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毒奶沒人可以自我僥倖

溫家寶紐約談「奶粉事件」：我十分痛心
  
　　先說說我的兩個對國產奶粉問題有先見之明的親友。

　　一個是我的老同學，他的兒子比我兒子早半年出生。2001年12月我兒子出生時，他們夫妻反覆告誡我說：「奶粉一定要吃好的。不管怎麼貴，都一定要買最好的。」「我的同事朋友好多也只買進口的。」「你這方面要捨得花錢啊。」說實在的，當時的我還是「民族尊嚴」感很強的人，對老同學的話頗不以為然。不就是奶粉嗎？不同樣都是從奶牛身上擠出來然後加工成的嗎？難道外國的奶牛產出的牛奶要比中國的營養豐富？這不是盲目崇洋又是什麼？再說國產奶粉質量一樣，價格又便宜，為何要一味求洋？——誰能料到國內廠家會在奶粉中摻加大比例的米麵粉，還會添加那既不為防腐保鮮也不改善色澤口味，而只僅僅為混過蛋白質檢測但卻足以讓人慢性中毒的三聚氰胺？——幸而我妻子思想比我轉得快。她認為既然有那麼多人這麼做，肯定有道理，再加上自己也可以承受得起，所以我兒子和那老同學的兒子一樣，一直到現在，所吃的奶粉基本都買雅培、惠氏等進口牌子的。

　　一個是我大姨子（妻子的姐姐）的妯娌，幾年前她把自己在義大利出生不久並獲得居留權的兒子送回國內給她母親撫養時，別的幾乎什麼都沒帶，準備給孩子吃的奶粉卻帶回了足足兩大旅行袋。親戚們聚在一起說起這事，帶著些不解，帶著些唏噓感嘆，大多認為她「過於誇張」。

　　如今三鹿等國產毒奶粉醜聞出來時，我暗自慶幸自己先前選擇之正確，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我的同學與那位親戚的先見之明。但是，這樣的高興並沒能持續多久，隨之觸發的諸多問題讓心情馬上又變得更為沉重。

　　你的奶粉總不能幹吃而得泡水喝吧？可是我們的江河湖海正在不斷受著污染，有些地方的水更是讓人一喝就生病。你的孩子不能總是吃奶粉吧？可是我們到處有農藥殘留超標的蔬菜、使用抗生素過量的雞鴨豬牛肉。你不能總是呆在家裡什麼都自己挑著買做著吃吧？可是到處都有毒大米、毒雞蛋、地溝油、吊白塊麵粉。小孩子總得有幾個玩具吧？可是很多玩具有毒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你總得呼吸空氣吧？可是我們到處可見煙塵滾滾。你總不能整天呆在家裡吧？可是到處都有無證駕駛、飛車搶劫……就算你為自己與孩子顧及了這麼多，可是你還有自己摯愛的別的親人戚友啊，何況你根本顧及不了這麼多！

　　我們中國人一直都是這樣過的嗎？不是。別的國家的人民大多數也是這樣過的嗎？更不是。上述的問題是我們剛剛發現、剛剛感受、剛剛反思的嗎？也不是。那麼，我們的生存環境怎麼會變得這麼惡劣？誰最應該對此負責？為什麼我們的很多反思批評、揭露制止，根本起不了作用？

　　我們可以忍受低工資與高強度勞動，我們可以忍受沒有醫療、就業、養老保障的「國民待遇」，我們可以忍受高學費、高房價、高醫療費，我們可以忍受承擔世界數一數二的稅負，並去養活世界上絕對數與相對數均龐大無比的公僕群，我們可以忍受公權力對我們的傲慢冷漠，我們可以忍受國有資產被賤賣被盜賣被私吞，我們可以忍受腐敗低效，我們可以忍受貧富懸殊，我們甚至可以忍受祖屋被強拆、土地被強征……但是，我們誰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健康和生命被殘害！誰都不能容忍自己的下一代——這個我們對未來所寄予的希望（我們很多人可以認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辛苦勞碌地過、忍辱負重地過、忍氣吞聲地過也就算了認了，但下一代應該要比我們過得好）——在未成年的時候，就得承受毒奶粉、毒大米、毒蔬菜、毒魚肉、毒空氣對他們健康與生命的殘害！而且，只要還有良知，誰都不能容忍我們歷史悠久的民族在我們這一代絕種——這決不是危言聳聽。一個民族絕種的慘劇在歷史上並不少見，而鍾南山院士的一份報告表明，中國男人近30年來精子數量比原來減少三分之一以上，照此速度，50年後我們將喪失生育能力，而生態環境污染特別是食品危害是罪魁禍首！

　　中國人啊，什麼時候才可以說我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們必須追問，理應為全國人民提供優質廉價產品的國有大企業怎麼也會為了利潤如此不擇手段喪盡天良——此前我們很多人一直認為只有無牌無證的小作坊才會偷偷摸摸製造有毒食品；我們必須追問，毒奶為何能如此長期肆虐於全國各地；我們必須追問，國外早就盡知國內奶粉問題多多，而我們身居國內的人們為何一無所知；我們必須追問，明明是毒奶企業怎麼還會擁有那麼多的「榮譽」（中國還有不需要給予利益「回報」的「榮譽」嗎？）；我們必須追問，巨頭級媒體是怎麼作出的「擁有1100道檢測關口」、連主持人都感嘆從中「感受到了企業對產品負責任的態度和對消費者的尊重」之類的吹捧報道（中國還有不需要利益回報的吹捧報道嗎？）；我們必須追問，為什麼可以「供應奧運會與殘奧會的國產奶粉沒有問題」，為什麼出口的奶粉也大多數可以沒有問題；我們必須追問，誰最該為食品安全負起責任；我們也必須追問，是否就是我們過度的軟弱和忍耐，使得受不到有些監管的資本與權力為了利潤和利益竟然喪盡天良肆無忌憚地把魔爪伸向了我們的生命和健康……

　　面對泛濫的毒奶及無處不在的有毒食品，沒人可以自我僥倖，沒人可以自己圈圍一個保護自己或家人的小圈子！面對「毒奶門」，我們急需一種公共精神！

　　中央政府此次徹底曝光奶粉行業的醜惡並加強問責，不再顧忌「損害形象」、「給反華勢力提供口實」，可以看出其態度之決絕——不難想象，如果沒有高層的首肯，有關媒體敢如此毫無顧忌地曝光。這固然值得欣慰，但是，只要再冷靜地稍作反思，我們仍會發現，責任的追究遠未到底，資本與權力勾結作惡的土壤仍然肥沃，對其監督制約的力量遠未形成，高效及時的問責制度遠未建立，民眾應該知悉的信息仍未透明，在連世界公認廉潔高效的香港特區政府都因毒奶事件民望下跌的情況之下，大陸有關媒體已經又一次習慣性地厚著臉皮轉向了歌頌……只要這些還存在，毒奶可以暫時消失，但別的有毒食品仍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我們還遠未到慶幸與讚頌的時候！

　　溫州 林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