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特權套上韁繩才能避免「折騰」

給特權套上韁繩才能避免「折騰」
鄭現莉   2011-03-10


【內容提要】在人類所有不公現象中，利用權力撈取財富及謀求世襲是最能引起怨恨的了。他們總是在公眾場合虛偽地宣傳自己的權力是民眾賦予的，代表人民的利益來掌控權力，轉過身卻干著極其卑劣的勾當，處處壓制民眾對他們的不滿。「折騰」之所以發生首先是因為他們一貫為所欲為地「折騰」民眾，今天的騷亂只是歷史的因果報應而已。
　　
最近的中東諸國「折騰」得很厲害，突尼西亞總統帶著萬兩黃金逃離了他發財的地方，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及其家人的所有動產和不動產均被凍結，並且被禁止出國。利比亞鬧得最凶，對立雙方直接刀槍相見，大打出手。有鑒於此，胡總書記兩年前的「不折騰」一詞再次在不少兩會代表中流行開來，不過在我看來，「不折騰」固然重要，但如何正確地避免「折騰」才是更重要的。

毫無疑問，「折騰」直接帶來的就是慘重的人員、財產損失。據統計，突尼西亞騷亂已至少造成78人死亡，直接經濟損失在20億美元以上。埃及事件以來也已經造成300多人死亡，平均每天經濟損失達3.1億美元。利比亞衝突仍在激烈進行之中，估計人員、財產損失將遠超上述兩國，並且還會對國際市場造成重大影響。近日隨著政府軍向反對派控制的重鎮米蘇拉塔的猛攻，國際原油價格已達105美元/桶，升至2008年9月以來新高。

「折騰」給國家造成了損失，但直接承受這種損失的卻是普通民眾。中國老百姓有句話說：「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這是2000多年歷史留給他們的深刻教訓。每逢改朝換代的「大折騰」，不僅殘酷的戰爭要死人，更嚴重的是戰亂必然導致農業生產陷於停頓，造成極嚴重的飢荒，據歷史學家們估計，每次人口損失基本都在50％以上。迄至近代，太平天國造成的人員損失仍極其可怕，有的材料估計2000萬，也有估計7000萬甚至上億的。

儘管「折騰」帶來的幾乎總是災難，但人類歷史堪稱是一部「折騰」史，大大小小的「折騰」總是摩肩接踵而來，不說中國的「大折騰」，二戰以來每隔十年左右就會在不少國家上演民眾走上街頭抗議的小「折騰」。上世紀80年代末，東歐社會主義陣營大大「折騰」了一次，號稱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執政黨全部垮了台，甚至還有些最高領導人被判處極刑。90年代末，在印度尼西亞已經連續七次當選總統的蘇哈托被迫在社會騷亂中黯然下台，這次事件僅華人就被殺近1200人，財產損失不計其數。剛剛消停幾年，阿拉伯世界又開始了集體政治「地震」，行將造成什麼後果現在還無法逆料。

有人把這些「折騰」歸結為美國的幕後「黑手」，比如我們敬愛的新華網就在一篇名為《中東亂局隱現美國戰略「黑手」》的文章中認為，「美國國務院以金錢潤滑的強大機器一刻也沒有停止在敵國和友國的破壞工作」，2008年4月6日埃及全國性大罷工運動的領導人得到了美國的「秘密支持」，並承諾要在2011年大選之前「推翻政權」。

這種論調看似是在譴責美國的政治道德，但實際上對美國的神化比「全盤西化派」還要厲害。如果美國真能這樣事無巨細地掌控全球，那恰恰說明「資本主義」美國的活力還是很旺盛的，它需要我們學習的地方可就更多了。筆者無意否認美國每時每刻都在試圖影響全球的政治變革，但這種影響絕不可能達到可以掌控這些變革的程度，共產黨的老祖宗早就講過，事物演化的內部因素才是根本性的。況且這種行為也算不上道德把柄，我們以前不也是經常在「國際主義」的旗號下支持其他國家工人群眾的革命鬥爭嗎，怎麼同樣的行為到了美國那裡就成了「黑手」？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王湘穗在《環球時報》上發表的《中東亂局根源在金融危機》一文的分析稍為深刻，他認為政府官員腐敗與失誤、信息新技術的應用「肯定不是引發社會動蕩的全部因素，甚至不是主要原因」，它「其實是金融危機正在深化的表現。標誌著此次危機已經衝破金融和經濟範疇，進入更加兇險的社會領域。」

金融危機的確是這場亂局發生在此時此刻的重要因素，但它的作用僅限於加速了社會危機的到來。作為對照，上世紀80年代末的東歐、前蘇聯還是計劃經濟體制，金融在經濟生活中僅居從屬地位，而且他們自成一個經濟體，與外部世界的經濟交流並不多。當時的資本主義體系也未發生嚴重的經濟危機，但就在這種情況下，社會主義陣營依然解體了。

從另一方面來看，一個國家即使面臨嚴重的內外部危機，如果政治、經濟精英群體能夠與底層民眾同舟共濟，一起面對這些困難，那麼他們的社會聲望只會進一步提升，社會動員能力也會增加，危機程度也會受到削弱，他們在大眾中的精英地位反而更為鞏固。

孔子曾經說「不患寡而患不均」，雖在前些年遭批判為平均主義，但時過境遷，制約中國進一步發展的深層原因已經不再是平均主義，當年的批判已不再具有說服力，相反倒是很多國家的演變證實這句話。如果再加上「患不均更患不公」似乎就更全面了，真正為民族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即使他們的生活待遇比普通人高得多也能被理解。比如袁隆平獲500萬國家最高科學獎，相比於太多利用權勢、壟斷地位輕鬆致富的億萬富豪們來說，即使獎給他500億也會有不少人支持的。

隨著信息傳播的加速和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今天的人們已經不會只有被逼到餓死才想到「折騰」了，他們對不公正待遇的忍受度越來越低了，信息技術使騷亂諸國政治領導人的醜聞迅速傳播，但歸根結底還在於他們自身不幹凈。突尼西亞前總統本·阿里在1987年上台後其家族所屬企業控制了全國約三分之一的經濟體，在其總統府內搜查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和各國現金；穆巴拉克自1981年上台後一直沒有任命副總統，他的二兒子賈邁勒2000年突然進入執政黨高層，很快成為第三號人物，有關他將繼任總統的傳言一直不斷；卡扎菲已連續執政40多年，內戰開打后僅被美國凍結的資產就高達300億美元。

不管他們在台上的演講多麼動聽，只要看看這些做派就能理解這些國家民眾的不滿了。在人類所有不公現象中，利用權力撈取財富及謀求世襲是最能引起怨恨的了。他們總是在公眾場合虛偽地宣傳自己的權力是民眾賦予的，代表人民的利益來掌控權力，轉過身卻干著極其卑劣的勾當，處處壓制民眾對他們的不滿。「折騰」之所以發生首先是因為他們一貫為所欲為地「折騰」民眾，今天的騷亂只是歷史的因果報應而已。

還有些國家更惡劣，國民在挨餓的時候最高領導人的兒子卻在瑞士的貴族學校里讀書，年僅28歲寸功未立就能獲封大將軍銜，連續三代世襲成為國家的接班人，讓人恍如一下回到了十九世紀，只能成為歷史的笑柄。如果某一天這些國家的民眾要起來「折騰」，我看就像人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一樣的自然。

改革開放既是中國人民辛勞苦幹的30年，同時也是社會差距以世界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擴大的30年。官僚特權集團近水樓台先得月，攫取了遠遠超過合理限度的社會資源。據社科院李志寧估算，中國99％的民眾只佔有國民生產總值的1/4，導致佔世界人口1/4的中國人，消費量卻只佔世界總額的4％。以醫療為例，同樣是社科院的一份報告顯示，2006年全國衛生總費用為7000億元，國家投入1190億元，僅佔17％。在1190億元中有952億元被850萬黨政幹部佔有，衛生體系公平性被世界衛生組織排名在第188位，全世界倒數第四。

30年的高速經濟增長給大多數底層民眾帶來的卻是看不起病、讀不起書，受過高等教育本應處於社會中等階級的大學生們找不到工作，買不起房，結不了婚，生不了孩子。坐在華堂高屋裡的袞袞代表諸公們如果真心想「不折騰」的話，那就趕緊把本屬於民眾的選擇、監督當權者的權利還給他們，給狂放無忌像野馬一樣的官僚特權套上韁繩，帶上嚼子，庶幾才有可能避免整個民族陷進無底深淵，向著「折騰」的不歸路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