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二十四章 自在隨緣

二十四       自在隨緣
                                         


         蕭文蘊被張可兒整治得服服貼貼地，再也不動半個心思了。此刻，張可兒不用擔心他會跑掉，倒是蕭文
     蘊走到哪裡都將張可兒的手緊緊地拉著，生怕她跑了一般。他認命了，管它是生是死，他都不在乎了，只要
     兩個人在一起，一天也好，一刻也好，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兩個人進了蘇州城，找了客棧住下。這一回張可兒故意開口要兩個房間，蕭文蘊卻是執意不肯，一口咬
     定只要一間房！進了房門，便緊緊地將可兒抱住，也不要吃也不要喝，就是抱住了不肯撒手。
         張可兒笑他道：「你抱著我能當飯吃啊？」
         蕭文蘊道：「真的，抱著你就不覺得餓了。」
         張可兒輕輕地扭著身子，道：「好了，吃飯去吧，我肚子餓了。還有啊，你不是惦記著信遠鏢局的事嗎？
     不想出去聽一聽？」
         蕭文蘊聞言立時鬆了手，道：「你說的是，我們走吧。」
         兩人出了客棧，也沒有商量，便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醉春樓。停了腳步，
     彼此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這是他們初次約會的地方。
         上了樓，依然是在當初的位子上，兩個人坐了下來。
         蕭文蘊想起從前，心中感慨，不由得舊事重提道：「可兒，你曾在這裡答應過，要給我一個答覆的，忘
     了嗎？」
         張可兒聽了不覺一笑，道：「你還記得！好，我現在就答覆你。」說著，看著蕭文蘊，卻見蕭文蘊也笑
     著望著自己，被他這麼注視著，這一句話忽然間變得羞於開口了，便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還問！」
         蕭文蘊道：「不聽你親口說出來，總不放心。」
         「我……我……」張可兒我了兩聲，不好意思地笑了。
         蕭文蘊湊到張可兒耳邊，輕聲道：「我願意嫁給蕭文蘊。」
         「壞蛋！」張可兒輕輕叫了一聲，轉過頭去笑著。
         「壞蛋說的不算，你自己說，我聽著。」
         兩個人笑著鬧著，吃著東西，喝著香茶，留心地聽著前後左右的食客你言我語的各種消息，著實地享受
     了一個悠閑自在的晚上。

         信遠鏢局一十九人被押解到蘇州。任青見了七王爺，親手將人犯交接了，便回了荊州。七王爺惱怒，原
     想將人犯全部斬首，但因有沈惠娘在內，故而遲疑不決。有心開釋了沈惠娘，但公堂之上，沈惠娘態度強硬，
     言詞激憤，將罪名全攬在自己一人頭上。知府胡昌據實回報，七王爺聽了很是為難。關押了數日，還是決心
     難下。思忖再三，七王爺終於拉下了臉面，瞞著人私下裡單獨來見沈惠娘。
         沈惠娘面壁而坐，聽到是七王爺來了，卻依舊一動不動。七王爺示意賀昆賀侖兩個守在門外，自己一個
     人走到沈惠娘身後，輕輕叫了聲：「惠娘。」
         沈惠娘漠然不理睬。七王爺靜默片刻，又開口道：「二十年沒見了，你好嗎？」沈惠娘還是不理睬。
     「你就不想回過頭來看一看嗎？」說著，七王爺的手輕輕地搭在了沈惠娘的肩上。
         沈惠娘肩頭一抖，抖落七王爺的手，猛地回過身來，怒道：「七爺！」才一回頭，不覺怔住了。畢竟是
     二十年沒有見面了，兩人眼中的對方，畢竟不再是當初的模樣，可兩人眼中所見的，又分明是當年的彼此。
     兩個人的心裡都在嘆息著。
         七王爺自語地道：「你還是叫我七爺！」
         沈惠娘轉過身去，氣沖沖地道：「七王爺！若是來問話的，就直說！若是想敘舊的，走錯地方了！」
         「惠娘，這麼多年了，你這脾氣就一點都沒改么？」七王爺無奈地搖搖頭，嘆氣道：「唉！我自問沒有
     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就這麼恨我么？」
         沈惠娘聞言，猛地回過身來，盯著七王爺道：「朱鍇劼！你說這話，心裡就沒有愧嗎！不是你，我沈
     惠娘會家破人亡？不是你，我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不是你……」
         「惠娘！」七王爺打斷她，道：「我是王爺！三妻四妾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偏偏要計較這個！」
         「我計較？你對我說過什麼你忘了？你指天發誓你忘了？我計較？我就是因為不計較才會瞎了眼睛！」
         「惠娘，我是個男人！是個王爺！我總不能為了一個女人連家也不要了，連祖宗的基業也不顧了吧？為
     了你，我已經付出很多了，我能做到的都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聽你說得冠冕堂皇，倒像是我的不是了？」
         「唉，算了，都過去了，說什麼也沒用了。這麼多年，本王幾次派人找過你，可你……」
         「你堂堂王爺府的門檻，豈是我們尋常百姓可以高攀的！」
         「還是這話！」七王爺不耐煩地道：「我知道你是個心氣極高的人，這次被官府所捉一定很不服氣。但
     是明人不做暗事，是你做的你認，不是你做的，你也不要賭氣全攬在自己身上。」
         「你終於言歸正轉了！我告訴你，我爹的信遠鏢局毀在你手裡，我和我師兄的信遠鏢局如今也毀在你手
     里，不要說一條人命，就是賠上你朱家全家人的性命，也難解我恨！」
         「你爹是自己氣死的，關我甚事？」
         「不是因為你，他又怎會氣死！」
         「你……豈有此理！那今日信遠鏢局之事，本王遠在京城，又如何扯在一起？」
         「你兒子做的，就如同你做的一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七王爺氣得不行，想發火終於又忍住了，道：「好，好，照你所說，我父子二人皆對不住你，那駙馬何
     罪？你不向我父子二人來討公道，殺那蕭文蘊做什麼？他與你無冤無仇啊？」
         「公道？向你討公道？你這裡會有公道？哼！哼！」沈惠娘冷笑兩聲，「我只恨當初沒把你兒子扣下來
     做人質！」
         「惠娘，你我之間的恩怨，何必要遷怒在孩子身上！我今天來，是想救你，是……」
         「不必了！」沈惠娘厲聲道：「你若還講公道，就放了其他人，我們一命抵一命！」見七王爺不回答，
     又道：「不肯了吧？哼！假慈悲！」
         「駙馬若還活著，本王倒還可以講些公道，可你們殺了他，休怪我無情。」
         「你還有情嗎！」
         「你不領我的情，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七王爺說罷，轉身要走，忽地又停住，想起了什麼似地說道：
     「你年初時的賀禮，動靜未免太大了些，虧你還記得我的壽辰。」
         「我取回七龍珠，你心疼了？」
         「這七龍珠雖是至寶，但你沈家未必能有足夠的人氣壓得住它，你就是拿在手裡，也未必是福。」
         「它原是我家的東西，是福是禍，不關你的事！」
         七王爺冷笑一聲，道：「單憑那上面刻的龍紋，便足以夠得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一個尋常百姓的家裡，
     誰敢私藏這等東西！」
         「你盡可以再加我一條罪狀，我怕你不成！」
         「我好意提醒你……」
         「不用你提醒！你想拿回去，休想！」
         「我堂堂王府之中，什麼珍奇異寶沒有，會在乎你一顆珠子！」
         「偏偏這顆珠子，不是普通的珠子，它是帝王珠！七王爺，你藏了它二十年了，供了它二十年了，很舍
     不得是吧？可惜可惜，二十年了，你都沒能參破它的秘密，你很不甘心是吧？你究竟還是做不了它的主人！
     你是不是覺到你的王氣被它帶走了呀？」
         「你休要胡說！」
         「你心裡明白！誰知道你當初是不是為了這顆珠子！」
         「你……」
         「心虛了？」
         「隨你怎麼想！惠娘，無論如何，我念在往日情份上，只要你肯，我便放了你！你若是還我七龍珠，我
     便再放了你的幾個徒弟，你好好想想吧，再過三天，我總要將這事做個交待了。」
         「不必想，要殺便殺！」
         七王爺轉了身，搖著頭走了出去。
         沈惠娘望著七王爺的背影，眼裡漸漸湧上淚來。她喜歡他，所以才拋棄一切跟著他私奔了。她恨他，所
     以才義無反顧地離他而去了。是他無情嗎？花心嗎？虛偽嗎？還是她任性？固執？偏激？說不清了，二十年
     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沈惠娘的心裡，現在只有恨，她恨他，可是她心裡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決不會殺
     他，她希望他活著，知道她在恨他，看到她在恨他！
         七王爺回了府，告訴蕭稹，三日後將犯人問斬。蕭文彬得知了，終日里期盼著蕭文蘊早已被張姑娘帶走
     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自從蕭文蘊的死訊傳來，玉琪便失了往日的神采，再也不趾高氣揚了。沒有人去找穆子風算賬，事情是
     他玉琪一個人引起的，人們只知道是他玉琪命令胡知府封了信遠鏢局，才惹出了這一系列的後患。他怕見七
     王爺，怕見寶瓊，他還不知道日後回了京城，該如何去面對寶慧。現在，只有蕭文彬和他最貼心了。他盼著
     寶瓊能夠喜歡蕭文彬，盼著蕭文彬能儘快取代了蕭文蘊，也好叫他能鬆一口氣。沒人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冶
     容，但每次想起來，都會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這個讓他忘不掉又得不到的女人，著實地令他跌了個大跟頭！
         信遠鏢局眾人將被問斬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街頭巷尾又熱鬧了起來。

         道不平帶著黑牛一進城，便聽到了這個消息。一路之上不見蕭文蘊的蹤跡，道不平擔心得很。想起和蕭
     文蘊在一起的那個俊小子，又後悔當初沒有攔住了問問清楚。道不平囑咐黑牛，只要見了蕭文蘊，馬上將他
     逮住，不能讓他再跑了。
         道不平走在街上，心裡只想著找蕭文蘊，不曾察覺前面路旁有一個人，早將他注意了多時。見道不平走
     到近前，那人開口叫道：「不平兄？」
         道不平一轉頭，見到一位面色紅潤，精神矍鑠的老者，仔細一看，不覺也叫道：「伯萬兄？」
         「正是正是！」這老者正是襄樊劍派大師施伯萬，施伯萬抓住道不平，喜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道不平一拍施伯萬，「你怎麼也會在這裡？」
         「哎呀，難得難得！十幾年沒見了吧？」施伯萬看看前面，手一指，道：「走，坐下來，喝兩杯！」
         「喝兩杯！」
         「爹！」站在施伯萬身後的施勝叫了一聲。
         施伯萬一回頭，忙又道：「啊，這是小兒施勝，你還記得嗎？勝兒，來見過不平道人。」
         施勝忙給道不平見禮，道不平笑道：「你這小娃娃，長成大人了，我當初見你時，你正被你爹罰呢，對
     不對？」施勝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說他了，我們走。」施伯萬與道不平攜手來到前面一家酒樓，施勝和施家的幾名家丁跟在後面。
         前腳才邁進了門，迎面正撞上蕭文蘊和張可兒向門外走，這一進一出，碰了個正著！蕭文蘊想躲都來不
     及，才一愣神，見是道不平，趕緊賠著笑臉，叫了聲「師父」，便老老實實地站住了。黑牛見了蕭文蘊，一
     頭衝上去先將他一把抱住了，對道不平道：「神仙爺爺，他跑不了了。」
         施伯萬正在納悶，只聽道不平開口對他道：「伯萬兄，你說也真巧啊，你老兄還真就是我的福星！每次
     和你在一起，我都會有意外的收穫！」見了蕭文蘊，道不平放心了。
         「不平兄，這是……」
         「這是我的孽徒！」說著上前兩步，抬手在蕭文蘊頭上拍了一下，道：「你好大的膽子！敢甩師父！」
         「你……」張可兒方欲上前，蕭文蘊忙將她攔住。
         道不平見了，氣道：「好哇，還有你，你膽子也不小啊，竟敢幫著他來甩我！」說著一抬手，又朝著張
     可兒頭上拍來。張可兒微微一閃，避了開來。道不平一愣，心說這小子閃得好快啊！正要再打，聽得蕭文蘊
     叫道：「師父！」
         「做什麼？」
         「您還有客人在呢！」
         道不平看看施伯萬，道：「真是不好意思，才見面就讓你看笑話了。」
         施伯萬笑道：「自家人，不見外。」
         「我們先坐。」道不平瞪一眼蕭文蘊，「等會兒再和你算賬！」
         幾個人朝裡面走去。施勝走到張可兒面前，一抱拳，道：「張可兄弟，還記得我么？」
         「是施公子。」
         「正是。」施伯萬聽了不禁回頭一望，施勝忙介紹道：「爹，這位就是救了我的張可張兄弟。」
         「哦？」施伯萬聞言立刻轉回身來走到張可兒面前，「是你救了勝兒？」
         「救字不敢當，我不過是略施援手。」
         「如此說來，你是我施家的大恩人那！來，同請，同請。」施伯萬拉著張可兒一同在桌邊坐下，對道不
     平道：「不平兄，這位小兄弟一個多月前在火雲幫大會之上曾救了勝兒一命，看在我的面上，如有什麼得罪
     之處，還望寬恕了吧。」
         道不平聽了，不禁對張可兒刮目相看，但心中還是有些氣不過，道：「哦？本事不小么！真的假的？」
     說著猛地伸手抓來。他剛才那一下沒有打到張可兒，不找回來實在有點不甘心。
         張可兒不慌不忙，舉右手來迎。兩人隔著桌子，均是單臂相交，忽上忽下，糾纏扭轉，啪地一聲，兩掌
     相對，誰也不退分毫。
         施伯萬忙站起身，伸出雙手輕輕地拍拍兩人的胳膊，道：「看我的面上，看我的面上，到此為止了。」
         道不平心裡暗贊了一聲：好功夫！兩人同時撤了手，道不平問道：「你師父是誰？」
         「不知道。」
         「不知道？」道不平與施伯萬均不約而同地望著張可兒。
         張可兒解釋道：「我師父沒有告訴過我他的名字。」
         這怎麼可能？施伯萬打圓場道：「小兄弟年紀輕輕，功夫便這般了得，料想尊師定是位不露相的世外高
     人，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張可兒站起身，道：「兩位前輩說話，晚輩不便打擾，在一旁恭候了。」說罷便走到蕭文蘊和施勝坐的
     桌邊，挨著蕭文蘊坐了。蕭文蘊暗暗地對張可兒豎起拇指，張可兒會意，沖著他一眨眼。
         施伯萬點頭讚許道：「如今的後生，真是一個比一個強！」
         道不平問道：「你不在家裡呆著，又出來找什麼熱鬧看了？」
         「看你說的，我哪像你，哪有熱鬧哪有你！不瞞你說，要不是今天在這裡碰上你，我正準備去天界山上
     找你呢！」
         「找我？有什麼好寶貝給我？」
         「哪有什麼寶貝，有件事，恐怕和你有關。」
         「我在天界山上十幾年了，怎麼江湖上還會有事與我有關？」
         「火雲寒沙掌。」施伯萬低低的聲音道。
         道不平聞言一愣，臉上嬉笑的神情立時沒了。他望著施伯萬，謹慎地問：「你能肯定？」
         施伯萬道：「初時我也不信，可是小兒一個多月前在火雲幫大會之上，與那火雲幫的幫主交手，被他的
     掌風掃到，臂上立時起了一條紅檁子，數日後才消掉，不平兄，這等功夫，不是你那火雲掌是什麼？」
         道不平聽了沉吟半晌，道：「伯萬兄，這火雲寒沙掌的來歷，從你嘴裡，可曾說與誰知道？」
         施伯萬道：「只有小兒施勝知道。」
         道不平點點頭，道：「還有南轅北轍知道，他們倆我信得過！再有，就是我師兄的那兩個徒弟知道。這
     火雲掌既然問世，那寒沙掌料也不遠了。」
         「不平兄，這是你師門中的功夫，你怎麼卻說這話？」
         「唉，不瞞你說，這門功夫原是由我師兄保管的，師兄過逝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你知道，我師兄過逝
     時我遠在關外。那時我還懷疑是他那兩個徒弟在搞鬼，所以我才在天界山一住十幾年！如今看來，此事另有
     原因。那火雲幫的幫主是什麼來歷？」
         「不知道。他放出話說，要使火雲幫成為江湖上第一大幫，大有稱霸天下，號令群雄的架式。」
         「不自量力！」
         「聽說至今不曾遇到對手，也難怪口氣這麼大呢。」
         「你若遇上此人，不要和他硬碰，以免吃虧。此人是否面色如火？」
         「聽勝兒說好像是。你要不要親自問一問？」道不平點頭，施伯萬回過身來叫施勝。
         施勝等人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見施伯萬與道不平轉頭來看，施勝早起身走了上去，回道：「那人身材壯
     實，面色通紅，真像是火雲一般。」
         「火候還不夠。」道不平自語著，又問道：「他的掌印如何？」
         「這個……我沒見。」
         「我見過。」張可兒走過去，道：「掌印深紅，清晰可見。」
         道不平望著施伯萬道：「如果我說得不錯，這火雲掌大約是五成的功力。」
         施伯萬道：「這火雲幫的幫主姓孟，他既有這般厲害的功夫，只怕日後江湖上又要多事了，不平兄，你
     這個好打不平的大俠不可袖手旁觀的！」
         「什麼大俠，你不用捧我。不過這件事還的確是與我有關，我怎麼也得弄明白是誰偷了這門功夫！」
         「今日遇見你，省我跑了許多路，我……」
         「爹，道前輩，快看！」施勝偶向外一瞥，恰巧瞥見孟甫陽帶著人招搖而過，連忙招呼施伯萬與道不平
     來看，「那就是火雲幫幫主，孟甫陽。」
         眾人聞言都向外望去，那孟甫陽昂首挺胸，傲慢十足地過去了。
         「怎麼他也來了？」施伯萬自語道。
         「後天是信遠鏢局的人要被開刀問斬的日子，很多人都在等著看熱鬧，那火雲幫想必也是來湊熱鬧的。」
     施勝說道。
         眾人重又落座。施伯萬與道不平撇開了火雲幫的話題不再談論，二人把酒暢言，喝了個痛快。酒喝足了，
     又攜手住進了同一家客棧。

晚飯過後，道不平把蕭文蘊叫到房裡。張可兒不放心，緊跟在後，卻被道不平擋在門外，不許她進去。
     張可兒礙於他是蕭文蘊的師父，不好使硬，便站在門邊寸步不離。心裡卻是不知多少遍地翻來覆去地念著：
     臭老頭！臭老頭！臭老頭！
         蕭文蘊猜到要挨罵了，正想不打自招，說出自己與可兒的關係，卻聽道不平口氣中一反常態地嚴肅地對
     他道：「坐下，師父有話要說。」蕭文蘊坐下來，望著道不平。
         道不平緩緩地說道：「你記得我對你說過本門的事情吧？說的還不夠清楚，本想不告訴你的，可想想還
     是告訴你的好。我說過祖師爺是個道行高深，出世脫俗的人，記得嗎？」
         「記得。」
         「他三十年雲遊天下，那時武功已是極高，又三十年修行深山，那是因為遇上了兩個武功更高的奇人！
     這兩個奇人自詡是世上的神仙，過著閑雲野鶴，不染凡塵的逍遙日子。因一個緣字收了祖師爺為徒，這一收
     便是三十年。祖師爺潛心修練了三十年，練就了驚人的神功，七十歲上，便想授業傳徒。但他也認定了一個
     緣字，找了許久也碰不到有緣的弟子，直到後來，只收了我師兄和我兩個人。」道不平停下來，望著蕭文蘊，
     道：「沒告訴你的地方就在這裡：那兩位奇人創了一門奇功，叫做火雲寒沙掌，火雲掌剛陽迅猛，如火雲燃
     燒；寒沙掌陰柔堅韌，寒冷似冰。這兩套掌法同時使用，原是兩位奇人用以自娛的，若非武功高強之人，習
     之有害無益。祖師爺仗著自身功夫了得，參研了這兩種掌法，試過之後便告誡我師兄和我，絕不可練這門功
     夫！祖師爺過逝后，火雲寒沙掌的秘笈便放在我師兄凌蒼道人那裡。他幾次猶豫，欲將這秘笈毀掉，但終因
     念及它是前人的心血而一直保存著。我那時年輕氣盛，不比我師兄能耐得住深山的寂寞，便獨自一人到江湖
     上闖蕩去了。」道不平說到這裡，輕嘆一聲，停了一停，又繼續說道：「再回天界山時，師兄早已過逝，查
     看師兄留給我的東西，卻又不見了這火雲寒沙掌的秘笈。師兄謹守祖師爺的教誨，自己並不曾練這功夫，定
     不會再傳徒弟，況且以顧兆榮和陳昌奎的功底，也根本學不了這門功夫！我再三追問下，顧兆榮說天界山曾
     有一日進了賊人，可能是秘笈遭竊了。這話我怎麼會信？可是他們眾口一詞，我也無話可說。自那時起，我
     便在天界山一住十幾年。」道不平望著蕭文蘊，道：「今天火雲掌重現江湖，看來顧兆榮當初沒有騙我，這
     秘笈果然是被盜了。」
         「既是被盜了，因何只見火雲掌，不見寒沙掌？」
         「說的是！這修習寒沙掌的人，想來也就快現身了。」
         「為什麼？」
         「世上武學名目繁多，內容龐雜，有些習了終身有益，有些習了卻反而不能盡如人意。辟如小周天功法，
     誰都知道練之可以祛病健身，習武之人莫不為了能早日貫通任督兩脈而刻意修練，但是小周天功練到一定程
     度，陽氣出現過盛時，便會引發其它疾患，應適時轉換其他的功法以調之。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傳你養息十二
     經。」
         「是，師父所說的，我體會得到。」
         「火雲寒沙掌，就是這個道理，其後果更為嚴重得多。習火雲掌，陽氣極盛，習寒沙掌，陰氣極盛，故
     而需二人雙修，時時對練，以抵消彼此體內過盛的陰陽之氣。既便如此，內功若非深厚的人，習之愈久，積
     害愈深。」
         「有這麼厲害！」
         「以我師兄和我的功力，祖師爺尚且告誡我們不可修習，可見得此功不是一般人能練的。你日後若有機
     緣見了這火雲寒沙掌的秘笈，切記非但萬不可私自修練，還要務必將它毀掉！」
         「毀掉？」
         「毀掉！我師兄便是存了不忍之心，才引致了今日之事。兩位奇人的心血，既然當初便是用來自娛的，
     那又何必傳之後人。」
         「師父，您今天說那火雲幫幫主的功力還不夠，他……」
         「他面色通紅如火，掌印深紅且清晰可見，這也就是五成的火候，再多也絕不超過七成。火雲掌若練成
     了，據祖師爺說，面色如常，發功時微紅如搽了薄粉，掌印也應該是顏色微紅的，且掌印的邊緣不清晰，如
     漸漸消散的紅雲，是為火雲掌。今日見那孟幫主，人驕目傲，心急氣躁，這等脾性修練火雲掌實是犯了大忌，
     只怕他命數已盡，猶未自知呢！」
         「師父，那寒沙掌呢？」
         「五成火候的寒沙掌，面色微青，掌風陰寒，掌印青紫且邊緣清晰，若是練成了，也是面色如常，但掌
     印上卻是青紫中可見點點斑印如細沙，是為寒沙掌。」
         「若是這二人聯手？」
         「怕是無人能敵！」
         「師父？」
         「不用擔心，」道不平微微一笑，「目前來看，這火雲掌還成不了氣候，師父對付得了。不過你要記住
     了，盡量不要與他交手，他若知道你是祖師爺的徒孫，怕是放不過你。」
         「哦？這又是為什麼？」
         道不平從懷中取出一張老舊的羊皮，遞給蕭文蘊，道：「火雲寒沙掌的秘笈，分上下兩冊，上冊火雲掌，
     下冊寒沙掌，曾是我師兄保管。」道不平抖抖手中的羊皮，「這是換陰調陽術的功法，兩冊秘笈中都有提到，
     是我收存。祖師爺針對火雲寒沙掌，特別研此功法，以調解修習之時會出現的陰陽失調的弊端，又有化解掌
     毒的方法。你既是我的徒弟，那盜練火雲寒沙掌的人必不信你不會此功，與其枉擔了名聲，不如索性就學會
     了。你先拿去將它背熟，背熟之後再給我。」
         蕭文蘊伸手接過，展開一看，兩個巴掌般大的一塊羊皮上，寫著「換陰調陽術心法要訣」。心中一動，
     忽然想起顧兆榮曾向自己問起過此功，不由得問道：「師父，顧師兄，陳師兄可知道此功？」
         「他們？也許知道，但肯定沒見過。」
         「那我……」
         道不平看出他的顧慮，道：「你學的和他們學的本就不一樣，我已說過，我和我師兄所承傳的，不過是
     祖師爺曠世神功中的兩條支脈而已，已然有了分別了，你如今所學，當然與他們不同。」
         聽道不平這麼說，蕭文蘊便將那張羊皮收起。道不平站起來，話峰一轉，道：「好啦，正事辦完了，現
     在我們算算賬吧。」
         蕭文蘊一聽，也連忙站起來，笑著道：「師父，您先別生氣，您猜我這位小兄弟是誰？」
         「誰？管他是誰？敢拐跑我徒弟我就饒不了他！」
         「師父，她就是那個不要我的姑娘！」
         「啊？」道不平聽呆了。
         「她叫張可兒，我就是為了她才來蘇州的。」
         「她……她是個姑娘？」
         「是。」蕭文蘊笑著點頭。
         道不平轉身跑到門邊，一把打開門，直盯著張可兒看。張可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卻聽道不平氣呼呼地
     道：「臭丫頭，怪不得騙的傻小子跟著你到處跑呢，進來吧！」
         張可兒正要反駁他，卻見蕭文蘊對著自己一個勁兒地搖手，張可兒便不說什麼，進了屋，站到蕭文蘊身
     邊。
         道不平將張可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好好的姑娘，卻打扮成個小子，不男不女的，成何體統！」
     蕭文蘊暗中抓住張可兒的手，叫她不要出聲。道不平又對蕭文蘊道：「你真的就這麼把鈴鐺忘了？」
         「師父，我愛可兒，可是，我也不一定就能和她在一起。」
         「什麼什麼？這話怎麼講？」
         張可兒道：「他不忍心見信遠鏢局一十九人為他送命，後天，他要去救人呢。」
         蕭文蘊接道：「七王爺見了我，必不會再放我走，我……」
         「明明知道，還要去自投羅網！」道不平瞪著蕭文蘊，這是他不曾料到的。他原是打算著見機行事，早
     晚抓了蕭文蘊回山，誰知這小子瞬息萬變，去京城變成了去蘇州，來蘇州又變成了要做駙馬，這怎麼行？鈴
     鐺怎麼辦？
         「師父，十九條人命呀！」
         「是他們先殺你啊！要不是鈴鐺救你，你現在已經死了！還救人？你救個鬼！」
         「可我如今不是還活著嗎？況且那十九人中多是無辜的……」
         「傻子！書獃子！沒人比你再笨了！」道不平背著手來回地走著，忽地在張可兒面前停下，問道：「你
     就給他去？」
         張可兒不以為然地道：「他願意就給他去了。」
         「他……他要娶別人做老婆啦！」道不平生恐張可兒不知道似的。
         「有什麼關係，」張可兒望著蕭文蘊笑道：「他心裏面的人是我。」
         「嘿！」道不平想不明白了，「一對兒傻子！傻到一塊去了！」
         張可兒道：「誰說我傻？我哪天一高興，就把他搶回來！」
         蕭文蘊道：「師父，您回天界山吧，對鈴鐺說，我辜負她了。」
         「這話你留著自己對她說吧，我才懶得給你傳話！」看看張可兒，道不平忍不住責怪道：「你這小丫頭，
     身在福中不知福，等他拜了堂，成了親，你就等著哭吧！」
         兩人告辭出門，回到自己房裡，張可兒坐在桌前，怔怔地發獃。蕭文蘊見了，走過來問她：「可兒，想
     什麼呢？」
         「沒什麼。」張可兒一笑，「因為一個小蘭子，信遠鏢局的人都得了救，日後小蘭子若是知道了，還不
     知會怎麼感激你呢！」
         蕭文蘊望著張可兒，可兒的臉上在笑，可她的目光中卻滿是不舍。蕭文蘊遲疑地問：「可兒，你要是不
     想我去，那我……」
         「我沒有。」張可兒連忙否認，「我只是代小蘭子謝你。」
         「她還那麼小，若真因為我死了，我這輩子心裡都會責備自己的。可兒你不知道，那些日子裡若不是她，
     我或許早就死了。」
         張可兒輕聲地道：「你只要好好地活著，做什麼我都依你。」她站起來，握住他手，兩人相視片刻，張
     可兒一笑，問道：「等你拜堂的時候，我去把你搶走，好不好？」
         「好啊！好啊！」蕭文蘊興奮不已。
         張可兒伏在他胸前，蕭文蘊感覺到了一絲幾欲無聲的嘆息。可兒輕輕的聲音在問：「你很快就要拜堂成
     親了，對嗎？」
         蕭文蘊沉默了，他一把將可兒摟住，他能說什麼呢？
         「你要娶兩個公主，她們誰為正室，誰為側室啊？」張可兒依舊不依不饒地問。
         蕭文蘊啞了口，他答不上來。
         停了片刻，張可兒又問道：「你說，男女成親，都要有媒有證，對不對？」
         「對。」
         「那麼那無媒無證的便算不得數，對不對？」
         蕭文蘊想了一下，道：「若是那些真心相愛的，就如你我，便是天為媒，地為證，有何不可？」
         「那……那……」張可兒低了頭，欲言又止。
         「那什麼？」
         「那你說，這……」
         「什麼？」張可兒這般忸怩之態，蕭文蘊還是從未見過。
         張可兒紅了臉，低聲道：「這男女成親，是先拜堂的為正呢？還是先洞房的為正呢？」
         蕭文蘊聞言一愣，略一思忖，不覺眼睛一亮，再看張可兒，可兒早轉過了身去，背對著他。蕭文蘊探頭
     看去，可兒躲著他的目光，但他還是看到了，可兒含羞的面龐給昏黃的燭光映得嬌美無比。蕭文蘊從後面摟
     住她，將臉慢慢地貼在她頸畔，也低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應該是……洞房的為正吧！」說罷，一把將她
     抱起，轉身便向床邊走去。走了幾步，忽又停住，對她道：「可兒，等我一下。」便將張可兒放下，轉身出
     了門。
         張可兒這裡又羞又喜。不一會兒，蕭文蘊回來了，手裡拿了兩支紅蠟燭，他將蠟燭放在桌上擺好，點燃
     了，伸手將張可兒拉過來跪下去，口裡虔誠地說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官家子弟蕭文蘊，與江湖女子
     張可兒，兩情相悅，真心相愛，今日在此結為夫婦，願蒼天為媒，大地為證，我二人從今以後，不離不棄，
     生死與共！」說罷便磕下頭去。張可兒與他一起磕了三個頭。
         蕭文蘊站起身，一把將張可兒抱起，說道：「今晚拜堂洞房，都是我的可兒為先！」又將鼻尖抵在張可
     兒鼻尖上，輕聲道：「我的可兒是正的！」
         溫馨四散，嬌羞滿室。
         蠟淚低垂，紅燭高燒，一燈燃盡無窮夜。
         痴心如醉，柔情似水，千聲喚出有緣人。
         什麼是媒？什麼是證？天不夠大么？地不夠寬么？世間事，非要眼見的才算是真么？
         風清柳細，月淡花濃，相親無語，夢也芬芳。
         做便做了！愛便愛了！

蒼天為媒，大地為證好浪漫吶.......

接下就是災難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