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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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溫柔對待每一個想要成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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硨磲大爺 發表於 2016-3-31 03:4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紀尋 為FT中文網撰稿

  

  作者(右下)和新加坡的同學們

  【編者按】FT中文網與壯志計劃項目組聯手推出專欄「我所經歷的一段有意義的教育」,集結具備海內外多元背景的撰稿人。他們將通過個人故事探討教育的本質、教育對於個體的重塑,以及教育對於社會精神風貌的折射。教育不囿於校園,它浸入坊間、市井、田野、途中,和人際之間;教育重塑個體,創造自我探索的可能性,同時折射社會的精神風貌。

  很多年以後,在每一個覺得快要扛不住的夜晚,我都會想起自己在學校里哭的場景。

  我小時候住在南京浦口的工人大院里,這裡聚居著南來北往上萬橋樑工人和他們的家屬,而我的家庭就是其中普通的一員。浦口和其他幾個長江以北的區被統稱為江北,長江以南的區自然就被稱為江南。90年代的江北是南京最不發達的地方,工商業落後,教育資源匱乏,算是城鄉結合部;江南則與之相反,南京的經濟文化教育資源全聚集於此。交通的不便捷限制了人口流動,也限制了資源流動,那時候工人們的最大心愿就是可以讓孩子們過江上學。

  工人大院里的學校是職工福利,這裡的老師大多數是職工家屬,學生們也都是職工子女。然而即便如此,安排我這樣一個有特殊需求的孩子入學也是困難重重。學校的領導們看了我都眉頭緊鎖,他們說學校只招收健康的孩子,而我是「不健康」的。於是,爸爸媽媽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去跟學校領導理論。因為這個社區里的人大多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熟人」,學校領導也不想因此把事情鬧大,只好勉強接受我入學。這樣,我開始了我的學生生涯。雖然,一瘸一拐的我走在路上經常被人嘲笑;雖然,在學校里我總被同學們稱為「殘廢」甚至被欺負,但是我從來沒有一刻想放棄過上學。

  小升初的時候,我參加了一個學校的「搖號」並最終被抽中,這讓我終於獲得了一個走出江北、去江南念書的機會。然而,城鄉結合部的六年教育讓我似乎輸在了「起跑線」上,對奧數一竅不通的我在分班考試中失利,被分到了只比差班好一點的平行班。如果我是一個品學兼優的殘障學生可能會自帶「勵志偶像」的光環,受到學校的照顧;然而,現實是社會對失敗者並不寬容。實驗班都在樓下,平行班則在樓上,我的班級更是被分在了四樓,而且沒有電梯。我請求學校給走路不方便的我安排一個樓層低一點的教室,卻遭到了拒絕。他們的理由是二樓有兩個實驗班,我這個差生是沒有資格進去的;另外一個平行班的班主任拒絕我進入他的班級,因為覺得我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拖班級後腿。於是,我就像一個皮球被拋來拋去——沒有人希望我被分在他們的班級里。

  我留在了原來的班級,爬了三年四樓。然而,對於一個女生來說,上學最困難的事情並不是爬樓梯,而是上廁所。學校里的廁所設在一樓而且沒有馬桶,我每次都得下四樓然後「站著」上廁所。廁所里的圍觀群眾們經常對著我議論紛紛,指責我把廁所搞髒了,但是誰也沒有想過學校應該為殘障學生修一間無障礙的廁所,就像班主任們只會指責我為班級帶來了麻煩,卻沒有想過可以把樓上樓下的班級換個位置。

  中考的衝刺階段,我們開始分班補習,成績已經名列前茅的我卻依然被留在了補差班。因為提優班的教室被安排在另一幢教學樓的二樓,下四樓、再爬二樓的運動量對我來說簡直就是翻山越嶺,我沒有更多的時間精力去換教室。在一個我需要提升自己學術能力的關鍵時刻,我卻再次成為了一個被大家遺忘的角落。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昏暗的下午,我躲在補差班教室的最後一排獨自哭泣,身邊卻是對我的困境無動於衷的教師們。沒有人願意麻煩自己去幫助這個同樣渴望成功的孩子。不僅如此,這個孩子還一直被無視、指責,所有的這一切只是因為她和別人不一樣,她比別人有更多的需求,有更多需要克服的困難。

  現在的我再看15歲的我不時有點生氣,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只知道忍氣吞聲,寄希望於用成績來證明自己,以獲得別人的尊重。但是,後來我漸漸明白了,沒有平等機會的土壤,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費。我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名牌高中,獲得了更多更好的教育資源。很多大學都會給我們學校自主招生的名額,但是這些自主招生的首要要求又是「身體健康」,我沒有參加考試就被自動淘汰了。因為肌肉萎縮的不斷惡化,我的身體機能也在不斷下降,我寫字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費勁。高考的時候,因為沒有力氣塗答題卡加上寫字又慢,我向江蘇省考試院申請延長時間,然而考試院卻以「沒有先例」、「對其他考生不公平」為由拒絕了我的申請。沒有額外的答題時間和協助,我拼了命、寫字寫到手抽筋也沒能答完試卷;而招生辦只能保證我進入省內的大學可以不受歧視被錄取,我的選擇非常有限,最終我沒有進入理想中的大學。但也是正因為這段不怎麼美好的經歷讓我萌生了出國留學的念頭。

  2009年,我花了9個月的時間申請託福和GRE考試的加長時間。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有一個專門為殘障學生提供服務的部門,殘障學生如果需要特殊安排,可以向該部門申請合理便利。合理便利,比如說在考試過程中提供更多的答題時間或者人力協助等,是在發達國家普遍實行的殘障學生服務政策,以確保每一個孩子都可以獲得平等的教育機會。讓每一個人都有同樣的機會取得成功,這是公平;為先天不足的孩子「墊高」,提供合理的便利條件,這是正義。我忽然發現,自己在少年求學時代流下的所有的眼淚其實都是在爭取合理便利,或者說公平正義。

  然而,即便美國有「合理便利」這樣的政策,我依然花了9個月的時間才申請到,主要原因是沒有醫生願意為我出醫療證明。三個月內,我跑遍了南京的三甲醫院,甚至連法醫鑒定中心都去了,都沒有找到一個願意幫助我寫這個醫療證明的醫生。一個醫生甚至對我說,你這個病,就算跑到美國也沒有用。

  我記得那是一個陰雨天,我絕望地從醫院出來回到學校,眼淚止不住地噴出來:我想到了多年前我被遺留在補差班的那個傍晚,想到了每次春遊秋遊運動會老師都在勸我在家休息不要跑出去給大家添麻煩,想到了初二那年其他同學出國交流而我只能每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間里聽廣播里的旅遊節目……我從來沒有拋棄過我自己,但這個世界似乎卻在以各種方式拋棄我。

  回家以後,我給ETS寫了郵件,告訴了他們我的真實情況,並為自己寫了一段病情陳述。兩個月以後我收到了ETS的考試確認郵件,同意為我提供合理便利。5個月以後我高分通過了考試,7個月以後我獲得了ETS獎學金併入選托福名人堂。我知道,入選名人堂並不是因為我考了多高的分數,而是我以全新的方式探索了教育的邊界和可能性。

  至今為止,我已經在美國、法國和新加坡的大學里學習過,有許多美好的經歷,當然也有更多的掙扎。我更加明白,即便在發達國家,公平也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當需要幫助的時候,當覺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的時候,要大聲說出來,要反抗,要爭取,而不是像15歲的我一樣默默躲在教室里哭泣。與其說國際教育開拓了我的眼界,不如說我在這個過程中挑戰了自己的極限和偏見。我懷著深切的同理心和敬畏之情去理解這個世界,去欣賞容許不同和多元文化的價值觀,去探究合理與不合理、公平與正義。我不再認可自己是個「麻煩」的身份,我理直氣壯地成為了一個「麻煩製造者」,質疑一切不公正,爭取合理的權利。

  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和我一樣有著特殊需求的孩子,我們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去完成學校里的任務,去克服我們生活中的困難,去跟上其他人的步伐;但相同的是我們一樣渴望取得成績、融入集體、獲得別人的認可和尊重。長大后,我堅定地和這些孩子們站在了一起。我希望特殊兒童的家長不再唯唯諾諾地說「我的孩子給你們帶來了麻煩」,希望學校不再以健康狀況為名向他們關上教育的大門,希望教育工作者們不再對他們的需求無動於衷,希望孩子們都可以勇敢地說出來:當我和這個世界不一樣,那就讓我不一樣。

  我所期待的是15歲的我渴望得到卻從未曾得到的。

  今天的我要感謝15歲的我,沒有她含著眼淚的堅持,就沒有今天的我對著世界發聲的機會。

  本文作者畢業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巴黎政治學院,LifeCocoon發起人,神經肌肉病患者。她需要使用輪椅、護工和語音識別軟體。

  本專欄由FT中文網和壯志計劃項目組聯合出品。探索成長的更多可能,請關注由中美頂級機構共同打造的壯志計劃。費用全包+導師天團+赴美一個月+中國教育實踐 = 壯志計劃,你的完美夏天。詳情請關注官網:ChinaUSDialogu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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