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橋:從化工能源專業角度討論一下柴靜的舞霾大片（一）

溪橋:從我個人的化工能源專業角度討論一下柴靜的舞霾大片（一）

真是巧極了啊，我的專業就是化工能源。由於經常向政府和企業申請經費，所以對有關數據和專業知識非常熟悉，也猜想在專業水平上也許比柴靜理解得深刻一些吧。

當然從化工能源專業的水平來要求柴靜，說明我這個人不太厚道，怎麼能以己之長比她之短呢？何況她在大片中還是有幾次比較謙虛地說她對那些化學成分搞不懂。

然而，她既然有膽量利用很多數據開出三大藥方，即「油氣化、能源私有化、從我做起」，那我的膽子也被提了起來，就羅唆幾句。
這三大藥方當然並不是她提出的，只是她又闡述了一遍而已，因為這三大藥方早就炒了很多年了。不過既然她是冷飯新炒，那我在這篇博文中也就根據我的專業知識再討論一下這三大藥方。順便說一句，我非常吃驚的地方就是柴靜在大片里對使用油氣以及私有化更感興趣，而對太陽能、風能、核能幾乎沒有提到，真是讓我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正因為她不是化工能源專業的，我才非常認真地看她的大片，希望能通過她的大片得到很多我不易得到的中國在太陽能、風能、核能方面的數據，然而遺憾的是，她對使用油氣以及私有化更感興趣。

先討論第一個藥方：油氣化
我是搞技術的，因此對解讀數據特別敏感，因為數據的解讀才是科學的核心，模型都是建立在數據如何解讀的。因此數據是否海量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些數據才是根本性的。現在有個學科叫做數據挖掘（data mining），實際就是如何解讀海量數據而已。
數據的解讀比收集數據重要多了，比如刮大風或下大雨的時候蘋果掉到了地上，那麼人們自然就會得出結論說蘋果落地是因為有風或有雨。而這個結論在邏輯上是很嚴格的，而且具有數據的嚴格對應性，即使用現在的「數據挖掘」技術，也會得出結論說蘋果落地是因為刮大風下大雨。然而不幸的是，這種解讀恰好是掩蓋了萬有引力這一根本。

那麼柴靜的解讀和藥方，就是「蘋果落地的本質是因為颳了大風或下了大雨」。

她的第一個藥方是油氣化。也就是說，少用煤，多用油和氣。

這個方案從化學角度講是否有利於減少污染排放呢？從我的專業水平來看，這個藥方完全正確，我先給柴靜的這個藥方打100分。因為從化學反應方程式那裡，煤里的氫太少，主要是碳；而油內，含很多氫；那麼氣呢，天然氣含氫最多了，當然碳顆粒以及含碳的污染物就少多了。

然而，這個100分是一葉障目的。化工、能源和環保有個交叉學科叫做「生命周期評價(Life Cycle Assessment)」，也就是說一個產品從原材料到產品乃至到最後變成垃圾廢物的整個過程都要跟蹤下來算出每一步的污染排放，然後才能評價出這個世界是誰污染的以及怎樣防治污染並節省能源。這個對應於牛頓的推理，就是把蘋果落地的整個過程跟蹤下來，比如颳風的時候為何蘋果不向天上飛而偏偏落地，下雨的時候蘋果也落地，那就說明颳風和下雨都不是根本原因，於是就能想清楚蘋果落地的根本原因。

好了，那就按這個最基本「生命周期評價」的思路來思考，也就是說，即使你的專業只是個文科或者你是一個文盲也不要緊，我們只要用這個最簡單直白的思路去思考，答案就出來了。

最簡單的降低排放的措施就是減少生產（先不談政治和發展，所以暫時不談對工人下崗的影響）。那麼問題就來了，減少了生產就是減少了產品供應。那麼減少了產品供應，是減少了給誰的供應？

那麼，從「生命周期評價」這個最基本學科的觀點來看，柴靜首先做的，就是調查造成中國大片污染的生產，主要是在為誰生產，也就是說供應給誰？當然我這裡是有數據的，不過這個數據我還是留給柴靜去調查，衷心希望她還能推出一個更加震撼人心的大片。

那麼推理到這裡，我們就可以得出結論，柴靜的思維是這樣的：污染既然是含碳高的煤造成的，那就用含碳少的。也就是說，既然風一吹過來蘋果就落地了，那就把蘋果園建到少吹風的地方。這個方案是立竿見影的，我在加拿大秋天帶孩子摘蘋果的時候，就發現的確是風雨過後蘋果滿地的。不過，這個立竿見影的方案，恰恰不是切中本質的方案。

我幾年前曾參加過一個綠色小區（Green Community）建設方面的博士論文評審和答辯，博士論文中提出的綠色小區方案其實很不錯，比如房頂上都鋪太陽能電池板、使用風力發電、政府對此予以補貼等，而且數學模型建得很好。我在評審意見上要求給出太陽能電池板以風機槳片在生產過程中消耗的能源和造成的污染數據，結果以後那個導師就再也沒請過我審核類似的論文，不過他卻被今年在中國舉辦的一個能源會議邀請為特邀報告人，特邀報告的主題就是加拿大的綠色建築「Green Building」。如果柴靜有興趣，我可以把這個會議推薦給柴靜，她可以思考一下加拿大的綠色小區如何實現的。

那麼加拿大的人均碳排放是中國人均的多少倍？這個留給柴靜去調查。柴靜不來加拿大調查，實在是很遺憾，因為加拿大比美國可是乾淨多了（我沒有任何諷刺美國的意思），柴靜可以深刻思考一下加拿大為何如此乾淨。


那麼還有一個油氣方面的基本知識是柴靜沒有提到的，當然她也不必提到，因為這不是她的專業：那就是當今石油的煉製實際是「用黃金生產白銀」的過程。

煉製石油從化學上講就是把多個連在一起的碳拆開然後向碳上加氫的過程。那麼氫是哪裡來的？是把天然氣上的氫拿下來的，也就是說，為了向重油上加氫，於是把天然氣上的氫拿下來。這個工藝在我們化工能源界稱之為「用黃金生產白銀」，也就是說用更環保的天然氣來對石油或油砂進行處理生產汽油柴油什麼的。

柴靜不妨對此也做個調查和分析，預判一下中國如果走這種油氣的道路是否合適，比如氫從哪裡來，天然氣又從哪裡來。雖然柴靜給出的數據說中國的天然氣儲量還真是不少，那麼這些天燃氣是直接燒呢還是用來煉油？夠不夠煉油使用的？

柴靜在專業知識上還不清楚的一點就是今天的中國糧食產量實際也是一個高度依賴化工能源的行業。比如化肥，就需要氨，合成氨消耗了幾乎一半的氫啊！柴靜也可以做一個簡單的計算，那就是把天然氣都挖出來燒，那化肥又從哪來？這其實是一個化工類的博士論文了，對柴靜這樣要求，我感覺很不好意思啦。


再討論第二個藥方：私有化

這個可能有政治成分，所以我盡量只談技術方面的。其實，世界上污染最嚴重20個城市裡，印度佔了13位。如果說私有化，那印度就是個榜樣。

說到這，我很同情印度，沒有任何恥笑的意思，因為印度被西方大力稱讚，而印度陶醉在這種稱讚中，這是真正的捧殺，一個「捧」風就把印度整個國家給吹動了，我心裡真的是很難過，印度是在給西方做活雷鋒。從這個角度講，我們要感謝柴靜，她如果不提私有化，則很多中國人就不會去深入思考私有化意味著什麼。

那麼私有化或拆分國有企業會不會帶來問題的解決？不一定。就看你從哪個角度看了。比如，印度在農村的電費有40%是收不上來的，所以很多地方的電網根本就不可能擴大。有幾家私有企業願意虧本建電網無償供電？所以印度的私有化是一面鏡子，柴靜不去印度調查，也是很可惜的。當然柴靜的私有化路線也許比美國的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