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雷曼兄弟不是政府的兄弟

9月15日，雷曼兄弟終於倒掉了，6000多億美元的債務使其倒閉構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大的破產案。當天的華爾街股市也出現了「9·11」以後最大的狂跌。由房地產次貸危機所導致的金融危機，到此可謂登峰造極。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次雷曼的破產，是在美國政府決定不對收購雷曼的潛在買主提供財政擔保的情況下出現的。這也說明，美國政府一系列救市的努力，已經無濟於事。

今年3月，美國最大的投資銀行之一、總資產達3500多億美元的Bear Stearns(貝爾斯登)在次貸的壓力下崩解，華爾街的股市也面臨著全面坍塌的險境。美聯儲周末進行緊急干預和斡旋，最後支持JP Morgan Chase(摩根大通)以低價收購Bear Stearns，股市迅速反彈。許多人認為，次貸危機由此得到了控制，股市已經觸底。然而，到了7月，一系列的金融危機又排山倒海般地襲來。首先，全美第7大的房貸銀行IndyMac面臨破產威脅，聯邦政府不得不緊急接管。同時，美國的眾多地方銀行也紛紛告危， 《紐約時報》曝出有20幾家銀行面臨破產困境，並在頭版刊出儲戶到銀行門口排隊提取現金的照片，一時間風聲鶴唳。更糟的是，房地美(Fannie Mae)和房利美(Freddie Mac)這兩家最大的由政府贊助的房貸金融機構陷入財政危機，股票在兩天內幾乎縮水了一半。這兩家機構擁有或擔保著價值5萬多億美元的房貸。這個數字大約相當於價值12萬億美元的美國房貸市場的一半左右，或者美國GDP的38%。如果這兩家機構跨了，美國經濟可謂暗無天日。危局之下，美聯儲和財政部聯手干預，一方面聲稱兩家機構資金充足、有足夠的周轉餘地，以唱高人們的信心，一方面又對之提供信貸擔保。同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也祭出尚方寶劍，要對沽空股市的行為加以彈壓，抑制股市的下跌。這一系列組合拳的出手，正好趕上油價猛跌的好時機。於是，華爾街的股市在銀行股的率領下再次大幅反彈。其中房地美和房利美的股票回升率達到了89.5%和74.5%。緊接著，兩家機構又放話要發放新股籌集資金。似乎一切又可以太平。

真會如此嗎？經過3月Bear Stearns導發的危機的人大概都感覺到:沒有那麼便宜！那些聲稱3月份股市觸底的人，看到的是7月份的股市跌得更深。如果你相信現在股市觸底，年末恐怕就會趕上更大的災難。一位分析家的評論最為到家:次貸危機所引起的金融崩潰就好像是蟑螂，你發現了一個，就知道在屋子裡的角角落落藏著好幾堆！雷曼就是新發現的一堆蟑螂。

政府為什麼不能救市？我們不妨簡要回顧一下金融危機的起源。這場金融危機是由房地產危機引發的。如前所論，美國的房地產貸款市場價值高達12萬億美元，而美國的GDP也才14萬億美元出頭。在次貸危機爆發前，美國的房地產經歷了十多年的持續增長，房價翻倍。比如，從2000年到2005年這5年間，房貸就上漲了82%，房價在計入通貨膨脹的因素后也猛增了50%。這樣，房子就越來越買不起。但是，面對每年10%的房價增長，越是買不起的人越擔心:今年如果不買，明年就更買不起了。於是，許多明明沒有購買力的人，也通過次級貸款跳進了炙熱的房市。手頭僅有五千塊，卻買下了價值五十萬的房子的故事也就不絕於耳。

以這個極端的例子做比喻，政府救市，就是要使拿五千塊買了五十萬房子的人保住其房產，讓貸給這些人錢的銀行繼續存在下去。那麼，救市的錢哪裡來？還不是老百姓的稅金！如今是選舉年，兩黨都在喊減稅刺激經濟。但是，稅金如果都跟著政府救市而滾進銀行的壞賬，不增稅根本無法維持。

更重要的是，如果銀行賠了由政府埋單，那麼微軟賠了、谷歌賠了、波音賠了、通用電氣賠了，是不是也要政府接手呢？這樣下去，豈不把市場經濟國有化了嗎？

其實，金融風暴並不可怕。有信心的政府就應該讓該刮的風暴刮起來，摧枯拉朽，把不良產業全部根除。這樣經濟才能觸底而獲得穩定。聯邦政府今年推出一系列的救市措施，其實不過是圖僥倖，希望一兩板斧下去能解決問題。但是，如今聯邦政府像是個砍完三板斧的程咬金，已經沒招可支。而屋子裡的蟑螂卻越來越多。所以，這次面對雷曼兄弟，政府斡旋了一個周末，終於發現雷曼兄弟畢竟不是自己的兄弟，政府還是不管為好。

下一堆蟑螂在哪裡？也許在保險巨頭AIG，也許躲在哪個角落大家還沒有看見。格林斯潘說美國正面臨著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的金融危機。看來此話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