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近期藏人自焚和軍警開槍鎮壓和平抗議的紐約新聞發布會及聲明

作者：夏明（執筆）
近期，在四川藏區甘孜州的色達縣與爐霍縣、以及阿壩州的阿壩縣和壤塘縣，發生了一系列藏人抗議事件，中共軍警再度開槍鎮壓，造成至少7人死亡、60多人受傷，藏區處於危急中。針對這一最新事態，旅居紐約的部分漢人知識分子（包括學者、作家、藝術家、社會活動家和媒體人士）於2012年1月29日（星期天）下午2-5時在皇後區舉行了座談會和新聞發布會，就西藏危機說明真相、分析原因、評判局勢。

會議由紐約城市大學政治學教授夏明主持，並邀請達賴喇嘛駐北美代表羅桑念札和代表處相關負責人貢噶扎西出席。哥倫比亞大學現代藏學教授羅伯特∙本奈特就自焚事件的文化宗教背景做了系統介紹。《1959，拉薩》作者、獨立學者李江琳就過去六十年裡中國軍隊在藏區的軍事行動做了歷史分析和比較。

羅桑代表首先代表藏人行政中央闡述了自己的立場和訴求。就「誰該負責任？」的問題，羅桑代表駁斥了中國政府把責任一方面推給達賴喇嘛尊者、另一方面推給海外藏人的說辭，指出：如果我們要避免陷入一場「怪罪遊戲」，中國政府就必須認識到自身「胡蘿蔔加大棒」政策實施六十年後的失敗，切實拿出誠意來回應藏人的訴求。就「藏人為何自焚？」的問題，羅桑代表指出，原因之一是藏人失去了希望。藏人自焚不是因為國際社會和外部對藏人缺乏關注，而是中國政府的繼續高壓政策讓藏人失去了信心。例如，自2002以來達賴喇嘛的代表與中國政府的對話就反映出中國政府缺乏解決問題的誠意。原因之二是藏人失去了恐懼。如果藏人連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還有何懼呢？
羅桑代表還指出，自焚的藏人有兩項共同的訴求：一要達賴喇嘛尊者歸家返鄉，二要西藏自由。他希望中國政府明白，這些訴求不是要危害中國的國家利益，而是要維護藏人的尊嚴、贏得藏人的自由。只有實現了後面兩項，才是建立西藏永久和平、和諧的開端。

羅桑代表還代表藏人行政中央提出三點要求：1. 開啟真誠的、有意義並有成效的對話來解決現實問題；對此，美國政府，尤其是總統和副總統必須向來訪的國家副主席習近平施加影響。2.中國政府必須立即停止在藏區的屠殺，應該像親兄弟一般地對待藏人。3.建立獨立、中立的調查委員會來查清真相，確定在何處發生了自焚和槍殺、何人死亡受傷和傷病人員的下落，等等。

哥倫比亞大學的本奈特教授詳細回溯和比較了過去三十年藏區（包括西藏自治區、康巴和安多地區）抗議事件發生的規律。他指出，八十年代的零星抗議在西藏自治區境內，但近來的抗議擴展到達賴喇嘛未曾建立實際管制的東部藏區。抗議的主體是年輕人，他們既不是要恢復貴族制或封建農奴制，也未經歷過文革，他們的反抗是直接針對現實社會政治的。本奈特教授尤其指出，中共統戰部在1996年發布通告，禁止懸挂達賴喇嘛的畫像，歷史學家會得出結論說這是一個嚴重錯誤。他還比較了甘孜和阿壩地區在本世紀政府在警察、治安和武警上預算數字的變化，看到近期一系列的抗議事件都是在大規模的增加維穩預算以後發生的。也就是說，政府加重對寺廟和僧人的控制引發了反抗，而不是反向的因果關係。他的研究還揭示，僧侶的自殺、自焚事件基本都發生在那些被政府軍警圍攻過和抓捕過的寺廟裡。他還特別指出，康巴地區的藏人有著悠久的經商傳統文化、豐厚的社會網路資源和熟練運用現代社交通訊工具和技術的能力，因而，中國政府感受到深刻的威脅。

西藏問題專家李江琳回溯和分析了六十年來中國政府在藏區實行「軍政府」控制的歷史。西藏建制初期就實行了「軍區」和「工委」兩塊牌子、一套班子的模式。軍政府基本上由「平叛」后的轉業軍幹部組成。從1956年到1962年，一直都有不斷的針對藏人的「秘密戰爭」在進行。而從五十年代到現在，一代又一代的藏人從未停止過抗議。六十年的抗議可分為五波：1956年至1962年的所謂「叛亂」；1968年至1970年的所謂「再叛」；八十年代（主要是1987年到1989年）的抗議；2008三月抗議；現今的自焚和抗議是第五波。

著名政論家、《北京之春》主編胡平針對去年中共統戰部常務副部長朱維群在西德講話發表看法。朱維群譴責自焚者違反佛教教義，並譴責一個叫彭措的自焚僧人，同時透露中國政府以「轉移」和「藏匿」的罪名分別判處一名僧人和彭措的兄弟11年、10年和13年的徒刑。胡平指出，個人的自殺行為是不為佛教所接受的。但如果僧人是為了捍衛信仰、僧眾利益和社會公益而捨生取義，卻會博得人們的同情、支持和景仰。他舉例說，文革期間西安「法門寺」的良卿法師為了保護佛門的寶物，去阻擋當時的「革命小將」在法門寺搞打砸搶就自焚而死。1963年越南佛教徒在越戰期間也出現釋廣德法師自焚的事情。當時兩位僧人還幫助年邁的法師鋪墊坐穩，另外三百和尚集合圍坐抗議，同時阻止警察阻攔干擾。中國歷史上的儒生也曾以自焚的方式抗議。明末滿人入侵后，都出現了官員和平民的自殺自焚事件，而且還數量驚人。1989年天安門抗議期間，也有學生曾提出自焚。今天漢人地區也都出現因強撤強遷而引發的自焚事件。在歷史上不管是佛教還是其他教都有這種先例，同樣表達的是一種抗爭、抗議，絕非是暴力行為。在谷歌搜索征地自焚、拆遷自焚的就有390萬條。

胡平還引用聖雄甘地的話說，抗爭有溫和的和激進的形式，後者的暴力度不亞於一場戰爭。在溫和的抗議形式中死去的叫「烈士」，在激進抗議中犧牲的是「戰士」；二者經常相互配合。只有從整體上，我們才能理解和領會抗議自焚者的處境、激情和精神。他還指出，在2008年西藏抗議事件后，中國的知識界在劉曉波和王力雄的推動下發表了聲明聲援，公盟的許志永也公布了報告。但由於當今政府鎮壓的加劇，國內的知識分子處境更加困難，所以也沒有發出聲音。但胡平肯定中國公民在網路的留言和評論里表現出對西藏事務更為深刻的認識和對政府宣傳的懷疑抵制。例如，他指出，網民群攻中國政府向藏區送去百萬「四個領袖像」就是一種文化侵略，就是對西藏文化的打壓。胡平呼籲，海外華人有責任利用互聯網、資訊自由向國內介紹和闡明有關達賴喇嘛和「中間道路」的真相。

前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高級研究員張博樹提出，藏區當前的局勢必須放到整個中國的整體轉型中來認識。過去三十年藏區形勢的變化是和中國的社會、政治大形勢相關聯的。從1978年到80年代藏區形勢的緩和和積極變化是和當時改革開放初期全國整體向上的氛圍相聯繫的。但從1989年「6.4」鎮壓后，中共黨政集團全面喪失合法性。自90年代以來，北京加大了對藏區的經濟投入。對此我們不能說全無成就。但在「怕出亂子」的心態下，也加強了對藏區的文化、宗教和社會控制。但控制的手段和方法非常愚蠢。例如，寺廟建設表面上裝潢漂亮，但政府的滲透繼續了專制的手段，從基本邏輯來講，與對漢人的「維穩」邏輯、人盯人的控制是一致的。

張博樹說：隨著達賴喇嘛的威望不斷提升和海外藏人的影響日益增加，北京日感不安，把藏人當敵對勢力來看待。對立情緒導致反抗，反抗又引發更進一步的鎮壓，最後大量動用武警和軍隊。中國政府陷入了自相矛盾的惡性循環。如何改變這一嚴重局面？張博樹提出，我們必須考慮中國的整體轉型，也就是憲政轉型和民主化。他傾向於促成和平漸進的轉型路徑，因為它有四大優點：1. 可以給執政者時間和出路，讓他們下定決心來適應歷史的潮流。2. 從容地進行制度設計，找到解決藏人的高度自治與一個大國的治理相適應的辦法。3.由於政府對信息的控制，漸進轉型可以給中國百姓時間和心理上的空間來充分了解少數民族。4.從經濟層面上來看，它也有利於重建內地和藏區的經濟聯繫。當然，我們應該看到目前的緊張局勢增加了突發和暴力轉型的危險，從而陷入惡性循環。北京必須認真對待達賴喇嘛提出的「中間路線」，看清歷史大勢，為未來找到出路。

《中南海厚黑學》作者、前哥倫比亞訪問學者陳破空特別指出：要注意到中國政府在處理漢人和藏人抗議時的不同手段。雖然，中共對漢人和藏人都實施壓迫、監禁、屠殺，但近些年來，中共處理漢人抗議，也呈現相當的靈活性和彈性。漢人抗議，經常發生向警察投擲石塊、燒毀警車、包圍派出所等舉動，中共方面，抓捕抗議帶頭人、發射催淚瓦斯、驅散群眾，但並非每次都開槍鎮壓（2005年廣東東州村曾開槍），官方報道中也並不定性為「打砸搶燒」。不久前的廣東烏坎村，民眾以暴應暴，自我武裝，拒官兵於村外，當局甚至以和談、讓步、妥協、釋放被捕民眾，懲辦基層官員，來求得事件的和平解決；但面對藏人抗議，和平請願，或聚集派出所前，中共部分青紅皂白，一律開槍鎮壓，大規模逮捕，直至強行壓下抗議，官方報道，總是誣指藏人「打砸搶燒」。對維吾爾人，也是如此，只有開槍、流血的暴力解決。中共對待漢人和少數民族的不同手段，按常識來說，是種族歧視；從心理上而言，是殖民主義。中共聲稱「西藏是中國的一部分」，但心理上卻認為西藏是外國；中共聲稱「藏人是中國人民的一部分」，但心理上卻認為藏人是外國人；中共聲稱「解放西藏」，但心理上卻認為是佔領西藏、殖民西藏。由此出現對待漢人和藏人的不同手段。面對藏人抗議，中共當局為什麼不和談、不讓步、不妥協？為什麼不把責任推到地方或基層政府？為什麼不能和解，以平息紛爭？就像對待漢人抗議一樣。這一切說明，中共領導人心理異常，對統治西藏和其他少數民族地區毫無信心。

陳破空還說：最近，中共在西藏寺廟推行「九有」，即：有四個領袖像、有國旗、有道路、有水、有電、有廣播電視、有電影、有書屋、有報紙。其中，有道路、有水、有電，太荒唐，中共統治西藏逾半個多世紀，才來提有道路、有水、有電這等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多麼可恥！還侈談什麼「治藏成就」？其他六有，才是實質，目的在於洗腦、滅絕藏人宗教信仰、摧毀西藏文化。「九有」，是對西藏和藏人的最大褻瀆、侮辱和損害。可以斷言，只要中共不改變其偏激、偏執的種族政策，藏人和其他少數民族就不會停止抗爭。

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中國民主黨全委會主席王軍濤在發言中指出，中國當今的治理方式既不合乎西藏人民的民心，也不符合中國人民的民心。我們不能僅僅停留在申討譴責和傳遞信息的層面，而必須從制度構架上找到解決方案。如果達賴喇嘛放棄了藏人政治領袖的地位，而中國又沒有實現民主，沒有大陸民主的政治架構，那藏人是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治或自由的。王軍濤博士還發出警告：獲得民主后的人民之間要達成和平協議並不比人民與專制者之間達成和平協議要來得容易。因此，我們現在就必須抓緊時間，努力工作，防止未來種族屠殺發生。

詩人黃翔向參會者說，他的心「在流淚」。他告訴大家，他曾寫過「雪峰的靜默」一首詩來頌揚達賴喇嘛，他又作有「高原之光」一詩來頌揚西藏人民。他呼籲所有的人都能關注西藏，尊重「眾生平等」。著名當代藝術策展人榮偉提出，西藏當下的危機不能被簡單看成漢族文化對西藏文化的摧毀，而是我們應該看到，中國政府打造的「山寨中國」是對中華優良傳統文化的摧毀、對幾千年以來的「禮儀之邦」的徹底毀滅，是對西藏文化的破壞，也是對世界文明的威脅。這種「山寨中國」造就出中國人在全球的「蝗蟲」形象，也是對中國人的傷害。

共有五十多位藏人、漢人和其他族裔的美國學者、藝術家出席了新聞發布討論會。多家華文和英文媒體、藏文媒體出席和報道了會議情況，並採訪了主講人和聽眾。

（該會議發言由夏明教授整理，未經發言人本人審閱，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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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華人關於藏人自焚和軍隊槍殺藏人的聲明

（2012年1月29日於美國紐約）
從2009年2月至今已發生17起藏人自焚事件。其中4起就集中發生在今年短短的一月份。2012年1月23日、24日，即中國農曆新年初一、初二，在四川藏區甘孜州爐霍縣、色達縣先後發生藏人和平抗議人群遭受槍擊事件。1月26日在四川阿壩藏區壤塘縣，又一名藏人被開槍打死。由於中國政府禁止媒體進入、切斷通訊聯絡、封鎖消息，從不完整的資訊獲知，至少七人已被槍殺，六十多人被打傷。最年輕的年僅18歲，最年長的索巴朱古活佛是42歲。他們全是僧侶、被政府驅逐出寺廟被迫還俗的前僧侶、和僧尼（兩名）。

在全球華人喜慶龍年之際，我們的藏族同胞也將在2月22日迎來藏曆新年（洛薩）。但流亡海外的藏人行政中央首席部長（噶倫赤巴）洛桑森格博士已經向全球的藏人發出呼籲，放棄今年的新年慶祝活動，「謹遵藏人基本的習俗，如到寺院里去燒香、供養等宗教儀軌為西藏境內同胞們祈福。」
當我們看到身體力行觀空佛法教導的僧侶已無法接受藏區現實的不義時；當我們看到信奉人身難得、人生苦短的佛教徒自我犧牲時；當我們見證全球最具慈悲心的宗教信奉者們正在遭受國家暴力的屠殺時；當我們已經親眼目睹、親耳聽聞藏人最高精神領袖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倡導「中間路線」並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框架下實現藏人的真正自治、而中國政府卻在愈發濫用武力對藏區實行事實上的軍管戒嚴時；當我們看到追隨四大皆空的僧侶最後不得不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佛法、寺廟和上師的尊嚴時；但我們聽到在自焚者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心發善念、祈求達賴喇嘛歸家返鄉、西藏自由時；當我們看到西藏人民的信念、熱血和整個身體都在自由的熊熊烈火中燃燒時，我們生活在自由民主社會的海外華人必須意識到藏民族生存境況的惡虐，認清他們正在經歷的文化和族群的身份和認同的深刻危機，以文明人生當具有的同情心和慈悲心關注和聲援正在經歷苦難的藏族同胞。

我們有義不容辭的道義責任在國際社會譴責中國政府無視海內外藏民族非暴力的主張，揭露中國政府盲信濫施武力可以維繫暴政的執政迷思，同時警告中共黨、政府、軍警各個系統的決策者和執行人他們的所作所終將會被歷史問責。在藏民族生死攸關之際，也是在關乎中華民族能否最終獲得民主自由之際，作為生活在海外的華人，我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和弘揚中華文化的優良傳統，也必須明辨是非、表明立場。我們堅決譴責中國政府和軍隊在藏區濫施淫威，我們強烈呼籲國際社會對藏區事態的發展予以人道主義的關注，我們緊急呼籲美國奧巴馬政府在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訪美之際為藏民族和中國人的人權自由仗義執言，我們衷心希望每一個海外華人對藏民族、維族、回族和蒙族以及所有捍衛自己生命價值和尊嚴的漢人的苦難遭遇有切膚之痛。中國政府必須立即停止在藏區和中國所有地方的恐怖政策和殺戮行為！

藏民族的苦難不是和漢人無關的。在1989年3月中國軍隊在拉薩殺人和實施軍事戒嚴后，6月4日北京和中國內地的許多城市都見證了更為慘烈的屠殺。在2008年軍隊在拉薩和藏區其他地區再開殺劫后，次年暴力和屠殺就在新疆升級。隨後的幾年，我們都看到了無數無辜平民百姓在貴州甕安、湖北石首、浙江湖州和樂清，成為暴政的犧牲品。今天，中國政府又肆無忌憚地在藏區濫殺無辜，邪惡和暴政已經變得如此兇猛和臨近。我們為藏人的利益吶喊，就是在為漢人的利益代言。我們捍衛藏人的生命和尊嚴，就是在捍衛我們父老兄弟姐妹的生命和尊嚴。只有漢、藏民族都能生活在自由、和平、和諧之中，我們才能成就我們自己生命的最高尊嚴和最大幸福。

如果你認同眾生平等，如果你反對暴力暴政，如果你奉行慈悲博愛，如果你支持民主自由，我們希望你能聲援和加入我們的行列，支持這項聲明，以各種方式支持藏民族和整個中華民族的人權民主事業！
聲明發起人（以漢語拼音的字母順序排列）

陳破空、胡平、黃翔、李江琳、榮偉、唐元俊、夏明（執筆人）、張博樹、張玲（秋瀟雨蘭）、張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