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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俘 -- 作者 張崇岫 第十一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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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txchen 發表於 2012-11-18 10:2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十一、生還被俘丁

聽完了孔童寶的故事,丁家山感到非常驚奇。他認為中國漢族人群在封建禮教的污染下,沉淪的太深,糟粕也太厚。根本不知道國家周圍的民族,他們在男女私情上比較開放、比較文明,早已沒有「父母之命」和「媒灼之言」。男女交往都順其自然,不定非法「私通之罪」。何況眼前的韓國女人和朝鮮女人,她們都正經歷著男人在前方廝殺,女人在後方獨守空房……
曼抱著女兒走進來,打斷了丁家山的思緒。她是來請他們回家吃午飯。
孔童寶伸手請丁家山去他的家吃飯。他們一起走進孔童寶住的平房,桌上早已擺好幾樣葷菜和幾樣素菜,一碗燒小雞、一碗紅燒肉、一條紅燒魚,還有一盆蘿蔔絲炒青椒,一盆大白菜燒豆腐。
曼從碗廚里拿出一瓶剛買來的「景芝白乾酒」,說:「俺地方小,丁營長你請坐。」
丁家山連忙搖手說:「早已不是營長啦,我和童寶都是戰友,我們是生死與共的朋友。」
曼繼續說;「俺知道,你們的友誼非同一般,你既是俺童寶的上級,也是俺德廣的上級,他雖然沒有回來,你們盡到了做戰友的心,我非常感激你們。俺童寶聽說你活著,非常惦念你,常常講到你,今天你來了,俺們一家真是高興。」
丁家山聽了曼的一番話,十分感動,認為她是革命老區里一個懂事的女子,急忙讚揚說:「你真是一個懂事女子,難怪朱連長是那麼喜歡你。他雖然犧牲在戰場上,可是他留在我心中是一個英雄形象。同樣,你在悲痛之後,能毫不猶豫選擇了孔童寶,這個決定是正確的。童寶會更加愛你,你倆將是美滿的一對。我要向你們兩位祝福,忘掉戰爭陰影,走向幸福的未來。」
孔童寶拿起酒瓶,十分激動地喊了一聲:「曼,拿杯子來,俺從來沒有跟俺營長喝過酒,這次俺倆一定要陪他干一杯!」
曼從碗廚里拿出三隻小碗,將酒分別倒進小碗里。
丁家山和孔童寶都端起碗酒,相互碰了一碰,喝乾了碗里酒。曼也喝了一小口,因為她懷裡女兒鬧要睡覺,只好上一邊拍著女兒,讓她入睡。
丁家山和孔童寶邊喝邊吃,邊吃邊談,不覺喝了大半瓶。因酒過量,兩人不覺興奮起來。孔童寶也激動地說:「俺想不通……俺偵察連新到的楊連長,他見俺眼睛不行,說不要俺就不要俺,叫俺複員,俺就得離開部隊。營長,俺出生入死的干,說叫走,俺就得走,這公平嗎?」

丁家山無法說服孔童寶,他自己的心情,何嘗不是一樣呢?同樣的命運與歸宿,他的經歷未必就比孔童寶好呀?
丁家山不得不敞開胸懷,坦然向孔童寶敘述1951年夏天他被俘受辱的經歷,好讓他有個比較。於是,丁家山滔滔不絕地講述他那段被俘后的遭遇。
丁家山感到一個油筒猛烈地衝撞了他。他只覺得一陣昏厥,不知自己是怎樣掉進滾滾漢江的。他失去知覺,江水大口大口灌進他的嘴裡,在生命有限的時間裡,如果要無人救他,他的生命就會像油燈一樣熄滅,屍體也許漂進黃海,餵養魚群。誰知,命運之神又一次光顧了他。江水一下子把他衝到水中的一處鐵絲網裡,將他身子牢牢襻住,使他從昏昏沉沉之中蘇醒過來。他全身裹在軟性鐵絲網內,被急流衝壓得不能動彈,高聲呼叫:「童寶!童寶……」
這呼聲,叫來了江堤上閃爍的數支手電筒光,一下子聚焦般地全照著他。接著,來了一隻電動快艇,把他從水裡拖進船中。他又一次昏迷了。作為軍人,他已經沒有一點反抗能力了,像一隻任人宰割羔羊。美國士兵見他身背一隻空卜殼槍套,知道他的手槍早已掉進江水中。他們還發現他的衣兜里有一枚大勳章,三個美國兵都輪流看了,判斷這是一個中國英雄。他們三個人寫了一張「貨單」,簽了字,裝進布袋裡,並將布袋掛在他的脖子上。
美國士兵用吉普車把丁家山送上公路邊,見到一輛陸戰隊坦克經過這裡,他們招手,坦克停下了。坦克兩側甲板上掛著四五具美國士兵的屍體。他們爬上坦克,將屍體摞向一邊,把昏昏糊糊的丁家山捆綁在屍體的另一旁。
坦克開動了,丁家山漸漸蘇醒了。他看見自己手腳都被捆在坦克上,身邊是臭不可聞的美國兵屍體。他十分憤怒地大罵起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快放下老子。」
坦克仍舊在公路上奔跑,誰也聽不懂丁家山在叫什麼?
未料想,他在坦克上叫罵時,正好有一輛吉普車從坦克身邊馳過,車上有位有心人聽到中國人在叫罵,要吉普車停在道邊。那人走下吉普車,站在路旁向已開過去的坦克張望,仍聽到中國人的叫罵聲。他向那輛坦克一指,示意那輛坦克必須停下來。
發出示意的此人,就是替代麥克爾瑟新到任的聯軍司令李奇微。
吉普車上的中尉,立即掉轉車頭,迅速追趕上那輛坦克。當他的座車在那輛坦克前面橫車攔路時,坦克上的中士一眼認出車上的兩顆星標誌,這是中將司令李奇微的座車,連忙爬出坦克,直向吉普車敬禮。
中尉指著坦克上戰俘,要他立即放下來。中士慌忙爬上坦克,和從坦克里出來的一個士兵一起,割斷繩索,將丁家山放下坦克。
暈暈糊糊的丁家山,揉著捆腫的雙手,看著中尉在檢查他的布口袋。
中尉身後站著一人,一身戎裝緊騰而又瀟洒,使丁家山感到特別奇特。這人胸前衣襟上掛著兩顆美式手榴彈。再遠一點,是一群荷槍實彈的衛兵,衛兵們身後,有兩輛吉普車和一輛裝甲運兵車,車上的遠射重機槍手進入了戰鬥狀態。
中尉將布口袋提到李奇微面前,拿出一面銀光閃爍的勳章。李奇微看了看獎牌,又不以為然的看了看怒氣沖沖的丁家山,突然想到這塊獎牌背後有多少美國人的失敗。
丁家山大聲問道:「我說的話,你能聽懂嗎?」
中尉說:「只要你不說中國方言,我能聽懂。」
丁家山激動地說:「我問你們,你們把活人和死人捆綁在一起,這是美國的法律嗎?美國看起來很文明,實際上非常荒唐,美國看起來很強大,實際上很軟弱,征服不了朝鮮。」
中尉將丁家山詞嚴義正的話,一句句轉告李奇微。
這位司令官才感到丁家山是個咄咄逼人的傢伙,必須給予回擊。李奇微不慌不忙,說出一口清晰的英語,指著中尉,要他轉告中國人。
中尉立即將李奇微的話譯成中國普通話,對丁家山說:「他說,中國人說的話,是對的。我們士兵將你捆綁在坦克上,那是錯的,是違反了國際法,是虐待戰俘,我深表歉意。但是,我必須指出,不是美國強大要征服朝鮮,而是朝鮮自行其是,突破由美蘇兩國劃定的三八線,強行以軍事手段要剿滅韓國。這是事實,所以才有聯合國決議,才有以美國為首二十多國出兵干涉,才有仁川登陸,把北朝鮮軍隊消滅在韓國山區。我們前任聯軍總司令麥克爾瑟將軍犯了一個錯誤,他盲目的把美軍推向中國邊境,這一下就激怒了毛澤東和斯大林,調動了滿山遍野的中國軍隊,把美國聯軍趕回三八線。這時,美國人清醒了。可是中國軍人又犯了麥克爾瑟的同樣錯誤,妄圖一股作氣的把美國軍隊趕出朝鮮半島,幫助金日成完成紅色大業。中國軍隊接連打了兩次戰役,美國人把這種戰役,稱之為『一個星期戰役』。一次是今年一月,中國軍隊來勢洶洶,佔領了漢城,遇到了沒有糧食沒有彈藥,無奈又退回三八線。二次是四月,這次中國從國內調出大量軍隊,號稱百萬大軍,東西兩路同時出擊,目的要把美國聯軍趕出朝鮮,可是這次『一個星期戰役』,跳出戰壕只挺進二百公里,連漢城還沒有見到,就沒有了糧食,沒有了彈藥。中國六十軍一八0師全師覆沒在一條山溝里……」
丁家山猛然大叫:「我相信他們不會舉手投降。」
中尉繼續翻譯李奇微末完的講話:「對!大多數士兵都戰死了,只有一位師政治委員投降了,他沒有受傷,還活著。我感到交戰雙方是痛苦的,我也希望雙方能在三八線上停下來,從這兩次『一個星期戰役』來看,中國方面很有可能要停下,但是朝鮮領導人仍想打下去,他們仍想當個自不量力的主角。中國可能不想再當這場戰爭的配角了。」
這時,一架小型飛機在他們頭上盤旋一周,在公路上降落下來,飛機上下來三個軍官,很清楚,他們是請長官去指揮部。
李奇微揮手向中尉說:「什麼是美國精神,我們敢於在敵對者面前承認過失,除了歉意之外,還應當有所表示……好吧,用我的車子,把中國戰俘送進美國戰俘營。」
李奇微向丁家山揮揮手,向飛機方向走去。
丁家山至此還不清楚他是什麼官,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胸前掛著手榴彈的人,竟是美國聯軍司令。
中尉把李奇微的座車招到丁家山身邊,向車上兩名中士交待任務和行程之後,轉過身來請丁家山上車,讓丁家山坐在他們司令的位置上。中尉把拎在手裡裝有勳章的布袋還給了丁家山,並招招手,示意告別。丁家山這才感到這群美國鬼子並不可惡。由於精神鬆弛,丁家山的頭顱突然劇痛起來,不知不覺的歪倒在座椅上。

丁家山乘坐著標誌「兩星中將」吉普車來到水原戰俘收管站,美國中士把他交給了收管站。一個美軍軍官走過來,摘去掛在丁家山脖子上布袋子。這裡接收的中國戰俘需經清洗、治療、編號,然後再送戰俘營監管。
這一切程序都按美國清洗公司規矩行事,服務人員用擔架把丁家山抬進帳棚。首先走來一個美軍軍醫,向身邊中國譯員問丁家山傷在何處?
譯員轉問丁家山。
丁家山指著自己的頭。這時,他覺得自己的頭顱十分沉重,又十分疼痛。
軍醫用手觸摸到丁家山頭蓋骨左側,發現一個饅頭大的血泡,用手按了按,感到有破裂的危險,立即下令要護工為丁家山包紮好,戴上保護頭套。
接著,中譯員告訴丁家山去另一個帳棚做清洗處理。
按照程序,丁家山走進一間高大帳棚,裡面擠滿了中國戰俘,爭吵咒罵聲都是四川口音。他們排著隊,一個一個聽從中譯員指導:脫去全身衣服,將每個人衣服和物品裝進一隻蛇皮袋裡,拉上拉鏈。袋子上貼了一張塑膠號碼。同時將一個不鏽鋼號碼牌子掛在每人的脖子上。
輪到丁家山,所有的程序都一樣,他也得脫得精光。但他在想,唯有給他的號碼是A5176,為什麼添了一個「A」字,這,直到巨濟島美軍戰俘營,他才知道這個「A」字的奧密。
丁家山走進沖洗通道,中譯員給了他一頂塑料帽子,要他保護自己傷口。他戴上帽子跟隨這些赤身露體人,五個人一排的往前走。第一間,是用冰冷涼水沖刷他們身體;第二間,是泡沫肥皂水從頭頂上淋透他們身體;第三間,是大量的溫水洗刷了他們全身;第四間,是強烈白光烤射三分鐘;第五間,每人穿上一身斑馬服囚衣,每人的囚服上的號碼和脖子上牌子號碼是一致的,不會有錯。
這一切都是按照美國洗車公司規矩,彷彿是一輛臟呼呼的汽車進入洗車通道,先是清洗、后是肥皂清洗,再是毛刷擦洗,最後是烤乾,走出通道已變成了一輛光潔照人的汽車。在美國人眼裡,洗車和洗人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清潔,不讓傳染疾病帶進戰俘營。往後,這些穿上斑馬服的中國戰俘,在美軍的機槍押送下,乘十個小時汽車,才能渡海登上巨濟島戰俘營。

朝鮮戰爭打了三年零一個月,丁家山被關押在巨濟島美軍戰俘營,直到遣返回國前整整關押了二年零二個月。當年,丁家山初進戰俘營時,美國人和國民黨特工並不知道他是營長,只知道他是共軍中一個英雄,因為傳言他有一枚朝鮮大勳章。
那天,第一個接待丁家山的是個學者風度的山東膠州人,五十多歲,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他一見丁家山就溫和的笑笑說:「我姓蔡,名叫志紅,這個名子是我參加八一南昌起義時起的名子,至今沒有改變,我們認識一下……」他們站在76號營地走廊上,蔡志紅說著伸出手來,要和丁家山握手。
丁家山沒有與他握手,警惕的看了看他。
蔡志紅又說:「我是美軍戰俘營招募來的僱員,不是國民黨特工。早年我也是中共黨員,現在哪個黨都沒有參加。因為南昌起義失敗后,在向福建挺進途中,我和郭沫若先生同時生病,都掉隊了。他去了日本,後來找了日本老婆。我去了美國,進了耶魯法學院,學了國際法律后才加入了美國籍,一直留在美國。因為我是教授,這個戰俘營司令林德,就給我加了一頂「官街」,他叫我蔡上校。我不喜歡這樣稱呼,沒辦法……等打完仗,把你們都送走,我想去台灣教書。呵,你可能會問,你們這些人將要去何處,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眼下『板門店』兩方正在談判,只有談出結果,才能知道你們何去何從。」
丁家山冷冷地問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蔡志紅仍然慢斯條理地說:「我想坦誠的與你交個朋友,因為你比較有頭腦,還有一定的文化,不是大字不識的『兵爺』,你是一名軍官?」
丁家山抬臉盯視著蔡志紅,這傢伙怎麼知道的?當初進戰俘營,美國人只知道他是「共軍英雄」,並不知道他是營長,把他放在76號營地。他與幾百名戰俘都睡在地鋪上,不想去那「軍官營地」享受什麼「優待」。
蔡志紅見丁家山有些不安,照常溫和的說道:「你留在蛇皮袋裡軍服中,有你一枚勳章,還有一本勳章證書,那上面記載了1950年12月冬天,你在長津湖戰鬥中活捉到一名美軍上校,那時,你的職務是『偵察連長』。根據共軍的獎懲制度,現在你應該是營長,我沒有說錯吧?如果是這樣,你就應該按林德司令的話去做,去『軍官營地』,那裡才是你該住的地方。」
丁家山含怒地問道:「美國人沒管的事,你這中共歷史上的『老革命家』,為什麼要管我的事?」
蔡志紅說:「我想成為你的朋友,也真心的想幫你改善一下生活,那裡吃的睡的總比這兒好吧?」
丁家山搖搖頭。說:「上校先生,我不感興趣。」我和蔡上校第一次談話就這樣結束了。

兩天之後,事有湊巧。戰俘營最高長官林德司令,乘坐著吉普車,領著他的衛隊,風風火火的來到76號營地,坐在營地警衛室內,要找中國戰俘丁家山。
丁家山一聽說是戰俘營司令林德要找他,立即認定是蔡上校向林德報告了他有朝鮮大勳章之事,引起了這個美國德克薩斯州小商人出身的林德好奇。
丁家山想得沒錯。林德聽了蔡志紅的話后,叫衛兵到庫房內從保存的丁家山衣物袋取出朝鮮大勳章,看了又看,愛不釋手,他這才來到了76號營地。
丁家山跟隨著衛兵走進警衛室,林德連忙站起身來,向丁家山亮出朝鮮勳章。他笑盈盈地問道:「這是你的?」
丁家山接過勳章,看了看背面一串號碼,肯定的說:「這是我的,還有什麼?」
林德再說第二句中國話時,丁家山吃驚起來。林德說的中國話雖然不很標準,但還過得去。後來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林德跟著經商的父親,在中國青島住了近十年之久。
林德急切的再問:「這是什麼獎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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