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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為何穿上學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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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9-3 02:5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毛壽龍:思想和思想家都是危險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或許我們應該希望學者穿上學袍,為學術贏得一片天地。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毛壽龍

  美國大法官布雷耶即使不開庭,在辦公室也穿著法袍。他認為:「穿上法袍就與政治絕緣了!」(斯蒂芬·布雷耶:《法官能為民主做什麼》)可見,法官不理政治,與政治保持距離,這是法治的重要元素。正是法官的謙虛,使得他們能夠在政治上居於中性的位置,並使得法治居於中道,而且擁有公共的力量。也許正是由於這一原因,法官也能夠免於政治的干預,而確保自己在法治中的「國王」位置。

  可惜的是,學者沒有這樣的學袍。學者在學術的王國里,也許可以說是自己的「國王」。在一些情況下,象牙塔里的力量也會讓人感覺到有自然而然的權力,直接影響到政治的生態。在這些情況下,象牙塔里的國王,在現實中就會被看成是「哲學王」,被認為對政治有著實際的影響,乃至威脅。伊曼努爾·康德就是一個例子。

  康德是古典時代德國的一位偉大哲學家。他的生活單調乏味,經歷簡單,但他的思想卻異常豐富。他的「三大批判」使他成為公認的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但是他有關理性範圍內的宗教的言論,以及討論其他問題的文章,卻讓國王很不高興。於是宗教與司法部長韋爾納奉「國王陛下的特別命令」,寫了封申斥信寄送給康德,信中寫道:

  「我們的陛下很久以來就懷著很大的不滿,看出你怎樣濫用自己的哲學,去歪曲和貶低聖經和基督教的一些主要的、基本的學說,看出你尤其在你的《單純理性界限內的宗教》一書和其他短篇著作中怎樣做過這類事情。我們一直期待你做出某種改正,因為你本人必定清楚,你的這種作為怎樣不負責任地違背了你作為青年導師的職責,違背了你清楚地知道的我們國君的旨意。我們要求你儘快做出十分認真的辯白,並且為了避免失去我們陛下的恩寵,期望你今後不要再犯諸如此類的過錯,而是要按照你的職責,運用你的聲望和才能,使我們國君的意向日益得到實現;否則,你執拗不改,肯定會招致不愉快的處置。」(轉引自梁志學《當康德遭遇國王警告》,《博覽群書》,2004年第11期。)

  康德給國王寫了回信,說自己沒有違背國王的旨意,認為自己那些受到指摘的著作,不過是在學術界內部對宗教所作的一種哲學考察,旨在確定宗教怎樣才能純潔而又有力地注入人們的心靈。不過,康德知道,在國王面前,學術不是借口,也不能是擋箭牌,於是他在信里發誓:「作為陛下的忠實臣民,為了避免嫌疑,我將絕對保證完全放棄一切有關宗教題目的公開學術活動。」不過,康德很幸運,過了一段時間,國王去世了。康德認為國王去世了,國王對他的禁令也隨之失效了,就又開始公開討論宗教問題。

  和布雷耶大法官相比,康德是不幸的,雖然貴為當時最有影響力的學者,卻因為沒有「學袍」,即使是純粹的學術探討,其言論自由權也很容易受到國王及其大臣的干預和限制。不過他也是很幸運的,比國王活得長,在有生之年終於又可以不受對國王的誓言的限制,重新撿回言論自由權,再次公開討論當時很熱門的宗教問題。

  和康德相比,還有更不幸的。那就是古希臘大學者亞里士多德。他是著名的國王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從亞歷山大13歲開始就教他。不過亞里士多德和亞歷山大政見不合,亞里士多德於是離開亞歷山大,回到雅典教書,寫作,寫了很多書。亞歷山大沒有強留亞里士多德,還給亞里士多德很多資金,資助其老師做研究。據說國家設立社科基金資助學者研究,就是從這裡首開先河的。

  亞歷山大大帝有生之年沒有給亞里士多德帶來麻煩,但他死後,亞里士多德卻遇到了政治上的麻煩。雅典人因為痛恨亞歷山大,亞里士多德不得不外逃避難,一年之後在逃亡的途中得病而死。亞里士多德沒有受害於專制君主亞歷山大大帝,卻因與專制君主的師生關係而被民主的雅典所害。與康德比,他不是受其思想所累,而是受其政治關係所害。亞里士多德是大學者,不過是當了亞歷山大的老師,並接受了亞歷山大的資助,他的思想卻是自由的。但他因政治關係而受害,而且是民主的害,這顯然和後世的托克維爾所講的多數人的暴政是有關係的。這說明,沒有學袍,即使不受國王的害,也會受民主的害。

  受民主暴政之害最深的學者,還不是亞里士多德,而是古希臘的另外一個學者蘇格拉底。蘇格拉底是思想家,卻被人認為對年輕人有毒害。雅典的法庭用票決法判定蘇格拉底有罪並處死刑。蘇格拉底認為這一判決是不公正的,他本來有機會逃跑,卻沒有逃跑,因為他認為如果逃跑了就意味著破壞了雅典的法制。於是他飲毒汁而死,享年70歲。不過蘇格拉底即使像亞里士多德那樣逃跑了,因年事已高,也許沒跑出多遠就受了風寒,一病不起。後人大為蘇格拉底沒有逃跑而惋惜,其實逃與不逃,又有啥區別呢?

  不過,逃與不逃,對中國古代的學者孔子,卻大有區別。他在戰國時期是著名的思想家,很多國家都很看重他。魯國國王一看孔子那麼吃香,肥水不流外人田,也重用起孔子來。孔子當了官后急於改革,得罪了實力派,被迫離開魯國去流浪。他帶了學生,流亡到衛國,衛國的美麗妃子南子名聲不好,但很喜歡孔子,很敬重孔子的學問,但孔子看到了衛國政治的風險,很快離開了衛國。後來他走來走去,到過很多國家,也同樣遇到了各種政治風險。在外遊歷14年後,受魯國國君邀請,終於回到家鄉,從此被敬為大師,但沒有任官職。孔子此後專心教育,不問政治,遂成一代宗師,收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後來還被歷代帝王封為「素王「」。可見,專心學術,少摻和政治,乃學者的學袍。

  現代學者總體上來說沒有古代學者來得風光。古代學者動不動就有國王寫信來,動不動就有國王給資助,和國王對談,現代學者往往是依靠寫作來與政治家對話,當然大部分時間是與自己的筆對話,或者與學生對話。古代學者寥寥無幾,現代學者成千上萬。在擴展的市場秩序和擴展的國家公共服務秩序中,學者和千千萬各行各業的工作者一樣,只是腦力勞動者而已。

  不過,現代學者「哲學王」的貴氣依然存在,就如大英帝國的經濟學家凱恩斯勛爵在其著名的《通論》結尾處所說:「經濟學家以及政治哲學家之思想,其力量之大,往往出乎常人意料。事實上統治世界者,就只是這些思想而已。許多實行家自以為不受任何學理之影響,卻往往當了某個已故經濟學家之奴隸。狂人執政,自以為得天啟示,實則其狂想之來,乃得自若干年以前的某個學人。我很確信,既得利益之勢力,未免被人過分誇大,實在遠不如思想之逐漸侵蝕力之大。這當然不是在即刻,而是在經過一段時間以後;理由是,在經濟哲學以及政治哲學這方面,一個人到了 25 歲或 30 歲以後,很少再會接受新說,故公務員、政客、甚至鼓動家應用於當前時局之種種理論往往不是最近的。然而早些晚些,不論是好是壞,危險的倒不是既得權益,而是思想。」

  學者的貴氣也許是學者的狂妄,不過統治者感受到的思想的危險卻是實實在在的。思想是危險的,思想家自然也是危險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但思想家是危險的,這是對政治家來說的。對政治家來說危險的思想和思想家,參與政治也會變得危險,而這是對思想或者思想家來說的。這對於學者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妙。因為政治家可是動刀動槍的,學者只是動動口、動動筆,口誅筆伐只是比喻,真刀真槍殺將過來,學者如果不俯首稱臣,立馬一命歸西。

  如果思想家主動穿上學袍呢?如果他們把自己的思想藏在袍子里,讓凱撒的歸凱撒,讓思想歸象牙塔呢?或許我們應該希望學者能夠穿上學袍,就像布雷耶法官穿上法袍那樣,給自己一個不干預政治的證明,然後給自己的學術贏得一片天地,至少有一個塔,在哪裡可以慢慢研究,慢慢思想,與世無爭。

  註: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公共財政與公共政策研究所教授,公共政策研究院執行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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