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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假裝很懂楊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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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5-27 05:0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精分猹|文

  楊絳去世了。你有些慌亂。你和她不熟,但你注意到半個朋友圈都和她很熟。這是你慌亂的根源。你覺得不可思議。

  你手指下滑。你看到阿麗在分享楊絳,阿濤在分享楊絳,然而你們這麼多年來每次聚會他們從來沒提到過一句楊絳。你總能聽到的是因為還沒買房所以阿麗在罵房價為什麼不降,因為手裡握著好幾套房阿濤在罵誰敢讓房價降,車房說膩了如今他們又開始討論papi醬,你搜腸刮肚冥思苦想就是記不起他們什麼時候討論過一句楊絳。

  但是現在他們一前一後分享楊絳,配上一句「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願永遠以先生為榜樣」云云。

  

  你感到惶恐。他們這幫小妖精居然如此深藏不露。你以為他們都和你一樣從不讀書,卻原來他們都是讀書工作者中的地下黨。

  我太傻了,你心想。

  你害怕在人群中孤單,你害怕人群的熱點是你的冷點。你不想不合群,你不想格格不入。你決定自救。你隨大流中還想保持著一點點自我,於是你點開一篇又一篇懷念楊絳的文章,你要挑一篇最好的分享。

  你開始一篇篇看下去。你看了五分鐘,你看了十分鐘,你看了半小時。你抬眼,望向窗外,迷茫。為什麼,為什麼看了那麼久,幾乎所有的文章講起楊絳都是那幾件事,引用楊絳都是那幾句話。所有的文章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

  你有些糊塗。你模糊記得楊絳擁有105歲的跌宕人生,你模糊記得楊絳全集有290萬字,然而如今人們大張旗鼓地懷念她,卻說不出更多的事,也引用不了更多的話。

  你越想越糊塗。一個擁有290萬字作品的作者,被人到處引用的話不超過50句,這個作者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你越想越糊塗,越糊塗,糊塗。

  

  然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分享楊絳。老的少的,糙的嫩的,直的彎的,攻的受的。他們長吁短嘆,他們如數家珍。他們說喜歡楊絳的那部劇,叫《稱心如意》。你嚇傻了。你從來沒聽說過這部劇,你要趕緊去看,周末聚會就要到了,你不能成為無限接近白痴的那一個。

  你上網,你搜不到,你手心出汗。你猶豫很久,給一個信得過的朋友打電話,小心翼翼地,「告訴我哪裡可以看到《稱心如意》」。「你去XX網,搜綜藝頻道,那是湖南台的節目,是俊男靚女帶著老娘來相親。」朋友不假思索。你掛了電話,充滿怨念地又看了一眼朋友的朋友圈。幾十分鐘前他剛剛分享了《稱心如意》,說最喜歡楊絳先生的笑,因為那是用淚水洗過的,所以笑得明凈,笑得蘊藉,笑里有橄欖式的回甘。你現在確定了,哪有橄欖的回甘,只有複製粘貼后的回車。

  你繼續刷朋友圈。你開始發現,楊絳先生剛剛去世24個小時,就比她活了105歲產生的能量還大。她把那些平時假裝不讀書的人的面具都扯下來了,哼原來你們沒文化都是裝的;她把那些平時假裝蠅營狗苟的人的扮相都洗掉了,哼原來你們是心若蓮花;她把那些平時亂搞男女關係的人的都揭穿了,哼原來你們其實是要守護錢楊那樣的愛情。

  面對楊絳的離去,他們終於從潛伏狀態里出來了。一時間社會風清氣正,人人五講四美。

  你終於決定了,你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你要分享了。就在你要分享的時候,你看到楊絳的遺願「火化后再發訃告,我的去世不想成為新聞」。

  你的手指在分享鍵上停住了,你知道自己已經決定成為一個假裝很懂楊絳的人了,那麼我分享還是不分享呢?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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