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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與教育:在體制與人生間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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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5-18 02:4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文/劉慧寬

  昨天「516」,大家轉發的紀念文章不少。今天看到河南考生關於懷念高考生活帖子,我很想借題發揮一下,從河南、山東為代表的高中教育,談談對「文革」的反思。

  乍看之下,這兩個問題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我想說,人們對這兩個問題的態度,反映出一個嚴肅且永恆的矛盾,即如何處理體制與人生的關係。

  所謂「文革」,是由極權體制和個人崇拜下的政治鬥爭,發展成為全民參與的社會運動。而帖子中所涉及到的,是當前教育體制下典型的高中生活。我盡量避免偏情緒化和政治批判式的用詞,這是因為,目前社會對這兩大問題的態度,尚有嚴重分歧。儘管很多人切實感到前者是被完全否定,後者也是飽受詬病。

  戴錦華先生在「重訪六十年代」的演講中提到,目前對文革的描寫仍然多為兩種,一種是知識分子的文革,一種是老幹部的文革,儘管她緊接著說自己「永遠不可能、也不會成為簡單的『文革』辯護者」,但我能感受到她意猶未盡的深刻內涵。

  作為一個具有嚴肅歷史精神的學者,擁有的不是知識武庫中的唇槍舌劍,而是一把冷靜的分析手術刀,這是需要勇氣和耐心的。我們常以為真理在握,以為很多螳臂當車者不值一駁,「夏蟲不可以語冰」,我並不認為這是一種良好的學術態度,有人把此解釋作「人生的大智慧」,不過是逃避的託辭。

  前日賀衛方與王銀川的論爭,我感受到王說出了許多基層團員心裡話,也是目前最為流行,他與政治立場無太大關係,只是個人經驗,但是賀並沒有直面應對,這讓我相當失望,儘管他的政治觀點和法律觀念我表示認同,但如果不解決基層問題,不完成一種自上而下的對接,只是高談闊論,享受崇高理想和士大夫的角色感所帶來的快感,後果是相當危險的。所謂啟蒙,絕對不是高姿態,《權利法案》《人權宣言》及民主國家憲法中從沒有自鑄偉辭,而恰恰是將最基本的價值用最簡單的話確立下來。

  對於文革,我們除了那些「主流」的聲音之外,也常常聽到一些長輩甚至孔慶東之類的學者,彷彿對其無限留戀和嚮往,對毛深刻懷念,也看到安東尼奧尼拍攝的紀錄片《中國》裡面寧靜、活潑的日常生活。對於教育制度,我們常常會對那時起早貪黑,廢寢忘食、「比學趕幫超」的刻苦奮鬥表示自豪,這種心態有有些類似當年的「知青」,一句「青春無悔」,消弭了多少酸甜苦辣,也不時地看到種種段子,描寫高考前的自己有多麼全能,甚至豫、魯兩地的保姆都有掃地僧一般深藏不露的內功。

  那麼問題來了,對「文革」的懷念是一種虛假么,或者對教育體制的詬病只是一群不識時務者的牢騷么。為什麼有如此多文革時代過來的擁躉,為什麼有衡水一中這樣將某種教育理念發揮到極致的「名校」,為什麼被批駁到幾乎體無完膚的東西,依然有人引以為寶,而且獲得了巨大的支持甚至成功。

  

  我們發現,中國的很多問題都把人們擺在這樣一個模稜兩可的十字路口,因而使秦暉式的派別分類法,顯得格外管用。與秦暉不同,我更專註的是政治風暴核心之外人群,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面對的並不是政客官員,而是身邊一個個親朋好友,他們的態度有的矛盾,有的固執,有的懵懂,有的模糊,有的甚至漠不關心且以「莫談國是」「瞎操心」教訓他人。大多數人過著日常瑣碎的生活,並無暇考慮這些與日常無關的問題,他們政治態度無非是帶著極強的功利性,且主要受到主流媒體宣傳制約。除此之外,另一個重要的來源,就是我經常提到的——體制教材。

  人無往不在體制之中,受著體制的餵養和馴化。所謂體制,簡而言之,就是社會整體的運行機制。我們常把事業和行政部門看做是體制內,而把企業和市場看做體制外,這是狹義概念。從廣義上來看,士農工商皆有體制,也都處在一個共同的制約結構下,只不過高度行政化的單位讓我們更能夠感受到複雜規則的制約。所以「文革」和當代教育制度都是一種體制的表現,人們在這種制度下謀求生存和發展。

  體制能夠提供我們需要的經濟來源,所以我們依賴並順服,但是同時它的約束力也是強大的,而且很難做出改變,但人的性格多種多樣,需求也豐富繁雜,總會與體制要求相齟齬,如果體制能夠因需求而及時做出改變,社會就良性發展,如果體制能夠保有一定的彈性空間,儘管會有所犧牲,人們至少也不會有太大的不悅,對人的損害也不至於過分。可如果一旦體制僵化、閉塞,就會讓人感到擁擠和龐大的生活壓力,如果倒行逆施,社會就面臨大面積崩潰,「文革」與當下教育制度,都是體制僵化、變異帶來的負面效應。但有趣的是,無論體制如何變異,卻不可能對所有人施虐,總會有人從中得到利益甚至是幸福感,而且這種幸福感是此消彼長的,受害的人越多,施虐和「中間人群」的幸福感越大。這也就是為什麼無論德國納粹、日本軍國主義即便再臭名昭著,依然有人為其招魂,「文革」也是如此,我們永遠不可能避免這類「獲益者」因體制轉軌而產生的失落,就像不能掩蓋平反冤假錯案的強大呼聲一樣,歸根結底,在政治環境是一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狀態時,這種現象就會顯得更為戲劇性。

  

  接下來,我們再看人們對體制態度的問題。人們對體制壓迫的態度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從自身幸運的體驗出發,忽略其他的犧牲,並且把這種經歷歸功於體制。一種是將自己遭遇的不幸,轉化為寶貴的人生財富,甚至把壓迫看成是人生常態,是神靈的考驗。

  這就造成了兩個結果:

  第一個,是積極地認可現行體制,並強烈地維持和利用,從中獲取更大利益。舉例來說,衡水一中可以說是這種邏輯的典型。去年夏天,《東方眼》邀請衡水一中校長等人與反對該校教育理念的民間人士進行辯論,我們從衡水校長的姿態中可以明顯看出這種不可一世的態度,反方顯得相當弱勢,甚至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力。因為對方作為一個體制內卓有成效的大佬,在以升學為唯一尺度的衡量下,你完全沒有辦法去反證他的缺陷,就像在「文革」中,目的是明確的,成績是顯而易見的,而且是立竿見影的,你去懷疑目標設置有錯誤,就是反革命。另外,一方面「失敗者」不會像「成功者」那樣去表現自己的經歷,只會隱蔽得更深,另一方面,被犧牲的東西往往是看不見的,隱患只有成為現實才具有說服力,而一種教育理念的驗證是要付出一代人的時間,沒有人會對隱患絕對認真,用隱患去駁斥現實,這是個悖論。我們崇尚追求知識的快感,「三更燈火五更雞」也不枉年少的光陰,那時還有忙裡偷閒的各種小快樂,和同學們一起拼搏、揮斥方遒的充實感,試卷下來,排在榜首的榮耀等等,這些都和體制捆綁到一起,變成最大的辯護者。更何況,這其實是一個價值觀的問題,當庸俗進化論廣為傳播、深入人心的時候,你很難通過一場辯論去變革這麼大的趨勢。當一種價值觀和體制達成共識的時候,想改變,何其難也。所以「文革」為什麼持續十年之久,不僅僅是毛的晚年,也是一代人的青春。

  第二個,是逆來順受地適應,這是吾國傳統人生哲學的集大成者,並無貶義。通過自我心態的轉變,來化解人生中遇到的種種挫折和憤懣,也日常教育的主要內容。從某種程度上說,它甚至造就了一些宗教的原始觀念,這是一種對人生和社會現象的解釋與應對之術。如果一個人能夠徹底地接受一套這樣的思想,其在面對任何惡劣的環境,都可以有超乎常人的忍受度。而我們這種基於政治學和社會學的權力分析法, 反而淪落第二義了。其實「心靈雞湯」,也是應運而生,在心靈感到柔弱和無力時,有一套說辭能夠讓自己得到慰藉,對眼前的困擾有一個舒適的解釋,「得過且過」地處理掉很多糾結、不快,也不失為一種聰明的人生態度,作為普羅大眾,這種簡單直接的應對方式,往往是任何時候都最有效,也是最受歡迎的。而所謂理性、深刻的分析,只會消耗更大的精力,對生活來說是得不償失,反而會陷入更大的精神危機。從趨利避害的原則考慮,這也是最安全的態度之一。

  總而言之,我們大多把直面體制看作是一種愚蠢和不自量力,是下下策,因為任何時候也不指望通過改變它來獲得幸福。以個人對抗體制,容易背負「憤青」、「怨天尤人」的冷嘲熱諷。與其如此,不如緊抱權力,或者「獨善其身」。這種強大的邏輯背後,又是一種怎樣的隱患呢。趙在晚年說,某某和某某不可能做改變,因為是我們教育出來的。林昭也好,王某也好,在現下民間到底有多崇高的位置,我並不抱很大期待,但恰恰是對現狀的理解,會讓人更為堅毅,明智,更有擔當。曾經我也常把那些鼓動人心的詩詞掛在文章里,但是年歲漸長,就明白很多東西不是靠呼籲和提倡,就能得來。墓碑與喪鐘,終究不是文字搭成的。但要每一步走得堅實,不妨略悲觀一點,那會讓人更清醒。

  不要以為「文革」已經走遠,它只是一個「疾病陳列館」,向我們集中展現著癌症、癲癇、傳染病等形形色色的疑難雜症,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病,何時能免、誰又能免呢?能做的,就是給自己多一點疫苗,可惜現在,疫苗都造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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