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書劍情緣》 第二十二章 險途鬥氣

二十二       險途鬥氣
                                         


         蕭文蘊出了天界山，順大路而下，一口氣跑了十幾里地，抬眼望去，前面是一片寬闊的平原地帶，兩旁
     是綠色的農田，大路筆直，毫無遮攔。回頭望望，身後連個人影也沒有。心中納悶道：顧兆榮說只要我出了
     天界山，便性命難保，難道是故意嚇唬我的不成？看看天色已近中午，心想：管他有沒有埋伏或是追兵，先
     找個地方吃頓飯再說。這麼一想，便又打馬急馳。又跑了一陣，看見前面路邊有幾戶人家，便催馬過去。
         來到近前，蕭文蘊才看清，這是幾間沒有人住的空房子，既是空房，自然是沒有飯吃了，蕭文蘊撥馬便
     要走。卻在這時，便聽得「嗖，嗖」兩聲，兩支暗器飛射過來。蕭文蘊經道不平親自調教，對暗器之道已是
     內行，不但聽出這是鐵質飛刀，而且聽得出這兩把飛刀分別打向自己的頭部及背部，但取穴並不準確。蕭文
     蘊將身子一趴，側卧在馬背邊，同時一催座下馬，那馬向前奔去。他不想戀戰，能走便走。
         兩支暗器落了空，緊跟著從空房中竄出兩個蒙面人，手執鋼刀向蕭文蘊衝過來。其中一人舉刀便向蕭文
     蘊的坐騎砍去，蕭文蘊急忙一帶馬，那馬前腿立起，後面的蒙面人又舉刀砍了過來。這兩人在馬下，人急刀
     快，蕭文蘊在馬上，交起手來多有不便，蕭文蘊飛身躍下馬背，匆忙中未及拿劍，便用雙掌來敵雙刀，那兩
     個蒙面人刀法嫻熟，配合默契，將蕭文蘊圍往步步緊逼。蕭文蘊赤手空拳雖然吃虧，但這兩個蒙面人卻不是
     他的對手。蕭文蘊原以為顧兆榮會親自出手，那樣的話自己將盡全力與之一搏，儘管勝算不大，但要他向
     顧兆榮低頭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不曾想顧兆榮卻只派了兩個殺手來，料想他肯定是錯估了自己的功力。蕭文
     蘊見這兩個蒙面人緊纏住自己不放，不由得手癢難奈起來，自從跟道不平學藝以來，自己這一對掌一直是劈
     石打樹，還從未打過人呢！蕭文蘊暗運內力，大喝一聲，雙掌擊出，兩個蒙面人應聲倒地，鋼刀脫手，掙扎
     著一時爬不起來，蕭文蘊上前去扯下那兩人的蒙面布，見他們嘴角流血，知道自己這一掌力道重了，他無意
     傷這兩人的性命，方才那一掌只有六七成的力道，但見了他們此刻的樣子，還是不免心中有些不忍，從小到
     大，他從未傷過人，殺人？他想都不曾想過！他對那兩人道：「我知道是誰派你們來的，我不殺你們，你們
     走吧。」說罷轉身走到自己的馬邊，翻身上了馬，從容而去。
         經歷了這一遭，蕭文蘊心裡明白，還有第二次，第三次……，顧兆榮為什麼不親自出手呢？他不屑？他
     不方便？他憚忌被師父知道？還是……鈴鐺？蕭文蘊摸了摸鈴鐺的佩劍，伸手從馬鞍上取下來，背在身上。
         走了一陣，前面有個食攤，蕭文蘊下了馬，坐下來吃了些東西，又歇息了一會兒，便上了馬繼續往前走。
     再走一陣，進了山路，這山不高，山路也較平坦。蕭文蘊走著走著，便覺前面林中有異響，側耳細聽，聽出
     似是有人伏在附近。蕭文蘊不敢大意，小心地向前走著。
         「刷」地一聲，頭頂上一張大網當空撒下，蕭文蘊急催坐騎，那馬猛地一躍，搶在網落之前沖了過去！
     剛衝過去，便聽得「嗖嗖」之聲，幾支利箭迎面射來，蕭文蘊的坐騎連中數箭，一頭栽倒。蕭文蘊將身一躍，
     飛離馬背，人尚在半空中，頭頂樹上飛下兩個蒙面人舉劍刺來！蕭文蘊急向下落，還未著地，樹后又衝出兩
     個蒙面人，也是手執利劍向上刺來，蕭文蘊將身子一斜，避過頭頂上的兩劍，腳尖在由下面刺上來的兩劍劍
     身上一點，斜地里飛了出去，身子才一落地，那四個蒙面人已合力圍了上來，蕭文蘊方要應戰，身後齊刷刷
     地一聲響，又是四個蒙面人堵住了去路。
         這回是來真的了！蕭文蘊心裡說了一聲。一伸手將背上的長劍抽出，寒光一閃，橫在前面。八個蒙面人
     將蕭文蘊圍在當中，僵持片刻，其中一人叫了聲「上！」，八個人竟似早就習練好了似的，四支劍專攻上盤，
     四支劍專攻下盤，進退有度，攻守得法，八道寒光將蕭文蘊圍得滴水不漏！蕭文蘊被圍在當中，手中一支劍
     上下飛舞，左右抵擋，全憑著身形敏捷，步法靈利，竟以一抵八戰了個平手！蕭文蘊在蒼岩峰兩個月來日日
     醉心練武，惟有今日才是真正一顯真本事的時候，這躲不掉的機會卻也打得痛快！那領頭的蒙面人見自己這
     邊八個人都拿不下蕭文蘊，顯是心急了，手一揚，一枚暗器飛了出去。蕭文蘊身形微側躲了過去，剛躲過去，
     對方緊接著又是三枚暗器連打了過來。蕭文蘊心道：你欺我不會打暗器么？順勢將身一俯，一個旋子連連格
     開三劍，左手就地一抄，三枚石子抓在手裡，一揚手打了出去，三枚石子同時打出，卻走得不是同一個方向，
     一個蒙面人身快躲開了，另一個蒙面人手臂中了石子，長劍脫了手，還有一個蒙面人腿上中了石子，一個跟
     頭跌倒，但一會兒又跳了起來，揮劍再上。那領頭的蒙面人見了，叫了一聲：「放暗器！」，其餘的蒙面人
     便從不同的方向紛紛打出暗器，這一來形勢有些不妙，蕭文蘊漸漸地顧頭顧不了尾，一個不留神，一支飛鏢
     正正地撞在劍尖上，方自僥倖，又聽得耳邊有微聲一嘯而過，長劍已舞得寒光如急雨般四射，而暗器仍舊接
     連不斷地似疾風而來，蕭文蘊危急之中拔地而起，一躍出了重圍。他不想再戰，他想奪路而走。但那些蒙面
     人豈容他走了？個個奮不顧身地追了上來！蕭文蘊無奈，只得轉身再戰，苦於自己身上沒有暗器，如今既要
     一劍抵八劍，又要躲避這些蒙面人的暗器，這番打鬥著實不易！猛然間忽地心念一動，想起自己身上有碎銀
     子！立時一喜，大喝一聲，急攻數劍，抓了碎銀在手，腳下急旋，振臂一揚，一把碎銀打了出去。便聽得一
     陣啊呀之聲，立時間蒙面人倒了一片！同是打暗器，可打出去的效果卻是不一樣的！
         蕭文蘊落定身形，長劍一指，抵住那領頭的蒙面人，那人先是一愣，隨即毫無懼怕地直視著蕭文蘊，蕭
     文蘊見了他那目光，知道是個不怕死的，長劍一收，掉頭便走。
         豈料那八個蒙面人見他要走，俱都從地上一躍而起，有兩個傷得重些的落在後面，其餘六個人到劍到，
     寒光閃處，又將蕭文蘊圍在當中。蕭文蘊眉頭一皺，心道：看樣子，他們是拚了性命也不肯放過我了，怕是
     只有將他們全都放倒才行。當下長劍一挽，又與那些人戰在一處。這一戰又與初時不同，蒙面人已有損傷，
     此時愈發個個驍勇，不顧生死，只求儘快取了蕭文蘊性命。而蕭文蘊那裡卻是只圖自保，儘力驅敵，沒有半
     點殺人之心，這一來，自己不免自落敗勢，險象環生。
         林中一個人，早已看得心中火起，頭頂冒煙了，嘴裡罵著：「蠢豬呆驢笨鴨子！殺呀！你不殺他他便殺
     你，這個時候了你還心慈手軟個屁！氣死我了！你這是自己找死，我偏不管你！」嘴裡說著，心裡著急，腳
     下便忍不住一躍而出。
         兩個蒙面人方覺身後有人，未待回身，便已被人抓住了向上一提，扔了出去！眾人一驚，才要定睛看時，
     又有一個蒙面人被打倒在地。蕭文蘊心頭一喜，脫口叫了聲：「師父！」
         蒙面人見了道不平，大驚失色，領頭的那人急喝一聲：「撤！」，眾人便一窩風地掉頭就跑。
         道不平豈能放他們去了，抬腳就要追，被蕭文蘊趕上一步攔住道：「師父，窮寇莫追，讓他們去吧。」
         「去吧？去你的吧！」道不平又要追，蕭文蘊又將他攔住。
         「師父，饒了他們吧！」
         這一攔使得那些蒙面人轉瞬間跑得無影無蹤。道不平氣道：「你饒他們，他們饒你嗎？你放他們一條生
     路，他們可是要取你的性命呀！你小子傻呀？腦袋有病呀！」
         蕭文蘊收了劍，笑道：「師父，您怎麼來了？」
         「我不來，我不來你早就給人紮成刺蝟了！」
         蕭文蘊不想讓道不平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便道：「師父，早上我去找您……」
         「你小子別和我打岔！」道不平見蕭文蘊要岔開話題，忙一語攔住。鈴鐺暗中找過道不平，蕭文蘊頸間
     的指印此刻還隱約可見，下了天界山後兩次遭人追殺，他自己又是守口如瓶，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道不平厲
     聲問道：「說！怎麼回事？」
         「是……劫道的。」蕭文蘊避開道不平的目光。
         「一句話不說，不搶錢不奪物，劍劍要你性命，有這樣劫道的么？」
         「是……」是呀，沒這樣劫道的！蕭文蘊心裡急道：這可怎麼辦？別說師父不信，連我自己也不信！
         「你小子在外面有仇家？」
         「沒有。」
         「在天界山莊里和人結了仇？」
         「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道不平氣道：「你……」剛想拆穿他頸上指印的事，忽一想不能牽帶上鈴鐺，鈴鐺
     反覆叮囑過的，千萬別問他這件事，便改口道：「你想瞞著師父嗎？」
         「師父，」蕭文蘊忙道：「這事我也說不清，可能是，他們認錯人了吧？再不然，再不然……」
         道不平看著蕭文蘊，氣不打一處來，心道：臭小子，你和我還瞞個什麼呢！急得道不平背著雙手在蕭文
     蘊面前走來走去，蕭文蘊望著道不平，心裡也急，卻是想不出話來搪塞。道不平終於站住了，對蕭文蘊道：
     「好了，你也別再絞盡腦汁地瞎編了，你現在就是編出個天大的緣由來，我反正是不相信了！你現在要上哪
     去？」
         蕭文蘊望望倒在地上的馬，沒了馬，怎麼走？便道：「先過了這山，買匹馬，再回京城。」
         「好，走吧。」
         蕭文蘊疑惑地望著道不平，師父不追問了？師父讓他走了？沒聽錯吧？
         「走啊！」道不平不耐煩地催道。
         蕭文蘊抬腳向前走，走了幾步，卻見道不平也隨後跟來，不由問道：「師父，您上哪兒去？」
         「你管我上哪兒去！」道不平一瞪眼。
         蕭文蘊忙閉了嘴，加快腳步往前走。走過幾個山彎，卻見道不平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覺擔心道：他該
     不會跟我一路吧？萬一顧兆榮親自追來了怎麼辦？師父若知道了要殺我的人是顧兆榮，那會怎麼樣？看著顧
     兆榮殺了我？他不會！幫我殺了顧兆榮？也不會！他肯定會為難的。不，不對，以師父的脾氣，肯定不會放
     過顧兆榮的，可顧兆榮是鈴鐺的爹呀！鈴鐺知道了又會怎樣？因為我，叔侄翻臉，父女反目嗎？不不，不要，
     凡事我一個人擔了吧，反正這條命也是撿回來的，顧兆榮若拿不去，就是我命大，顧兆榮若拿了去，就當是
     我還鈴鐺的情吧。鈴鐺？鈴鐺……該不會也跟來了吧？這麼一想，蕭文蘊立時心裡一驚，忍不住回頭望去，
     正遇見道不平的目光不滿地望著他。蕭文蘊轉回頭，心說：不行，我不能讓師父跟著我，這是我自己的事，
     攪進來的人越少越好。
         蕭文蘊邊走邊道：「師父，您該不會一路跟著我到京城去吧？」
         「你少啰嗦，你不和我講實話，我也不理你！」
         「您若不是想跟我回京城，幹嘛總走在我後邊？」
         「嘿！臭小子，那我就走在你前面，看你還說什麼！」說罷，道不平快走幾步，真就搶到了蕭文蘊的前
     面去了。
         蕭文蘊心想：跑我是跑不過你的，溜我總能溜掉吧？他一邊走著，一邊留心周圍的岔路，看看道不平不
     在意，悄悄地上了旁邊的一條小路，施展輕功，如飛而去。跑了一陣，聽聽身後，道不平沒有追來，蕭文蘊
     放了心，停下來看看四周，想著該往哪裡走呢？邊想邊試著找路。正找著，冷不丁一個人迎面而來，蕭文蘊
     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正是道不平，這下蕭文蘊可是不知所措了。
         道不平搖頭晃腦地道：「好徒兒呀，想把師父給甩了？和師父耍起小聰明來了？你跑得可真快呀！你想
     和我捉迷藏呀！」道不平一邊說，一邊用手不輕不重地打著蕭文蘊的頭，蕭文蘊左躲右閃，可還是給他一下
     一下地打個正著。嘴裡連聲地叫著師父，道不平卻是越打越來勁兒，「我叫你跑！叫你跑！你個傻小子，這
     山裡只有一條路，你東鑽西竄地只會在這裡打轉轉，你還想不想出去了？你想住在這兒呀！」
         蕭文蘊老老實實地跟著道不平回到大路上，不敢再動什麼心思了。道不平卻被他引得來了興緻，心想：
     我可不能就這麼讓他一路順順噹噹地回去，好好的天界山你不住，那麼好的老婆你不要，還敢甩師父，有事
     瞞著我，臭小子，我得好好罰罰你，捉弄捉弄你！」道不平聽了鈴鐺的話，不放心蕭文蘊一個人下山，一路
     暗中跟來，正走得沒趣，如今找到了可以開心的事做，真是興奮不已。
         出了山，前面是一個小鎮，天色也晚了，蕭文蘊來到鎮上，想先買匹馬，再找個客棧住下，明日再趕路。
     挑好了馬準備付錢時，手一摸，身上銀子卻沒了，往懷裡一探，臨行前鈴鐺特意為他準備的幾張銀票也不見
     了。丟了嗎？蕭文蘊想了想，不會呀！抬眼看了看不遠處正在閑望的道不平，心中猜到了幾分。徑直走了過
     去，不客氣地說道：「師父，拿銀子來。」
         「銀子，什麼銀子，為什麼問我要銀子？」道不平明知故問。
         「我那裡等著付錢呢，您快把銀子給我。」
         「你買馬我又不騎，憑什麼給你銀子？」
         「師父！您……您偷了我銀子！」
         道不平笑了，「笑話！你有憑證嗎？可不許張口就誣賴別人喲！」
         「你……」蕭文蘊看道不平那樣子，就知道一定是他拿的。看樣子是要不回來了，只得好言求道：「好，
     好，那您借我點行嗎？」
         「不借不借，你小子不講實話，我不借錢給撒謊的人。」
         蕭文蘊一賭氣，掉頭就走，道不平樂呵呵地跟在後面。走過一家客棧前，蕭文蘊抬頭望了望，沒錢怎麼
     住店呢？摸摸肚子，肚子也餓了，回頭再看道不平，正幸災樂禍地瞧著自己。蕭文蘊掉轉頭，又往前走。走
     著走著，肚子里咕嚕直叫，便尋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蕭文蘊運功調息，正在舒適之時，忽地聞到一股肉香陣陣飄來，睜眼一看，道不平正坐在離自己幾步遠
     的地方，有酒有菜地吃得津津有味。蕭文蘊忙又閉了眼睛不去看，但那剛剛消失了的飢餓感又陣陣襲來，忍
     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索性睜了眼對道不平道：「師父，您吃東西一定要坐在這裡么？」
         「咦？奇怪了，我坐在哪裡還有規矩么？」
         「您這分明是要饞我嘛！」
         「啊！你看看我，我忘了你身上沒錢呀，真是的，肚子餓了吧？快過來吃！」蕭文蘊聞言一怔，心想你
     會讓我吃？那還偷我銀子做什麼？卻見道不平又說道：「哎，不過咱們說清楚，我不白給，你也不白吃，肚
     子填飽了，實話得倒出來，怎麼樣？」蕭文蘊重又閉上了眼睛，道不平喝一口酒，又道：「或者乾脆些，掉
     頭跟我回山，免得餓死在半路上。」蕭文蘊轉過身去不出聲，道不平一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啊！看你硬撐到什麼時候。小子，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自己不爭氣餓昏在路邊了，那可就凡事再也由不得
     你了，京城你也別去了，藏著什麼事也得給我說清楚，你聽見沒有？」說罷將酒食故意吃得嘖嘖有聲。蕭文
     蘊聽了好不心煩，乾脆兩手堵住耳朵，倒頭睡去。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剛睜開眼睛，道不平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我請你吃早飯呀？」
         蕭文蘊也不回答，爬起身來就往前走。道不平卻一翻身上了馬，慢慢地跟在後面。
         這麼空著肚子走了一天，蕭文蘊實在餓得不行。前面又到了一個小鎮，蕭文蘊心想：不行，怎麼也得吃
     頓飽飯，總不能還沒被顧兆榮打死，先就這麼窩囊地餓死了！他進了鎮，一眼看見了一家當鋪，眼睛一亮，
     毫不猶豫地脫了外衣走了進去。
         道不平沒想到他會去當衣服。看著蕭文蘊狼吞虎咽地吃著，心說：臭小子，路還長著呢，你總不能光著
     身子一路當到京城去吧！
         蕭文蘊吃飽了，又問清了路，知道再走一天到了前面邑縣的大鎮上，往北走便是去京城，往東走便是去
     蘇州。他其實並沒有決定要去哪裡，但師父跟在後面，那自己當然是要去京城的，但隱約地心裡卻又想著要
     去蘇州。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蕭文蘊又上路了。
         離邑縣愈近，路上的過往行人愈多起來，蕭文蘊漸漸地便聽到了一些有關七王爺兵進蘇州的消息，心中
     不覺驚異，想不到自己在天界山中三個月，竟驚動了七王爺調了兵馬南下，又聽得似乎自己的父親也去了蘇
     州，蕭文蘊心中一動，不覺改了念頭想去蘇州了。可兒怎麼樣了？她在蘇州嗎？想起可兒，心頭又是別有一
     番滋味。
         天色將晚，蕭文蘊來到鎮上，那件衣服當來的錢早被他連吃飯帶住店地用光了。摸摸身上，除了鈴鐺給
     的那把劍，好像沒什麼能當的了。蕭文蘊在鎮上走著，將劍掂了又掂，終於又背在肩上。來到一個路口，他
     看到一個賣包子的老頭兒，正在一籠籠熱氣騰騰的包子旁叫賣著。他立住了，站在哪兒看了一會兒，想了想，
     走上前去施了一禮道：「對不起，打擾了，請問老伯，我想和您商量件事行嗎？」         
         「什麼事？要買包子嗎？剛出籠的。」那賣包子的人五十多歲，一臉忠厚的樣子。
         「老伯，我看您和我身量差不多，我想和您換雙鞋，行嗎？」
         「換鞋？」老頭兒奇怪地低頭看了看，蕭文蘊腳上是一雙做工精細，用料講究的錦緞軟底靴，自己腳上
     卻是一雙穿了又穿的麻布舊鞋，老頭兒詫異地道：「這位公子爺，您說玩笑話了，您要和我換鞋？」
         「正是。」
         「這……」老頭兒不敢相信。
         「老伯，實話對您說，我出門在外，銀子丟了，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想用這靴子換您的舊鞋再加
     幾個包子充饑，不知行不行？」
         老頭兒看了看蕭文蘊，實實在在地道：「公子爺，我這幾籠的包子都算上，也不值您那一雙靴子值錢哪！
     我雖是小本生意，幾個包子還是送得起的！」邊說著邊包了十幾個包子遞到蕭文蘊手裡，道：「拿著吧，人
     出門在外，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
         蕭文蘊伸手接過，心中好生感激，只恨自己身上沒銀子，若有銀子，便願盡數都給了這老伯，他嘴裡連
     聲道謝著，捧著包子走了開去。道不平一旁見了，笑了笑，也走開了。
         蕭文蘊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下來，一扭頭不見道不平，心說，趕快先吃飽了，免得他再拿酒肉來饞我。拿
     起個包子一口咬下去，嚼在嘴裡，真覺得這是自己吃過的包子中最美味的。三個包子剛下肚，第四個包子才
     舉起來，蕭文蘊忽地發現自己身邊圍站著六七個破衣爛衫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蕭文蘊呆
     住了，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過了一會兒，一個膽子大些的孩子極快地伸出手，抓了兩個包子掉頭就跑，緊
     跟著，其餘的孩子也伸手抓了就跑，一個站在後面的孩子搶得慢了，伸出手時卻抓了個空，看著蕭文蘊手裡
     的那個包子卻又不敢拿，蕭文蘊見他那可憐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將手裡的包子遞過去，那孩子接了，也轉
     身跑走了。蕭文蘊望著他們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道不平遠遠地見了，暗自偷笑，轉了身自去吃飯去了。他吃飽喝足了，來找蕭文蘊，見蕭文蘊靠著牆睡
     了，便將一隻香噴噴的烤雞腿悄悄地放在他鼻子下面。蕭文蘊聞了這誘人的香味，豈有不醒的道理？睜開眼
     睛見是道不平，便又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道不平笑了，道：「看你可憐，白送你的。」
         蕭文蘊一聽，忽地坐起來，一把搶過那隻雞腿，大口吃著。
         道不平又將一碗湯麵放在他身邊，道：「念你有同情心，我也可憐你一回！」蕭文蘊聽了，對道不平一
     笑，道不平在他身邊坐下來，教訓的口吻道：「有慈悲之心，沒什麼不好，可總該先憐惜了自己，再去憐憫
     旁人，就算要捨己救人，也要看看值不值得！」蕭文蘊只顧吃，不理會道不平，道不平看他一眼，無奈地道：
     「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笨徒弟，真是傻得可以！再要是遇上蒙面人，我決不管你！」停一停，還不解氣，又
     道：「心慈手軟，婦人之心，像什麼男子漢！」
         「師父，我長這麼大，從沒殺過人。」肚子里有了底了，蕭文蘊開始為自己辯解。
         「沒殺過人，總殺過雞的！」道不平隨口說著。
         「連雞也沒殺過。」蕭文蘊認真地道。
         「沒殺過，你吃得可香！」
         蕭文蘊望著手裡剩下的雞骨頭，道：「我就是不吃，它也死了。」
         「不錯，你就是不殺他們，那些人也不一定就能活！」蕭文蘊一愣，抬眼看著道不平，道不平接著說道：
     「江湖中有一種殺手，得手了拿賞銀，失手了陪性命，你以為你那一點仁慈心能管什麼用嗎？」
         蕭文蘊眼前浮現出那十個蒙面人來，他們十條性命要抵我一條命嗎？不會吧？
         道不平不解地道：「再怎麼說，憑你的功夫，到哪個酒樓里打上一架，不會有口飯吃？就連乞丐都會填
     飽肚子，你就不會動動腦子？衣服當了，鞋子也差點沒了，你沒打算把自己也當出去啊？你就那麼笨？」
         蕭文蘊丟了手裡的剩骨頭，仍然嘴硬地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啪」地一聲，頭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道不平氣道：「屁君子！書獃子！執迷不悟！從明天起，你還
     給我餓著吧！」

第二日，蕭文蘊拿定主意改道去蘇州。他並不想去見七王爺，但到了蘇州，說不定便可以聽到些可兒的
     下落，可兒應該是在蘇州的，也許她是和葉時楓在一起。不管怎樣，雖然他心裡明白，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
     可兒了，但只因著可兒，他便想到蘇州去。
         走了一日，粒米未進，再走一日，蕭文蘊不覺餓得發慌。單靠兩條腿長途跋涉已是十分辛苦了，又接連
     兩日餓著肚子，蕭文蘊有些挺不住了。回頭望望，道不平一副鐵石心腸的樣子，他的馬背上放著一個大包裹，
     蕭文蘊知道，那裡面饅頭包子裝了一大袋，就等著自己開口去求呢。蕭文蘊走到路邊坐下來，看看身前身後
     都是農田，田裡看不見人。左邊望望，卻見前面一個斜坡，坡下一片青草地，一個身壯如牛的愣頭小子正雙
     手抓著一頭黑牛的角在那裡打轉轉，那頭黑牛身形巨大，卻被那愣頭小子牽著順從地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
     轉。蕭文蘊不由得心裡暗叫一聲：這小子，好大力氣！再看片刻，忽地有了主意，再回頭望望，道不平在遠
     處下了馬也在休息。蕭文蘊朝著那愣頭小子叫道：「兄弟！小兄弟！」那愣頭小子翻眼望了望，依舊原地轉
     著，並不回應。蕭文蘊喊了兩聲，便覺沒力氣，見他牽的是頭黑牛，便歇了一歇，攢了口氣，胡亂叫道：
     「黑牛！」
         「哎！你叫我？」那愣頭小子撒開手，跑了過來。
         「黑牛，你力氣好大呀！這牛是你的嗎？」蕭文蘊沒想到這愣頭小子的名字還真是叫黑牛。
         「不是，是老爺家的牛，我是放牛的。」黑牛說著，一臉憨憨傻傻的樣子。
         「哦，你是放牛的，吃得飽么？」
         一句話問得黑牛又撇嘴又搖頭，「吃不飽！」
         要的就是這句話！「黑牛，我有法子讓你吃飽，你干不幹？」
         「干！」黑牛想也不想地應道。
         「你過來。」蕭文蘊小聲對黑牛說：「你看到那邊那位老爺爺嗎？」
         「看到了。」
         「那爺爺神仙一樣，本事可大了。你看見他馬背上的包袱了嗎？那裡面有的是好吃的包子，你只要去和
     他比力氣，贏了，那些包子就都是你的了。」
         「這麼好，你怎麼不去？」
         「我去了，可力氣沒他大，贏不了他。」
         「好！我去！」黑牛說著抬腳就走。
         「慢著，你這麼去不行的。」
         「那要怎麼著？」
         「你聽我的。」蕭文蘊一句一句地教著黑牛。黑牛半呆不呆的，好一會兒才記下了，向道不平走去。
         「神仙爺爺您好！」黑牛粗著嗓子叫著。
         道不平早看到蕭文蘊和這傻小子嘀嘀咕咕了半天，這時見傻小子冒冒失失地跑過來，沒頭沒腦地喊自己
     「神仙爺爺」，就猜到了準是蕭文蘊教的，也不回答，只望著這傻小子等他往下說。
         黑牛大大咧咧地說道：「那個哥哥說了，要是我和你比力氣贏了你，你那包袱里的包子就是我的了，神
     仙爺爺，我來和你掰手腕。」說著就伸出手來。
         道不平笑道：「那個哥哥說的，能算數么？」
         黑牛道：「不能不算數，我的牛都已經押給他了，你要是不肯和我比，他就贏了，我的牛就歸他了，那
     可不行！」
         「你要是輸了呢？」
         黑牛從懷裡掏出個黑饃來，舉給道不平看，「我的饃歸你。不過哥哥說了，神仙爺爺不贏小孩子。」
         道不平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為什麼把牛押給他？要是我不想和你比怎麼辦？」
         黑牛道：「我想吃包子。」
         道不平心說：這個好徒兒，算計起師父來了，憑這個傻小子，能贏我么？我看你是餓糊塗了吧！當下滿
     不在乎地伸出手，道：「那就來試試。」
         「好！」黑牛興沖沖地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道不平的手，就勢一用力，將道不平的手掰倒，隨即高興
     地大叫：「贏啦！」
         道不平叫道：「還沒開始呢，贏什麼贏！」
         黑牛道：「你不認輸么？好！三盤兩勝！」又伸出手來抓住了道不平的手，道不平吃他一次虧，不敢再
     大意，忙一下子將黑牛的手握緊，他本來沒把這傻小子放在眼裡，而此刻一握，才知原來這傻小子力氣大得
     驚人，怪不得蕭文蘊哄他來和自己比試呢！黑牛心急，只想著能快點吃包子，況且那個哥哥早囑咐過他要快，
     不能等老神仙的力氣慢慢變大，黑牛猛較一口氣，如掰牛角般向下一壓，道不平的手又被掰倒了。
         「贏啦！」黑牛跳起來直奔馬背上去取那大包袱。
         「哎，三盤兩勝的，才比了一次！」道不平不服氣。
         「你都輸兩盤了，第三盤不用比了！」黑牛叫著抱著大包袱向蕭文蘊跑去。
         臭小子！道不平看著傻小子和蕭文蘊湊在一起，手裡抓著包子一個接一個地吃著，不由得背轉身去笑了。
     自語道：「傻人有傻福，你今天吃飽了，我看你明天怎麼辦！」
         蕭文蘊吃飽了，身上有了力氣，起身又要趕路。那黑牛見了，也忙著起了身，緊跟在蕭文蘊後面。蕭文
     蘊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黑牛道：「跟著你有包子吃。」
         蕭文蘊笑道：「我沒有包子，老神仙有包子。」
         道不平湊上來，對蕭文蘊道：「臭小子，吃了我的包子，還不跟我回山！」
         蕭文蘊眨眨眼道：「啊，是了，黑牛吃的多，師父，您把他帶回去吧。」
         黑牛聽了忙道：「神仙爺爺，我陪你掰手腕。」
         道不平一瞪眼，道：「掰手腕那麼好玩嗎？」
         黑牛見了忙躲到蕭文蘊身邊，道：「我還是跟著你吧。」
         「可我沒有包子啊！」
         「沒關係，你說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們贏包子吃！」黑牛認定了蕭文蘊，不肯離他半步。
         道不平聽了，心說不妙，這傻小子愣頭愣腦的，蕭文蘊不肯做的事，他可是不論的，讓他跟在蕭文蘊身
     邊，可沒什麼好。低頭一想，便開口叫道：「黑牛，你別跟著他了，來跟著我。」
         黑牛望著道不平問：「你給我包子吃？」
         道不平道：「你只要聽我的話，我保你有包子吃。」
         「那好，我跟著你。」黑牛掉頭走到道不平身邊。
         道不平用手指著走在前面的蕭文蘊，對黑牛道：「黑牛，這個哥哥不聽話，總惹我生氣，我……」
         話還沒說完，黑牛搶著說道：「我去揍他！」說著便要上前。
         「慢著慢著，」道不平忙攔住他，「可神仙爺爺喜歡他，你可不能打他。」
         「我不打他。」
         「你過去，把他給我舉起來走上一段路，我看看你有多大力氣。」
         「好嘞！」黑牛二話不說，衝上去一手抓后襟，一手托腰際，輕輕鬆鬆地將蕭文蘊舉過頭頂，大步向前
     走。
         蕭文蘊知道黑牛有些愣，不想和他動手，怕傷了他。黑牛來抓他，他便乖乖地給他抓了舉起來，嘴裡卻
     道：「黑牛，剛才你還要跟著我，怎麼現在就不認得我了？快放我下來。」
         黑牛道：「現在也認得你，可是不能放你下來，神仙爺爺說了，要走上一段路。」
         蕭文蘊道：「黑牛，你還聽不聽我的話了？」
         黑牛道：「我聽包子的。」
         蕭文蘊一聽，撲哧一聲，樂出聲來，問：「誰是包子？」
         黑牛道：「誰給我包子吃，我就聽誰的。」
         走了一段，黑牛將蕭文蘊放下，道不平從後面上來，誇道：「黑牛，好樣的！文蘊，你看清楚了，你要
     是不聽話，我就讓黑牛把你扛回山去！」
         蕭文蘊咧咧嘴。一個道不平甩不掉，如今又添了個傻實的黑牛，這下更難脫身了。他只希望顧兆榮不要
     現身。說也奇怪，自從那八個蒙面人去了之後，直到今日，再沒有什麼人來騷擾過。道不平不再問，蕭文蘊
     更是隻字不提。
         又走兩日，來到一處繁華地帶，蕭文蘊一打聽，得知此處乃是定安鎮，過了此鎮，便離蘇州不遠了，若
     是快馬，兩日便到。蕭文蘊心想：快馬兩日，我這兩條腿，怕是要走上八九日也未必能到。想想還有那麼多
     天要熬，不由得摸了摸背上的寶劍，尋思著：要不還是當了吧？先壓著，日後再來贖？這麼想著，眼睛便不
     由得四下里尋視，想找一家當鋪。
         正找著，卻聽身後有人說道：「還得說人家任督頭，聽說啊，沒費一兵一卒就搞定了，辦得那叫漂亮！」
         另一個人道：「這下七王爺可高興了。」
         又一個人道：「那是自然，不過咱們火雲幫可沒面子了，話說得大了。」
         「喂，說話小心，你這話要是給幫主知道了……」
         「哎呀，該打該打！」
         蕭文蘊聽得一聲「七王爺」，不由得豎起耳朵，佯做隨意地回身望望，見一個茶棚下坐著三個人，一邊
     喝著茶，一邊閑話。
         其中一個人又道：「這趙總鏢頭的膽子也太大了！連駙馬都敢殺？」
         蕭文蘊聽了心道：這是在說我呢。
         另一個人道：「誰說不是呢！聽說是七王爺先封了他的鏢局，趙總鏢頭也是給逼急了，這狗急了還跳牆
     呢，人急了還管他那些！」
         「就是就是。」另外兩個人附和著，其中一人抬眼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蕭文蘊，不耐煩地叫道：「喂，什
     么地方不好站？走開走開！」
         蕭文蘊連忙走開，他沒心思再去尋當鋪了，低了頭暗自想著：聽他們的話，莫非信遠鏢局的人被七王爺
     捉住了？若被捉住了，七王爺會不會要他們殺人償命呀？他們是幾個人被捉住了？還是都被捉住了？沒費一
     兵一卒就搞定了？辦得漂亮？這麼說是都被捉了，都要償命了！蕭文蘊心裡不安起來。他走著，想著，第一
     個想到了汪若蘭，這個暗中時常關照自己的小姑娘，若不是她，自己還不知要多挨趙瑞廷幾頓拳頭，就算別
     的人都該死，可這個小姑娘絕不能因為自己送了性命！不行，得找個地方把這事打聽清楚了才行！蕭文蘊匆
     匆地走著，一不留神，和對面一個也是腳步匆匆的人險些撞到，兩人均是才一察覺便立即側身相讓，但彼此
     的肩膀還是輕輕地蹭了一下，隨即擦肩而過。
         一過之後，蕭文蘊猛地心中一動，他好像瞥見了自己熟識的什麼人似的，雖不曾看得清楚，不敢斷定，
     但他依稀覺得他認得方才撞到的那個人。他猛地停住腳步，回過身去，卻見剛剛和他撞到的那個人正背對著
     自己，腳步越放越慢，似是在猶豫著什麼似地，終於停住了，慢慢地轉過身來。
         天哪！蕭文蘊呆立在那裡，再也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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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著張可兒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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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要求更新..

誰讓吊個這麼大的胃口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