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前踩出遠行的路

楊眉 《 中國青年報 》（ 2013年10月01日   

　　

　　《深夜加油站遇到蘇格拉底》是一個有關人生導師的故事。

　　故事不複雜，美國伯克利大學的學生運動員米爾曼有著很多別人無法企及的東西：他是富二代，他很聰明，功課拿的全都是A，有一大幫鐵哥們兒，身強力壯，有吊環運動方面的天賦，而且身邊總有女人。

　　按理說，他該很快樂吧？

　　可是當別人問他：「你快樂嗎？」他卻在沉默之後反問：「快樂跟什麼事情有關？」

　　很顯然，他擁有的上述一切並沒有使他擁有可以隨時感受到的快樂。不僅如此，他最近還常常半夜被噩夢驚醒，醒后難以再次入眠，於是到外面去跑步。

　　就在那時，凌晨3點，在一個加油站，他遇到了後來他稱之為「蘇格拉底」的加油工。也正是這個加油工問了他那個問題：你快樂嗎？

　　當時的他不僅不快樂，而且憂心忡忡。他的吊環生涯進入瓶頸狀態，他一心想要打敗別人，一心想要參加奧運會，並不惜以按教練的說法是「會送掉小命」的方式去練習從來沒有人做到過的危險動作，以實現成為「吊環王」的夢想。他正被成就焦慮折磨得寢食不安，而且因為一心只想著奪冠，他的人際關係也出了問題。眼下的他並不快樂，他以為只要能進國家隊能拿到奧運金牌，他就會快樂。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他首次遇到了白髮蒼蒼、目光深邃的加油工。這位身著工裝的老人一絲不苟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他認為他的工作是服務他人，而這是非常崇高的事。他對待米爾曼的態度也和周圍的人很不一樣，是平等的、不卑不亢的。他向米爾曼提出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問題：「你快樂嗎？」「如果進不了國家隊你怎麼辦？」這些問題在米爾曼的頭腦中縈繞，因為這也正是當前困擾他的問題，於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來到加油站。

　　這之後，在米爾曼的要求下，老人開始做他的課外教練，老人的第一課是「如何專註」。其要訣是：扔掉腦子裡的雜念，留心一切此時、此地、此刻正在經歷的事。

　　這裡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公園裡，當老人反覆提醒米爾曼關注當下時，他大大咧咧地說：「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生啊。」

　　老人聽聞此言后猛地抓住他，把他的頭扭向不遠處的草坪。草坪上正在發生著的事情突然進入米爾曼的視野，人與狗的嬉戲聲，草地上讀書者用指尖翻動書頁的聲音，金龜子在草葉上蠕動的嚓嚓聲，一對年輕戀人接吻時的喘息聲，所有這一切都因為突然的專註而被放慢放大。

　　再後來，米爾曼出車禍，醫生斷言他以後只能坐在輪椅上，曾經最為看好他的教練也放棄了他，宣布他永遠無法再參賽。可是在老人的鼓勵和指導下，他不僅在10個月內重新站了起來，而且拿下了奧運獎牌。

　　這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

　　老人教給米爾曼的，是心理學家帕爾斯所提倡的：活在當下。因為無論你有什麼樣的夢想，一個人所真正擁有的只有現在，所以要從當下做起，如果你不懂得體會一件事情的過程，那麼，不論沒有得到還是已經得到（因為得到后就會擔心失去），你都不會快樂。

　　米爾曼在金牌之外得到的，是他對人生意義的認識：不僅要有遠大的志向，而且要懂得從眼前踩出遠行的路，要從關注並且體驗當下做起，全身心地投入到此刻所做的事情中。因為過程而非目的地才是真正能夠帶來長久快樂的事物，此外，要懂得服務他人，懂得和他人分享，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人生。

　　也許很多人會心生羨慕，「啊，他真幸運，能夠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遇到人生導師！」

　　可是，這位蘇格拉底真的存在過嗎？老人不是幾次說過類似的話：「你怎麼知道現在的我，不是你的直覺在跟自己說話？」還有電影中那許多亦真亦幻的部分，無不表明，這個老人很有可能就是米爾曼內在自我的具象化，心理學家榮格稱之為「智慧老人」。

　　榮格認為，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藏著一個「智慧老人」，但是要有一些特殊的人生事件及其個人的一些特質共同作用，才有可能激活你心中的「智慧老人」，也就是俗話說的：內在導師。

　　米爾曼能夠遇到他的人生導師，最重要的原因在於：他是個知道自己天賦所在而且一定要實現自我的人。這才是他最幸運的地方，知道自己最擅長什麼，並且下決心做到最好。所以，當米爾曼問蘇格拉底：「是你在這麼多人中選擇了我，對嗎？」後者的回答是：「你總是這麼自鳴得意嗎？是你選擇了我。」

　　所以，這個世界其實不缺人生導師，只缺有準備並且志在必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