,就為了搶錢搶財物。接到坐探馮長斗的情報后,他就率了100多名土匪 連夜翻過龍盤山,埋伏在了勞山腹地。

勞山自西向東,隔開延安和甘泉兩縣,是黃龍山的一條支脈。在黃土高原那波狀起 伏的地貌里,這山雖算不得高,但由於有千溝萬壑,滿山都是梢林荒草,那地形便顯出 奇突驚險。卡車吼叫著,喘息著,沿勞山北麓的坡路,從一道溝谷爬上一道山樑。過了 梁就是甘泉縣境,卡車一頭扎進了那簸箕形的山坳坳里。

「砰!」一聲脆響,在曠谷里引來顫動的迴音。

「什麼聲音?」陳友才本能地去摸手槍。

「好像是甩鞭子。」劉久洲張望著說。「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蔣介石收斂了反 共氣焰,也講了團結抗日的話。延安到西安,沿途駐紮著已成友軍的東北軍和西北軍, 至於土匪,在我們清剿之下躲都躲不贏,難怪警衛員沒有馬上想到是槍聲。

可是,卡車忽然怒吼加力,朝著正前方的十多丈高的大壩梁子猛衝直闖。原來那 「砰」的一響也傳入了駕駛樓,周恩來在卡車沖入山坳坳時就感到這是塊險地,異常的 聲響乍起,他便馬上想到敵情,一邊朝外觀察,一邊向司機下令:「沖,加大油門,沖 上那個壩梁!」

話音末落,又是「砰砰」兩槍。

司機也意識到了情況危急。衝過那道壩梁自然可以擺脫敵人,他將油門一踩到底, 卡車吼叫著噴出黑煙,直衝大壩梁。

可是,壩樑上忽然炒豆一樣叫響了,埋伏在壩樑上的土匪,機槍步槍同時掃射,這 些土匪槍法還准,剎那間司機便倒在駕駛座上,身上多處冒出血來,卡車輪子也打癟了, 車頭一歪,嘎然而止。

不等車停,幾乎是在對面槍響的同時,周恩來已然飛身跳下車。車前窗被子彈打出 一串洞眼,卻未能傷及他一點皮毛。他貼身車頭,朝車上人急令:「下車!散開!還 擊!」

張雲逸將軍一邊拔槍還擊,一邊命令陳友才:「陳副官,你和警衛員馬上掩護周副 主席轉移,陳排長,你負責組織戰士抵抗!」

幹部戰士紛紛跳下車搶佔有利地形,抗擊敵人。陳友才還沒來得及跳車,腿上已經 中彈。警衛員回身想扶他,他奮力將手臂一揮:「別管我,掩護周副主席撤!」

他本是穿著解決「西安事變」時的那身西裝,戴著禮帽,揮手間,馬上吸引了眾多 敵人的火力,因為敵人以為他是最大的官。陳友才也意識到敵人這種誤解,為了能吸引 更多的敵人,索性不走了,利用車頭車幫和車上的行李作掩護,與敵人進行周旋。

當你受到淬發的打擊而陷入危急之中時,最緊迫的事莫過於迅速看清形勢,定下行 動的方向。周恩來在聽到第一聲槍響時,已經看清地形:山坳谷地中間的個「湫」,也 就是潭。潭左是一片葦塘,葦塘后是沙質的沿湫山;潭右是一片茂密的大梢林,梢林后 是被雨水衝出的深溝大壑。槍聲連續響起時,周恩來已判明形勢:壩樑上槍聲密集,已 被封鎖;左側沙質山包和山上的峰壁上是最先響槍的位置,顯然也有埋伏。只有右側的 梢林一片寂靜。從當時的政治氣候及現場的槍聲判斷,襲擊者不大可能是國民黨軍,最 大可能是劫財的土匪。那麼土匪矚目的自然是「載貨」的卡車,卡車遇伏只有朝壩樑上 沖,不可能朝溝里栽,所以梢林及林后的溝里很可能不會有伏兵。

「突圍,儘快擺脫敵人!」周恩來在分秒之間已經定下決心,將手一揮:「向梢林 里撤!」

張雲逸、孔石泉、吳濤等人在周恩來帶領下,迅速離開公路,鑽進右側的梢林中。

事後查證的情況果如周恩來所料,李清伍就是在壩樑上的山神廟裡指揮這次伏擊。 他的護兵李卓才曾指著鑽林子的周恩來一行人喊:「看,那幾個要跑!」

「嗯,」李清伍鼻腔里噴一股粗氣,「早就看見了。」

「快叫上幾個人去迫吧!」

「追他干毬甚!」李清伍白一眼護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細軟都在車上呢!」

周恩來進入梢林后,雖有子彈把樹枝打得紛紛折落,但這種亂槍已帶了很大盲目性, 威脅性小多了。一行人轉過一個山頭,喘喘氣,才發現張雲逸的手部被子彈擦傷一塊皮, 孔石泉的衣領被打穿兩洞。真夠玄。

順溝轉過幾個山包,糟糕,發現進了溝掌:前邊是兩丈多高土崖,兩側全是懸崖峭 壁。由於並沒完全脫離危險,警衛戰士急得滿頭大汗。

「不要緊張。」周恩來輕輕擺了一下手。據戰士回憶,口氣輕鬆得像日常聊天。他 接著仰面望望崖上,目光落在低垂的樹梢上:「嗯,辦法是想出來的么。」

輕鬆的語氣驅散了浮動在人們心頭的急躁惶恐,戰士曹鴻都順周恩來的目光望住那 低垂的樹梢,心中忽有所動,跳幾步縱身一躍,抓住了樹枝,順勢盪去,腳在崖壁上緊 蹬兩下,一把抓住崖頭的灌木便翻了上去。他迅速解下綁腿,放下來,把崖下的同志一 個個拽到了崖上。

這裡還能聽到沿揪山的槍聲。周恩來佇立崖頭,望著槍響的方向,久久沒作一聲。

他在想什麼,惦念什麼,大家心裡都明白。

作為周恩來的警衛副官,陳友才為了吸引敵人火力,掩護周恩來等領導撤退,拖著 一條受傷的腿,拚命向敵人射擊,直到最後犧牲。

這場戰鬥,我們共犧牲了11名同志。據當時曾在李清伍手下當過土匪的高彩娃回憶, 當土匪們一窩蜂地擁上卡車時,全傻了眼。車上既無銀元,也無煙土及任何值錢的東西。 他們不死心地去搜檢犧牲了的戰士,只從陳友才身上搜出一張名片。這張名片是陳友才 為在西安聯絡工作而帶在身上的。有識字的土匪拿著名片念出三個字:周恩來……

李清伍剛聽完這三個字,立刻像被烙鐵燙了一般跳起來,臉孔刷地全變白了,驚叫 道:「啊呀,壞了!捅下大亂子了!快,快跑!」

剎那間,這群土匪便如鳥獸散。

李清伍還算明白,他確實捅下大亂子了!幾乎成為歷史和民族的極大罪人。此後不 久,他和他的土匪部隊便全部被紅軍剿滅了。他受到了應有的嚴厲懲罰。

當周恩來一行走到三十里鋪時,卡車遭土匪襲擊的消息便迅速傳到延安。一批批的 騎兵、步兵、民兵緊急出動,進赴出事址點。然而土匪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望著公路邊, 田埂旁那戰友們的屍體和鮮血,隨增援部隊一道殺回來的張雲逸哭了。

周恩來沒有休息,第二天便又起程趕赴延安。起程前,他匆匆跑一趟軍委醫務所, 看望安慰負傷的警衛戰士,其中包括打傷臀部,傷及中樞神經的貼身警衛劉久洲。

「周副主席,我不能保護你去西安了……」劉久洲話沒說完便哭了。

「別哭,小鬼,很快會好起來的。我還會來看你。」

1969年,周恩來還到北京前門飯店看望了擔任飯店革委會主任的劉久洲同志。他對 在場的同志們說:「30年一晃眼。30年前他跟我在一起,我在勞山遇險,他為了掩護我, 身負重傷,是個好同志啊!」

1973年6月,周恩來總理陪外賓到延安訪問,談到勞山遇險時,無限感慨地說: 「我一生中曾遇到過多次危險,但最危險的是這一次。」他要為陳友才等同志掃墓,由 於種種原因,這些同志的墳墓不曾保存下來。周恩來難過地說:「陳友才同志犧牲得很 英勇,要把烈士們請進陵園,給他們立個碑!」

1985年6月,陝西省甘泉縣人民政府,在沿揪山發生戰鬥的地方,為烈士們立起了 一塊石碑。

周恩來的一生,最多的是工作,最缺的是時間。他對時間的珍惜處處都能表現出來。 比如他不會走慢步,雙腳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高頻率。比如他不贊成毛澤東乘飛機,那 個年代的飛機安全係數太小;但他自己又酷愛乘飛機,他說:「能節約很多時間,冒點 險值得。」

我們這些老人一塊議論,周恩來的遇險履險,最多的還是在飛機上。比如由西安飛 延安途中迷航,幸末像「4.8」烈士那樣撞山;比如出訪阿拉伯國家,在燈火全無的黑 夜裡被迫盲目迫降;比如赴萬隆會議時,他所擬乘的「克什米爾公主號」空中爆炸;比 如為了弔唁胡志明逝世,飛機冒險進入雷雨區,風狂雲卷,更有電光雷火,整個天空黑 透紅透,那驚險壯觀的景象就連飛行幾十年的老駕駛員張瑞靄也生平僅見過一次。當我 惶恐不安地想去提醒駕駛員太危險時,周恩來竟能穩穩坐在舷窗旁,入戲一般欣賞著外 面的風雲變幻,烈焰滿天!最後,飛機僥倖未被雷電擊中,在雲隙中鑽出險區。機上所 有人都大汗淋漓,神經差點綳斷,周恩來卻始終一身輕鬆:「我知道瑞靄有辦法。」

在議論中,我講了這樣兩次各富特色的飛行遇險和履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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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5 13:00 | 只看該作者
1946年1月30日,我跟隨周恩來冒著嚴寒趕到西安機場。

冬日天短,快9點了,太陽才不過一竿子高。不過,這是一分難得的大晴天;極目 四望,雲彩絲兒都不見。停機坪上,一架美軍c一47型運輸機被朝暉染上一層淡淡的玫 瑰色。我心裡一陣歡樂,一陣輕鬆。

歡樂是因為8年抗戰終於勝利,「政治協商會議」也即將結束,何況昨天辦事處的 周子健、伍雲甫招待我們在西安上等浴池洗了個痛快熱水澡,掃蕩一遍身上虱子,這輩 子還沒洗過這麼舒適的澡。說輕鬆是因為天氣好,免去昨夜的擔憂。「政協會議」結束 前,周恩來趕回延安是為了同毛主席黨中央商量如何再向國民黨讓一些步,以求達成協 議。會議明天要閉幕,周恩來無論如何會堅持今天飛回西安。我只擔憂遇個惡劣天氣, 他也會堅持起飛,那前途可就難卜了……

幸虧是個大晴天!

機長已經出現在艙門的舷梯旁,當周恩來走近時,他馬上立正敬禮,並大聲報告。 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美國軍人士氣正高,何況這是馬歇爾將軍專門為周恩來指派的專 機,何況周恩來在這次「政協會議」上被定為上將軍銜,以便開展軍事三人小組的調處 工作。所以,美國飛行員都稱周恩來為周將軍。

除了我們隨行的工作和警衛人員,依次登機的還有陸定一和鄧發同志,毛澤東的夫 人江青,以及葉挺將軍的愛女小楊眉。艙里共坐10個大人1個小女孩兒,這個女孩子便 成為話題的中心。

「楊眉,你知道爸爸為什麼能出來吧?」鄧發問。

「知道。」小楊眉生得聰俊,特別招人喜愛。「周伯伯說,蔣介石打了敗仗輸了理, 不得不答應恢復爸爸自由,讓他光榮出獄。」

「蔣介石這個人,從來是說了不算,算了不說。」陸定一幽默地評論,「他要不跟 你玩名堂,他就不是蔣介石了。」

「那他要不放爸爸出來怎麼辦呀?」楊眉著急了。

「這次他不想放也得放,」鄧發作個手勢,「這次我們是用5個大壞蛋跟他換2個人, 換回你爸爸和廖承志叔叔。」

「叔叔你騙人!」楊眉瞪大天真稚氣的眼睛,她不信像爸爸那樣的好人怎麼會用壞 蛋去換取。當時楊眉那雙容不得一點污垢的清澈的眼睛留給我極深的印象,至今想來都 不由得流淚。誰能想到呢,這樣天真純潔的孩子,在2個月後競死在了空難中……

當時,周恩來給楊眉作了解釋,說蔣介石節外生枝,提出要我們黨釋放他們進攻我 抗日根據地而被我們俘虜的國民黨第11戰區副司令官馬法五等人,他們才釋放葉挺將軍 和廖承志。為了儘早迎接葉挺將軍出獄,我們只好答應了。

說話間,飛機已經發動。從西安飛往重慶的航線是極為特殊的,不是仰角向前升空, 而是以大角度一個勁作螺旋式爬高。這是由於秦嶺一拔千仞地橫在航線上,飛機必須先 爬高到5000米以上高度才好向前飛越它。

飛機油門不斷加大,馬達的震動使得機體像要碎裂一般,飛機上升仰角大,每個人 不但要繫緊安全帶,還不得不用手扳著鐵凳維持平衡。那時飛機簡陋,艙內金屬骨架裸 露,又沒有保溫設備,不久我們便開始經受那種這一生再未曾經受過的嚴寒的考驗。

然而,這還不夠。開始氣短,開始耳脹,五臟六腑開始翻湧,多數人終於按捺不住 地大吐特吐起來。我正理不清嘴裡鼻腔里的刺人的酸辣味道,機身又顫抖起來,並且像 斷線風箏二般忽上忽下,左右無根基地晃蕩浮沉,頭頂和身後的鋼鐵骨架驚心動魄地咯 嘣亂響,好像隨時都可能散架。

「把口張開,張開耳膜就不那麼鼓脹了。」

這是周恩來輕鬆而親切的聲音。我狠狠吐出從胃翻上嘴裡的腌臢物,掀眼帘望去, 周恩來沒事人一樣,還笑呢。我笑不出來,張大了嘴巴喘氣。我聽到機身上砰砰亂響, 接著是江青不安的聲音:「冰雹,遇冰雹了。」

江青去重慶是為醫治她的牙齒。在延安她捂著腮鬧牙病,周恩來說:「到重慶去看 看吧,我認識一個牙科專家,是給蔣介石看牙的醫生。」就這樣,江青和我們一同上了 飛機。那位給蔣介石和江青看牙的醫生的兒子,現在是北京醫院的副院長。

西安飛重慶也不過一小時,遭了這樣的罪,那一小時就顯得太漫長了。我感覺飛很 久了,看看錶還不到10分鐘。這時間怎麼停了步?

飛行組裡一位大個子美軍從駕駛室來到機艙,臉色很難看,好像比我們還負擔重, 走到周恩來和陸定一面前嘰哩咕嚕說英語。周恩來也嘰哩咕嚕說英語,我們聽不懂,只 覺得那手勢和神情都有些不妙。周恩來站起身,隨大個子美軍去了駕駛室,在那邊還是 嘰哩咕嚕說英語。周恩來會英、法、德、日、俄五種外語,除俄語稍差些,另外4種語 言當時講得都很帥,這也是我常為共產黨感到自豪的地方,蔣介石可沒這兩下子!

「何副官!」周恩來朝我招呼,「你過來。還有李秘書!」

我和李全德跌跌撞撞走過去。周恩來以很少使用的嚴厲聲音命令:「機長說現在必 須減輕載重,你們把那些可以丟掉的貨物和行李都甩出去,注意文件箱和公文包,要保 護好,別丟錯了!」

顯然,我們遇上嚴重的危險了。安全第一,人命要緊,沒什麼可猶豫的。大個子美 軍拉開艙門,寒風呼嘯著衝進艙內,衝撞、掃蕩、屠殺。兩耳轟轟響成一片,聽不見誰 喊什麼,反正動作要快,拎著機上的便梯、鐵桶、鐵箱就往外甩。扔光了美國人的東西 再扔我們自己的東西。幾箱子延安梨扔出去了,幾捆羊皮筒子扔出去了,幾匹延安紡的 毛呢料扔出去了,手槍箱子、個人行李,連江青的行李皮箱也扔出去了,最後把為延安 購葯的一箱子20萬元鈔票也扔了!他媽的,那大個子美軍眼睛轉著還要找東西扔,再扔 就該扔人了!

說實話,先扔美國人的東西,扔一件就像扔一個包袱似地輕鬆,輪到扔我們自己的 東西,扔一件就像割去一塊肉,帶來的不是是錐心的痛楚。我們經濟上多困難哪,一支 香煙幾個煙鬼輪著一人狠狠吸一口,現在這麼多錢和財物大手大腳全扔了……

可是,也怪不得美國大兵還要找東西扔,這天氣跟國民黨蔣介石一個毛病,你讓一 步他逼一步,你讓多少步他就不放鬆地逼多少步。氣溫越來越低,機翼機身結滿了冰, 而且越積越厚,機翼的冰引起氣流改變,升力驟減,連飛機的升降和轉舵都難以操縱了。 大個子美國兵再找不到可扔的東西了,又走到周恩來跟前,俯下身子一臉無奈地嘰哩咕 嚕,還不時指點我們這些乘客作手勢,那手勢叫我直抽涼氣,分明是要「扔人」了,扔 幾個來保住剩下的人!

周恩來一臉嚴峻,眉宇間蹙起「山川」,終於點點頭。於是,陸定一便立起身來, 那是要宣布重大決定的神情。我當然不相信扔人,但美國大兵的手勢絕對明確是朝艙門 外扔人。他想扔誰?20年後也許人們會說先扔江青,那時扔誰也不可能扔她和楊眉兩個 女同志啊。不是首長的只有作家戈茅、秘書李全德、軍事參謀童陸生和我這個副官……

「外面氣候惡劣!」美國大兵說一句,陸定一大聲翻譯一句,「為了先生們的安全, 請作好準備,背用降落傘,必要時就跳傘離機!」

原來是這麼回事!美國大兵開始給我們發傘,邊講邊示範:如何背傘,如何跳,如 何拉傘,什麼是錯誤的動作,會帶來什麼樣的危害……

剛剛放鬆一點的神經,隨著他講一項要求又繃緊一步,到最後,無異「扔人」一樣 緊張了。誰跳過傘啊,跳出去傘張開張不開呀?探望舷窗外,秦嶺一條條山脈像章魚伸 出的猙獰的爪子要攫住我們的飛機和每一個人……

鄧發走到我身邊,臉孔像秦嶺那寒風中的岩石,一字一頓對我說:「小鬼,如果跳 傘,你一定要好好緊跟周副主席,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安全!」

「首長放心!」我用力點點頭。人就是這麼怪,一旦想到責任,其他雜念便立刻煙 消雲散,那種莊嚴神聖又慷慨激昂的情緒便澎湃起來。

大個子美國兵站到了艙門那裡,等候機長命令,隨時準備拉開艙門招呼我們跳。因 為這種飛機還沒有跳傘的自動開傘裝置。他沒有背傘,機組人員都沒背傘,這是二次世 界大戰中美軍條令對運客飛機機組人員的規定,是為了替每一名乘客負責任。望著他那 嚴肅待命的表情,我心裡忽然一熱,產生了好感和敬意,這真是一批經過嚴格訓練的富 有強烈責任心和榮譽感的好兵啊!

震耳的馬達聲中,我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嗚咽聲,像蚊蟲似地微弱。尋聲找去,原 來是小楊眉。她坐在江青身邊,伏身嚶嚶輕泣。我正要過去,周恩來已經先一步過去, 坐在了楊眉另一邊,輕輕撫慰她:「楊眉,不哭,不要怕……」

「周伯伯。」小楊眉抽泣著,「我,我沒有傘包……」

真是忙中出錯,竟忘了這個小人兒。周恩來立即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傘包,給楊眉 背好,一邊安慰著:「勇敢點,楊眉,學習你爸爸,什麼都不要怕!」

這個情節後來傳揚出去,成為盡人皆知的周恩來讓傘的佳話,並且被編入學生的語 文課本。

周恩來在危難時刻這種無私無畏的精神確實使機上每個人都深深受了震動和感動。 我馬上解下身上的傘包,走過去遞給周恩來。當我們互相堅持讓給對方背時,大個子美 國兵又找出一個傘包給了我,並且伸出大拇指朝我們嘰哩咕嚕一番。

飛機還在顛簸飄搖,終於,機長的命令傳下來,情況嚴峻,無法過秦嶺,只能返回 西安。

周恩來尊重他們堅持科學的態度,同意返航西安。

飛機在西安機場著陸停穩后,我那顆懸著的心才從喉嚨落回到胸腔里。下飛機一看, 好傢夥,機身晶明透亮一層厚冰,在陽光下咔咔地響著裂開,大塊小塊往下掉。

「中午在鴻賓樓請客,」周恩來大聲說:「我們應該好好感謝一下這些美軍人員, 他們的態度和精神是值得欽佩的。」

美軍人員對周恩來如此厚待他們,高興不已。席間,美國大兵說:「今天能大難不 死,這是上帝保佑你周將軍。」周恩來笑著說:「不是靠上帝,是靠你們美國軍人高超 的技術和艱苦頑強的努力。」美國大兵聽了都鼓了掌,興奮不已。當局思來表示一定要 趕去重慶,下午還要冒險一飛時,機長馬上同意了,並且很有信心地說,有經驗了,下 午先升到5000米以上,避開結冰的氣溫層,然後再飛越秦嶺。

飯菜鮮美,美國大兵個個吃得紅光滿面。我們這些上天就吐的人卻敢看不敢吃,都 吐怕了。

午後2點,我們帶著希望、信心,也帶著緊張和風險又登上了那架美國運輸機。

飛機扶搖直上,重新籠罩我們的又是冷。奇冷、酷冷,比上午還冷,我過雪山也沒 覺這麼冷,這輩子再沒遇過那麼冷!周恩來臉色灰白,胸脯起伏著,我們也都強烈地感 到胸悶氣短,拚命作大呼吸。登機前機長就提醒,這一次飛得高,會缺氧,現在我們嘗 到了缺氧的滋味,我腦子裡不時閃出離了水的魚兒拚命煽動兩腮,嘴巴翕動不已……

周恩來忽然起身,頭重腳輕地走到駕駛艙,請大個子美軍拿來飛行員自備的氧氣。 若不是忍耐到極限,周恩來不會這樣做……

可是,我錯了。周恩來沒有吸氧,他喘息著說:「何副官,你給江青吸吸氧。」

周恩來對江青的關心是格外的。午飯時,我和李秘書向他檢查,不該匆忙間扔掉20 萬元錢,周恩來並沒責怪我們,卻吩咐辦事處周子健處長趕緊替江青買些生活必備品帶 上,以免到了重慶臨時受窘,生活不方便。

現在,他自己忍受著缺氧的折磨,卻首先關心江青缺氧,顯出不支,由我和大個子 美軍幫她戴上氧氣罩吸氧。

江青大口大口地吸著,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她感覺好一些,便拿下來給她心 愛的小楊眉吸。

說實話,江青是真喜歡天生麗質,無比聰俊的小楊眉,時時惦著她,關心她,跟她 聊天,見她冷就摟緊她,用體溫溫暖她,那種愛時時可以從一瞥目光或一聲輕喚中感受 到的。然而,她什麼都可以關心照顧到小楊眉,唯獨到了最緊迫關頭作不到把自己的傘 讓給小楊眉,只會焦急地喊:「哎呀,小楊眉還沒有傘呢,快,快,小楊眉還沒有傘 呢!」

周恩來平時沒有江青那麼表現出對楊眉無時無刻不在的關心,但他最後讓出了自己 的傘。小楊眉一定是明白這裡分量的差別吧?她接過氧氣不肯吸,一定堅持要周恩來吸。 她依向周恩來舉著氧氣罩向他鼻子上送:

「周伯伯,你吸,你吸呀……」小楊眉哭了,「你不吸,我決不吸一口……」

周恩來眼圈濕了,我們在場的人眼圈都濕了。

由於飛機繞道成都加油,所以傍晚時節才到達重慶上空。重、慶四季多霧,冬春尤 其大霧不斷,人稱「霧都」。

飛機開始下降,大個子美軍來到機艙比劃手勢叫我們系好安全帶。窗外雲霧如翳, 艙內一片昏暗,有夜色的感覺。飛機降得很快,我們的心也跟著下墜,下墜,因為始終 不曾鑽出雲霧,而飛機放起落架的聲音已經聽到。我們雖然不懂飛行,可也懂得,鑽不 出雲霧,飛機不可能降在跑道上……

驀地,那顆下墜的心向上一跳,飛機吼叫著又直向上空鑽去,顯然,第一次降落失 敗了。

無線電里不時傳出陸空對話聲,周恩來以其事必躬親的一貫作風走去駕駛艙,我本 能地跟過去。

機長說明雲霧太大,而且低垂,找不到機場。而機場塔台也不同意降落,說天氣惡 劣,要求飛機返回成都。

「你們要沉著冷靜,」周恩來沒有講英語,由陸定一翻譯他的話,「一定要做到安 全著陸。」

美國駕駛員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種自信心,簡直可以說是自負,好像任何懷疑都是 對其榮譽的傷害。

機長說:「只要能判明地面一兩個目標,我就能安全降下去!我飛過多次重慶,這 個機場三面環山,一面丘陵,條件是差,可我有經驗和技術。」

飛機再次下降,穿雲作低空飛行。鑽雲霧真是一種陰森森入地獄的感覺,飛機下降 下降,沒完沒了地下降,好幾次我都以為要撞山或栽進地里去了,但始終沒聽到那轟然 的截止聲,倒是又聽見發動機一聲怒吼,飛機再次朝天上驟升,一個勁地升上去。

塔台通過無線電命令飛機返回成都降落,機長大聲說:「那樣就會發生燃料不足的 問題!」

周恩來轉身望住艙內,目光依次掃過每個人面孔。我們都無法掩飾那種懊悔的心情。 早知落不下去,實在不該作這次冒風險的飛行。

「鎮定。」周恩來輕輕說一聲,忽然笑了,那是使人忘記外面危險的微微一笑: 「我們是為了全國人民的利益,為了能最後簽訂政治協議才掐著日子回延安,又掐著日 子趕來重慶,冒點風險是值得的,也是必須的。」

天黑得很快,機艙里亮起兩隻昏黃的燈泡。美軍駕駛員在爭取最後的一線希望,第 三次下降,爭取在天黑前能落下去。

周恩來又鑽進了駕駛室,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飛機的前方,其實也是下方。在一陣 難熬的下降飛行之後,左前方忽然閃現一個隱約的目標。

「那裡!」周恩來手指目標叫一聲。

美軍駕駛員的目光一瞟,已經拉起機頭,將飛機重新升上天空,並朝周恩來舉起拇 指作個有力的讚賞表示。這些美國大兵確實技術厲害,眼前就晃了一下隱約的目標,外 人根本不知那是什麼東西,是山是樓是塔台?他們已經信心十足地一推駕駛桿,迅猛地 進入第四次迫降。

下降、下降……崩!所有人一震,還沒完全明白過來,飛機已經變成水平運動。經 驗馬上告訴我,這是在地上滑行!由於東西全扔了,飛機沒滑行多遠便停穩。我們歡呼 著差點跳起來。下飛機一看,乖乖,差不到5米就衝出跑道了。原來飛機是在跑道中段 才觸地,要不是負荷輕,真不知又要出什麼危險呢。

周恩來帶著我們全體乘客去向美軍機組人員表示感謝,同他們一一握手。大難不死, 這些美國大兵的神情永久地留在了我記憶中。那位機長立正敬禮,然後握手,然後將一 只手朝天上伸去:「周將軍是偉大的人物,上帝總是保佑您的。」那個接觸最多的大個 子美軍還挺嚴肅認真地點點頭:「能為周將軍服務我感到榮幸。」

最近我常想,這些美國大兵還有在世的嗎?如果他們知道周恩來以後為世界和平所 作出的巨大貢獻以及所受到的廣泛尊重和愛戴,他們一定會為這次「服務」更感榮幸的 吧……

我講的第二件事發生在柬埔寨,真是說險不險,說不險比哪次都驚嚇人,所颱風險 比哪次都大。

那是1960年,我跟隨周恩來出國訪問。當時我的職務已經從總理副官改為機要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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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南訪問時,就傳來柬埔寨國王去世的消息。柬埔寨是我們出訪的國家之一,周 總理一得到消息,馬上叫我發電致哀。到了印度,周總理又叫我們每人買了一套白色西 服,去柬埔寨時穿。

我不理解:「總理,為什麼穿白色西服去柬埔寨?」

周恩來說:「穿白色西裝,到柬埔寨也算我們的悼念。」

我說:「國王死了,我們是外賓,還給他穿孝服呀?」

周恩來指點我說:「何秘書,這個道理也需要我講嗎?人家國王逝世,是國喪期; 從禮節上,從理解上,我們都應該這麼做。去弔喪是我們出訪柬埔寨的重要內容之一, 你告訴大家,這個思想一定要明確。」

到達柬埔寨時,我們清一色白色西裝,友好而肅穆地走下飛機。西哈努克親王見了, 大受感動。這是周恩來總理第一次訪問柬埔寨,與西哈努克親王立刻建立起了很深的私 人友誼。

周恩來要和代表團一起住旅館,西哈努克親王不答應,堅持要周恩來住王宮。總理 早就給我們出訪定下了規矩,重要的一條就是「客隨主便」。

客隨主便,周恩來被西哈努克接入王宮。當時王后還在,周恩來同西哈努克都住在 了王宮裡。

王宮不大,還不如我們北京的官園大;房子不大也不多,我和總理當時的衛士長成 元功沒地方休息,只能輪流進地下室去休息。不過,王宮的花園不小,非常漂亮,體現 了真正大自然的美。

客隨主便,西哈努克安排周總理參觀柬埔寨的醫院,電台,這都是我們援建的。西 哈努克親自擔任講解。從見面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強烈地感受到這位新國王很聰明,受 過很好的教育,舉止言談文雅禮貌,風度翩翩。柬埔寨的華僑非常愛國,周總理每次外 出,華僑們都全體出動,在馬路兩邊和公共場所自動形成糾察線進行保護。因為當時柬 埔寨不太平,南越人經常搞偷襲,每次外出公開活動都包含有一定危險性。西哈努克對 於華僑們的表現滿意又自豪,兩眼朝周恩來一閃一閃地望著,說:「這是柬埔寨的華僑, 他們愛第一祖國,中國;也愛第二祖國,柬埔寨。」

這天晚上看過演出,陳毅外長對周恩來說:「總理呀,咱們明天可得分開活動了。 我去吳哥窟,純是遊玩,你和西哈努克參觀白馬,可是重頭。」

第二天,周恩來與陳毅便分開活動了。這一切都是客隨主便,聽西哈努克親王安排。 陳毅先走了。陳毅走後,西哈努克才請總理出發。我們當時誰也沒料到這是西哈努克早 已心中想好的一步棋。

簡易機場上停有兩架小飛機,螺旋槳式的小飛機。西哈努克陪周恩來上了第一架飛 機。這是西哈努克的飛機,裡面裝飾過,很漂亮,但是很小,坐不多人。西哈努克帶了 個警衛,周恩來只帶了法文翻譯齊宗華,我們都沒上去,主人安排我們上第二架。

上飛機前,只遵循客隨主便的原則,也沒多問,都以為去白馬參觀。西哈努克一上 飛機,形勢全變了。他突然趕開飛機駕駛員,說:「今天我親自給周總理開飛機。」

我的天哪,西哈努克要開飛機?而且是載著我們的國家的總理周恩來!西哈努克當 時還很年輕,完全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我們的總理可是62歲的老人了。西哈努 克如果60歲,他決不會這麼沖,這麼冒失,他的這個舉動充滿了青年人所特有的血性、 銳氣和熱情,但給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帶來的可是承受不起的壓迫力。我承認西哈努克聰 明,聊起天來,天文地理,雞毛蒜皮,什麼都懂一些;他還會作詩,會作曲,會唱,會 表演,他會開汽車,但說啥也沒想到他還會開飛機。這畢竟是1960年啊,一國元首開飛 機我實在是第一次聽說,並且馬上要見識……

陳毅元帥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巧妙地謝絕阻止。可他已被聰明的西哈努克先打 發走了,剩我們這些人,事前不知道,事發也沒法勸,這種場合可是沒有我們說話的份, 只能看周總理自己的態度了。而總理的態度,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客隨主便。

果然,總理只是微笑點頭,毫無擔憂和拒絕的表示。然而事情還沒完,西哈努克坐 上了駕駛位,又發話了。

「總理,咱們今天不去白馬了。」他回頭望住周恩來,「咱們今天去××島,到那 里視察一下。」

這個島名我現在記不準確了,當時所受驚嚇太大。因為那個島就在南越的邊邊上。 這個島本來是屬於柬埔寨的,南越反動當局在美國支持下搞霸權,爭這個島,說應該歸 南越,所以經常派武裝部隊去騷擾。那島子是兵家所爭之地,已經充滿危險性,偏又聽 說還有土匪,更是險上加險。西哈努克現在就要開飛機去闖那個島。

今天講起來,我不能不佩服西哈努克那種勇敢無畏的闖勁,他雖然出身高貴,從小 生活優越,但在為民族和國家的奮鬥中,確實不乏獻身精神。在當時,我卻實在認為他 是年輕人的冒失,並且也明白他的用意:你南越不是有美國人支持嗎?我有中國朋友! 現在中國的總理陪我一道來視察島子了,這就是承認並支持柬埔寨對這個島嶼所擁有的 主權。

客隨主便,飛機起飛了。雖然距離很近,飛行時間不長,我卻汗透兩層衣。想想剛 訪問過的尼泊爾,比亨德拉國王叫周恩來坐他的飛機,起飛后就發生故障,飛機差點墜 毀。那次周恩來、陳毅都在飛機上,警衛人員基本沒上去,也是這種小飛機,我在場, 急得我心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那場驚嚇的後遺症還沒消失,現在又乘上了這種小飛機, 我一個勁地從窗子朝外掃視,就怕前面的飛機出事。我相信,老國王要是不去世,決不 會發生這種事。

始終沒有望見總理的飛機。艙里不知誰喃喃,美國和南越的飛機常竄過來……

我的心咯噔一下,忙又朝窗外望,這次可就怕發現飛機了,要是南越飛來幾架戰鬥 機,那可成大事呢。我還記得1956年11月那次,周恩來與賀龍從河內飛金邊,航線恰好 要從美國控制的南越和泰國的空軍基地間穿過,那裡仗打得正凶,周恩來卻說:「不管 危險多大,一定要飛過去,人家在等著我們呢,不能第一次打交道就失信,我們代表的 是整個國家!」那次周恩來親自參加飛越的研究會,設想各種應付方案。飛越險區時, 無線電里一直響著美軍基地的陸空對話聲,周恩來和賀龍卻一路談笑風生,使我多次想 起草船借箭里的諸葛亮,想起當年跟隨周恩來參觀武侯祠……

那次低空飛行,平安過了戰火激烈的險區。我還跟總理穿越過美國和蔣介石封鎖的 台灣海峽,雖然都過來了,卻每次都壓力大得減壽。以一國總理之尊,屢次冒這樣大的 風險,值得嗎?

謝天謝地,飛機終於著陸了。我不等出艙便看到了西哈努克駕駛的那架飛機,長長 舒口氣:這個年輕國王還真有那麼兩下子。

下飛機時,突然聽到叭叭一串清脆聲響,實在是跟隨總理多年,年年都遇有險情, 稍有情況便聯繫起一堆經驗之想。我馬上想到了勞山遇險那一次,曾錯把槍聲當成鞭子 聲……

土匪!這是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剎那間的緊張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我緊沖兩步, 發現周恩來一臉平靜輕鬆的微笑,完全是遊覽名勝的悠閑自在的神情。有人在喊:

「中國的總理來了!」

「熱烈歡迎周恩來總理前來參觀視察!」

我稍鬆一口氣,到底沒弄清那聲響是槍聲還是鞭炮還是甩鞭子聲?總之島上的人一 聽說是中國的總理周恩來到了,都表現出熱烈、激動和友好。我能鮮明地感到中國的國 威,感到周恩來的赫赫英名就是在這荒僻小島也盡人皆知,並且民皆仰之。特別是華僑, 那激昂熱烈的情緒使我堅信,真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事發生,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用生命和 鮮血來保衛代表祖國出訪的周恩來總理。

那一趟視察,無論風景多美,異國情調多麼迷人,我始終不曾有絲毫的輕鬆可言。 直到回了金邊,那汗還沒有出完。一到王宮,我就抱怨:「總理,這可太危險,太不象 話了。」

周恩來淡淡一笑:「你們的心情我理解,但不該這樣說。人家是國王,是元首,你 們不能把總理考慮到國王、元首之上。」他眨了一下眼,目光變得深沉。「你們替我擔 心著急,一方面是負有責任,另方面是不是有大國思想?不要把大國的總理考慮在小國 的元首之上。無論大國小國、窮國富國,在國際關係上都是一律平等的,不但要這樣說, 更要這樣想,這樣做。」

陳毅元帥來了。他顯然聽說了這件事,那坦蕩的性情再配上個大嗓門,一見總理便 嚷起來:「不行,我得去找西哈努克親王說說,這還得了,這麼大的事……」

他被周恩來一個嚴厲的手勢止住了,怔怔地望著周恩來。

「國王、元首給你總理開飛機,你說什麼?你再高有人家元首高?」

「可也得打個招呼喲。」

「人家國王也去了嘛,我們要支持,那島子本來就是人家的么。」

陳毅同西哈努克的友誼是很深的,私人交往也密切,很有感情,所以說話沒那麼多 顧忌:「唉,他是夠勇敢夠敢闖的,又開飛機,又拉了中國總理去島子上向南越示 威……」

周恩來笑了:「人家元首開飛機,我能拒絕嗎?越是小國家,我們越是要尊重,決 不能損傷小國的自尊心。我們堅持的就是這麼一個原則:大國小國一個樣,窮國富國一 個樣。生活中人與人交往也不能嫌貧愛富啊,何況是國家之間。」

陳毅連連點頭,不再提這件事,轉而介紹他參觀的吳哥窟。周恩來也並沒把這次冒 險當回事,在他的經歷中,這也確實算不得什麼「險」。他只是遺憾沒看到吳哥窟: 「唉,未能一睹為快啊,可惜!」」

不同於槍彈下的倖免於難,也不同於空中的遇險,周恩來還曾多次在大的政治較量 和激烈的階級鬥爭中憑著大智大勇,沉著冷靜、有條不紊地轉危為安。那種「不管風吹 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氣度,堪稱千古一絕。

1931年4月下旬,對中國共產黨來說實在是段灰暗的日子。參與領導中央特科工作 的顧順章送中央代表張國燾去鄂豫皖根據地。誰能想到這2人變成兩股禍水?張國燾到 了那裡后,利用「肅反」將開闢鄂豫皖根據地的優秀紅軍將領幾乎殺光,其黑暗和殘酷 程度在60年後的今天都不宜全部披露,最後發展到分裂黨,另立中央的地步。對於張國 燾的罪惡人們已經知道不少,無須多講。這個護送張國燾的顧順章還可以再談談。他雖 然危害時間極短暫,卻對中共中央的安全造成從未有過的極大威脅,堪稱創造了一項中 共黨史之最。

顧順章原是個上海工人,參加共產黨后,到這時已經擔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 他領導中央特科工作,長期負責黨的保衛工作,熟知中共中央機關和多數中央領導人的 住址,掌握黨的大量重要機密,熟悉黨的各種秘密工作方法。他護送張國燾走後,在武 漢被捕,很快叛變,並且向國民黨當局獻計獻策,想以突然襲擊的辦法將中共中央機關 和主要領導人一網打盡。

在這一危急時刻,首先立大功的是打入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當機要秘書的中共 地下黨員錢壯飛。他獲悉情報,立刻派人連夜從南京趕到上海,報告中央特科負責人李 克農並轉報中央。

要在極短時間裡,要在敵人統治下,迅速完成大規模的疏散隱蔽任務,其艱巨性, 危險性在白區工作中都是罕見的。中央將這一重大事件的處理委託給以周恩來為首的幾 位同志全權處理。周恩來一分一秒不放鬆,與陳雲商定對策,在聶榮臻、陳賡、李克農、 李強等同志協助下,銷毀大量機密文件,疏散所有黨的負責人和一切可能成為顧順章偵 捕的幹部;切斷叛徒在上海可能利用的所有關係;廢止顧順章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 法,趕在敵人行動之前完成了中央交給的任務,避免了一次後果極端嚴重的大破壞。

周恩來在重大關頭所表現的這種驚人的靜氣,他在危難時刻所顯示的鋼鐵意志,周 密準確地估量形勢,果斷正確地採取行動,在以後重大政治鬥爭中多次再現。比如長征 途中張國燾準備加害中央之際;比如迦納發生謀刺總統事件后,他如期訪問迦納給予支 持;比如盡人皆知的「9.13」事件中。

鄧穎超曾對我們講述她與周恩來在大連遇險脫險的經過,這個故事也可以說明周恩 來每臨大事有靜氣,沉著、機智、果敢的品格。

1928年,中共在蘇聯莫斯科召開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周恩來當選為代表,鄧穎超 列席會議,兩人在五月初一道乘日本輪船離開上海。

船過青島時,周恩來與鄧穎超上岸吃飯,並買了青島市的各種報紙帶回船上。當時 山東濟南剛發生日本屠殺中國外交官員,打死打傷中國軍民數千人的慘案,因慘案發生 於5月3日,所以又稱「五三慘案」。報紙上幾乎全是報道這方面的內容。

周恩來買許多報紙,引起日方偵察員注意,輪船停靠大連碼頭后,周恩來與鄧穎超 正準備下船,面前出現了3名穿警服的日本人,也不講話,目光灼灼盯緊周恩來,就那 么沉默著擋住去路。

人心中但凡有隱秘,最驚的莫過於這種莫測高深的目光和沉默,許多極富經驗的斗 士也難免栽在沉默中。周恩來卻表現出超人的靜氣,顯出一種驚訝、不解和不滿的神情, 皺起眉頭問:「這是什麼意思?有事嗎?」

日本水上警察廳的警官沒有詐出破綻,便冷冷而又突然地問出一聲:「你的,什麼 的幹活?」

「做古玩生意。」周恩來毫不遲疑地應上一句。雖然他攜帶的箱子里一件古玩也沒 有,但自小受家庭熏陶,關於古玩的知識卻不少,完全可以周旋下去。

「你買那麼多報紙幹什麼?」又一個警察用流利的中國話搶問。

「在船上沒事,可以看看消遣。」

「你要去哪兒?」

「吉林。」

「到東北幹什麼?」

「去看望舅舅。」

3個敵人交換一下目光,指住周恩來:「你的,跟我們走一趟。」

「去哪兒?」周恩來不耐煩地又皺起眉頭。

「水上警察廳。」

「我跟你們一起去。」鄧穎超不放心。

「你不要去,你去幹什麼?」周恩來發火地瞪一眼鄧穎超,那神情態度完全符合當 時中國的夫妻在家庭中各自所佔的位置。周恩來轉望住3名警官:「我可以跟你們去。 不過,你們先幫我找個旅館,把我夫人送旅館住下,回來我也好找她。」

3名警官怔了怔。不要小看這幾句話,這裡所顯示的自信確實具有震撼力,3名警官 頓時有些泄氣,心勁明顯減弱,幫鄧穎超找好旅館,安排鄧穎超住下,然後才帶周恩來 走。

在水上警察廳,他們拿出記錄的紙筆,例行公事地問一遍姓名、出生年月日、學歷、 職業等情況,然後吸燃香煙,這是正式交鋒的前奏。

周恩來始終是那麼坦然,那麼自信,那麼既來之則安之,就是沒有一點惶恐不安, 連目光都不顫一下。

「你舅舅姓什麼?」敵人冷不防問。

「姓周。」

「叫什麼?」

「曼青。」

「幹什麼的?」

「在省政府財政廳任科員。」

這幾句問答行雲流水,一氣完畢,又快捷又乾脆。

可是,主審官嘴角流出了得意的略含譏嘲的冷笑:「你大概忘了你姓什麼?」

「姓王。開始我說過。」

敵人口氣陡轉,又凶又急:「你舅舅姓周,你怎麼姓王?」

這次輪到周恩來笑了。他的笑中含著苦澀也含著譏嘲,那是「秀才遇見兵」的神情: 「先生,在中國舅舅和叔叔是有區別的,叔叔和我姓氏一致,舅舅可不一致,不像外國 人,舅舅、叔叔都叫uncle。所以我舅舅姓周我姓王。」

敵人有些尷尬,嘴唇張了張,不甘心地站起身,逼視著周恩來:「我看你不是姓王 而姓周,你不是做古董生意的而是當兵的。」

周恩來表情的變化是那麼自然而適度,始而驚訝,繼而苦笑,伸出兩隻手:「你看 我像當兵的嗎?」

幾個警察都去看那雙手,那是一雙寫字的手。

主審官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卡片仔細看著,猛一掀眼帘,目光直逼周恩來,叫: 「周恩來!」

周恩來茫然地皺起眉頭,既沒應聲也無臉紅,被喊愣了一般。

「你就是周恩來。」敵人肯定地再說一句。

周恩來腦子馬上閃出上海登船后,餐廳里遇到的兩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天津口音, 是商人。很可能是當年在天津五四運動時認識他的……

然而,近10年過去了。周恩來撫下滿腮的鬍子,笑著搖起頭:「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姓王,淮安人,你們有什麼根據說我是周,周恩來?」

主審官張了張嘴,沒有答出來。他重新坐下,拿過記錄,將問過的話再重新問一遍。 周恩來對答如流,與記錄上一字不錯。他那非凡的記憶力確實超出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於是,敵人終於緩下態度:「對不起,誤會了。先生,你可以走了。」

周恩來卻不忙於走。他是在日本人的勢力下活動,走出警察廳容易,再被請回來也 很容易。

「唉呀,耽誤快兩小時了。」周恩來看看錶,認真請求道:「先生,我還得麻煩你 們一下,幫我買兩張下午去長春的火車票。」

敵人再次面面相覷,終於點點頭:「可以。」

「辛苦你們了。」周恩來將錢遞上,「我在旅館等票。」

至此,周恩來才不慌不忙走出警察廳。回到旅館,他仍是那麼從容不迫,喝水休息, 只是喝水時低低交待一句:「把接頭證件銷毀。」

鄧穎超若無其事地上廁所去了。很快,廁所傳出了沖馬桶的聲音。

就這樣,周恩來和鄧穎超拿了警察廳代買的火車票,從容不迫地離開了大連……

這一段大連遇險脫險的經過,《八小時以外》等雜誌登過文章。鄧大姐曾說,「與 事實有很大出入」。周恩來在北戴河講過這件事,鄧大姐也對我們講過。她說:「我是 親身經歷了那次事件的兩個人之一,恩來也跟我詳細講了他在警察廳同敵人鬥智的情 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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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41 | 只看該作者
  04章 周恩來與酒

  周恩來能喝酒;為了工作平時不喝酒,為了工作也可以連續喝下大量的酒;他喝酒 有節制,偶爾也有失去節制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

  周恩來總理喝酒的故事太多了,充滿迷人的魅力,要是一件件講詳細,一本書也寫 不完。不過,他喝酒的故事大多都是與「茅台」聯繫在一起。自從紅軍長征路經貴州, 攻佔了茅台鎮,「那裡的酒全喝光了」以後,周恩來就與茅台結下不解之緣。我常聽人 們講笑話:「其實五糧液酒的質量早已超過茅台,但仍然沒法跟茅台比。因為紅軍沒有 喝五糧液,因為總理喜歡喝茅台。差了這麼兩條,五糧液永遠也趕不上茅台。」

  笑話終歸是笑話。不過,茅台名震全球,確確實實與我們的總理分不開。長征經過 茅台鎮,總理用超過1兩的杯子喝下25杯茅台酒。這是他親口所講,也為我後來目睹的 事實所驗證。

  那麼,就從總理的酒量談起吧。

  1940年我到周恩來身邊擔任警衛,隨他由延安奔赴重慶。一路上的國民黨軍官,包 括那些司令長官,軍長師長,見了周恩來莫不畢恭畢敬。因為大多都是黃埔軍校出來的, 都曾是周恩來的學生;學生見了老師擺酒洗塵是免不了的。那一路我就發現他酒量很大, 沒有一個學生能比。但到底酒量有多大?我心裡沒底。夠我醉3次的酒,他一次喝完沒 有任何失常。一定要找點對酒的反應,那就是變得更精神更風采更機敏。我心裡給他算 計:能喝一斤?至少8兩吧……

  顯然我是低估了。

  第一次開眼界是1945年秋,毛澤東赴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到達后,當晚8時,蔣 介石在林園官邸為毛澤東舉行宴會。談判開始了,喝酒也開始了。從國民黨及其政府, 到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宴請幾乎沒斷。每次宴會,人們都擁上來,爭著向毛澤東主 席敬酒。那段時間周恩來陪伴毛澤東真是形影不離,就是怕人謀害毛澤東。宴會上也不 例外,他總是緊貼毛澤東而坐;談話時他退後半個身子讓毛澤東為先,敬酒時他又搶前 半個身子擋在先:「哎哎,毛主席酒量有限,我代了,我來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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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43 | 只看該作者
  看著周恩來代替毛澤東一杯又一杯地喝乾酒,把一圈又一圈的敬酒人擋回去,不知 為什麼,我眼圈忽然濕了。

  跟隨周恩來5年多,看他出席酒會,聽他論酒,我也多少有了一些關於酒和喝酒的 知識。

  他講,喝酒有人上臉,有人不上臉;上臉的未必不能喝,不上臉的未必就能喝。有 人喝了酒臉紅脖子紅,但是眼睛發亮有神,這樣的人其實很能喝,而且這種人的紅往往 是紅潤,甚至是紅光流溢,神采飛揚。周恩來就是這種類型。有人喝了酒臉紅脖子紅, 但是本來亮晶晶的眼睛變黯淡,明銳的光波被一種渙散的淡漠所替代,這樣的人就真不 能喝。而且這種人的紅往往是發紫發暗,缺少光彩。眼神聚起又散,時聚時散,他喝酒 就不成享受而成受罪。毛澤東大約就是這種類型,所以喝酒從不過3杯,以免失態。不 上臉的人其實不存在,那只是相對而言。確實不上臉的人確實能喝,這種「不上臉」表 現得容光煥發,只是那淡淡一層紅暈或因皮厚肉重,或因膚色黑濃而不顯眼罷了。比如 許世友就屬於這一類型。看似不上臉,其實變白變灰或變青的人,那是真不能喝,所謂 不上臉是由於這3種顏色的變比不易察覺。比如賀老總年歲大以後,臉不變色總理也不 讓勸他酒喝。

  同一個人酒量也無法明確界定。因為還與他當時的身體狀況,睡眠狀況,下酒菜的 質量以及喝酒時的心情氣氛有關。比如睡好覺能喝一斤白酒,那麼失眠或連續不得休息 就可能降成半斤的量。比如吃牛羊肉能喝一斤,吃豬肉可能變9兩,吃魚肉剩8兩,吃青 菜也許6兩,空肚子喝3兩准暈。比如兩天沒喝酒,開懷暢飲可以喝一斤,這樣的人如果 中午喝了晚上接著喝,頭天喝了第二天又喝,那酒量就會大打折扣。另外,酒逢知己干 杯少,話不投機「半杯醉」也是不無道理的。

  毛澤東在重慶談判期間,周恩來代替毛澤東喝酒時,不利條件幾乎全佔了。他嚴重 睡眠不足,體質明顯下降。毛澤東本人就是精力過人,睡眠極少。他醒著時,周恩來從 沒睡過,要討論處理繁重的工作;毛澤東休息了,他也不能休息,又繼續開會,聽彙報, 檢查和布置第二天工作。每次宴會他來不及吃一口菜,第一輪敬酒便開始了。往往是幾 杯酒、甚至十幾杯酒落肚,才能匆匆夾幾筷子菜吃。而那新一輪的敬酒已經又開始了……

  與民主黨派喝酒稍好些,與國民黨喝酒簡直是又一場戰鬥。像張治中將軍這樣的是 真心敬毛澤東,但那些來自cc系和軍統系的人物便不能不讓人格外提心。各色人物混雜, 有些人的背景和面貌就不明,其中不少是「南征北戰」酒場上殺出來的,又能喝酒又會 勸酒,特別是兩杯酒下肚后,真心的和假意的便都熱烈起來,笑語鼎沸,都是感人話:

  「毛先生,這次重開談判比前一階段順利許多,祝我們早日達成協議。乾杯,干 杯。」

  「恩來兄,毛先生的酒你代替了,還有你自己的呢?要干兩杯,兩杯……」

  「周先生,兄弟是代表市黨部,國共合作么,要一視同仁。第一杯是代毛先生,這 第二杯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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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44 | 只看該作者
 參加宴會者,稱兄道弟多,也有稱先生或稱「周公」的,由於周恩來擋在毛澤東前, 很快就成了焦點,敬酒不如說進攻,海潮一樣一波退下,一波又推涌而來,那場酒真是 喝得「轟轟烈烈」,到後來已經變成驚心動魄。那是談判陷於僵局之後,終於在堅持和 妥協之間,周恩來找到了突破點。國民黨既為共產黨作出的巨大讓步而竊喜,又為一時 攻不破共產黨的主要陣地而惱火不安,各種情緒都帶到了酒宴上。看著那場面,不能不 讓人想到海景:大海威猛地聳起長列的浪脊,洶湧奔來,呼嘯之聲彷彿要吞沒一切。它 轟然巨響地撞在壁立的岩石上,立刻變得粉碎,帶著沉重無奈的嘆息聲退落下去。然而, 新的長列的浪頭一個接一個又翻卷而出,繼續朝著那巍然屹立的岩壁洶湧迫去,發出令 人顫慄的喧嘯聲……

  周恩來始終不倒地擋在毛澤東前面,迎著那浪潮一杯接一杯往下干。他的臉上紅光 流溢,兩眼亮得出奇,威武的兩道眉毛稍稍上揚,更顯出神采飛揚:「我提個建議,我 們不要繼續打亂仗。無論談判還是喝酒,我們應該平等地進行。現在我提議,所有能喝 酒的先生都舉杯,我代表毛主席敬大家三杯。」周恩來彬彬有禮地將目光掃過全場,微 笑點頭:「先喝為敬啊。」

  周恩來連干三杯。仍然紅光流溢,仍然神采飛揚,仍然彬彬有禮,就那麼微笑著又 舉起杯,用他那如紹興黃酒一樣溫和醇香的嗓音說:「當然,還有我自己的三杯。」

  他又連干三杯!

  會場陡然靜下來,久久卷不起浪頭,只有周恩來溫和文雅的聲音:「我們不是賭酒, 是為友誼乾杯。不強人所難。能喝的就請先干三杯,然後繼續來。」

  張群、邵力子、張治中等人站起來了,紛紛支持道:「恩來兄講的對,不要打亂 仗。」「誰能喝就單站出來敬,不要取巧耍滑……」

  有幾個連干三杯酒,但沒一個再敢站出來單獨挑戰。有個背照相機的記者對我們說: 「唉,一個周恩來就打敗了整個國民黨……」

  回紅岩辦事處時,我鮮明地聞出,周恩來呼出的氣都充滿酒香。我心疼地小聲問: 「周副主席,你怎麼一杯也不讓主席喝?他只要喝半杯你就可以少喝三四杯啊。」

  「我怕酒里有人作手腳,放毒……」他只耳語一般地喃喃了一聲。

  那次酒後,周恩來又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我常想,像他那樣連續工作,睡眠嚴重 不足,體質下降,又空腹地連續大量地喝酒,甚至一次喝幾十杯白酒仍然不醉不倒,支 撐他的只剩了心情和氣氛。面對圍攻的氣氛,保護毛主席的心情,使他激昂,使他振奮, 酒量得到了超常的發揮。

  給我印象深的,能夠顯示他酒量的還有一次發生在雲南,是完全不同於重慶那次的 氣氛和心情下,轟轟烈烈地喝了一場大酒。

  記得那是亞非會議結束以後,我們跟隨總理乘飛機從萬隆回到昆明。雲南黨政軍的 領導幹部為了慶祝萬隆會議圓滿成功,舉行宴會招待總理和代表團。

  那天晚上,省委、人委、軍區,幾個系統的領導幹部輪番向總理敬酒,這是出於敬 愛、歡迎和感到無比榮幸的敬酒,總理不願掃大家的興,更不願讓敬酒者尷尬,盡量滿 足每個人。無論熟與不熟,職務高或低,他都滿足了每個人的願望。當他頻頻與敬酒者 碰杯乾杯時,我就聯想到他與群眾握手的場面。周恩來無論見哪方面的幹部群眾,都一 定滿足大家握手的願望,與前排的握完手,也不忘中排後排,有手伸過來就一定要握。 有次他手破了,很痛,加之右臂曾經骨折,活動受限,我們勸他不要握手了。但他拿掉 手上的葯布,站在門口,堅持和被接見的280多名代表一一握手告別!

  現在,他喝酒就像握手一樣熱情周到,不拒絕敬酒,還主動向同志們敬酒,越是職 務低,越是一般工作人員,他越不忘敬酒。

  應該說,雲南省黨、政、軍幹部都喝得實實在在,絕沒誰取巧耍滑,即便不能喝酒 的也大口乾杯,用他們醉后講的話說:「跟總理喝酒,醉了也值,醉了也高興。」

  說實話,那次喝酒仍屬總理喝得最多,甚至多很多。但是,雲南幹部喝醉許多,總 理卻一點沒醉,仍然是我所熟悉的那樣:紅光流溢,神采飛揚,興緻勃勃地同大家交談; 上下5千年,縱橫lO萬里,那淵博的知識和機敏的思想談吐,傾倒了所有在場的人。

  不過,所有這種宴會場合,只能說個總理很能喝,確實酒量大,卻很難真正說清到 底喝了多少?

  工作中,總理最討厭「大概」、「可能」、「估計」一類籠統話;他格外注重數字, 為了準確。這點後面要談及。那麼,總理喝酒我也不能總講籠統場面上的話。我可以舉 兩次「賭酒」的例子。這是「單個教練」,可以準確說出喝了多少酒。

  1961年第二次廬山會議時,有天晚上總理從主席那裡出來,吩咐說:「到尚奎同志 家去,他和水靜請我吃飯呢。」

  提起楊尚奎和他的夫人水靜,中南海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因為楊尚奎是老革命了, 當年在中央蘇區擔任省委宣傳部長,建國後任江西省委書記,中央在廬山開會時,他和 夫人水靜總要盡地主之誼。水靜那時年輕瀟灑,待人熱情,給大家印象很好,還曾幫助 一組衛士找對象,一時傳為佳話。

  她給大家印象深,還有個重要原因是酒量大。由於江西在國家3年困難時期,每年 撥出十幾億斤糧支援各地,到1961年秋,江西生產形勢和經濟恢復都比較好,所以總理 顯得很高興,路上興緻勃勃問一句:「都說水靜酒量很大?」

  我說:「好象聽人講過。女同志不喝則已,只要是敢喝的,一般都要比男同志能 喝。」

  「嗯,」總理笑著點頭,神情蹊蹺:「她把我的部長灌醉了呢。」

  「誰?」

  「廖魯言。」

  「真的?」我吃驚地睜大眼,「哎呀,那總理可要小心點。」

  總理能喝酒。國務院能喝酒的不少。張彥、喬冠華他們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每 逢有喜慶日子,常站起來就坐不回去,互相碰杯,敬酒勸酒,興緻極高。常有喝醉的時 候喝醉的人;醉后話多,出過不少洋相。

  總理最喜歡和陳毅、喬冠華一道喝,有這兩個人,氣氛就熱烈,就愉快。這兩個人 放得開,但是不粗俗;酒興大發也不會講出低級趣味,必是山南海北,天地文章;詩詞 歌賦,妙語如珠。

  所以,總理喝酒喜歡問兩句話:「陳老總來不來?」或吩咐:「叫喬老爺來參加。」

  總理與陳毅私交甚深,自不必言。喬冠華是總理一手培養起來的外交家,一直深得 總理喜愛。我曾想過其中的原因。比如喬冠華不拘束,性格坦蕩活潑,他敢在總理面前 出洋相,但分寸把握的好,決不傷大雅,這是可以給總理帶來很大愉快的。畢竟總理也 願意過上一般人際交往的生活,但多數幹部對總理都是畢恭畢敬,禮貌周全,拘束了自 己也就拘束了總理。

  「喬老爺」一出場就敢出洋相。總理訪問非洲,獲得很大成功。返回北京前,在西 北14號機場休息一晚上,準備第二天返京接受黨政領導和各界群眾的隆重歡迎。喬冠華 接不住那活躍性子,跟大家策劃鼓動一番,第二天一早就帶大家提前來到機場,按高矮 次序分幾排站好隊,忍住笑在那裡等總理的車到。

  總理的車駛來了,司機不明白怎麼回事,就減慢速度,緩緩向隊列前滑過。於是, 喬冠華像個中學生領隊似地跨前一步,斜側半面帶領大家呼起口號。那動作是模仿歡迎 群眾,又露幾分誇張的滑稽:

  「熱烈歡迎周總理!」

  「歡迎周總理訪問非洲勝利歸來!」

  喬冠華的洋相,逗得周恩來在車裡就噗嗤一聲,感嘆著搖搖頭,那眼神彷彿是憶起 了學生時的生活,憶起了青年時的活躍、嬉戲、自由自在。

  車停下來。周恩來再次感慨萬千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才鑽出車門,一邊朝大家走, 一邊忍俊不止地樂,指點著喬冠華說:「你這個喬老爺呀,總有出不完的洋相!」

  在一片歡笑聲中,喬冠華不失時機地指揮記者:「來來,給總理和大家合個影。」

  於是,歡呼聲更高,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在我的印象中,只要周恩來、陳毅、喬冠華3個人到了一起,准喝得厲害。你敬他, 他攻我,我勸你,各有一套辦法。酒桌上的其他人被他們一帶動,再拘束的人也會放開 了,氣氛准好。何況,總理、陳毅、喬冠華3個人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有鬧酒的 「物質基礎」。

  不過,真論酒量,還數不到一斤量的陳毅和喬冠華。首長里很有一些「大喝」。比 如地方幹部中,有名的是「南京四大喝」。這「四大喝」中又以許世友聲名最高。從某 種意義上講,喝酒主要不是能喝不能喝,而是敢喝不敢喝。會喝的都伯敢喝的,敢喝就 是敢玩命。許世友一生傳奇,7次參加敢死隊,9次負重傷,那股二杆子勁若是上來,玩 命跟你拼起來,後果足堪憂,所以沒人敢攖其鋒銳。

  國務院這邊要講「大喝」,廖魯言可以說最負盛名。據說一次散席,桌上剩半瓶汾 酒,他拿起來灌汽水一樣喝掉了,淡淡說一句:「別浪費了。」

  可是,就這位國務院最能喝的部長,競被一個文秀灑脫的水靜給灌醉了。看來國務 院的最高領導現在是要向她討回這個「公道」。

  「水靜,我遲到了。」總理笑著點頭致歉。

  迎出門口的水靜也帶著歉意說:「總理,真對不起呢,小平、富春他們等你很久, 後來聽說主席找你,知道一下來不了,他們就先吃了……」

  「這就對了嘛,不要等。」總理反而輕鬆一些,他就是擔心叫其他客人久等。

  「他們吃完就走了,尚奎也陪他們去了。」水靜仍然歉意難消:「尚奎叫我在家等 你,他再三關照,說總理重諾守信,說了就一定會來,不管多晚。」

  「我答應了的就會來的。」總理隨水靜進了餐廳。

  記得那次吃飯時間不長,不到一小時總理就出來了,說去跳舞。我聞到了酒味,不 放心問:「水靜很能喝?」

  「嗯,」總理點點頭,「名不虛傳。」

  我問水靜是否能喝,是為了測測總理喝了多少,以便把握是否適合跳舞?總理只說 「名不虛傳」,沒講喝多少。見他步履穩健,還像平時一樣輕快似陣風,我就放下心, 沒再多問。30年後看到水靜寫的文章,才知道那天總理喝了整一斤茅台酒。

  據水靜著文回憶,那天總理坐下就問:「還有剩菜嗎?」

  「剩菜怎麼行呢,」水靜說,「總理,我給你留了菜。」

  「那就不客氣了,」總理把手放在餐桌上,「我就吃吧。」

  水靜回憶說,是她親自為總理收拾桌面,擺上飯菜。都是江西特色,總體上是以尚 奎同志的家鄉興國縣的「四星望月」為主,這個雅稱還是主席在興國搞調查時給取的哩。 那個「月」是米粉蒸肉,那四顆「星」是四碟小菜,無非辣椒、青菜、豆腐之類。

  總理沒有動筷子就問:「有茅台嗎,水靜?」

  「有。」水靜取來一瓶茅台。

  「還有嗎?」周恩來含笑揚揚下頦,「有就再拿一瓶來。」

  「有。」水靜忙再拿出一瓶,怔怔地望住總理,不明所以。

  「好了,水靜。」周恩來指指桌邊,「來,你也吃一點。」

  「總理,我剛吃過了……」

  「吃過了就隨便吃一點么。」總理繼續指點桌邊。

  水靜忽有所悟。既然是請客,哪有讓客人獨酌獨飲的道理?咳,起碼的禮節都忘了。 尚奎不在家,作為女主人理應作陪。於是,水靜忙招呼服務人員再取一套餐具,坐在桌 邊。

  總理將一瓶茅台推向水靜,平常口氣平淡聲調:「聽說你會喝酒,今天我們倆一人 一瓶,怎麼樣?」

  這才是常里識英奇,淡中見豪俠,水靜忙不迭擺手:「哎呀,總理,我哪能喝這麼 多呀?」

  「喝吧喝吧。」總理心中有數,知道豪飲的人說謙虛話只是隨口而不會隨性,「能 喝多少就喝多少。」

  總理吃一口粉蒸肉,說:「在中央蘇區時,常吃到這種菜,其中以興國的最具特 色。」說著嚼著,已然斟滿一杯酒,對水靜一舉:「感謝你和尚奎為我準備了如此佳看, 干!」

  會喝的人客氣只是嘴頭上,見總理斟酒水靜也為自己斟滿杯。隨著總理一聲「干!」 總理一飲而盡,落杯時,水靜緊隨著舉杯,一飲而盡。

  總理如此豪爽,水靜自然不會再有絲毫拘束,馬上斟滿第二杯,舉起說:「都是些 土產,總理太客氣了。這一杯我感謝總理的光臨。」

  水靜仰面乾杯,落杯時見總理微微一笑,也痛快乾脆地將杯中酒一干見底。

  總理夾一口菜,邊嚼邊又斟滿酒:「這次又在廬山開會,江西是東道主,尚奎和你 都很辛苦。」說著,酒杯已經又舉起來:「這一杯是為你們優質接待工作道謝的。」

  總理稍稍一仰脖子,轉瞬間酒杯又空。水靜不加停頓地緊隨乾杯,並且不慌不忙地 斟酒回敬:「總理到江西,對我們的工作給予了許多指導和幫助,應該我們感謝總理。」

  水靜一飲而盡,總理也一飲而盡。

  總理吃一口菜,又斟滿酒:「這一杯,我代表小超大姐敬你。」

  總理一直稱鄧穎超為「小超」。水靜略略一怔,馬上明白過來,酒里有了大姐的情 誼,當然喝得痛快。而且,這一杯下去,更需要回敬:

  「總理,我也代表尚奎同志敬你一杯。」說著,水靜又幹了杯。總理當然也跟著痛 快乾杯。

  敬酒的話題很多,回敬的話題自然一樣多,話趕話連續不斷,

  一陣工夫兩瓶茅台全空了。

  「還有酒嗎?」水靜回憶當時情景,感覺總理酒興正酣,「你還能喝嗎?」

  「酒是有的,不過我不能喝了。」水靜解釋,「我不嗜酒,今天喝得太多了。」

  「如果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吃點飯吧。」總理並不勉強,因為水靜已經陪過小平、 富春等同志,當然是喝過酒的了,這樣喝下去水靜就吃虧了。總理感慨道:「不過,我 今天算是知道你的酒量了。」

  「什麼酒量呀?」水靜不明白總理試她酒量的原因。

  「我在北京就聽說楊尚奎的夫人很能喝酒,」總理笑著透露了這次試她酒量的原因: 「你把我們的農業部長廖魯言都灌醉了。對不對?」

  「哎呀,總理,那可不能怪我。」水靜大概明白了總理跟她喝酒的原因,這是「欺 侮」了國務院的部長,總理「討公道」來了。她笑著說:「不是我主動找他喝酒的呀。」

  「廖魯言同志是部長中最能喝酒的一個,竟然敗在你的手下,說明你很不簡單。」 總理哈哈笑出聲,說:「今天我就是來試一試,這一試,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女同志, 一次能喝這麼多酒,確實不多見哪。」

  「真的,總理,我平時是不喝酒的。」水靜赧額解釋說,「剛才是總理讓我喝,才 不知不覺地喝了這麼多。我已經醉了。」

  「醉人不說醉,說醉的其實沒醉。你沒有醉,我看得出來。」總理放下飯碗,興緻 勃勃提議:「舞會還沒有散,跳舞去吧?」

  「總理你先走一步吧。」水靜摸摸額頭,「我真有點頭暈呢,休息一下再去,」

  總理從來不做勉為其難的事,笑笑說:「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就這樣,水靜送總理出來了。

  就這樣,總理對我評價水靜:「名不虛傳。」

  由於雙方都沒多少酒意,剛起興便結束了,仍然說不出到底能喝多少?按照總理喝 酒的階段,我們稱為3個「高原現象」。

  第一個高原現象是「自然風光」,從外表看不出是喝了酒。比如總理常舉行家宴, 宴請中外賓客及我們工作人員。有鄧大姐在,他不多喝,與大家喝差不多酒。大家喝好 了,他基本不逞酒意。又比如感冒之類小病,他基本不大吃藥。好幾次都是喊我:「何 秘書,搞點酒來。」我也有了經驗,逢這時就幫他拿一瓶茅台,準備一個酒杯。總理喜 歡用花生米作下酒菜,抓一把花生米放碟子里或桌子上墊張紙,斟一杯酒,邊飲酒,邊 吃花生米,邊繼續批閱文件。有時還把腳泡在熱水中。三杯酒下肚,鼻子上微微有汗了, 就倒頭好好睡一覺。他睡眠太少,這幾小時的好覺對他來說,又配了茅台酒和熱水泡腳, 就實在是一劑最好的良藥。一覺醒來,感冒癥狀全消,重新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社會 上每年都要流行幾次感冒,這種流行性感冒難免被我們工作人員傳入中南海,但是很少 因此傳上周總理,即便偶染,他喝點酒睡個好覺就抵抗過去。基本不曾影響工作。癥狀 輕時,甚至不用喝酒,在嘴裡抿點茅台就行。好幾次他被傳染了,鼻子不通,連打噴嚏, 就對身邊衛士說:「唉,不行了,今天不行了。來點兒,給我來一點兒。」衛士都明白, 給他一小杯茅台,他抿在嘴裡,抿一會兒鼻子就通了。夏天患了熱感冒,逢上宴會有冰 淇淋,他總是在冰淇淋上澆點茅台,吃過就好。有熱傷風就治熱傷風,沒有也能預防。 不少同志跟他學,冰淇淋的味道也變好吃了。紅軍長征時,就把茅台酒當成包治百病的 靈藥,直到進了中南海,總理還保持了這種戰爭年代缺醫少葯時養成的習慣。關於茅台 酒治病的故事,總理對斯諾對尼克松都曾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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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48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個高原現象就是進入興奮狀態。這一「高原現象」延續很久很廣,主要表現就 是兩目有神,容光煥發,思維敏捷,話多、話題廣;上下5千年,縱橫10萬里,情緒在 極峰上明光閃爍。就這個階段不好把握,半斤也是興奮,2斤也是興奮;多數時間就在 這種興奮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偶爾多那麼一杯兩杯,也許就會「飛躍」,進入第三階 段。那就糟了。或嘔吐,或醉倒,也就是結束了第二個高原現象,進入第三個高原現象。 這個現象非有一兩天的沉睡休息是不能完全擺脫的。當然,這種現象極少出現,後面還 要談及。

總理喝酒在興奮愉快的狀態下結束,能夠明確說出量的是與許世友將軍的一次賭酒。

許世友這位傳奇式的將領,把喝酒作為看人老實不老實,豪爽不豪爽的重要標誌之 一。特別是盛年時,桌子中間放個大空碗,叫做滴酒罰一碗。他身後立一名衛兵。叫做 監酒,不但監視誰耍滑,而且具體執行罰酒任務,和許司令同樣級別的上將,衛兵也敢 動手得罪,叫做「各為其主」。

一些吃過苦頭,被強迫吃罰酒的將軍免不了說出去,免不了有人向總理告狀訴苦。

周恩來善於處理各種最複雜的矛盾,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比如許世友,除了毛 主席,等閑人說了話他不會老實聽;他性烈如火,連全軍敬畏的彭老總都說要讓他三分。 對於這樣的同志,單純批評不解決問題,勸說效果也不大,說輕說重也不好把握。但是, 總理心裡有數,這種有著特殊經歷的義氣深重的人,一旦心服,他會說到做到。

於是,當許世友到北京時,周恩來向這位嗜酒的司令員發起了「進攻」。

「許司令哪,晚上沒事我請你喝酒。」周恩來親切邀請。

「沒事,我沒事。」許世友兩眼大放光彩。他本來就崇敬周恩來,本來就喜歡結交 酒友,並且也久聞總理善飲;如今聽說邀請,真有些「受寵若驚」,搓著兩隻大手不知 該怎樣回報總理,終於冒出一句:「下次我想法給總理打只豹子!」

晚上,許世友滿心激動地如約赴宴,總理已經迎在小餐廳門口,拉住他的手說: 「許司令,今天我們是小範圍宴請,盡可隨便。」

真是小範圍。入席一看,只有周總理和他,再無第3人。要說有第3人,那就是上菜 的服務員。上來四盤菜就站到一邊不動了。

早就聽說總理招待客人是四菜一湯,果然不差。許世友不無遺憾:「總理,你到南 京我請你吃野味,都是我打的。」

總理笑著點頭,他相信,並且早有耳聞。

「許司令,喝什麼酒?」

「總理定。」

「聽說你喜歡茅台,我也喜歡茅台……」

「就喝茅台。」

周恩來朝服務員吩咐:「上茅台。」他望住許世友問:「聽說南京有四大喝,哪幾 個呀?」

「王平、江渭清、聶鳳智和我。」

「我聽說你是排第一的,你們4個到底誰酒量大些?」

許世友憨然一笑:「算我大吧。」

「南京你行,在山東你不行吧?」

「怎麼不行?」許世友這一生,怕人激,怕人說不行,謙虛話一句也沒有了:「我 打遍山東無敵手。」

「你是說打仗吧?」

「打仗打贏了,打進濟南府,喝酒也沒輸過。」

「打仗我信,喝酒我不信。武松18碗酒,山東人豪飲。」

「總理你別不信,」許世友起急了,「喝酒我從來沒遇過對手。」

服務員已經上來酒。周恩來不等服務員斟酒,用手接來酒瓶放桌上,用懷疑的眼神 望住許世友笑:「許司令是老實人,我聽人說,就是喝酒不老實,喜歡吹牛。」

「啊,總理,這是誰說的?媽了個×的我找他……」

周恩來連連作手勢,把「一激一跳」的許世友穩住,笑得平靜,說得平靜:「現在 你去哪兒找啊?這樣吧,我們兩個人喝,看看許司令能不能比我多喝……」

「總理,這,這怎麼行?」

「連我都喝不過?」

「我怎麼喝不過?」許世友著急又為難,「我怎麼能跟總理賭酒呢,總理不信,另 找個能喝的來……」

「喝酒不論官大小,只論酒量大小。世友同志,你要是喝不過我,那就是吹牛。」

「我要是喝不過總理,我、我……」許世友真被激起來了,腦袋晃動著朝前傾,像 要在桌上尋找什麼,終於找來一句話:「我給總理磕三個響頭!」

「這不行,我不會磕頭。」

許世友好象已經贏定了,粲然一笑:「我哪敢叫總理磕頭呀,我只要總理說一句話: 許世友喝酒無敵手,一點不吹牛。」

「好,看你吹牛不吹牛。」周恩來親自給許世友斟酒。

「不要斟酒,」許世友拿過酒瓶,豪氣十足,先聲奪人:「這瓶是我的了,總理你 自便。」

周恩來注目許世友,微微一笑,轉向服務員:「怎麼辦?再給我拿一瓶吧。」

一瓶對一瓶,服務員幫忙啟封開蓋。

許世友立起身,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總理,我敬你,立地三杯。」

他連干三杯,顯示地傾傾空杯,坐下來,竭力顯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周恩來一直平穩安靜,好象早忘了賭酒的事,一邊吃花生米,一邊慢斟慢飲,仔細 品嘗著酒香,並且不忘聊天。時而問問部隊情況,時而很動感情地回憶往事。

許世友卻時刻不忘賭酒的事,這事對他關係重大,關係到吹牛不吹牛,老實不老實。 他不會慢斟慢飲,歇口氣,干兩杯,再歇歇,再干兩杯,並且總是要在周恩來望著他的 時候用大幅度動作來完成。一句話,他不僅是喝酒,更是叫周恩來「看酒」,看看許世 友是怎樣一條漢子!

「總理,幹了!」許世友將酒瓶子垂直向下,晃一晃,只晃下一滴酒。杯子垂直傾 下,噴噴有聲,杯子乾淨了。他響亮地咂一下嘴,將空瓶空杯放桌上,很文明地輕輕放。 雖然臉全紅了,卻儘力不喘大氣,輕鬆地望住周恩來。

「哦,我落後了。」周恩來拿起自己的酒瓶,朝杯里倒酒。這時,許世友忽然吃驚 地睜大了眼:那酒瓶居然也成垂直,流出的酒只剩少半杯,又被周恩來不忙不迫津津有 味地一吸而盡。

該不是見鬼了?許世友一臉狐疑。他轟轟烈烈喝乾一瓶,周恩來不顯山不露水,吃 著聊著也喝乾一瓶。會不會有假?可是千真萬確是原裝原瓶當場當面啟封開蓋啊,這還 假得了?

許世友像面對大海,突然感到深淺莫測,信心動搖了。

「許司令,用你們練武人的話,咱們點到為止,好不好?」周恩來才是真正的面不 改色心不跳。

「不行,總理,喝一半怎麼算好?」瞬間,許世友的酒勁湧上來了,豪興大發地朝 服務員嚷嚷:「去,再拿兩瓶茅台。」

總理同水靜喝酒時,總理要第二瓶,水靜恰到好處地叫停;總理同許世友喝酒,總 理想恰到好處叫停,許世友卻決不是水靜,興緻一起就收不住了。

「我看點到為止吧?」周恩來再勸。

「不行,總理請客不叫喝好可不行。」許世友解開衣扣,「大幹一場」地朝服務員 喊一嗓子:「拿酒去!」

服務員朝周恩來望。周恩來略一沉吟,大概是估量一下酒量,他辦事歷來謹慎,終 於點點頭:「那好,再拿兩瓶。」

服務員又上來兩瓶茅台。

「許司令,你拿一瓶。」周恩來慢條斯理嚼花生米。許世友臉上曾經閃過的一絲狐 疑躲不過他。

許世友自己開瓶,嗅一嗅,狐疑盡消,多幾分尷尬,好象已經敗了一場似地。喝酒 還計較著怕吃虧,總理可根本沒在意別人是不是耍滑。

「都一樣,我隨便。」許世友勉強作出不在意的樣子,拿過一瓶朝杯里倒。

周恩來仍然是邊吃邊聊,慢斟慢飲不停杯。

許世友仍然是干兩杯,歇歇氣,再干兩杯。

總理本來是最喜歡痛快乾杯的,他參加的大場合多,客人紛紛敬酒,他也頻頻乾杯。 這一次改變了習慣,不停地有節奏地喝下去,酒興起來了也控制著不像以往那麼連續猛 干,始終保持著節奏,始終保持著從容。

喝酒喝氣氛,氣氛越好喝得越多。這是一次特殊的氣氛,周恩來不像以往那麼熱烈 灑脫,話多笑多,許世友也不像平時那麼豪放喧鬧,但他們顯然比平時都表現出有酒量。 平時喝一瓶茅台,總理會表現出幾分酒意,這一次怪了,始終不像有酒意。許世友平時 喝一瓶也會酒意大發,今天也十分節制不要失態,只是每次乾杯之後歇的工夫不斷延長, 嘴角有時禁不住抽搐幾下。

兩個小時后,許世友終於幹掉第二瓶。他不再喊酒,只是搖晃著身子看周恩來。周 恩來不說什麼,將酒瓶朝酒杯垂直起來——那瓶子早空了。

「服務員同志,再拿兩瓶來。」周恩來聲音像往常一樣柔和、禮貌,「看樣子許司 令還能喝。」

許世友笑笑,笑得艱難,笑得僵硬,好象臉上的肌肉麻木了。他的眼皮耷拉下來又 竭力掀上去,又耷拉下來又勉強掀上去,目光茫然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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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第三次上來兩瓶茅台,抿著嘴忍笑不住,看看周恩來又看看許世友。

這次是周恩來動手開瓶。

「許司令,你要哪瓶?」他柔和地問。

沒有回答。許世友點點頭,大概想說「隨便。」但他那粗壯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仰 靠著椅子往下滑,往下溜。他想坐起來,可心有餘力不足,不掙扎還好,一掙扎滑落更 快,一下子滑到了桌子底下。

周恩來似乎勝了,那種酒意便一下子湧上來,用豪邁興奮的動作嘩嘩地斟滿一杯酒。 直到酒溢出杯沿,才停下來,舉起杯,身體也隨著站立起來,說:「許司令,起來,站 起來。當兵的,活著干,死了算,砍掉腦袋不過碗大個疤。英雄喝酒,狗熊喝水,我請 你喝酒你連面子也不給?太不仗義了吧……」說著,一口乾掉杯中酒。

這些話語都是許世友以往勸酒的常用語,今天被周恩來一一搬出。可許世友卻無法 「英雄」、「仗義」、「給面子」了。他粗粗地噴口酒氣,說:「輸了!我,我給總理 磕——頭!」

周恩來一把扶住許世友。他也喝到了極限,站立不是很穩,卻以極大的毅力保持著 清醒。

「總理,我,我許世友,服了。今後,你,你指向哪裡.我,我就打向哪裡……」

「又胡說。毛主席指向哪裡,我們就打向哪裡。」

「對,對對。」許世友大事上還沒糊塗,望著總理重新說:「總理,叫,叫我死, 我,就不活。我聽總理的:」

「那麼我告訴你,喝酒不能強人所難。桌子上不能放空碗,身後也不能站個監酒的。 同志朋友間高興了,高興了,一起喝點酒,本,本來是好事么,你強人所難不是傷和氣 嗎?」

「我,我聽總理的。」

「人酒量有大有小,不要自己能喝就認定別人也能喝。不比當年了,人過50歲,身 體素質下降,再那麼亂喝要鬧出事呢。你也一樣,以後喝酒不許超過6杯,半斤。」

「我,我自己喝,不,超過半斤。」

後來,周恩來對許世友的孩子們也交待過,讓他們監督勸說父親,喝酒不要超過6 杯。許世友基本作到了。偶爾逢了熱鬧場合,多喝幾杯也不忘解釋:「總理叫我自己喝 不要超過6杯,今天是大家一起喝,多喝兩杯就多喝兩杯,不是我自己喝嘛……」

但是,他文明而有所節制了,很少再喝醉,也不再強人所難,搞什麼監酒罰酒。

對於中國人來講,像茅台這樣的烈性白酒,一次喝兩瓶而不醉倒的,恐怕找不出幾 個。周恩來確實「海量」,超過常人。

然而,喝醉的往往是會喝能喝的。周恩來這樣驚人的酒量,偶爾也有喝醉的時候。 不過,他再醉也不會有傷大雅,始終保持著他那與生俱來的翩翩風度。我見過醉后哭鬧, 甚至洋相百出的人。周恩來從不會這樣,他是文明和禮貌的化身。當然,這與他喝酒的 習慣不無關係。

周恩來是心情越好越近酒,心情越糟越遠酒。幾十年相隨,我從沒見他喝過一次悶 酒,絕對不幹「以酒解愁」的傻事。他說心情不好時喝酒,誤國誤民糟蹋自己。他也不 允許我們這些身邊人喝悶酒,勸說我們心情不好時千萬不要沾酒。

總理辦公室有位年齡較大的秘書,沒找到對象,有點「困難戶」了,就以酒解愁; 晚上沒地方去,有時拉我們陪他喝酒。我們正是能鬧的年紀。前幾天跟總理去了趟頤和 園,總理問衛士長成元功找到對象沒有?我還打趣他,做了一首打油詩:「小成二十五, 衣服沒人補;要想找人補,還得二十五。」當時逗得總理和鄧大姐哈哈大笑。陪這位大 齡秘書喝酒,我們自然也少不了鬧,逗逗悶子大家尋開心。一天夜裡他又拉我們幾個喝 酒,喝多了些,醉意上來,話多起來,聲也高了,用現在的話講就是胡侃,半是玩笑半 是勸慰:

「咳,不結婚未必是壞事,結了婚也未必是好事,各有各的難處,犯不著發愁。」

「也真怪了,咱們×秘書要樣有樣,要才有才,那些女人真是有眼無珠呢;滿大街 看著都是女人,這些女人怎麼就楞沒看見咱們老×呢。」

「你別說,還止不定有多少女人也在那兒罵男人呢,滿大街看著都是男人,就沒有 男人找她談對象呢,哈哈……」

那時,我們的辦公室與總理的辦公室也就一板之隔,正逗著侃著,門開了。大家陡 然一靜,是總理進來了。

「小聲點。」總理說著,目光在桌上掃過,又依次望望我們的面孔,眉毛皺了皺: 「喝不少了。」

大家都有些尷尬。雖然是星期六,但是總理正辦公,我們也不能算假日。

總理走進來,望住尚未結婚的秘書:「心情煩悶不要喝酒,酒是高興時候喝的。找 對象不要急么,江山都能打下來,對象還怕找不到?」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笑了,也輕鬆許多。本來么,不信找對象還比打江山難?

總理又認真望望大家:「人家沒找到對象,年齡也不小了,這裡有許多客觀原因, 一直打仗么,現在進城不久,工作又忙,大家既然都是同志,就該理解和體諒他,給他 一些切實的幫助,不要光陪著喝悶酒,信口亂開玩笑,這不是真正的關心。」總理說著, 拍拍那位「困難戶」的肩膀:「要有信心有勇氣,既要積極又要慎重,等你結婚的時候, 大家再開懷暢飲。」

換一種場合總理的態度就不同了。那也是50年代的一個晚上,三天三夜沒合眼的周 總理,在早晨6點終於改定了政府工作報告。他放下筆,起身圍繞辦公桌活動著,情緒 好極了,大聲說:「嗨,肚子提意見了,讓廚師準備幾個菜,把茅台酒拿出來,咱們好 好吃一頓!」

那天早晨,幾位陪總理加班的秘書又陪總理吃飯喝了酒。在我們秘書之中,韋明是 愛喝酒也最能喝的一個,平時出去參加招待會,總理常提醒他少喝,怕他喝多了誤事。 這次不然,總理舉起酒杯,兩眼閃閃發亮地望住韋明說:「韋明,今天你就放開喝吧!」

高興頭上不容易醉。這次大家喝得痛快盡興.但誰也沒醉。總理吃過早飯,在三天 三夜沒合眼之後,終於睡了4小時。下午便參加人代會,宣讀了政府工作報告。

總理就是這樣,只有高興的時候才喝酒。我所知道的他的3次嘴酒,都是發生在他 高興愉快,心境極明朗,情緒極佳的狀態下。這種時候喝醉了,不會像心情不好時喝醉 那樣出大洋相。

我所知道的周恩來第一次喝醉酒,是在他與鄧穎超結婚的大喜日子裡。那一次我當 然不可能親眼見,鄧大姐曾說起這件事,笑著搖搖頭感嘆:「從那天起,我才知道總理 能喝酒,也就從那天起,我就開始反對他喝酒。可是沒辦法,幾十年了,也由於工作的 關係。他的酒一直沒少喝……」

那是1925年的8月初,周恩來與鄧穎超結婚,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廢除了一切舊習 俗,只有幾個親密同志一道喝了酒。氣氛熱烈,周恩來情緒極好,對於敬酒,來者不拒。 據說胡志明也參加了、喝了不少。最後喝了多少誰也說不清,反正是喝醉了。有人一醉 就癱,就蔫,周恩來是另一種類型,醉了也精神,吐過之後仍然情緒高漲,談興甚至更 濃。

那天晚上,蔡暢大姐在場,看到天已很晚,又是新婚之夜,就要告辭。周恩來攔住, 死活不叫走。蔡大姐看他醉得厲害,說也沒用,只好留下來陪著鄧穎超,同周恩來一道 侃天論地。正是大革命風起雲湧之際,革命青年壯懷激烈之時;從五四運動談到廣東的 革命形勢,從法國的勤工儉學,談到俄國的十月革命,談到高興處,周恩來兩眼朦朧, 像遙望著逝去的歲月,動情地說:「我從日本回到天津,有次集會,最先站出來講話的, 是一個兩隻大眼睛很引人注意的女孩子……」周恩來停頓一下,目光明確地一閃,簡捷 地補上一句:「這就是小超。」

蔡大姐笑了:「看來這雙眼睛給恩來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鄧穎超說:「他那時激烈得很,抱定獨身主義呢。」

蔡暢續一杯濃菜水叫周恩來喝。周恩來神思悠悠地回憶著說:「當時我們不少學生 相約,不戀受,不結婚,把全部身心投入改造中國社會的鬥爭中去,避免受拖累或給后 人添麻煩……旅歐時,我才考慮,革命者找個一輩子從事革命的伴侶,這不是更好嗎?」

周恩來新婚之夜醉酒,正符合他高興時喜歡喝點的特點。越高興越近酒,他確實太 高興了。他是1919年4月由日本回天津,隨即投入五四運動。那時周恩來21歲,鄧穎超 過15歲。他們一起開會、辦刊物、組織「覺悟社」,接觸雖多,卻還談不到戀愛這一層, 在周恩來眼中,鄧穎超還不過是個「小妹妹」,有時稱她「小超」,才15歲么。

周恩來1920年11月赴法國勤工儉學,與鄧穎超保持著通信關係,通信內容全是探討 「中華雄飛」之路。那時也還不存在戀愛。何況年輕的周恩來在法國有了一個女朋友, 關係很不錯的。

1956年,周恩來對他的侄女周秉德講過,他在旅歐初期,曾經有一個比較接近的朋 友,是個美麗的姑娘,對革命也很同情。然而,「當我決定獻身革命時,我就覺得,作 為革命的終身伴侶,她不合適」。就是說,對革命僅僅是同情還不夠,必須是「能一輩 子從事革命」,能經受得了「革命的艱難險阻和驚濤駭浪」才好成為終生伴侶。

周恩來說:「這樣,我就選擇了你們的七媽(即鄧穎超)。接著和她通起信來,我們 是在通信中確定關係的。」

周恩來說的這個「通起信來」,是指1923年給鄧穎超的一次來信,在這封信中,他 首次向鄧穎超表露了愛慕之情。第一次表露不免含蓄,何況鄧穎超也知道周恩來在法國 曾有一個女友,所以沒作任何錶示。

鄧穎超無表示,周恩來便接二連三來信,一次比一次談得明確,並且請鄧穎超作明 確答覆。鄧穎超是獨生女,她的答覆是:這樁大事要和媽媽商量。而媽媽的態度是: 「別著急,等他回來以後我看看再說。你們倆人現在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國內,著什麼 急呀?」

於是,事情拖了兩個月,這兩個月里,周恩來頻頻來信,雖然是談國家、民族之命 運,論人民大眾之疾苦,但每信不忘催問鄧穎超本人對這個戀愛問題的態度。李維漢從 法國回來時,周恩來還托他給鄧穎超帶來一封「情書」。於是,鄧穎超被感動了,回了 一封懇切的信,對周恩來的求愛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他們的戀愛關係就這樣在通信中確定了。

周恩來1924年歸國,到1925年黨組織把鄧穎超由天津調廣州,他們已經有五年未見 面。現在見面了,結婚了,周恩來的高興喜悅之情自不必言;高興而喝多了,也是在情 理之中。

不過,新婚之夜大醉,又不讓蔡大姐走,這不能不算失態。在這點上,鄧穎超同周 恩來有點矛盾是正常的、像普通人的家庭一樣,當丈夫好酒時,妻子難免要有意見,在 以後共同生活的幾十年中,鄧穎超一直反對周恩來喝酒,並且為酒繼續產生過一些矛盾。 作妻子的都怕丈夫喝酒誤事又傷身。

喝酒,特別是喝大酒,確實容易傷身。我們一些同志聊天,就有人掰著指頭總結過 不是規律的規律:喝大酒比抽煙多還要傷身。

從毛主席開始,他數了許多在世不在世的中央領導同志,都是抽煙很厲害但不嗜酒, 這些領導同志沒有誰是患癌症;從周總理開始,他數了陳毅、喬冠華等外事活動多,喝 酒場合多,以及許世友等嗜酒的領導同志,雖然不抽煙,但或早或晚都發生了癌症……

當然,這只是下過閑聊天,並沒什麼真正的科學考究。

周總理的第二次醉酒,我是親眼見了。那是1954年4月,出席日內瓦世界和平會議 之前,在莫斯科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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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49 | 只看該作者
日內瓦會議是新中國成立后,我國政府代表團第一次參加的國際會議。前後4個月 的時間,總理奔波於世界各地,他所付出的心血和完成的工作量是沒有任何一人所能比 的。蘇、美、英、法及其他與會國,都沒有任何一人能比。這是早已為歷史所承認了的, 也是被大量回憶文章所書寫過,證實過的。我這裡不重複,只談—件小軼事。

出發前,鄧大姐不無擔心地囑咐我要多關心、照顧總理的身體。當時,總理勞累過 度,剛流過幾次鼻血,身體狀況不大好。大姐特意關照,要提醒總理少喝酒。

大姐的擔心是有原因的。蘇聯人本來就善飲,過去打交道的經驗,幾乎個個都是 「酒桶」。這些寒冷地帶的人腸子里那種化解酒精的酶要比我們生活在溫帶的黃種人多 很多,喝起酒來磣人。65度的汾酒也敢拿大茶缸子一口氣地灌,連醫藥酒精他們也敢喝, 兌點水就咕吟咕吟灌幾口。他們要是上了宴會,幾杯酒下肚之後,便高門大嗓地完全 「解放」了,不喝個東倒西歪不結束。總理雖然酒量大,畢竟是咱們黃種人,從生理上 說就不能跟寒冷地帶的白種人比。這就像現在的百米賽跑一樣,黑種人的生理特徵,他 們的細胞結構就決定了他們的爆發力適合跑百米,不適合游泳。所以,跑道上活躍的盡 是「黑旋風」,游泳池的泳道上,就難以發現黑影子,滿眼都是「浪里白條」。

黃種人喝酒,在生理上就弱於寒帶的白種人,何況總理的肝又不好,長征時患肝膿 腫,高燒昏迷多天,若不是從60裡外的雪山取來冰塊冷敷,性命都差點不保。解酒主要 靠肝臟,總理在這方面又處於不利地位,更何況總理去莫斯科,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難 免要碰上人家「人多勢眾」,喝起酒來以寡敵眾,這形勢就尤其不妙了。

從給總理當副官時起,總理平時的喝酒場合就是由我來管。建國后,出於對總理身 體的愛護,又考慮喝酒容易誤事,我就跟總理提過建議:以水代酒。這個建議總理是同 意的,他也時常警惕離酒遠點。

中南海服務科的老服務員都懂以水代酒,紅茶水代紅葡萄酒,白水代白酒,那時都 是土辦法:把茶水或白水灌在相應的酒瓶子里,藏在低垂的帘布後面,服務員手上帶個 酒托子,一次可以卡住兩瓶或四瓶酒,總之同樣的酒要卡兩個瓶子,給「自己人」一定 要倒水不倒酒,給外人必須倒酒不倒水。那是反覆訓練過的,從沒出過差錯,動作一樣, 不同對象從不同的瓶子里往外流水或流酒。為此,在我們作東請客時,確實使蘇聯及其 他國家的「酒桶」們為總理的「酒量」驚訝不已,佩服黃種人也有這樣出類拔萃的壓倒 白種人的「海量」。

然而,在家可以用這個辦法,出去作客可就行不通了。總理1月1日到莫斯科,為日 內瓦會議作準備,同蘇聯協商有關事項,統一會議上的步調。經過會談,雙方達成一致 看法后,由蘇聯同志草擬具體方案,由總理回國向中央彙報協商情況。臨行前的晚上, 為慶祝會談勝利結束,蘇聯以赫魯曉夫的名義設宴招待周恩來總理。

那天一上宴會我就知道不妙。我不懂俄語,翻譯是老資格的師哲同志,聽他們嘟嚕 嘟嚕講話,看到那些聞到酒精味就興奮的蘇聯領導人,我一陣陣起急。尤其赫魯曉夫, 入席時就不停地轉動腕子上的手錶帶,捋下來放桌上,隨即又拿起來戴回手腕上,完全 是一種躍躍欲試,準備大喝一場的架式。我急得原地打轉,想不出對策。

沒法作假,且不說我上不去,就是叫我上去幫助服務,也無法再以水代酒。那還是 階級鬥爭正激烈的年代,蘇聯的保安措施十分嚴格。對一切食品、酒水的檢查都非常嚴 密,每上一樣東西都是嚴格檢查之後,上來就不許換樣,吃完喝完,撤下為止。中間是 不能隨便換動的。

赫魯曉夫起來講話了。話很簡短,幾句便開始敬酒,一敬酒那些蘇聯領導人便都起 立舉杯。蘇聯人的熱情豪爽是沒比的。中國人敬酒,一般是誰敬誰喝;蘇聯人不然,赫 魯曉夫敬酒,咕咚一口乾杯,那些跟著舉杯的主人,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岡諾維奇、 布爾加寧等人都實實在在地「咕咚」乾杯,我們的總理便也不能不「咕咚」了。

外交禮節,人家敬了酒,你就不能不回敬。所以總理也得講幾句,也得回敬,眨眼 工夫,又響起一片「咕咚」聲。

現在隨著科學發展,人們對酒的危害認識多了,電視上的宴請場面,都是拿著酒杯 轉圈,看不到什麼乾杯的場面。還有一個原因是現在的領導人,文化程度高,都是學校 培養出來的,不像那時的領導,都是戰爭培養出來的,艱苦環境里奮鬥出來的,氣質上 就不同。那時喝酒也不像現在馬上要在電視上與群眾見面,無須過慮形象。蘇聯當時的 領導人都是經歷了「十月革命」和隨之而來的與白匪的艱苦作戰,經歷了殘酷的衛國戰 爭,性格上多屬粗獷豪放,在喝酒上也表現很鮮明。民族特色、經歷戰爭環境以及個人 性格素質,這三方面一結合,喝起酒來可就驚心動魄了.看不到一個「紳士風度」,蘇 聯領導人那種連續不斷、熱烈豪爽的敬酒勸酒,整個給人一種英雄好漢相聚的感覺。

總理參加外事活動的原則是客隨主便,一旦陷於這群「酒桶」之中,那情景便可想 而知了。菜還沒怎麼動,酒瓶子就不知空了多少,服務員忙在上酒,不大留意上菜。總 理即便想吃菜也不能隨意了,因為周圍隨時都有酒杯舉過來。

我明白,今天是在劫難逃了。記得1952年,總理來談第一個五年計劃,為中國人民 最終爭取到156項援建項目后,就曾在這樣的場面中被灌醉,上車后吐了,由蘇方派了 醫生護士折騰一夜。這一次……

赫魯曉夫又在敬酒,他已經紅了整個臉,鼻子尖上都是汗,嘟嚕嘟嚕說個不停。翻 譯講的大致意思是:這次的日內瓦會議將是一次帶有政治意義的國際會議,但對它不必 抱有過大的希望,也不要期望它能解決多少問題。

總理神采飛揚,臉上紅光流溢,這說明他已喝到第二個高原現象,反應更敏捷,思 路仍然清晰。他幽默地將酒杯上下顛顛,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是從另一個角度 考慮問題的:中國、朝鮮、越南一起出席這次國際會議,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尋常的意 義,就是一種勝利。」

赫魯曉夫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頭腦不夠用,聽完翻譯並沒理解這話的深刻含義。美 國是不承認中國,不承認朝鮮、越南,但他現在不得不同中國代表團坐在一起討論解決 問題,這本身就是一種承認,說明他懂得,沒有中國參加,不與中國直接對話,亞洲是 問題就解決不了,世界上的許多問題都不要想獲得解決。

赫魯曉夫有點發痴的樣子,腦袋朝前低伸著,左看右看,尋找什麼東西似的,這是 他的一種習慣動作,不像我們的總理,站在那裡永遠風度翩翩。

「這次會議可能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問題,」赫魯曉夫一邊扭晃著腦袋左看右看,一 邊重複講過的話,「結局是我們難以預料的。」

「現在是美、英、法不得不同我們坐在一起,不得不同我們對活,聽我們闡明對各 項問題所持的原則立場和對若干有關問題作出解釋和澄清性的聲明,這本身就是我們的 一個勝利。」周恩來進一步解釋。

翻譯講,其他蘇共領導人也幫忙說,赫魯曉夫終於聽懂了,大叫「哈拉少」,激動 地向周總理敬酒,乾杯,還抱住周總理,親頰、擁抱、旋轉。這些蘇聯人感情外露,好 象不擁抱旋轉就不足以表達內心一般,叫我們中國人看了又受感動又覺得毛病。

周總理沒有馬上乾杯,舉著酒杯進一步說:「這次會議如果能解決某些問題就會有 更大的收效。我們是想經過努力,解決一些問題的。」

總理的講話又贏來一片喝采聲,緊接著是更熱烈的敬酒、乾杯、擁抱……

總理的臉色已經不再是紅光流溢,悄悄地轉向了蒼白。這不是好兆頭,可是敬酒還 沒完,繼馬林科夫和卡岡諾維奇之後,莫洛托夫又向總理舉杯:「這次日內瓦會議,我 們倆將並肩戰鬥。為我們的友誼合作,乾杯。」

總理臉色有變,風度卻依舊,點頭微笑,貼近莫洛托夫說:「我們的友誼很久了。 1928年中國共產黨在莫斯科召開六大,我來參加了。那次我見到了你,你還對我們代表 們講了話。你是老大哥,我們要向你們學習。日內瓦,中國參加這樣的國際會議還是第 一次,缺少國際鬥爭的知識和經驗,還要繼續向你們學習……來,為我們共同奮鬥干 杯!」

這時,宴會廳已經亂了。那時中蘇友誼,氣氛親密無間,無須更多的注意,主人客 人完全融成一體,蘇聯人自己跟自己也互相干杯,多數人都離開了席位,互相轉著敬酒, 聊天,各自談著感興趣的話。

總理也離開了席位,在大廳里轉著,同蘇聯領導人碰杯,說著熱情友好的話。可是, 他的腳步突然踉蹌了,與馬林科夫、卡岡諾維奇對面站住,欲言又止,身體搖晃幾下, 忽然彎下腰,接著便嘔吐了,並且站不住了……

馬林科夫和卡岡諾維奇本身也帶了醉意,面對突然發生的這種情況,一下子楞住了, 又想扶人又想叫人又發覺手裡的杯子不知該放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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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聞天搶上去扶起周恩來,莫洛托夫也趕過來幫忙,他們一左一右扶著周恩來往出 走。那些蘇聯領導人,有的也醉意不輕,沒注意發生的事,有的注意到了,卻手足失措 不知該干點什麼?

「這是我們的過錯,這是我們的過錯。」莫洛托夫邊走邊喘息著說,「沒有照顧好 你,我們很不安,我們感到內疚。」

總理下意識地說著應酬話:「不要緊,喝猛了些,這段時間太累……」

張聞天邊走邊說:「周總理肝臟不太好,長征時得過膿腫,不宜多飲酒,加上這些 天疲勞過度,才出現這種情況。」

莫洛托夫不停地道歉,自責:「怪我們,這是我們應當吸取的一次教訓,一切責任 都在我們……」

總理吐了幾次,車開回奧斯特洛夫斯卡亞街8號公寓,我們扶總理進入房間,他已 經停止嘔吐,但仍然昏昏沉沉。大家忙著沏濃茶,找醫生。濃茶泡好,扶總理坐起些身 子,讓他喝了兩口濃茶。我摸著他的手冰涼,額上也是涼冰冰的汗淋淋的,心裡一陣陣 著急難過。沒有完成好鄧大姐的囑託,我心裡自責,更埋怨蘇聯的領導同志:這些個酒 桶,他們大概天天喝,醉習慣了……

扶總理躺好,皇宮醫院的醫生趕到了,據說是位著名的老醫生。他替總理檢查之後, 說:「不要緊,沒什麼大事。他的肝臟可能受過虧損,經不起酒精的刺激,再加上疲勞, 所以嘔吐。吐了好,這是人身體一種自衛的反應。現在不要打攪他,叫他安靜睡一夜, 明天早晨我再來看看。」

醫生留下一點葯便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8點左右,總理睜開了眼,雙后搓搓臉,坐起來。

「總理,你感覺怎麼樣?」我遞過去一杯溫茶水。

總理只喝了一口。第二口沒咽,漱漱嘴吐掉了。傷過酒的胃,不能馬上喝太多水。

「比昨天好多了。」總理下了床,「嗯,還有點頭昏腦脹。」

周恩來輕輕搖晃一下頭,眼裡忽然閃過一道亮光,望住師哲,不無擔心地問:「我 昨天都說了些什麼?」

師哲說:「講的很好,蘇聯人都說哈拉少。」

「有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

「沒有。」師哲搖搖頭。

「我是說過一些話的,但具體內容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總理竭力回憶著,眉頭 皺起,搖搖頭;臉色蒼白,神色憂慮。

「沒有什麼出格的話,談了我們出席這次國際會議的意義,這件事本身就有不同尋 常的意義,就是一種勝利。如果能解決某些問題就會有更大的收效。」

「還講了什麼?」

「別的都是一般的應酬話。」師哲想了想,說:「涉及個人的只提到莫洛托夫一人, 而且是尊重的話。你說你1928年在中共六大見到了莫洛托夫,他對中共代表們講了話, 表示向他學習……我想,給中共代表講話的,你指的大概是斯大林同志,只是錯說成莫 洛托夫了。」

「嗯……」總理沉重地吁口粗氣,仍然不放心:「還講了些什麼不妥當的話?要如 實告我。」

「沒有!」師哲很肯定,「確實沒有。」

這種場合,師哲是不會遮掩的。因為關係到黨和國家,真有出格的話,必須講出來 以便採取補救措施。師哲肯定的態度使再三再四追問的周總理放下一些心。他懊悔地搖 搖頭,小聲喃喃道:

「我記得昨天晚上離開了席位,在大廳轉了一陣兒就頭昏腦脹,不清醒了……」

師哲直到這時,才換上勸慰的口氣:「總理,沒事。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因為言語、 舉止,表現都很正常,甚至沒看出什麼醉意,否則,早請你退席回寓所了。」

正說著,皇宮醫院那位老醫生又來了。總理迎上去同他握手致謝,已經完全恢復了 平日的翩翩風度。醫生替總理檢查后,說:「一切正常,但是還要休息。」

「我是準備今天回國的。」總理說。

「絕不能長途跋涉。」醫生斷然說,「推遲一天走,今天好好休息。」

於是,總理只好留下來多住一天。上午休息,下午參觀,第二天才登機飛回北京。

總理向毛主席、黨中央彙報了莫斯科會談的情況。彙報結束后,又專門向毛澤東作 了個別彙報。

「主席,這次我還犯了個錯誤,要向你檢討呢。」

「什麼錯誤?」

「我在宴會上喝多了……」

「比重慶喝得多?」

「吐了。回來的日期也推遲了一天。在這樣的外交場合喝吐了,丟了丑,這是我的 錯誤,我向主席,向中央檢討。」

「哈哈,」毛澤東笑出了聲,輕描淡寫地把手一揮,「喝酒的人喝醉了,這是常有 的事,算不得丟醜。要是換成我,我不跟他們對酒,我跟他們比吃辣子,以己之長,攻 彼之短。」

4月21日,周恩來率代表團全體人員抵達莫斯科。這時,他已是精神抖擻,神采飛 揚,談笑風生。師哲到機場迎接,握手時,總理對他說:「我跟主席承認了錯誤。主席 笑嘻嘻說,這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丟醜。」

師哲也笑了,說:「總理,你就是太認真,多喝了點酒也值得向中央檢討?都像您 這樣的話,蘇聯那些酒桶們就別幹事了,三天兩頭向中央作檢討去吧。」

總理搖搖頭,認真說:「你講的不對。那是他們,我們不同。還是要接受教訓。」

總理是接受教訓的,以後在外事活動中,無論什麼樣的環境氣氛,都再不曾喝醉, 到一定程度就開始節制,這個程度就是興奮之前。因為一旦喝得興奮起來。再想節制就 困難了,會身不由已。

不過,「自家人」喝酒,腦子裡那根弦就不會綳得緊,喝興奮了的時候有,興奮起 來免不了會有進一步發展,於是,我又看到一次總理醉酒。

那是1958年的秋天,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官兵在司令員楊勇上將和政委王平上將的 率領下撤出朝鮮,凱旋歸來。周恩來總理滿心喜悅,在北京飯店設宴歡迎志願軍總部的 同志。那天他很激動,很興奮,剛替他斟好「酒」,他就倒掉了,大聲吩咐:「今天我 很高興,要動真格的。給我換酒。」他斟一杯茅台,「揭發」我們說:「你們那個自產 的我不喝了,我喝貴州茅台!」

志願軍官兵歡呼鼓掌,為周總理「動真格的」而感榮耀。這樣的場面和氣氛我們還 能說什麼?一聲命令,把代酒的水全撤了,實實在在拿上來的全是茅台。

我們理解總理的心情。整個抗美援朝期間,前方是彭德懷抓總,後方是周總理總攬 一切事務。我們計算過,每天工作都在16小時以上;稍有大的戰役,便連續幾天不合眼, 誰也說不清他費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大軍一過江,彈藥、給養、醫療、交通運輸等等, 都是周恩來親自組織生產調運。在軍事上,大的方針、決策由毛主席定,比如出不出兵, 比如五次戰役,比如打到漢城部隊回撤不回撤,比如防敵登陸作戰。但具體工作都是總 理負責。所有前方來電,都是首先由周總理審閱定奪。軍事參謀郭英會每天都要交給總 理一百多份電報,甚至二百多份電報。當時部隊方面,總參謀長是聶榮臻,總後勤部長 是楊立三,但戰爭一打起來,我們都發現,所有發往前線的電報一律由周總理親自簽發, 並且主要也是由他擬寫。我們曾納悶,聶榮臻是總參謀長,為什麼事無大小全都報請周 總理簽發?他一點主都不能作嗎?

郭英會曾向總理建議:「總理,你太忙了,這樣下去吃不消的。有些小事、具體事 是否可以叫他們自己解決,叫他們直接處理,不必上報?……」

總理搖頭:「不行。你們不要伯我忙,我能忙過來。」

後來我們才得知,總理對聶榮臻不放手,是因為聶榮臻發的一個電報沒上報,毛主 席批評了。總理怕放手再出差錯,所以堅持事無巨細,必要躬親。

對總後勤部長楊立三,總理也始終不肯放手。他與楊立三私人感情很深,長征路上, 總理患肝膿腫,差點死掉,楊立三親自給總理抬擔架,一直抬出草地。後來楊立三去世 時,總理堅持為楊立三抬棺材。就這樣深的感情,總理也不肯放手。直到楊立三去世后, 黃克誠大將接任,總理才放手。他說黃克誠明全局,知大義,辦事穩重,可以放心。

建國之初,中共中央還沒有政治局常委,就是書記處,五大書記大權總欖,毛主席 只抓中心問題,具體事務全交總理,總理不但要抓軍事,抓建設,還要抓宣傳輿論工作。

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成為「世界霸王」,必須鼓動全國人民敢同美國鬥爭。當時 國內存在的主要思想問題是崇美、恐美、媚美。許多民主黨派都憂心仲仲,向中共中央 提問題,集中就是美國那麼強大,打不贏怎麼辦?所以出兵前後總理忙壞了,經常是幾 天幾夜不合眼。

西花廳總理辦公室分前院後院,前院接待外賓和民主黨派、民主人士,後院接待黨 內軍內負責同志,每天忙完前院忙後院,忙完後院又忙前院。主席說:「你那裡是軸 心。」

在我記憶中,當時的政府部長,民主人士占很大比例,都歸總理管,總理每星期都 要同他們談話,通報情況,統一思想,合力對敵。李維漢、陸定一、聶榮臻、楊立三, 每星期至少同總理開三次會。

緊接著美國人轟炸鐵路,滕代遠和呂正操來總理這兒越來越頻繁,搶修鐵路也要總 理親自抓。

那時空軍剛建立,馬上面對了參戰問題。劉亞樓司令員和蘇聯顧問也來得一天比一 天勤。

后又爆發細菌戰,問題也是由總理具體抓。從前方弄來的細菌,組織醫務人員分析 化驗、專家鑒定,進而在國際上開展宣傳鬥爭,搞了相當長時間,花費總理大量心血和 精力。

後來一面打一面談判。我們與金日成有個私下的協議:談判桌上以朝鮮方面為首席, 但大政方針由北京作出。李克農駐開城,與北京搞一條熱線。上午談判,下午李克農、 喬冠華在開城將談判情況匯總,報到北京,北京在黃昏時已研究完第二天的發言及策略。 當時總理辦公室有位筆杆子叫楊剛,具體執筆寫談判發言稿。她寫完初稿交總理,總理 連夜修改之後轉發開城,開城李克農主持,吃透精神,指揮前台進行談判,談判桌上的 人基本就是照稿念。《人民日報》發表的關於朝鮮談判的稿子也是由楊剛寫好初稿,然 后交總理改定(楊剛在反右鬥爭時自殺了,非常可惜)。談判前後拖了近2年,每天的發 言,每天的鬥爭方式方法就是這樣由總理定下來,然後請毛澤東過目審定。那是多少個 不眠的日日夜夜啊,總理的工作量可以說比「文化大革命」期間一點不小,只是心情完 全不同罷了。

現在,抗美援朝終於勝利結束,志願軍都凱旋而歸,總理怎麼能不高興呢?怎麼能 不喝酒呢?又怎麼能勸他不要喝酒呢?

我們心裡明白,這一次總理不但要喝,而且設法不叫他多喝。大凡前線下來的人, 剛結束了生死考驗,不會喝酒的人也能變成酒桶,喝半斤白酒不眨眼。何況楊勇、王平 本來都是善飲的將領,那酒便熱熱鬧鬧,轟轟烈烈地喝起來,都喝得紅光滿面,神采飛 揚。

總理越來越興奮,話也越來越多,這是醉的開始。我們誰也無法干涉,怕破壞了氣 氛,只能向志願軍代表們小聲提醒:「喝不少了,該結束了,跳舞吧。」

「好,現在去跳舞。」總理終於接受了我們的建議,揮手招呼大家去跳舞。他已經 站不穩,雖然竭力想走出平日的風度,但已力不從心。我上去攙扶:「總理,先休息一 會兒再跳吧?」

「沒事,我沒事。」總理興緻很高,揮開我們,步履不穩地下到舞場,隨著音樂翩 翩起舞。我們不放心,志願軍文工團的一些女戰士也看出總理的醉意,大家追隨在總理 身後,一邊看總理跳舞,並且希望自己也能跟總理跳一場,一邊留心總理不要摔倒。

世人皆醉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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