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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百年看民企的四種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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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水 發表於 2012-5-2 03:5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文/馮侖


2012年04月27日  來源:《財經網》


  他是「92派」企業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棄官從商,帶領萬通前進20年。他說曾以為自己迷了路,但其實是在去天堂的路上。他就是萬通控股董事長馮侖。近日,記者《總裁在線》獨家對話萬通控股董事長馮侖,以下是訪談實錄:

  92年下海創業像小孩一樣的幸福感

  記者:91年和92年,你從海南體改委出來,創立「萬通」的前身「農高投」公司的時候,那個時候是一個怎樣的環境,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夢想,激發你從體制內走出來,當時你們都是體制內的有為青年好乾部。

  馮侖:這個人生境遇,理想你可以堅守,人生不能規劃,人生是很難能規劃的,就是大體上的方向你是知道的,但是每個細節,完全不能規劃,不像編個劇本,你都能編清楚了。

  我是因為89年國內有一些實踐,我就離開了體制,我91年創辦那間公司,到92年突然一下,我的感覺就是我們正在,因為我們剛辦公司第一個項目很困難,去融資,借錢,然後在這個過程當中,突然到92、93年的時候,一下空間巨大,人都興奮得不得了,特別在海南,興奮到大家眼睛全都放光,每一個人都是夢想,後來夢想實現了叫傳奇,沒實現叫詐騙,有很多哥們,最後夢想沒有實現,最後被別人說是詐騙。

  我就講一個故事,海南當年最有意思一個故事,這個小哥們呢,當時說要在經貿局建一片房子,世貿中心,當時所有的人,都弄不懂他要幹什麼,他到處去借錢,借錢錢也花完了,什麼也沒有建起來,人家都說把他當騙子要打他,抓他,這個時候突然呢,92年,93年了,海南開始熱起來了,他居然把這個項目,拆開了給賣出去了,賣出去掙了很多錢,天天找大家,他所有它的債權人,也就是他欠錢的這些人走招呼來,給大家道歉,然後加倍給人還錢,於是他就成了那個時候在海南的一個財富傳奇故事,所以我說就差了命懸一線,也就是說在92、93年,特別是南巡之後,掀起了整個的一個熱潮,就是全民重新認識市場經濟,投身市場經濟,當然包括體制內機關的下海,所以我是感覺那段時間,最興奮。

  你要說我現在活了一半,這人生啊,最快樂的時間,是什麼時間,就是那段時間,第一無知,確實我也不知道怎麼,你看人呢,兒童都很快樂,兒童的笑點特別低,幸福感特別容易滿足,我在生意上,在那個時間,就相當於一個兒童,很開心,因為我也不知道這些後面的風險了,當時也沒有顯露出來,反正每天都是充滿了夢想、激情在那裡去跑,炒房,做地這些事情。

  另外一個確實,眼看著一個個夢想能落地,又不斷的給自己正面的鼓勵,給自己正面的信心,總是很興奮,很有夢想,最後每一個夢想都不落地,最後你就會有一個負面的心理,越來越消極。

  所以我們呢,一方面有夢想,還總得實現幾個夢想,這樣才能夠形成社會創業的高潮,這樣的話,即使有破滅,破滅了泡沫以後,還有活下來的,也讓大家知道了,人是怎麼樣活下來的,所以我是覺得在,92、93年對我們從機關出來的這批人,最主要的是,確實是在夢想的同時,裡面還有理想的理性因素在裡面,這也完全跟一些可能單純的年輕人創業略有不同,這些理性因素,可能曾經在體制內的時候,已經是比較成熟思考,在這種情況下,你再有夢想的時候,你會在夢想的實現過程中,不斷的用這個理想來矯正你的事業的腳步,就是你來矯正它,當你突然有一個夢想,也許偏離你起初的理想,你再把它矯正過來。

  所以這樣的一種,導致了後來這樣一些人發展到今天呢,仍然能夠比較理性從容的來處理商業上的事務,我覺得這個呢,是那個時代特別大的一個烙印。

  從體制內出來是在去天堂的路上

  記者:想當初在體制內,中央黨校的研究生,後來在中宣部,又到海南去,其實都是非常受器重的,也有很好的仕途的前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出來,在體制內,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馮侖:你這個問題,我大概這兩天,自己也在想,為什麼呢?11號我們同學要聚會,我們碩士同學聚會,我們要入學30年聚會,中央黨校的這些同學,如果我要是不做生意,那就跟他們一樣,當然我也可能,我博士大學也會聚會,大學的同學也會聚會,有時候這些同事也聚會,比如說我原來機關的同事聚會。

  那麼每一次聚會,其實都提醒我,我要不做生意,大概都是跟他們一樣,所以也就是說無非就是兩種可能,一種去在機關里去比如說像現在這樣,做公務員體系,做司局長,做的好一點,做個副部長,最多這樣,我們同學里,碩士同學里,大概有三分之一吧,做到副部以上,這是一個。

  另外一個就是做學問了,第三個就是退休了。我是77級的,在那樣一個特殊背景下,當時知識人才比較缺乏,所以他們這批人,到現在都發展的不錯,那麼我覺得非常恭喜,也非常的高興,這麼多的同學、朋友,同事都發展的很好。

  那麼對於我來說,我這個道路,屬於我們那一代人當中的一個特例。我所在的一個單位,和時代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拐彎了,把我給扔地下了,扔地下以後,我爬起來,車又走了,不帶我玩兒了,那我自己又拍拍屁股,找了幾個哥們,咱另走一條路,結果又趕上很多逃難的人,然後這些逃難人跑了一個新的地方,又建了一個新的城市,又建立了一個新的大家覺得不錯的,可以發展的天地,這個新的天地叫市場經濟,叫民營企業,我的身份就改成民營企業了。

  然後回過頭來,再跟原來這些沒下車的這些朋友會合到一起一看,原來你落下,還以為你死了呢,後來發現你走到那個城市,那邊也不錯啊,現在,我們是在老城,你在新城裡,都是圍城,他們要出來,我要進去,我們這個民營企業在體制內的人看來,也是一個圍城,也有人要進要出,所以我覺得其實台灣講的那個話很有意思,叫同理心,我覺得同理心,就是站在別人的角度來想,,其實我覺得無論做什麼樣的一個事情,其實都是公平的,也就是說你付出一份辛苦,會有一份回報,你要守法守紀規規矩矩的去經營你的事業,你都會有收穫,無論是在體制內,體制外。

  只不過我覺得,給我一點些許安慰的是,當時我從車上掉下來的時候,我以為我迷路了,我再也找不到天堂了,後來發現在路上的人越來越多,都告訴我前面是天堂,雖然我現在還沒有到天堂,我已經走在進入天堂的路上,而且有多少呢?大量的民營企業的朋友跟我一起走。

  保持心靈自由像兒童一樣觸摸真實

  記者:我們還想聊聊你的生活,在外人看來,你又寫書,你又做企業家,說你是一個社會的觀察家,思想家,這種多個角色,您做得都非常的成功,您對生活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馮侖:其實就兩件事,你做事要想做的努力一點,第一就是心靈自由,保持我的心靈自由,兒童能觸摸到真實,所以我心靈自由,保持你觸摸到真實,所以的話,可能觀察一些事情,講一些事情,似乎是有點道理,另外你也不裝,就是心靈自由,我覺得很重要。當然做企業,也需要心靈自由。

  第二個就是少睡覺,是很重要的,因為你睡覺比別人少,你就能多做一點事情,你比如說寫《理想豐滿》的時候,這8個月,我大概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連續幾個月的時間,這樣的話,你才能夠多做一點事情,所以也都是笨辦法。

  心靈自由是一種人生的態度,然後呢,少睡覺是一種物理,體力的活,那你要把人生這段時間,有限的時間讓它價值最大化。

  我最近一直在我想,我希望我能做的事情,都是對社會,對個人人生有增量的事情,所謂有增量的事情,比如說賺錢,同樣多賺一塊錢,如果說這一塊錢是在台灣那邊做一個項目賺的和在河南、山西做的,那就我選台灣了,所以我們在台灣投了一個小項目,叫台北2011,做了一個渡假公寓,既然做房地產做渡假式,我海南也能做,我台灣再做一個。這樣的話,是不是對社會有增量,兩岸經貿往來,作為大陸第一個投台灣的地產項目,我一個投了,當然我對台灣的了解,會越來越深,對我人生也有增量,對台灣和大陸的經貿合作,兩岸投資協議,將來都保護,那都是有增量的,所以我願意做人生有增量的事情,這樣的話我雖然可能生意做的不是全球最大的,賺錢也不是最多的,但是每件事都是對全球,對社會,對個人有增量,這就是我的一個選擇。

  另外一個就是,心靈自由非常重要,你能夠有效的去思考問題,因為每天有些人也思考,比如說村裡的一個農村婦女,沒有太多的文化在山裡頭,她也思考,只是說她的思想沒有傳播,或者說傳播以後沒有引起共鳴。

  那麼你心靈自由,就可以不斷的打破這些超級的意識形態和傳統習慣,以及一些成見帶來的壁壘,你可以想的很開闊,你能夠對人生抱著一個樂觀的態度。

  所以的話,你就叫無時間,無角色,無是非,無金錢,你就變成了一個淡定了,神不講錢,神不講人間是非,他講人和我的是非,另外神它沒有時間的概念,24小時找他老在,什麼時候你跟他討論,你都討論不過來,所以我就說,如果你要心靈自由,你幾乎成了神的鄰居,那當然你就俯瞰所有的事情,開闊,有歷史感,縱深感,有開闊,有思辨,你都可以出現,這樣的話,你看問題,就能夠我講的不光是看見,看到,看清,你就能夠看透、看破,看穿,最後你成為一個享受思考的樂趣。

  再一個呢,就是你做事情,在決策的時候,你能夠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犯別人算不清的帳,做別人不做的事情,你才能做出一些商業上的決定會比別人可能有所不同,有所創新。

  中國企業家成為喬布斯有素質沒土壤

  記者:馮總,有人評價您為中國地產界的思想家,或者說中國商界的思想家,我最近聽到一個對您新的評價,說您是中國的商界的喬布斯,您怎麼樣看這個評價?

  馮侖:這個事情,我覺得中國所有的企業家,從創新能力,從民營企業來說,執著,這方面來看和喬布斯都是大同小異的,但是我們能不能把這種企業家精神在現實的環境中,長出一個蘋果這樣的企業,確實偶然性很大。

  我們民營企業都有喬布斯的這個素質,你比如說冒險、偏執,甚至是很古怪的那些性格,另外做事情非常的有想象力,很執著,執著到幾乎是不能讓人忍受,周圍的人都不堪忍受,但這些素質,所有的企業家,中國的民營企業家全都有。

  那為什麼長不出蘋果這樣的企業?所以不是說中國企業家能不能成為喬布斯,而是中國企業家這種素質,這種喬布斯式的素質,能不能長出蘋果來,其實是這樣。如果沒有蘋果,喬布斯不值錢,你再大的古怪性格沒有用,它關鍵就是在一個充分競爭的,鼓勵創新的,權益保障的,法制完善的,這樣一個環境中,這樣一種個人的這種企業家的能力和素質,長成了蘋果。

  當然我們馬上看到這已經不稀罕了,為什麼?28歲的扎克伯格,比喬布斯還懸乎呢,對吧?一千億美金的公司,所以我們應該去思考的,更重要的是,這種能力和什麼樣的制度結合,體制結合能長出蘋果來,能長出現在Facebook這樣的東西來,所以美國的這種市場經濟的生命力,不在於有這樣的企業家,中國民營企業家多的是,在於人家還有這個體制,把這個體制和企業家結合起來,才不斷的出,你看多少,可能Facebook過幾年也落後了,又冒出一個什麼東西來。

  但是從我們這邊就的確光有素質,沒有土壤,稍微有點土壤,你看我們的公司都是在國外的體制下長起來的,在境外上市,什麼百度、騰訊、阿里巴巴,都是在外面上市,所以為什麼我們自己不能有這個土壤呢?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本身沒有什麼,我不是喬布斯,我擁有的所有的創業過程中形成的一些性格特點,或者說一些想象力,一些想法、做法,中國的民營企業家都有,我現在最關心的,為什麼我們不能夠有長出蘋果的土壤。

  喪失了對企業家的定價能力沒人去創業

  記者:為什麼我們沒有長出蘋果公司的土壤,你剛才也聊到中國企業家具有企業家的那種精神,冒險、敢想、努力、勤奮等等,現在企業家所處於的生存環境,哪些對我們企業家精神產生制肘?

  馮侖:這個東西,其實非常簡單,就是說對企業家來說,最好的鼓勵,就是對創新的一個定價,對企業家能力和創新的一個定價,如果一個市場沒有這個定價的功能了,這是一個巨大的失敗。

  比如說我今天有一個想象,像扎克伯格他開始用網路泡妞,但是最後變成一個巨大的公司。市場不光給他定價,連給那個油漆工都定價了,給這麼多人都定價。哪怕靠直覺,靠一個偶然性做出的創新,最後市場給了一個這麼高的定價,這樣的一個定價是什麼意思呢?會激勵無數多的人前仆後繼再去做這樣的創新。

  如果沒有了這個定價功能,比如說不可能有再融資,不可能有再上市,甚至是上市的時候,還有國企、民企的限制,境內、境外的限制,那首先它不可能有這麼高的定價,另外也沒有價錢,最後一定是國有控制,沒他事兒了。

  那你想民間誰還創業呢?民間都不創業了,一個喬布斯,一個扎克伯格,背後可能死的是無數多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多少人呢,所以有效的市場經濟,最重要的一個特點是對創新和企業家能力的定價,而這個定價,應該不受歧視,不受所有制身份,不受個人的身份,不受年齡,不受包括政治觀點,什麼都不受,你就是企業,他即使對別的事兒說錯話了,但是對這個經濟上的定價,一定要很好。

  所以市場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已經失去了這種定價功能,公務員系統有定價功能,於是大家就去公務員,因為那能定價,潛規則很多,表面上的定價不高,實際定價很多,你比如說當到一個什麼長,那就潛在的利益,福利就非常大,這就是一個定價功能。

  所以我是覺得,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如果不能夠解決我們創業和企業家最後的成果給予定價,現在企業家的身價,都是這麼定出來的。扎克伯格我看現在定的快300億,那28歲你說這300億,這就是一個定價權,他能不能拿到300億,其實不重要,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拿不到這麼多錢,那定價到這。

  我們國內的這些,為什麼在民間,網際網路創業前仆後繼呢?也是有這種定價功能在這裡,你比如說李彥宏定價了,大家就多少人就學這個,然後騰訊馬化騰上市也定價,馬雲也定價,都是資本市場給他們定價的,有了這個定價,機制,大家就開始去創業,所以我是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第二個問題呢,對整個民營經濟,民營發展來說,我們現在目前的市場效率降低,市場效率高低有兩個重要的標誌,一個就是交易速度的快和慢,你比如說交易速度慢,這就市場無效,比如說我要買瓶水,20個人審批,這就交易速度慢,然後支付手段很困難,一定要用現金,現金裡頭還要分哪種,交易速度越來越慢,市場效率就降低。

  為什麼呢?經濟活動的效率是靠重複交易來體現的,如果這一個交易總也達不成,要達成非常之複雜,所以就叫市場效率低。

  第二個交易成本高,今天、明天馬上就能達成交易,但是中間的成本很高,這個成本就包括顯性的和隱性的成本,你比如我們說有腐敗存在,那就是隱性成本,這些隱性成本很高,市場效率就低,那有些人送不進去,就出現了不公平,那就是市場資源配置的交易的成本高。

  另外效率低,我們目前逐步這幾年發展我認為體制環境上就出現了這樣的欠缺,就是交易速度越來越慢,交易成本越來越高,另外加上前面講的,跟企業家的定價功能越來越差,所以民營經濟的發展就越來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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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天河水 發表於 2012-5-2 03:53 | 只看該作者
  92派的家國情懷是被強加的

  記者:我們把以你為代表的,包括陳東升、田源、毛振華這樣的一批,叫做92派,能不能跟我們談一下92派為代表的這批人和您的的家國情懷是什麼樣的?

  馮侖:往遠了說吧,這是中國傳統士大夫的一點情結,你比如說很簡單,你比如說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那麼左宗棠還在山裡教書的時候,他想的,惦記的都是大事,我前一段我也去隆中,去看諸葛亮,他在隆中的時候,他想的也凈是大事,其實這都是中國傳統士大夫精神,在現代人身上的一個折射,也就是說所謂家國情懷。

  因為從最早,中國古人就講,修齊治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實際上這一套功夫呢,在中國傳統的讀書人身上都很強烈,特別是在社會封閉,個體,個性不夠發達,而群體,國家意志,民族意志要超過個體意志的時候,這個時候個人,特別容易用國家民族來代替自己的發展路徑,去想更多的國家社會問題。

  所以我覺得從這點上來說,不光是所謂92派,其實傳統的中國讀書人,無非就是體制內、體制外,認為全都是一樣,你不能說現在這些網際網路時代的創業者,沒有這種家國情懷,但是他表達的方式不夠那麼主動,他不夠主動,不夠這麼直白,另外也不夠那麼生動,有時候也不大願意表達,但是他內心也是有的,我知道。

  這就是中國傳統讀書人嘛,比如說我認識陳東升,在83年,他是《青年論壇》北京記者站站長,然後是武漢一雜誌的,然後我在中央黨校讀研究生,讀碩士,然後我給他寫稿,然後我去找他,在人民大學的一個學生宿舍,黑乎乎的,那時候燈光很昏暗,然後在學生宿舍里開會,那時候就認識了。你想我們操心的事兒都不是個人發財,也不是個人生活的事兒,都是很大的事兒,都是別人的事兒,這是一個時代下的,特別的一個話語系統和特別的一個人格特質和精神氣質。

  但是這個精神氣質呢?我認為,有兩個特別的外在條件加給我們。

  記者:哪兩個?

  馮侖:一個就是封閉的集權社會,封閉的集權社會的士大夫,所謂精英全部被強加了一個外在的理想。這就是中國知識分子長期的一個習慣,你比如說小孩上小學,講的全是大事,為人民服務,烈士鮮血,不是你個人生活,都是政黨歷史形態。

  所以在集權社會下的知識精英,或者說你的政治、社會、文化精英各方面的,最後都在重複一種,他人的,或者說被強加的一種意識形態和關鍵、文化、價值體系,都說別人的事兒,不說自己的事兒,你所謂的家國情懷,說的是別人的事兒,不是自己的。

  但是你對照一下,開放社會,民主社會,自由的社會,所有人是通過說自己的事兒,但是在法律的給定的規範的渠道下,合法的表達自己的意見,說的全是小事,說的自己的事兒,按照自己的個人理想去奮鬥,最後集合成一個民族的共同的特徵,自由、創新、法制,就這麼一個特徵。

  所以這兩件事,是個反的,是被外在的原因加上這個東西,不是說,我是有特別,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偉大,那個時代人全這樣。

  所以這就叫做外在強加,連情感都是外在強加的,這是一個原因,我覺得造成我們這種所謂家國情懷,跟集權社會下的超級意識形態和話語體系有關。

  第二個跟我們社會提供的自由發展的通路太少有關,我們為什麼都關心這些事兒呢?假定說社會,我捏腳能捏成十億富翁,那我還關心這事嗎?我做網際網路,我能夠成為社會主流價值的英雄,主流價值對我都是英雄,那我還去弄這事,我還會天天管國家的這些閑事嘛,那就是你只要給現實的發展空間越來越大,我們就不大可能去關心這些所謂家國情懷的事情,我們就一定去關心我身邊的這些具體的小事和我個人發展的路徑。

  所以也就說,由於個人發展的制度環境,自由空間太小,所以沒辦法只能想大事了,再加上外在又有強制力,你不想還不對,你比如說封建社會,你考試,你都考的是修齊治平這一套,那哪行,你不考行嗎?或者說,我們在過去改革開放前,你一考試前,談的全是世界革命,中國革命,無產階級革命,什麼都要談,你不考這個試,你又沒有別的地方發展,你能活嗎?於是就落下了一個病根了。

  所以我認為講92派,講到他們的所謂家國情懷,不要完全簡單的從正面來理解,也可以從反面來理解,這是他們的不幸,也許是他們的不幸,就是如果說我們這個體制,更早的改革開放,給我們發展更多的空間,那我都不一定,我成扎克伯格了,扎克伯格絕對不會說家國情懷的事兒。

  從中國百年看民企的四種死法

  記者:我們知道《野蠻生長》的時候,在裡面有比較重的篇幅,講正常的關係,五年過後,您對這個正常的關係有什麼新的觀察和思考?

  馮侖:我們原來在《野蠻生長》,正常關係無非三個方面,企業和政策、法制規範的關係和外部體制的關係,企業家和政治家的關係,國有資本和民營資本的關係,這個道理上沒有什麼補充。

  但是我每年元月份,1號都會寫一篇文章,來作為我一年的思考,今年的這篇文章標題叫做「玉墨的光輝」,因為《金陵十三釵》的主角叫玉墨,為什麼叫玉墨的光輝呢?她特別像民營企業的處境,不斷在道德上被人批評,在社會過程中扮演很負面的角色,雖然也給大家帶來實際的滿足、快樂,但永遠得不到正面的評價。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關鍵的時候,他還可以用生命保護最純潔的希望,就是說貢獻了70%的就業,60%的GDP,50%多的稅收,但是佔用了公共資源,就是它這個角色和主流價值觀的評價,民營企業還是保護改革的希望。

  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一個有趣的邏輯,就是在過去一百年裡,民營企業怎樣穿越死亡的邏輯,就是民營企業都是怎麼死的?那麼當然市場競爭會讓它死,但是我覺得這個在中國民營企業里,令人扼腕,捶胸頓足的是什麼?是制度給絞殺死的。

  中國過去一百年,從辛亥革命開始,我們社會制度變了至少四次,每一次制度轉型,都對私人經濟,民營企業重新定位,甚至完全剝奪,這樣就絞殺了。所以民營企業都活不過二十年,不到二十年社會制度要變一次,變一次就要折騰一次,中間還有戰亂,加起來,所以民營企業更多是被制度的摩擦和轉型,以及戰亂絞死的。

  記者:您能不能給我們講一下,有幾種關係?

  馮侖:在這種情況下,民營企業所謂穿越死亡的邏輯,就是要穿越制度摩擦,穿越社會變革,穿越戰亂然後能活下來。你要有這本事,那這民營企業就牛了。所以我現在觀察,我看到了民營企業所能採取的,你的定位和角色無非就是四個定位,四種角色和四種結局。

  記者:哪四種?

  馮侖:第一種就是張謇式的 ,類似於今天講的92派,他體制內下海,是懷揣理想,那是典型的家國情懷。他明顯不是想個人發財,股份非常少,自己家裡也很節減。然後做大量的公益,辦教育,當時新式的一種公司,發展的很好。
  但是呢,他又有這種家國情懷,驅使他不斷的參與社會變革。當時最主要的社會變革是立憲運動最後辛亥革命以後,他又做了孫中山的實業部長,又做了袁世凱的實業部長。這種就是所謂經典的士大夫經商,可以跟今天92派來類比,就叫「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第二種榮毅仁的故事,榮毅仁是富二代,49年的時候,大陸政權由共產黨革命成功來執政,在這種情況下,毛澤東點名,說要公私合營,他自己說我的血液要跟共產黨血脈相通,然後他在很多場合高調錶態,就是我失去的只是剝削所得,得到的是勞動人民的身份,最後要買愛國公債,積極的和政權、政府、政黨高度的融合,這是一種。

  然後改革開放以後,他又秘密參加共產黨,我也弄不清,執政黨這麼強大了,秘密參加共產黨。然後到去世的時候,覆蓋黨旗,同一天他兒子榮智健在香港,被福布斯雜誌評為當年的首富,這是一種民營企業的選擇。

  第三種就是大多數的民營企業,49年以後,沒穿越過來,到56年穿越不動,因為什麼呢?52年無法從道德上和意識形態上。三反是反政府裡面的,五反是反資本家,反民營經濟,反民族資本,所以五反等於從主流的意識形態上,已經給打入到另外的一層,變成了壞人。

  然後統購包銷,把你經營的原料採購和商品銷售的兩個渠道管死,最後發動工人起來鬥爭,實際上是在政治的壓力下搞公私合營。這個時候又實行贖買,贖買的辦法,很簡單,就是用很少的錢,7億搞定了23億,所以陳雲當時就說,這是最划算的一個事情。

  而毛澤東當時說,對待民營資本,毛澤東原來有15到20年的計劃,來慢慢的改造,到後來說要加快,說我們的良心從來是不能說,就是我們的良心就是不好的,就是要搞的。

  在這種情況下,有一些當時的民營企業,也就是後來的一些資本家,他們每一天都還保存僅有的一點幻想,自己前面積累了的家業和財產,總還能留一點。當比如說公私合營的時候,他還是股東,公司沒錢的時候,他把自己私人家裡錢拿來維持企業,所以當要說給定期的時候,好歹還能有點也就答應了。但是你不答應,前面說的已經統購包銷了,政治上已經被定成一個主流意識形態完全打擊的一個對象。

  所以這種情況下,像鈍刀子割肉,溫水煮青蛙,一步步到那個時候,徹底就消失了,而在這種情況下呢,最可怕的是這種,因為大部分民營企業,民族資本都很軟弱,都很脆弱都很小,這樣的一點點把空氣抽走了以後,最後表面上是給錢的,實際上也是剝奪的。

  我覺得是最可怕的,就是相當於意識形態批判,經濟上卡死,政治上壓力,簡單的以小錢來贖買,這是最可怕,我現在就說最擔心的,下一步,如果經濟發展的改革不加快,最後形成重複這段歷史。

  第四種,就是抗戰以後,很多民族資本,跑到,因為要躲避內戰,當時國共三大戰役,解放戰爭,跑到香港,也有少數跑到台灣、美國的,最多是跑到香港,而這批人後來活下來了,改革開放以後又回來,穿越了制度變革和政治鬥爭。

  我講的這四個故事,這四種,這就是玉墨的光輝,你這個民營企業,你最後怎麼樣迸發出你的光輝,在這個時代的可能給你的選擇的機會下,也就這四種選擇了,你找一種學就行了,沒有辦法了。

  指責民企移民極其霸道和殘忍

  記者:我們看媒體報道,有不少的這種移民,有媒體上說叫外逃,那麼對於這個事情,您怎麼樣看,媒體是一種批評的態度,說你不愛國?

  馮侖:我覺得這個媒體,包括一些很有影響的人講的話,是一個極其霸道和一種殘忍的指責,為什麼?你首先要檢討人家為什麼走?舉個例子,假定說,這個地方社會治安特別不好,強盜出沒,土匪出沒,良家婦女走夜路,經常被侮辱,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辦呢?這些良家婦女第一會不出門,第二多穿件衣服吧,第三實在不行搬個家,換到安全的地方,無非就是這樣,現在民營企業所謂的移民也好,幹什麼也好,所處的環境和狀況,就是這種良家婦女,是軟弱,無奈的表現,都可憐成這樣了,但是你不能再指責,你要指責他跑,那就相當於你天天要出來調戲這婦女,最後人家搬家了,你還罵人家,為什麼不出來讓我調戲?你為什麼要逃走,你是不愛我這個壞人,我天天在這閑著,你不出來,還敢跑,你就成了這樣了。

  所以我就說是極其霸道,極其殘忍的一個指責。

  記者:我們應該反思。

  馮侖:你首先要搞好社會治安,你首先把土匪消滅了,你首先要變成法治,首先要變成夜不閉戶,良家婦女夜晚穿行心裡毫無忐忑,你要是能做到這樣,你再說,比如說他還要搬走,那就是不愛鄉不愛土。我們現在如果這幾年,不是民營企業發展的空間,氧氣在被抽走,那它走什麼呀?它沒事幹了,都是你缺氧,缺氧他找一個有氧的地方,治安不好,他找一個治安好的地方。所以這個時候你再譴責他,我覺得那就是太霸道,我覺得這是一個極其霸道的一個譴責,我們一些民營企業,已經軟弱的,像我說的良家婦女,實在是沒有招兒了,他走是一個自我保護的事情,他沒有害任何人,就相當於社會治安不好,他搬個家,那是他實在是弱小,他要強大,他組織一支軍隊把土匪剿滅了,他搬什麼家?他不搬家了,所以我是覺得,我們應該更多的不要去指責這些,所謂移民呢,轉移資產呢,合法轉移資產,不要去指責,你要去看,你要更多的去檢討,這個體制當中出了什麼問題,你怎麼把社會治安搞好,怎麼讓這些本來想在這兒守土愛鄉創業致富保子孫,最後保子孫很重要,這樣一些人能夠安下心來。你怎麼樣不要變成強盜,你變成了強盜人家都靠了,你想什麼時候人家才跑,強盜來了,你要君子來了,他能跑嗎?如果來一個儒生,來一個君子,來一個大哥保護這些良家婦女,她走嘛,她不走,她可能又從外地回來了,因為他祖墳還在這,又回來了。

  所以我覺得現在更多的應該檢討我們體制當中,有哪些不利於民營企業發展的,不利於愛鄉愛土保子孫,不利於我們能夠安心、創業、創富,不利於我們怎麼安心公益慈善,不利於我們能夠參與社會發展的所有的積極的一些活動,那麼這樣的話,大家就留下來了,其實非常簡單,那麼為什麼早幾年不想這事兒,現在才想,是因為社會治安不好了。

  贖買既得利益者的權力絕不可能

  記者:香港的經濟學家張五常,提出了一個觀點,他認為應該用現在的這種利益去贖買,現在既得利益者,當然他指的是權力的部門,權力部門既得利益者,贖買他們的權力,再回頭讓他們或者說以什麼樣的方式,來為我們民營企業來創造一個,為我們的社會創造一個更好的這種經營,發展的一個環境,您怎麼樣看這種觀點,用利益去贖買權力的擁有者?

  馮侖:第一這是一種書生之見了,一種幻想,另外一種我覺得也絕無可能了,我覺得世界上的事情,中國尤其這麼大,這麼多人,轉型社會這麼複雜,不是做一兩個交易的事情,應該最重要的,還是要讓法律成為我們,因為十幾億人總得信個什麼。

  記者:我們這個社會現在沒有可信的東西?

  馮侖:對,舉一個例子很有意思,在台灣去觀察很有意思的事情,把陳水扁審判了,民進黨也接受了,為什麼?他相信法律,老百姓都接受,那就是法律嘛。我沒聽說,我在仔細觀察,馬英九有沒有批示,關於陳水扁的案子,沒有,他也沒有講過什麼。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要碰一下,他就要死,就是法律上相對獨立、公正,人民要信。比如蔡英文選舉以後,為什麼她說我接受這個選舉的結果?她信呢,信點票,她得信一個東西,信一個遊戲規則,信第三方給制定的一個規則,是不是,另外一個呢,你比如很有意思,我們看拳擊比賽,我們從來這倆人打成那樣了,我們從來不懷疑,他倆之間還是朋友,我們從來就不懷疑這個打會引出世界大戰,我們認為不可能。

  為什麼?我們相信這個裁判是公正的,相信這是一個遊戲而已,相信這個競賽是一個文明的競賽,所以我們就讓他們打了,如果你不相信這是文明的競賽,你也讓他打嘛,一打結死仇了,所以為什麼打野全為什麼不行呢?最近有一個河南人,打野拳被打死了,那個打他的人就躲起來了,因為你打野拳呢。如果你打的是奧運會,為什麼不怕,我們這麼多人在場上鼓掌,還鼓掌,就是我們相信規則,相信透明度,相信科學訓練,相信兩個運動員的理性。

  所以你發現社會只要信了這個東西,就可以讓拳擊手都打,社會都亂不了,所以我們現在就說,最大的危機是我們信什麼?要解決。我們比如說宗教,我們十幾億人,我們國內現在信三大宗教,大概兩億多,黨員有信仰,有七八千萬,三億啊,還有10億人信什麼呢?沒信仰,那你都不信,咱信點法律行不行,怎麼樣讓法律成為十幾億人行為和準則,另外也是大家能夠相信的一件事情,這件事情相信了,維穩的成本低了,就是我說的拳擊都不怕,你還怕打官司,但是問題是,如果大家既不相信法律,也不相信權威。因為我們現在對權威是已經不大相信了,我說的這個權威,不僅是我們通常的政治權威來學術權威,民心,企業家,道德偶像,都不相信了,權威都不相信了,法律也不相信了,那隻能是宗教吧,所以現在唯一能維繫的宗教,但是宗教也就兩三億人,十幾億人怎麼辦呢?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不是贖買的問題,贖買這件事情,是後面若干選項之一,但最重要的是儘快的建立一個,使人民都信賴的,相信的,可以有效運行的,相對獨立的法治系統,我說是相對獨立,我不是說要做到西方的那種,要相對獨立,至少是民事裁判要獨立吧,刑事裁判獨立吧,我們有一些案件,是完全可以獨立的,但也有一些案件不太容易獨立的,所以我說是相對獨立的一個完善的法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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