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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嶺往事:王立軍20年沉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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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湖光影 發表於 2013-1-13 19:0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這裡是仙境?在開車前往阿爾山天池鎮的路上,司機這麼反問我。每到夏天,他就要拉上一車又一車從大城市逃脫出來尋找安靜的人。「但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這裡的安靜,是找不到機會,令人窒息的安靜。」在他屠來,世外桃源不過是「被機會遺忘的地方」。

  茂密而神秘、詭異的原始森林中間,露出了—塊平地。平地里鋪滿絨毛般柔軟的青草,流淌著從地底冒出來的永不結凍的溫泉水。這裡是王立軍出生的地方。

  阿爾山市離鐵嶺180公里,離省會呼和浩特270公里。而從阿爾山市要到天池鎮,還要走將近兩個小時的山路。

  整個國家經濟的沸騰,曾經反襯出這個地方的凋零,現在,天池鎮終於通過旅遊,對接上機會的一點邊角。

  要離開天池林場的前一晚,23歲的王立軍沿著這個小鎮那不到一百米的路,半昂著頭,來回地走。遇到認識的熟人,向他慶賀,他冷漠地不予回應。王立軍的意思是,「你們就困死在這裡吧。」時隔30年,王立軍兒時的鄰居,現在的飯店老闆賈春盛還是這麼理解。

  這個小鎮在王立軍離開時,正式的稱呼,是阿爾山林場天池伐木工人定居點。與這個名字相配套的,是簡陋的生活條件:一條土路,兩邊安排著居住區,—個供應基本生活用品的商店,以及一些辦公用房。剩下的,就是圍繞著他們的原始森林。

  這個擁有一千左右人口的定居點,往前推個七八十年,還是個藏在大興安嶺里的無人之地。1937年,需要大盤木材修建鐵路的日本軍隊,從阿爾山市鋪設了一條通往原始森林的鐵路,最終的站點就在這裡。

  戰爭的硝煙散去后,這個地方一度又被原始森林吞噬。直到六七十年代,建設需要大量的木材,才讓政府記起這個現成的火車站。各地的青年,「響應祖國的號召」、「懷揣著戰天鬥地的熱血」,來到這裡定居。

  王立軍的父母是從吉林白城過來的。「老頭兒、老太太性格特別好,待人總是和和睦睦的。」這是鄰居的評價。王立軍父母的這種謙遜,有可能來自他們對自己身份的要求——雖然同是工人,王立軍的父親是個有知識的鐵路維修工人。

  這樣的性格,在這裡卻不一定是優點。政府的架構和組織到了林區更多是象徵——管理人員很少,更多人是平級的,因而為什麼這家的房子可以修在這裡,可以修那麼大,為什麼這個人家裡只能往最邊緣挪……日常生活的秩序,在這個原始森林的腹地,慢慢習慣用爭奪和暴力來劃定。

  我試圖在這個鎮子上尋找王立軍小時候的朋友,「我可以回答你,沒有。這裡不像是那種親戚聚居的鄉里。」另一家餐廳的老闆這麼回復我。

  或許因為父母的和善,王立軍反而從小就必須好鬥。「他是我見過最莽撞、最沖的人,往往誰多看幾眼,他就衝過去要打別人,這種不好惹的個性,連這裡的老大都覺得惹上他倒霉,沒有人願意和他走在—起。」所以王立軍也沒能成長為當時年輕人的老大。賈春盛就和王立軍干過很多次架。或許因為這種經常性的衝突,比起同樣生活在這裡的人,賈春盛更喜歡的是森林裡的動物,甚至猛獸。據他所說,王立軍也喜歡一個人往原始森林裡走。

  即使是這樣的日子,也沒能持續多長。「在這片林區,先後成立了3個林場。」「這種砍伐速度遠遠高於生長速度的業態,讓這裡可供開採的林木資源幾近枯竭。」這是阿爾山林場的官方描述。落實到林區里人們的生活,則更為刻骨。

  「工資先是調低一半,再調低一半,最後乾脆開始發一個月停—個月。」1979年左右,連小火車也停了,這個與外界溝通的唯一的象徵,突然之間被廢棄了,這裡的人,感到被時代拋棄的窒息感。

  林場充斥著吵架、怨懟、打鬥。所有人都在用各種辦法逃離這個地方。「最早離開的,是那些找親戚申請調動的。」那一段時間,時常可以看到許多人拿把椅子坐在門口,長吁短嘆。而好不容易進來—次的郵差,是大家最期盼的人,總寄望自己能抓到某根救命稻草。「有幾個家庭,下定了決心,總算湊足了—個人的路費,去廣州找工作,竟然成功了,那人開始源源不斷地往那裡介紹人。但是也有人,拿著幾個家庭湊的錢,出去了就沒回來了。」

  老實妥帖的父母並不是善於找關係的人。這家人安靜地等著命運一點點變得窘迫。王立軍還在掙扎。他到處找關係,最終用健壯的體魄,加上父親僅有的關係,換來了—張入伍的通知。雖然只是鐵路基建兵。

  「我們私底下還取笑,修鐵路的地方比林區還荒涼,王立軍是急紅眼了。不過,沒想到退伍前,他回來過—次,聽高聲地到處說,在部隊里找了個老婆,而且岳父是部隊里的大官。我們才開始羨慕起來。」

  在吃了一頓晚飯後,—個飯店的女老闆,和我說她願意作證,王立軍的蒙族籍貫是假的。他是標準的漢族人.當時為了能出去,為了以後政治上的方便,他給自己編了個蒙古族名字。

  王立軍最終成了「逃出林區的最後一批年輕人」,也在他離開后的1982年,「阿爾山林業局一度陷入了資源危機、經濟危困的『兩危』境地」。留下的人記得,當時連吃飯都成問題。「整座山都被我們刨遍了,但更可怕的是內心的感受,覺得自己和這個地方被遺棄了。」

  賈春盛分析了他自己和王立軍的性格:「對人的信任感比較低,被生活嚇破膽過,所以看上去都很彪悍,對人、對理想、對道德什麼的,也沒什麼感覺。因為我們從一出生,一開始活在父輩的理想主義里,活在這個沒秩序的爭鬥里,活在困窘中的極端情緒里。好像不正常了三十多年。」

  中國有一千多個林場,以這樣的方式人工集結成的,除了林場之外,還有大量的廠礦區。這些土地還來不及滋養情感,更別說禮儀和道德。這些巨變的土地,用飢餓、競爭、衝突催生了一個個激烈的人格。

  賈春盛記得,「他母親去世的時候,帶著好大陣勢回來,連他母親的墓碑也是特意從鐵嶺運載回來的。但這麼大的操辦,我一直覺得那是炫耀和報復。他從來沒關心過這裡,也沒真正幫過這裡。」作為證據之一,他講了另外一個細節:「整個鎮子的人都去參加葬禮了,有人起鬨著想讓王立軍聊聊對這個地方的感謝。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一句話都沒說,開車就走。」而且,從此再沒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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