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比亞文壇：馬爾克斯出色的後繼者們

期待已久的加西亞·馬爾克斯授權傳記《一生》（A Life），由傑拉德·馬丁（Gerald Martin）執筆撰寫，將於下周面世。然而，自馬爾克斯獲諾貝爾獎至今，在這超過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裡，後繼的幾代哥倫比亞作者已經找到他們與變化了的現實相適應的風格，他們的聲音也應該被傾聽。

在馬爾克斯寫作的五十年代，哥倫比亞大部分是農村，而馬孔多（Macondo）的《香蕉種植園》（Banana Plantations）則是市中心摩天大樓和散布在首都波哥大（Bogota）四處的棚戶區的世界。四十幾歲的豪爾·弗朗哥（Jorge Franco），是被90年代以「McCondo」（麥當勞McDonald、蘋果電腦Macintosh和公寓condos的合成縮寫）著稱的城市運動所擁抱的作者之一。最近，在波哥大往日殖民區燭台區（La Candelaria）新建的馬爾克斯文化中心的咖啡廳里，出生於麥德林（Medellin）的弗朗哥告訴我，他們這一代帶著對馬爾克斯的崇敬來擺脫「嘉波」（Gabo，馬爾克斯的小名）魔幻現實主義的外衣。

弗朗哥后被拍成電影的暢銷小說《羅薩里奧·蒂赫拉斯》（Rosario Tijeras，1999，中文又譯《玫瑰剪刀手》）使他被冠以「毒梟寫實主義者」（narco-realist）──儘管是非常抒情的一位。回首1993年大毒梟巴布羅·埃斯科巴被殺前、麥德林最動蕩混亂的時期，小說聚焦一個青少年「女殺手」（sicario, 西班牙語，意為被雇傭的殺手）、一個擁有大批仰慕者的漂亮女人。既《羅薩里奧·蒂赫拉斯》后，弗朗哥2001年的小說《天堂之旅》（Paraiso Travel），追述一個非法移民到紐約的歷程，根據其改編的電影，成為今年哥倫比亞的票房大熱。

戰爭與販毒帶來的混亂、人民流離失所、移居他鄉，這些重繪了嘉波全盛期以來哥倫比亞的版圖。Evelio Rosero，參與這周末在倫敦河濱工作室（Riverside Studios）舉行的Colombiage 哥倫比亞跨藝術文化節的作家之一，他令人難以忘懷的小說《軍隊》（The Armies, 2007），根據新聞公報和全國三千八百萬流離失所民眾中部分人的故事，敘述儘管總統阿爾瓦羅·烏里韋（Alvaro Uribe）加強城市安全取得了成績，但在農村戰爭仍在進行。麥理浩出版社（MacLehose press）將於11月6日推出由安妮·麥克萊恩（Anne McLean）翻譯的這本小說的英譯本。在波哥大一家高層酒店，Rosero對我說，各種准軍事組織和私人軍隊的興起、「手無寸鐵的人被持有武裝的人射 殺」，這些深深刺激了他。他筆下年邁的主人公記憶著一個已消失的時代──一個老人在新一代創造的世界里所感到的震驚與恐懼。

那個新的世界是令我們關注這些作家的另一個原因。反思幾十年來的衝突和極端主義，能帶我們認識深刻的真相。胡安·卡洛斯·波特羅（Juan Carlos Botero）的父親是南美著名藝術家費爾南多·波特羅（Fernando Botero），他的母親1973年遭綁架（后被釋放），自2000年起，他住在邁阿密，我們在那裡見了面。他感興趣的主題之一，是在不察覺中踏入流血暴力的那一步：「人很容易的就越過了界──開始只是偶然，之後便為時已晚。」在他的一個短篇里，兩個少年意外撞見警察的酷刑室，為它著迷，接著失去興趣。波特羅說，「試想，你受到暴力的炮轟，變得麻木，最後成為其中的一員。人們試圖用這種方式來解決身邊的問題，它變成一種文化。然而身為一名作家，你必須在軼 聞之外添加一些更深層次的真相。」

另一位作家馬里奧·門多薩（Mario Mendoza）也對這種文化提出質疑。他的心理驚悚小說《魔鬼》（Satanas, 2000）成為去年的電影熱門。它以1986年發生在波哥大的Pozzetto大屠殺，一個越戰退伍士兵殺死29個大部分並不相識的陌生人、然後自殺的事件為原型（維基百科詞條里寫的是，共有30名死者，而殺手乃被警方打死）。我在燭台區的一家酒吧遇見門多薩，對他而言，這部小說是一個驅魔。作為那個殺人狂的朋友（一個把《變身怪醫》（好萊塢音樂劇）作為論文題目的學生），他被自己可能卻沒有阻止那場殺戮發生的負疚感而困擾。以創作有關「波哥大黑暗面」的都市、世界末日小說為動力，門多薩認為，政治暴力折射出「家庭暴力、失業、和在街道、公共汽車、甚至你自己家中發生的種種」。

然而，不是所有這些哥倫比亞作家都已得到英語譯介，正因如此，在我們致敬馬爾克斯的同時，更有理由給他們一個被聆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