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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歷史遺忘的「文革受難者」馬正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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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7-1-20 23:16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2011年3月以來,不少媒體紛紛紀念被公眾遺忘40年的聖女王佩英(大中電器董事長張大中的母親)。其實,當時還有一個與王佩英同日殉難的女英雄,她的名字與事迹依舊被我們這個公共社會遺忘著。筆者也是從最新出版的詩人、翻譯家屠岸的人生自述《生正逢時》中,才讀到了她的名字與事迹。她的名字叫馬正秀,被殺害時正值風華正茂的38歲,比54歲的王佩英還小了16歲。

  

  馬正秀遺照

  屠岸自述中說,1958年,他因「反右」下放后病了,精神壓力很大,引發了抑鬱症。妻子請戲劇出版社的編輯趙光遠每星期天來陪陪他。趙光遠是重慶人,他與妻子馬正秀從小青梅竹馬。「文革」前,趙光遠一家住在王府井大街鵓鴿衚衕一間簡陋的屋子裡,兩家人的交往過從有十年時間。屠岸夫婦二人對馬正秀的印象很好,覺得她為人純真,善良樸實,是窮人家的女兒。作者筆下的描述是,「馬正秀給我的印象是熱情而不狂放,外表柔弱,內心剛強。她對兒童有一種天然的喜愛和親和力。她長得很美,一種純樸無華的美,一種青春勃發的美。」

  

  然而,悲劇還沒有完結。書中記載,作為丈夫的趙光遠於1969年3月5日跳樓身亡,竟比馬正秀還要先死近十個月。趙光遠的「罪名」是他與華鎣山游擊隊(本來是革命隊伍,在「文革」中被說成是「反革命」隊伍)有關,說他的社會關係危險,他本人可疑。趙光遠曾任孟超的劇本《李慧娘》的責任編輯。1961年,戲劇出版社合併到人文社,成為人文社的一個編輯室,孟超任人文社副總編輯兼戲劇編輯室主任,趙光遠在戲劇室當編輯。「文革」開始后,孟超成了大黑幫,被關在牛棚里,造反派讓趙光遠去「看管」他。趙光遠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可想而知。趙光遠跳樓自殺的時候,馬正秀正在獄中受刑,趙是在極度不安、惶恐絕望中自殺的。

  後來,有一位詩人劉嵐山從屠岸口中知道了馬正秀的事迹后,他很積極地訪問了馬正秀的女兒趙秀華,寫出了《一家人》。屠岸一面讀一面流淚,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他用一條毛巾擦眼淚,擦乾了又流了出來,伏在床上,淚水浸濕了枕巾,心潮澎湃,無法平靜。屠岸把自己的軟弱同馬正秀的剛強相比,感到慚愧,無地自容!他無法理解馬正秀的抗爭力量從何而來?是什麼樣的力量使她進行殊死的鬥爭,把祖國的命運和重任擔在自己的肩上,最後付出了年輕的生命?應該是對真理的信仰、對真理追求的執著,除了這些,還能有別的什麼解釋呢?

  屠岸自己有過反思,為什麼不爭?他甚至想到了死,就是沒想到反抗。最使他心潮激蕩的是馬正秀,她是張志新式的女英雄!是走進屠格涅夫「門檻」的女性,是中國的聖女貞德。觀照自己,他認為遠遠不如!但是,屠岸也不同意茅於軾先生在「紀念王佩英殉難四十年」會上所講的,那場悲劇,全國六、七億人為之瘋狂,有一半責任在老百姓。屠岸認為,這樣的話,老百姓的肩膀上太沉重了,操控「文革」的「四人幫」的罪責就大大減輕了!但老百姓是不是完全沒有責任?他贊同魯迅的話,對中國老百姓,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個情況在魯迅時代是這樣,到「文化大革命」依然如此。對老百姓,也要分析,但知識分子責任應大於工農群眾。

  與逐漸為更多人所知的王佩英相比,馬正秀這位「文革思想者」的相關經歷與事迹的文字顯得更少。有一則資料,是名作家艾蕪在《往事隨想》一書中《夜深我走在北京的街頭》一文中記述的。原來馬正秀的丈夫趙光遠是艾蕪40年代在重慶「育才學校」的學生,是地下黨員,亦是文學青年,曾在艾老主編的《半月文藝》中發表過作品。新中國成立以後,參加「志願軍」入朝作戰,因病退伍后,是艾蕪幫其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后入人民文學出版社任編輯。1968年,工宣隊進駐人民文學出版社,其時趙的妻子馬正秀已經被捕,罪名是貼大字報擁護劉少奇、擁護彭真,又寫出打倒什麼人(估計是材料上所寫所謂「無產階級革命司令部」的成員)。工宣隊進駐后,趙深感大禍臨門,所以從四樓跳下,自殺身亡。

  據中國人民解放軍北京市公法軍事管制委員會1970年1月9日的死刑判決公告,在20個「現行反革命」的死刑公告中,馬正秀是第18個,這20人中,男17人,女3人,從年齡看,50-60歲的3人,30-40歲的有12人,不滿30歲者(包括遇羅克)有5人。馬正秀的罪名是「刻骨仇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經常散布大量反動言論,一九六七年八、九月間,多次書寫和公開張貼反革命標語、傳單、惡毒攻擊我黨和社會主義制度,窮凶極惡地污衊誹謗無產階級司令部」,「在押期間,仍瘋狂地攻擊無產階級專政,反革命氣焰囂張至極。」而且其父被定為「歷史反革命」,其兄亦因「軍統特務」被槍決。1970年1月27日,在北京工人體育場召開「公審大會」,同日,與王佩英等人同時遭到殺害,遇羅克則推遲到3月5日被處決。馬正秀於1980年2月28日由北京中院平反,稱撤銷原判決書,對馬正秀不追究刑事責任云云。我們至今還不知道,在這20個被槍決的「罪犯」裡面,是否還有如王佩英、馬正秀這樣如張志新式的「文革思想者」?歷史如不能還原真相,正義就無法得以伸張。

  已經88歲的屠岸老先生,曾以一首長詩《遲到的悼歌》,發表在2000年第12期的《人民文學》上,以悼念這位讓他終生敬重的女英雄。

  附錄:

  

  《遲到的悼歌》

  作者:屠岸

  哲學家腳下柴堆的火焰有一天

  把宗教裁判所的殿堂化為灰燼;

  女幹部喉管里插進的歲月有一天

  剖示出現代迷信的暴虐與血腥!

  三十年前一個凜冽的寒夜裡,

  罪惡的槍聲響了,她倒在血泊中!

  罪名是反對打倒共和國主席;

  為保衛常識,她死得年輕而從容。

  她畢業於幼師,天生就喜歡孩子;

  做自然博物館講解員,熱愛大自然;

  她更愛真理,心中的真理是常識——

  她清醒,當舉國陷入荒誕與瘋癲。

  她凝視牆上五個大字的標語,

  想了想,鎮靜地拿起刷子和顏料,

  把標語開頭的「打倒」二字抹去,

  在後面加上「萬歲」和一個驚嘆號!

  「只要認了錯,就可以免除死刑。」

  她搖頭:認錯怎能叫常識改變?

  她被吞噬在世紀最黑暗的時辰,

  大地上升起了一脈亮麗的青巒——

  祭獻給魔鬼的犧牲化為高山,

  過客們有幾個見到人格的峰巔?

  它矗立在天際,風風雨雨三十年,

  俯視名利場,披一身靜穆的煙嵐。

  我有過一張樸素而秀麗的相片,

  它給過我友誼的溫暖和力量。

  它已毀滅於紅衛兵狂暴的凶焰,

  卻至今牢牢地深印在我的心房。

  曾是你生前的朋友,我心潮奔涌:

  面對歷史的審視,我長久緘默——

  我探索又探索:在你鎮定的胸中

  流著什麼血?跳動著怎樣的脈搏?

  你的丈夫在黑影的威脅下跳樓,

  你的幼女在號啕,在呼喚媽媽,

  聆聽著牢牆外朔風一陣陣怒吼,

  你怎能沒一點思念?沒半絲牽掛?

  怎能不思念丈夫,不牽掛幼女,

  不想到自己,蓬勃的青春年華?

  來日方長,前面有廣闊的天地,

  你可以擁有一切,只一念之差!

  透過鐵窗,高而遙遠的北斗星,

  射進微弱而堅定的光芒,

  信仰的星輝招引著不屈的魂靈,

  你義無以顧,像回家,走向刑場。

  有的好心人說你是年幼無知——

  能夠幼稚到用頭顱支換取常識?

  有的聰明人說你是可憐的傻子——

  廉價的憐憫只說明成人的無知!

  我探索又探索,可是答案在哪裡?

  柔弱的女性何以能如此剛烈?

  幾億人都喝了迷魂湯,包括我自己,

  你何以能夠把一切符咒都拒絕?

  我曾在牛棚里寫過多少次檢討,

  想用違心的認罪去換取自由;

  我無地自容,反省又反省,想到:

  怎樣才能夠稱得上是你的朋友?

  我思考又思考:你的聰慧和坦蕩,

  執著和無畏,一切都出自肝膽,

  你的正氣歌刻在心築的長城上——

  蜿蜒的城牆繚繞著一脈脈青巒。

  我思考又思考:你的親切和端莊,

  活潑和熱情,一切都歸於平凡,

  你的氣質美、行為美盪合成柔浪——

  赤子的淚水,流入無涯的自然。

  我曾默默地吟誦過重量啊重量;

  我曾在心裡聽到過小草在歌唱;

  我思考又思考:你的生平在何方?

  你的小草啊為什麼沒一點聲響?

  石碑上沒有鐫刻你金色的名字,

  紀念室里也不掛你柔美的遺像,

  但難道沒人記住你勇士的英姿?

  誰說你稱不上是中華民族的脊樑?

  午夜的星空隱現莊嚴的面容:

  我恍見刑前橫眉倔強的形象——

  似答又非答;哦,是真還是夢?

  滾燙的熱淚灑滿在燈下稿紙上。

  已經思考了三十年,歷史的洪鐘

  已敲響回答:不能啊,我不能再緘口——

  啊,布魯諾、張志新式的女英雄,

  讓我用歌聲伴你到永久,馬正秀!

  【文章來源:《南方都市報》文/韓三洲 騰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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