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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馴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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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0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前言
《回國馴火記》又名《回國訓火記》, 人送外號《熏火雞》。
這是一部表現海歸沉浮,新潮時尚,商戰陰謀,名人八卦的小說。
以故事的波瀾起伏、新穎獨特、經典脫俗、內涵深刻為本書所追求目標。


小說可以是一種文化商品,但是寫小說又不完全等同於製造商品。製造商品主要考慮的是市場需要不需要,顧客接受不接受,利潤是多少。

小說的作者畢竟是要表他自己的主觀感受的,小說是一種思想的載體。文學作品是對社會與人的思想和行為的一種反思。有的時候作者的觀點太過前衛或超前了,可能讀者並不接受。但是從藝術的角度來講,這樣可能更有價值。所以,波恩大學漢學系主任顧彬(Wolfgang-Kubin)說:「文學不應該變成娛樂品。文學作品不一定要給讀者帶來娛樂。文學作品都有自己的讀者群。而好的作品不可能吸引所有的讀者。」但是,我真的是要寫一部高高在上、曲高和寡、陽春白雪的文學作品嗎?

寫這本小說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要寫一部什麼樣的東西。因為我自己不把這個問題想明白的話,就沒有了指導思想了,也就無法下筆。

就我個人觀點而言,我希望寫出的東西是一種「設計精緻、製造精美」的並且能滿足讀者欣賞趣味的東西。清光緒年間的鄭觀應所編小說《續劍俠傳》的序言中的這麼幾句話:

「一語之艷,見之色飛;一事之奇,聆者絕倒。——為世人消憂破夢之一助也。」

雖僅寥寥數語,道出了一本小說能給讀者帶來的巨大閱讀快感。這也正是我想達到的境界。

除了想給讀者以閱讀的快感外,我也希望讀者在閱讀時需要調動他所具備的文化知識來理解書中的內容。不具備這些文化知識對書中的一些內容理解起來可能就會有困難。所以這個「知識和文化的門檻」有可能會把許多讀者攔在了門外。所以儘管我想把這書寫得 語艷事奇,但它仍然可能最後成為一種前衛的,精英的,而不是通俗的,大眾化的。儘管書中所描寫的是通俗的,大眾的文化現象。

《世界美術》雜誌副主編易英在一篇文藝評論中說過:「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意味著無須調動大量的知識儲備來欣賞作品,作品本身對當代文化也就失去了穿透力和批判性。」我比較同意這個觀點。通俗地講,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沒有了深度。

當今信息爆炸的年代,許多讀者在閱讀時追求信息量。在單位字數內能提供給讀者的信息量越大,讀者越覺得閱讀此書值得。我自己看書也是這樣,我喜歡的書是能夠Tell me something I don't know(告訴點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會盡量追求提供給讀者海量信息,但又不希望給讀者以壓迫感。

關於故事的時間和地點背景:

小說里的故事是從2003年「非典」之後的北京開始寫起,寫到什麼時候我現在還不知道。背景以北京為主,但我會寫一些以香港,深圳和上海等南方城市為背景的故事。儘管我對這些南方城市還是比較熟悉的,尤其是上海,但是由於我的語言和思維習慣是基於北京方言的,所以用「京片子」講上海的故事,總是不對味。我想忠實地記錄下中國這幾年在這幾個不同城市裡所發生的變化,至少我們這代人老了的時候可以把它拿出來當一個回憶來讀。

關於書中的考據:

文中引用了一些古今中外的人物、典故、事例、諺語等等。大部分我都做了考據,但並沒有一典一注,主要是怕被別人譏笑有「考據癖」。許多讀者要求我至少做一個Glossary( 名詞解釋),因為工作量太大,我想等全書寫完了,我再考慮在書後加一個註釋性的辭彙表。

關於書中的英語:

因為是寫「海歸」的小說,為了配合「海歸」中西文化的混雜式思維。所以文中夾雜了許多英文,這給不講英文的讀者帶來一些閱讀的困難。所以我接受讀者建議,盡量把中文翻譯註在英文後面的括弧里。但有的英文很難翻譯成中文,有可能在譯成中文之後意思或意境就變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只能放棄而不翻譯了。請讀者自己查閱一下字典,或是在網際網路上GOOGLE一下。

關於書中的照片:

書中的大部分圖片都是我拍攝的,但經過PHOTOSHOP處理。其他一少部分是來自網上非版權作品。如果發現有任何圖片侵犯了版權,請與我聯繫。我會把圖片刪除的。照片基本是配合小說的情節的。看了書的文字,基本上就沒必要另加圖片說明了。

關於書中的歌曲:

書中引用了一些中外流行歌曲。有的只是為了應景、烘托氣氛,製造一種電影式的感覺。但有的歌曲和書中的情節相關。為了讀者更好地理解,我盡量把這些歌曲的歌詞、歌手介紹貼出來。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關於書中敘事角度:

許多人認為「小說中的事件不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物對事件的反應」。這個小說中,我特別想表現的是從國外回國的留學生,當他們的思想方式和價值觀念受到西方文明長期熏陶之後,再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對中國的看法和感受。所以,書中大部分採用的是以主人公的個人的視角看問題,敘述故事,講述他個人的感受。如果他們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中國,那麼我也想讓讀者帶上他們同樣的有色眼睛,看一看他們眼中的中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所以我放棄用一個「全知全能」的視角講故事。我通過這部小說為讀者提供一個觀察中國商業社會的不同的視角,不同的觀點,以及不同的感受。

關於場景與內容:

我追求美麗意境,華麗的場景,氣氛和味道是靠這些烘托出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了故事,這一切就成空殼了,比如陳逸飛的電影《海上舊夢》《人約黃昏》或是張藝謀的電影《英雄》。要想吸引人還是要靠故事,戲劇情節的不斷推進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

作者:(美國)安普若
anpuruo@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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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1 | 只看該作者

(一)寶馬金鞍、啟程回國

    在美國生活了十多年了,房子、車子、孩子、票子、位子,五子登科。該有的都有了。Bob看著那麼多低級的傢伙回國去騙,心裡痒痒的。那個「無爭」和洋老婆離了婚,在美國搞了兩個小公司都黃了,什麼也沒有了,就剩一身行頭和一輛賓士車了。到處找機會想掙錢,都想瘋了。最後像難民似的跑到紐約,竟吃起了軟飯,拿「羊欄」當了搖錢樹。還有那個叫潘曉剛的,騙了南海油再騙西藏,號稱芝加哥的世界最高樓Sears Tower(西爾斯塔)都是他買下來的。潘博士最後牛吹破了,進去了,無期,現在被關在西藏海拔三千六百多米的監獄里呢。你說這不是自找的嗎?「特首」揚斌,在荷蘭一句荷語不會、半句英語不靈。跑回國來圈地套錢,從一文不文的偷渡客,幾年工夫就成了福布斯大陸富豪上的第二。最後自己把自己都騙了,真以為自己就是毛澤東再世呢,接見客人全都改在了游泳池邊上了。再從金正日同志那裡花錢買了一個「特首」,就職宣誓那天他振臂高呼「偉大的領導者金正日同志我永遠是您的兒子」,讓鳳凰衛視直播的全世界都看到了。最後「兒子」沒當成,判了18年。

方舟子辦了一個《新語絲》網站,上面有一個「立此存照」的欄目。上去一看,從「基因皇后」到假哈佛博士、假法國教授……無奇不有!Bob看了哭笑不得,心裡罵:就這水平都能回國去騙,可見國內也是太好騙了。與其讓這幫低級的騙子到國內去丟人顯眼敗壞我等海外學人的光輝形象,還不如我去大顯身手一把!


所以,Bob決定回國。

回國前Bob為自己定下了個「三不」政策:

第一、不出名——低調行事。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不上電視、不上報紙。一句話,騙人的有嚷嚷的么?!比如,「中國400富人榜」上第6名就是一個神秘人物,只知道他叫鄭建源。有人傳說他是這個人的兒子,有人說是那個人的化名。到現在媒體想找一張他的照片都找不到,多神秘!就要向「鄭富豪」學習!

第二、不多說話——盡量少說話,言多語失。盡量說真話。除了必須得編的,其他一律說真話。真話是最好的「瞎話」!不能和「炒作大鱷」鄧建國似的,整天在媒體上放話。然後再改口。那簡直就是PR's disaster(公關災難)。

第三、不與任何知道他底細的人接觸——什麼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大學同學,一律「甩貨」,不再聯絡。一聯絡就是惹麻煩。要向仰融學習,這麼多年了,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仰融的底細。據說連「仰融」這個名字是真是假現在還都弄不清楚呢。那人就好象從石頭縫裡突然蹦出來的一樣。

Bob在申請美國護照的時候就已經給自己改了這個洋名。美國護照上的英文全名是Bob Sun。然後再出口轉內銷,來個英譯漢,中文名字就叫「包博孫子」了。不過這中文名字可沒印在護照上,更沒有戶口本可以證明。

其實包博本不姓孫,本姓什麼是個秘密。孫子是他在日本時改的日本姓。包博喜歡這個姓,這是「太陽」(日文寫法)的意思,是日本人最喜歡的太陽。別搞錯了!不是「日曜日」,「日」那是罵人的話。中國話叫孫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啊?只有先當孫子才能當老子啊?《孫子兵法》是包博最喜歡的書。「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些《孫子兵法》的名言名句包博倒背如流。Bob最喜歡的還是「包博」這個名字。包博者,乃「包涵博大」之意。聽著就大氣。用這個名字沒人能查得到他的底細。Bob又通用,又好記。如果你用Bob Sun到「古狗(谷歌)」(Google)上一查,保證能查出幾百萬條記錄來。如果想在這幾百萬條記錄中找到你想要的有用的信息,那可又是一次「海量檢索」啊!如果不花點時間,或是用點「人工智慧」的辦法,難!所以他以通用性把自己隱藏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了,網際網路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不信你試!

包博2002年底開始作回國前的準備。為了籌措運營費用。他先把停在他家後園的那艘42英尺(13米)的遊艇賣了。包博的遊艇和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的yacht(遊艇)沒辦法比。Oracle(甲骨文公司)的老闆那時擁有的遊艇叫武士刀號(Katana),236英尺(74米)長。那船是1991年在英國給墨西哥人稱「老虎」的媒體大亨阿茲噶(Emilio Azcarraga Milmo)建造的,價值6,800萬美元。1998年時被埃里森買下。和埃里森的比包博的船只能叫「小舢板」。

包博的「小舢板」也不便宜。當初買了這艘遊艇,一年也玩不了幾次,也就是在遊艇上辦辦party(聚會),招待招待朋友,整個就是一個社交的工具。但養這麼一個「社交工具」的費用太高,又是dock fee(碼頭停船費),又是maintenance(維修保養),實在是太麻煩。包博決定去中國了,所以第一事情是把遊艇賣了。以後到中國了,社交工具可能就是肉山酒海了。

然後,包博再把他手裡那點股票也賣了。現在股價低迷,他手裡的那些股票現在價格是2000年NASDAQ(納斯達克)最頂峰5000多點的時候的三分之一還不到,甚至更慘。但好在大部分股票都是包博七、八年前買的,那時候NASDAQ還不到1000點呢,現在NASDAQ是1800多點。所以現在賣了還是有賺,至少也賺了近一倍。

回國要靠包裝。包裝就要「全方位、全天候、高品質、高標準、多維立體、多層次」的包:從公司名字到名片;從信封信紙到圓珠筆鉛筆等辦公用品;從公司的brochure(介紹冊)到公司的souvenir(紀念品);從公司的禮品袋到客人喝水的紙杯;從公司的網站到辦公室的裝潢;從Email地址到手機號碼,從西裝到汽車;等等、等等……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凡是別人看得見、聽得見、感受得到的東西,有形的,無型的,全都包裝過了,可謂「包裝到了牙齒」。

包博先請了個律師花個幾百美元在英屬百幕大群島註冊一個公司,就是那種離岸公司。公司註冊資本不需驗資,沒有資本額的限制,股東是匿名的。然後在香港開個銀行賬戶。公司地址就是香港的律師事務所的地址,在香港最貴的中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有港資背景的公司。當然了,包博每年都要付給律師一筆費用。

公司的名字最重要。包博要起一個巨響亮的名字,而且要有那種「帶有背景」色彩的想象空間。比如「保利」、「君安」這種名字就特能讓國人產生聯想和猜測。包博決定公司的中文名字就叫「華安國際集團」,有華即貴,有安則富。這名字讓人猜去吧!國內有點經驗的都知道,愛用「安」這個字眼的不是安全部就是公安部隊。「華」這個字眼也是同樣道理,敢用「中」字頭的、「華」字頭的公司,不是國務院直屬的,就是總參、總後或是總裝備部,要不就是「二炮」的,最小的也是全國工商聯的。您就慢慢猜去吧!然後把總部設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如果誰想調查公司的背景,除非你請國際刑警。

公司的英文名字故意用個一個港台式的拼寫,叫「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儘管用的不是漢語拼音,但國內的人一看肯定能很準確地念出來。公司名字的縮寫是「HAIG」。當年尼克松的白宮幕僚長,後來成為了里根的國務卿的那個人就叫Haig「黑格」(Alexander Haig,亞歷山大·黑格)。他曾參與安排尼克遜訪華的歷史性破冰之旅,也曾被人懷疑是「水門事件」中的告秘者「深喉」(Deep Throat)。現在他已下海,是美國有名的「官商」。曾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影公司米高梅(MGM)和美國在線(America Online)等大公司的董事會成員,沒事也動不動就往中國跑,做點中國生意。每次包博給別人介紹他公司的英文名字的時候會說TUNG Chee-hwa(董建華)的Hwa,英國安妮公主Princess Ann的Ann,縮寫是「黑格」,讓你就想象去吧!

法國工人詩人歐仁·鮑狄埃(Eugéne Pottier)在1871年6月Paris Commune(巴黎公社)失敗后寫下了著名的無產階級詩篇「The Internationale《國際歌》」。從此以後international這個詞就帶上了很強的Marxism(馬克思主義)的色彩。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許多美國公司在起名字的時候都盡量避免使用international這個略帶紅色的字眼了,大都以global(全球)或是multinational(跨國)代替。連「國際商用機器公司」也盡量避免使用它的全名「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Corporation」,而是以縮寫IBM代替了。但國內的同胞並不太了解這些英文詞所隱涵的內在意義和文化背景上的細微差別。國人喜歡在公司名字里有「國際」兩個字,認為這樣聽上去很大很嚇人,所以international這個美國人迴避的字眼在國內公司的名字里都快被用爛了。包博十分知道國內同胞並不了解這些。但是對真正能理解這些英文上細微差別的美國人來說,包博反而正想給他們一種「中國背景」的印象。所以他在英文名字中故意用了International這個字眼。小小的一個公司名字,學問可真不小。包博把其中內涵的中國文化和美國文化都發揮到了極至。

包博在國內找一個德國朋友幫忙在北京最貴的凱賓斯基飯店(Kempinski Hotel)租下一個大沙龍套間當辦公室。開價三千元人民幣一天,其實長租一年的話一個月也就7000美元。之所以選凱賓斯基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凱賓斯基的洋味十足,前台的經理都是藍眼睛大鼻子,保證讓你一進飯店就像進了洋人的租界。不管你在中國多大的牛B,不管你是公安、稅務還是工商,到了這裡就是人家洋人的地盤,你多大的牛B你也使不出來。不像「嘉里中心」、「香格里拉」什麼的是東南亞華人的公司香港人管理的,透著一股香港蘭桂坊的味道,國安局去了就能把他們嚇得尿了褲子。包博太懂得在中國如何打「洋」牌了。洋人至少享受外交上的領事保護法。你執法部門要是找「大鼻子」問話,對不起,您先把我們大使館的領事請來和律師找來坐在這裡我再回你的話,所以「大鼻子」在北京這個牛叉啊,和當年慈禧老佛爺在的時候差不多。而且凱賓斯基交通便利,酒店北面是新使館區,酒店背後就是燕莎購物中心和普拉那啤酒坊。三里屯、朝陽公園這些娛樂聚集點也不遠,娛樂生活都很方便。不象王府飯店(The Peninsula Palace)和東方君悅大酒店(Grand Hyatt Beijing)在市中心,進一次城、出一次城至少要兩個小時。

包博在美國雇了一個專業的corporate identity(企業識別)的設計師設計公司的logo(標誌)、網站,還有brochure等等。整個設計絕對專業,從設計要素、標誌字型、專用字體、標準色、輔助色、象徵圖形、要素組合、招牌規範、甚至到公司的玻璃門上如何使用公司logo都有講究。所有這些視覺元素統一併完整地傳達著包博要傳達的信息和暗示。

網站看上去特漂亮、特專業,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國外的專業設計師的弄出來的玩藝兒,全是Flash設計的。大段大段華麗精美並專業性極強的辭彙,讀起來朗朗上口,但就是什麼實際內容也沒有。英文、德文、法文,就是不用中文。格調鮮明而又穩重,大氣而又神秘。

名片也一併由專業設計師設計了,中英文的,和網站的設計格調、色彩、感覺等都是統一的。這名片可學問大了,名片就是「明著騙」啊。它和網站一樣,是商人的門面。所以名片可不能印得太cheap(廉價)了。要凹凸設計、用厚而硬的熱敏變色紙印。手一拿,這白色名片開始變藍,然後變紫變紅,拿的時間越長,顏色變化越多,放下就變回白色。叫你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名片上什麼也不印,只是中英文印著:「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 Partner, Bob Sun。華安國際集團,合伙人,包博孫子」,其實公司現在就他一個人,不知道的以為還有一大堆的合伙人呢。可是他沒這麼說,沒misleading(誤導)你。名片下面是中國和美國的地址電話,EMAIL和網站地址。中國地址印的是「北京朝陽區亮馬橋路50號凱賓斯基飯店八層」,其實就一個大套間,不知道的一看還以為是一層樓呢。美國地址是美國華盛頓賓西法尼亞大街,然後是一郵箱編號,特神秘。就像當年國內的保密單位一樣。這名片保證讓你看了就忘不了。

這個名片上讓你印象更加深刻的是包博使用的中國手機號碼,1390100起頭,後面一大堆8。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個號碼是1994年那會兒北京剛剛建立GSM數字移動通信網路后發放的第一批「全球通」的手機號碼。那時候一部手機連同號碼售價至少兩萬多。那會兒的兩萬多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能買得起的。就是買得起,如果沒有點門路也搞不到這麼好個吉祥數字。當時郵電部的部長吳基傳的手機號就是1390的一號手機0001,是當時移動局局長張春江給辦的。張局長自己拿了個0002。張藝謀、朱時茂的手機也是1390100起頭的。所以中國最早的一批移動通訊的用戶都是不富既貴的主兒,於是1390的號碼本身就成為了身份的象徵,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一大堆「發」的特殊號碼。1994年的時候包博還在美國樂不思蜀呢,他哪兒會有這麼個號碼?原來這是他聽別人給他講過這個trick(招數)后跑到網上的拍賣網站上花了他八千多塊錢買來的。

除去名片,還有公司的信封信紙。全部用100%重磅的全棉紙,淡米白色的。信封信紙上方是彩色燙金的公司logo,下方用銀灰色字體印刷公司的地址,光下一照奕奕發光。全棉信紙的中間是帶水印的,對光一照就能看到一面美國國旗,帶著一副政府權威的味道,而且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強悍、最霸道的政府。國內的人以為這不是政府的專用信紙也肯定是印美元的防偽專用紙。誰見過印美元的紙是什麼模樣的?這紙摸上去和美元紙票子差不多厚,又有水印,就讓國內的同志們聯想加誤解去吧。信紙中的這個美國國旗的水印,後來真的還讓人產生了更大的聯想,認為是「美國政府授權」的。美國的國旗是美國人民的,誰樂意用都可以。國情的差別,能讓人產生這麼大的聯想,甚至是幻想。包博也正是利用這些國情差別和老百姓的幻想的好手。

公司的brochure也是同樣的風格,用的是最貴的銅版紙、鏤空設計、凹凸印刷。非常規的尺寸、非常規的布局、神秘兮兮的色彩。看上去給人的印象精緻、華美、獨特、貴重,而且具有悠久的歷史感!

包博花錢請電視台的人給他編輯了一個公司介紹的視頻短片做成DVD。短片裡面一會兒是白宮、一會兒是華爾街、一會兒是矽谷……短鏡頭和特寫鏡頭交替組合,時空交融,場景變化,給人一種高節奏,大跨度,全視野的感覺。短片里隨處可見的是股市開鍾、高層會談、產品發布、人民大會堂簽約的鏡頭,這些畫面以Montage(蒙太奇)的方式極具感染力地讓觀眾產生無限的聯想。然後請來「國嘴」給短片配音,用解說「當冰雪融化之後,動物迎來了戀愛季節……」一樣純厚磁性的聲音念道「華安國際集團是一家總部設在美國華盛頓的國際知名公司……」視覺聽覺給你帶來的衝擊保證讓你看過短片熱血沸騰情緒激動印象深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帶功」宣傳片呢。

三寸方形的DVD被鑲嵌在公司brochure的最後一頁。DVD的封面和brochure的背景設計得渾然一體,但拿下來又單獨成為一件十分漂亮的藝術品,讓人感覺完美而精緻。

儘管中國的辦公用品質量上乘而且價格低廉,但包博的辦公傢具用品還是全部在美國購買。文件櫃、辦公桌等傢具全部是加拿大硬楓木的。電話機、傳真機、彩色印表機、台式和手提電腦、平板LCD電視、數字投影儀等等,還包括兩把Herman Miller(赫門·米勒)公司的Aeron Chair辦公座椅全從美國運來。這種椅子當時國內還沒有,椅子上所有的關鍵部位都能調節,是嚴格按照人體工程學原理設計的。這可是一代名椅啊!長期在紐約的現代藝術博物館作為工業設計的精品展示。辦公傢具及用品裝了整整一個20英尺的集裝箱,運到中國的東西真得不少。國際公司嗎,派頭就要大。

然後包博給他自己置辦行頭。義大利的「喬治·阿瑪尼」(Giorgio Armani)和「傑尼亞」(Ermenegildo Zegna)的西裝一樣來兩套,「阿瑪尼」買藏藍和黑色的,莊重場合時穿。「傑尼亞」的是鐵灰和淺灰的,比較時尚年輕一些,平時穿。國內這兩年就認「傑尼亞」。有點錢的都弄套「傑尼亞」穿。包博懶得去定做西裝了,畢竟倫敦的薩維爾街(Saville Row)還是遠了點;薩維爾街上鼎鼎大名的Huntsman店的Bespoke Tailored(定製)西裝好是好,但是還是貴了點。況且國內知道Huntsman這種gaudy and showy "power suit"(華麗而炫耀的「權勢西裝」)的人不多,穿了它有如「錦衣夜行」。等以後去華爾街的時候再買了這種西裝穿吧,包博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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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定做了,就穿牌子吧。再來兩套Sports Jacket(單件西裝上衣)和Blazer單件西服上裝,就買大名鼎鼎的英國皇室御用的Gieves & Hawkes牌的。薩維爾街一號的Gieves & Hawkes是英國皇室授過勛的,那種一邊金獅一邊白馬拉著皇冠的勳章就有好幾枚。它在北京金魚衚衕的王俯飯店地下一層有專賣店,一件單件上衣就一萬多塊人民幣。再加上這個牌子拗口難念,所以國內的人了解這個牌子的不多,但是香港人十分認這個英國老牌子。這兩年在911的打擊下這個老牌子也搖搖欲墜,於是2002年香港鄭維志的USI Holdings(富聯國際集團)用了790英鎊就收購了它29%的股份。現在這個英國人引以為自豪的老牌子姓鄭了。

除此之外,包博心血來潮,又去買了一件「切瑞蒂1881」(Cerruti 1881)的西裝。去年的奧斯卡,周潤發和楊紫瓊被邀請當嘉賓上台發獎。Michelle(楊紫瓊)穿了一件香港設計師鄭兆良設計的黑紗水晶旗袍,看上去象一個黃條文的黑老虎一樣。發哥則就穿了一件含蓄端莊的三粒鈕子的「切瑞蒂」西裝禮服。因為那界奧斯卡《卧虎藏龍》得了四項大獎,所以包博印象深刻。於是他也學著發哥的樣子買了一套三鈕的「切瑞蒂」西裝禮服。

柏帛麗(Burberry)的藏藍色羊絨大衣和風衣各買一件。Burberry這兩年在國內可是個時髦的牌子。總政歌舞團的大歌星董文華因「遠華案」久未露面,2002年的時候她參加全國政協九屆五次會議,穿了一件紅顏色的Burberry風衣、手拎一經典的Burberry的Nova Check方格手袋。這個形象被記者照了下來,於是這張在人民大會堂前大「騷」Burberry的照片廣為流傳。於是乎,好象一夜之間這個牌子就在國內所謂的」上層圈子「里火了起來。大歌星,小演員,一人弄一件穿,一人弄個包拎。當然有人說這個牌子的普及是因為秀水街的功勞。

還得再買一些德國「雨果·波士」(Hugo Boss)的純毛T恤衫和法國「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的真絲襯衫,各式顏色的。休閑襯衫,包博喜歡「學院派」風格的。最喜歡的是為英國著名的貴族學校伊頓公學製作服裝的N&L(New & Lingwood)的襯衫。沃爾夫(Tom Wolfe)的小說《虛榮的篝火》(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中的男主角,那個華爾街大腕級的債券交易商Sherman McCoy就喜歡這個牌子。

除了N&L這個英國牌子,包博也很喜歡美國的「普萊詩」(J. Press)。「普萊詩」是美國最有學院氣的品牌,哈佛和耶魯這些東部常春藤的人都喜歡這個牌子的襯衫。

包博正式的襯衫全部在紐約的「詩閣」(Ascot Chang)和Paris Custom Shirtmakers(巴黎襯衫定作店)定做的。包博定做的襯衫大部分用的是220支高支府綢面料,幾乎全是改良型雙鈕扣的高「溫莎領」(Tab Collar),這樣顯得提拔端莊;袖子是French Cuffs(法式袖口)。袖口和口袋上有Monograms(綉字),用花體字綉著包博英文名字的縮寫B.S.。您可別誤會,這不是Bullshit(狗屎)的意思,也不是Bachelor of Science(理學學士)的意思,當然更不能倒過來念成"傻B"。B.S.是包博名字Bob Sun的縮寫。當然如果你解釋為「大腕」(Big Shot),包博也不會反對。

法式袖口的襯衫要配Cufflink(袖扣)或是Silk knot(絲結)。定做襯衫時店家送的Silk knot全讓包博扔了。包博只帶袖扣。袖扣可是男人最重要的配飾之一,號稱可以在含蓄中張揚尊貴和時尚。只是包博的袖扣一天到晚總丟,所以他還是不敢買太貴的。別人送的白金鑲嵌鑽石或寶石的「卡地亞」(Cartier)袖口,他也只有在特別正式的場合才帶。包博還定做了幾個公司logo樣子的袖扣,用來送入,有時也自己帶。他平時更愛帶一些比較時尚的袖扣,比如電腦鍵盤按鍵形狀的、高爾夫球形狀的、賽馬樣子的、「Wall Street(華爾街)」街道標誌牌樣子的等,全看心情和場合了。

包博的真絲手絹上也綉上名字縮寫,插在西裝上口袋上。各式名牌真絲領帶兩打,從愛馬仕(Hermès)、范思哲(Versace)、紀梵希(Givenchy)、芬迪(Fendi),到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和高田賢三(kenzo)。

義大利「鐵獅丹尼」(a.Testoni)和瑞士「巴利」(Bally)皮鞋一樣來兩雙。這兩年Bush(布希)當總統,他愛穿德克薩斯式的牛仔靴。所以現在在美國牛仔靴很時髦,包博也定做一雙。而且和Bush一樣,他也在靴子口上做上Monograms,銹上B.S.兩個字母,還有一面小小的美國國旗。包博沒敢像Bush那樣銹兩個老鷹頭的大美國國徽,包博怕被別人誤解成是美國國會議員。范思哲(Versace)的皮帶來兩條。一條皮帶是全黑的,配西裝的;另一條皮帶是銀質搭扣的,搭扣上是一個「蛇髮女妖(Medusa)」的大頭像,十足的范思哲妖艷撩人的風格。

衣物整整裝了兩大皮箱。皮箱全是「新秀麗」(Samsonite)的ABS旅行箱。主要是因為新秀麗的旅行箱十分結實,經濟實用。包博不想買個一、兩千美元的「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旅行箱讓北京機場的野蠻裝卸給毀了。再說,這兩年滿大街的LV的東西幾乎全是假的。包博可不想那麼扎眼。

還得配副眼鏡。國內眼鏡竟是假貨,尤其是鏡片,裡面參雜不均勻,帶上就頭昏目眩。「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眼睛去試他們鏡片的質量。還是在美國配吧,放心!」包博想。包博配的是無邊眼鏡,是1964年創立的奧帝利公司「詩樂」(Silhouette)牌的。無螺絲嵌接專利設計,高韌度的純鈦材鏡腿,不腐蝕、人帶上不過敏。後來阿湯哥(Tom Cruise)在電影里就帶這種眼睛,一下子把這個牌子帶紅了半邊天。再來一個太陽鏡。用德國的保時捷設計中心(Porsche Design)的牌子,金屬鏡架,雙向偏光鏡片。光是鏡架包博就花了450美元,比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007的太陽鏡還fancy(花俏),還cool(酷)!

還要買個手錶,把帶了多年的「百年靈」(Breitling)航空表退役。包博這款航空表是鋼和18K金雙色混合的,包博十分喜歡。這可是他當年考下小飛機駕照時送給自己的禮物啊。但是帶這種表看上去太運動,太年輕,太high-tech(高科技),是年輕雅皮的時髦玩藝兒。這次他回國,決定也送自己一個禮物。要買塊好點的表,是買「百達裴麗」(Patek Philippe),還是買「江詩丹頓」(Vacheron Constantin)呢?後來他想想,別太陽春白雪了。儘管他真的是十分喜歡江詩丹頓的高貴典雅,但還是買一塊大眾化一些的新款「勞力士遊艇名士」(Rolex Yacht-Master)的白金手錶,其實這表並不是一般所說的Platinum(白金鉑)做的,它用的是一種新的鉑金和鋼的合金,勞力士公司給它起名叫Rolesium。這表的金屬光澤特別好看,不象鋼的那麼增光瓦亮刺眼,也不像金的那麼金光閃閃的俗氣,看上去異常冷傲。一萬五千多美元,也算有身價。儘管這款表大部分都是商人帶,可包博這次不就是為了包裝成一個成功商人嗎?

包博以前很喜歡德國「萬寶龍」(Mont Blanc)的金筆。但現在不能用了。因為國內現在到處都是「萬寶龍」的假筆。在上海襄陽路、北京秀水街、天津塘沽的洋貨市場上8塊錢一支的假「萬寶龍」到處都是,你就是用真的也和假的一樣。包博現在改用「歐馬仕」(Omas)的筆了,比「萬寶龍」筆還貴,而且更加含羞。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筆的價值。不需要象「萬寶龍」那樣露個炸眼的白頭,唯恐別人不知道這是什麼牌子的筆。

然後還要再買一個英國Papworth的全皮公文包。要頭層小牛皮做的,結實耐用,而且頭層皮的皮子表面會越摩越亮。可不能用二層皮的便宜貨,劃上一點小道子都檫不下去。英國的Papworth是伊利莎白女皇二世(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欽定的為英國皇家提供行李用品的商店。現在國內假貨實在是太多,但Papworth公文包還是沒見過有人造過假的,因為國內作假名牌的同志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牌子呢。

國內時髦的東西包博也要帶,佳能的數字相機,SONY的3CC的DV數字攝像機,在國內遊山玩水的話也要用。包博早聽說了,手機要到香港去買。因為美國買了國內也用不了。美國的手機上了鎖不說,而且還沒有中文,更不如國內的手機時髦。包博早就聽說了,在國內手機還要跟著時髦跑,每年都要換最新的MODEL(型號),否則別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去年沒掙錢啊?」因為手機還是去年的型號,沒錢換新的嗎。

筆記本電腦在國內也是要「扎台型」的,因為這個東西不是總藏在辦公室的,這是要「秀」的。所以包博買了一台最新型號的IBM超薄超的筆記本電腦。那會兒IBM還沒被聯想收購,IBM被認為是最經典的美國的牌子,價格貴、外型酷、看上去特專業,牛叉!包博買的這個型號又是IBM電腦中巨貴無比的,身價的象徵!

這身行頭,別說是國內的同胞,香港台灣同胞也把他們看蒙了他。不過國內的同胞能看懂得不多,還是香港台灣同胞見多識廣。

最後買車。包博覺得不能買賓士寶馬。國內到處都是,不新鮮。今天是賓士出事、明天是寶馬撞人。把這兩種車的image(形象)全給毀了。提起賓士想到的不是「老牛拉大奔」就是「車毀人亡」,提起寶馬老百姓就更是氣大了。包博決定買一新款的Cadillac(凱迪拉克)。才四萬多美元。上120%的關稅也不過才九萬多美元。又便宜又酷又新奇。全北京也沒幾輛。美國GM(通用)公司後來決定在中國生產凱迪拉克,那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了,那時包博又換了別的新車了。

一個月以後集裝箱和車都運到了北京。當時北京還在鬧「非典」。所以辦手續特別快,因為哪裡都沒有人。包博找一個朋友從某省的武警總隊花二十萬人民幣搞了個武警的車牌。順帶從武警雇了一個志願兵當司機,穿便裝,一個月交武警總隊一千五,給他本人二千五、管吃管住。一個月四千塊錢,是比雇一個一般的北京司機貴點,但值得。如果遇到路檢,司機有士兵證、軍人駕駛證、通行證,證證齊全,車牌是真的軍隊牌照,樣樣手續完備。每次遇到軍車檢查,帶著墨綠「糾察」大袖標的大兵,「咵、咵」地邁著軍人列隊行進的步伐走過來,看完證件后,「啪」一個立正、敬禮,然後是橫舉左手、揮動右手、放行。每到這個時候,包博坐在車裡感覺那個好啊!賴昌星當年在北京有兩輛車。1997年前的一輛掛的是軍牌「甲01-2200」;另一輛掛的是北京市公安局「十九號」車牌,是當時的「京都九門提督」張局長~良~基(該字網路禁用)給他掛的。包博當然還沒賴大爺那麼大的路子,只能掛外地的武警牌照,但也至少是和當年賴大爺的車牌一個量級的。想到這裡,包博覺得自己也還是很牛叉的。

這大「凱迪拉克」掛著武警牌照,北京街頭一般的交通警察根本不管它。有幾次包博赴會晚了,司機小趙就一路按喇叭闖紅燈,警察還幫我們攔別的車給他們讓路呢。另一個更大的方便時這車停那裡也沒人管,有的時候包博找不到停車的地方,就把車停在不能停車的便道上。在國內開這種特權車,那叫威風。美國可不行,這種「享受」也只有國內有!

到北京后,包博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雇一小姐接電話負責辦公室。要漂亮的。看了幾個他都不太滿意,要不不夠漂亮,要不英文不行。兩個月後終於僱到一個北外的畢業生,小張,辭了工作想出國讀MBA,但沒簽下證來,一聽是美國的國際公司工資又高馬上來了。人長得漂亮,英文不錯,關鍵是特會來事,有眼力見(勁)兒。不該多問的不問,不該多說的不說,該說時說的話還挺到位。來了沒幾個月,包博又給了她一個signing bonus(簽約獎金),講好先給五千,年底幹得好再給五千。

包博一開始叫她Miss張,叫快了聽起來象「密張」。有一次「密張」和包博開玩笑說:「老闆,您就別酸我了,叫我『張密』好了!」再後來她幾乎當了包博孫子一半的家,包博也為她兩肋插刀。這是后話,以後咱們慢慢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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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2 | 只看該作者

(二)他鄉故知、前人教誨

包博孫子到北京后,不想去找他的那些老關係。所以一切就要從重新建立關係開始。畢竟是中國人的地方,拉關係認識人還是相當容易的。只是需要多花點時間和小錢。

包博出席了幾次僑聯、僑辦、外辦、歐美同學會、海外校友會等舉行的招待會、茶話會、慈善晚宴舞會之類的活動。認識了一大堆的人,從查爾斯張、Dr. Chen到去國外一年混個學位就跑回來的「遊學生」,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不過包博覺得那些人沒什麼用。就是貴為總裁、副部級幹部,包博也不太看得起他們。他覺得這些人大部分不是來「蹭飯」吃的,就是找機會來「泡妞」的,要不就是想多認識點人做發財夢的。他們中有的人連英文都說不清楚就號稱是劍橋大學的經濟博士,還有臉給市政府當經濟顧問呢;有的見到別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加拿大人」,胸前總是別著一枚加拿大國旗的徽章;有的名片上印著「加拿大溫哥華華人企業家總會會長」,還真以為自己是華僑領袖呢,其實就是幾個人註冊的那麼一個non-profit organization(非盈利組織);有的是「包打聽」,見了包博第一句話就問「你回國創業的錢是誰給的?」,第二句話是「你現在有多少身價?」;有的象三年沒見過女人的,有一個漂亮MM出現,立刻嗡上去,先介紹自己是已經入籍了拿外國護照(誰知道是不是塞普勒斯護照),再介紹自己的年薪是多少多少,更神的是直接告訴人家我有18個億的身價,然後再花180元請小姑娘吃頓飯並討論由性到愛的長短問題……包博見了這種百無一用又令人作嘔的人想躲都來不及,一群廢物加傻B。如果稍微得志一點,就開始牛逼轟轟地吹自己「一生中已沒有什麼事情再值得我去努力去追求了」,簡直讓包博「佩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難怪國內同胞拿海龜「說事兒」呢?這幫廢物到哪裡都是廢物,在國外是,回了國還是,得志一點就找不到北了。包博可沒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同時包博還是想保持他的低調行事的原則。所以這種活動他去過幾次之後,就再也不露面了,除非是很正規的政府邀請的正式活動,牛叉哄哄地他去。去了也是凡人不理!人家問他要名片,他說,對不起,沒有!他有時也是有點過分!

但是海歸中也不都是那些貨色,偶爾也有幾個好的。有一次在開發區的招待酒會上,包博竟然碰到了他當年在美國的好朋友高謹(金姆高,Jim Gao),地球也太小了啊!他們以前的朋友都叫他老高。老高也確實高,看法高,膽量高。老高比包博大幾歲,去美國也比包博早幾年。前兩年包博就聽說他海歸回國了,在北京工作。但從那時起也就失去了聯繫。這次見面,真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當晚他們兩個把酒到天明,共笑他們是殊途同歸,都來了北京。

老高今四十多了,看上去象三十齣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多才,十分健談。包博和老高尤其談得來,在美國兩個人也經常是一聊就是一個晚上。

老高在美國十多年,工作換了好幾個,位子越坐越高。但覺得在美國干到頭了,沒意思了。於是跑來了北京當了一家美國公司的大中國區總經理。

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包博把他來北京的大概想法和老高說了。聽了之後,老高鼓勵他說:「還是你小子有魄力,你也有這條件,趕上時機了,要干,幹得好!」

第二天包博邀請老高到他新的辦公室去參觀。老高看了看了包博在凱賓斯基飯店的辦公室,和他的全套的「美式裝備」,邊看邊說:「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老高一抬頭,看著辦公室空蕩蕩的牆壁,說:「就缺幾張領導合影、名人提字了!」老高就是高,知道包博心裡想什麼呢。

晚上,老高問包博想去什麼地方「腐敗、腐敗」。因為老高和包博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包博說:「聲色犬馬那套玩意兒就算了吧。我還是想和你聊聊天。聽聽你的教誨!你可是『海歸』里的老前輩啊!」老高於是請包博到他家去喝酒吃飯。

老高的家在順義的嘉浩別墅區。嘉浩別墅是香港人許智明的公司Gahood Holding(香港嘉浩集團)興建的。就在北京機場高速路中段的溫榆河邊上。整個社區有一千三百多畝,八百多幢歐陸式別墅。這裡就是李敖和王尚勤生的女兒李文住的那個小區。唱《十五的月亮》的歌星董文華也住的這個小區。李文住在巴林大使館前面的E-2218號,是租的房,後來搬走了,據說是她天天投訴,把物業公司都搞煩了,下了逐客令。隔條馬路的大使館後邊是董文華和他丈夫張楠的房子。這套房子不是賴昌星送她的房子。賴送她的房子在北京亞運村,價值1200多萬。1999年「遠華案」出來后,董主動把亞運村那套房子上交了。董文華家的院子里養了三隻號稱是法國大狼狗。後來李文和董文華為這三隻24小時「汪汪汪」不停亂叫的狼狗,而大打官司,成了北京著名的「狗叫案」。當然她們兩個掐架是後來一年多的事。不過那會還沒人知道李文是誰呢?

老高家是個single family house(獨家房屋),在北京這叫「別墅」。4個卧室,3個廳房,3個衛生間,還有一個廚房,樓上樓下兩層,大概有300平米。老高他們公司在這裡買下來幾棟這樣的「別墅」,然後以象徵性的價格租給公司的高管們住。98年99年的時候這裡的房子就是一平米三千多美元的價格。所以老高的房子幾乎是一百萬美元,比美國的許多城市的房子還貴。

老高的房子寬大、明亮、舒適,有落地窗和露台。包博上下參觀了參觀,感覺好像比老高在美國的房子還要舒服,而且房間讓保姆打掃得乾乾淨淨。老高自己在家裡還裝備了一個日式的房間,據說是為了請他的日本的客人。老高知道包博愛喝清酒,於是老高拿出了他上次去日本出差時日本人送他的「菊正宗」(Kiku-Masamune),和包博在日本式的「榻榻米」上盤腿一坐,就著保姆做的安徽菜和路上順便買回來的熟食開始邊喝Sake(清酒)邊侃大山。

「菊正宗」號稱始於日本的萬治二年(1659年),有340多年的歷史,由神戶灘菊正宗酒造株式社用自己獨家的「菊正酵母」作為酒母發酵釀造,米用的是日本最知名的「山田錦」,水用的是神戶灘(Kobe Nada)的「宮水」(Miya Mizu),釀出的酒裝入杉木桶陳年,讓酒吸收杉木的香氣和色澤。所以,只要含一口菊正宗,就有一股米香加杉木的香氣緩緩展開,尤其是加溫至50℃,香味更濃。

老高拿起「豬口」(喝清酒的小瓷杯)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嘴,讓酒香在嘴中回蕩一下,咽下,然後說:「正是北京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來,乾杯!」老高把杜甫的詩改了兩個字。北京落花時節的秋天確實是好風景。

包博也接了一句杜甫的詩:「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來,乾杯!」包博剛剛回到國內,自然有點「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感覺。

幾「豬口」的清酒下肚之後,包博不斷地請老高「仙人指路」指點迷津講講這幾年海歸的感受。老高於是開始給包博上課了:「正像你說的,在中國做生意首先是關係!有了關係,你就能找到後台;有了後台,你就能『拉大旗作虎皮』。」

老高接著說:「以你的談吐,你的學識,你的氣派,那些款爺啊、名流啊、官員啊絕對想結交你這樣的精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同時人又都想攀個高枝兒,結交他們認為比他們高一個層次的人!所以如果你要想和他們更進一步的深一層的交往,你要至少和他們是一個層次或是更高。有相似的愛好,做一樣的事情,這樣才能有共同語言。有了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語言就不愁建立不起來關係。」

包博把「豬口」放下:「請高兄明示!」

老高又抿了口清酒,潤潤嗓子,說:「這裡不同於美國,不講人人生來平等的那套!中國社會文化歷來就喜歡把人分成若干個等級,你叫它『階級』也好,『等級』也好,『層次』也好,反正是社會橫向的劃分。沒辦法,中國人實在太多了,自然資源、生活資源、社會資源、什麼都那麼貧乏,就那麼點資源大家都要爭,所以只能『分槽飼養』了。讓高階層的佔用更多的資源,低階層就只能受窮去吧。這也算是一種資源的『合理配置』吧。這就是中國社會的不公,但你也別生氣!誰讓咱們資源缺乏呢?!美國資源豐富,不同社會層次之間爭奪資源的鬥爭沒有那麼激烈,大家可以共享差不多同樣多的資源,所以相互之間相干無事,不像中國。所以到中國了,你可能感受最深的,也是不習慣的,可能就是這個『層次』了。以後你會天天聽到,感受到這個東西無所不在!I know you don't like it, but have to live with it.(我知道你不喜歡,但不得不忍受它。)」

老高又加了一句:「我當年剛回北京的時候感受最深的就是這個!」

老高喝口酒接著說:「現在國內這些人,有了點錢,總覺得自己的層次高,自己高人一等了。所以交朋友的時候首先問,是不是一個層次的。不是一個層次的不會來往的。當然,如果你比他們高一個層次,他們會去主動來巴結你!但如果他們覺得你不是他們那個層次的,就不會理你!所以呢……」

老高開始深入了:「首先,是個定位問題。你千萬可別把自己定位成一個『一般的海歸』!儘管現在海歸頭上還有光環,但也和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回國要飯的差不多?」

包博問:「那怎麼定位呢?」

老高一抬頭一口酒喝下去,說:「反正是海外成功人士也好,外商也好,愛國華僑也好,投資商也好,大老闆也好……越神秘越好,越有來頭越好。反正就是別叫自己『海歸』。因為一來海歸的書生氣太重,二來一般海歸的層次也不夠!」

老高接著說:「第二,就是包裝。說具體點了,就是你還要給自己搞點『噱頭』。你聽得懂上海話對吧?」

包博點點頭!

老高接著解釋這個上海詞,說:「現在國內顯示身份地位的三大『噱頭』無外乎是車子,房子,和『奶子』。你別笑啊!……你的車子已經足夠『噱頭』了,你還得買個房子,As we say in the States, it means stability and prestige to own a house, right? Same here.(就像我們在美國說的,擁有一個房子意味著穩定和地位,對吧?這裡一樣。)你在北京沒房子。誰信你是海外成功人士。再著說了,沒個房子,沒有根,人家也都不是傻子,怕你打一槍換地方,跑了。沒房子,交際生活也不方便。」

忽然老高好像想起什麼,問:「我還忘記問了呢?弟妹和孩子都好?」

包博說:「他們都很好!我們家老大已經上小學了,所以我才能離開美國跑來國內干點事情啊!」

老高把話鋒又轉了回去,說:「咱們接著說這第三個『噱頭』……是……你要包個『小蜜』,你樂意叫『二奶』、『偏房』、『二房』都行。這就是我說的『奶子』的意思。你別笑啊!」

老高接著說:「如果你包了『章子怡』或是『李嘉欣』,不用你說,人家都知道包這些『星星』是個什麼價嗎,也就知道你是個什麼身價了。如果你帶著一個『港姐』來吃飯,不用你介紹,別人也知道包一個港姐一個月怎麼也要50萬港幣。

"其實國內的款爺炫耀,不但要炫耀『二奶』,還要炫耀『大奶』。有錢的,『大奶』和孩子一般都送到洛杉磯,讓孩子在美國讀書,老婆在那裡『陪讀』。這樣既可以拿了綠卡辦了護照,又為自己在國內的『風流』掃清了身邊的障礙,一舉多得。但是,沒點錢可是支撐不住的。「

老高和包博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包博開玩笑地說:「我看你老兄在北京不也是獨守空房嗎?」

老高笑著說:「我和你的定位不一樣,我是高級打工仔,洋買辦,現在國內時髦的詞是叫『職業經理人』。我有錢,我有權,但那是公司的。我要去巴結那些官員們,好在中國市場做生意。你的定位是你是海外來的老闆,你可以投資,你有海外的市場和關係。所以,你就得弄得像國內人腦子裡想象中的外國大老闆的樣子,當然還要帶點『中國特色』」。

包博知道他說的「中國特色」是什麼,嘆了口氣,說:「哎,咱們這一代人,當年受的教育,『愛情之上』永刻心中,揮之不去啊!」

老高也感慨:「咱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我能理解。這事你以後就明白了」

包博問老高:「你們的產品全是賣給電訊通訊商的。你這幾年和各地的電訊運營商還有當地政府官員打交道也不容易吧?」

老高喝了一口酒,說:「是啊,是不容易。但是,這幾年情況一點點在好轉,比前些年要好多了。現在許多司局級幹部都和咱們差不多同齡人。許多都是77、78、79恢復高考後前幾屆的大學生,有的甚至更年輕,是80年代中後期的大學畢業生。這些人思想比較活躍,也有事業心,所以比較好溝通。」

包博問:「那,under table(桌子下面)的事情還是要給的吧?」

老高說:「這個你不用擔心。第一、如果關係到那兒了,這些事情是自然而然的,所以把關係搞好還是很重要的;第二、現在這些人的智力水平不比你我差,第一次見你,他就知道你是屬於哪類的。如果你只是一個縣鎮企業家,那麼他也就是幫你辦點事兒然後從你身上弄點小錢花花。可是你不一樣,他們知道從你身上是可以弄出政績來的。所以,他們不會殺雞取卵地從你身上弄錢,有的時候甚至會在你身上花錢。所以,你能不能給官員門帶來政績是你能不能得到這些官員認可的關鍵!」

包博看著老高,腦子裡在思考他的話。

看包博在愣神,老高轉了話題:「你看過《大腕》了嗎?你得看!中國最大的黑色幽默!你可以從這部電影里好好了解中國。國內人看《大腕》,看看熱鬧就完了,其實那個電影很深刻啊!它是你了解當今中國的最好教材!當然馮小剛拍那個電影可不是給你當教材的!」

一個晚上,包博從老高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有些東西包博一時也理解不了。看樣子以後要多來老高這裡聆聽教誨了。

包博這兩天一直在想老高的話。總住賓館也不是個事情,又貴又不舒服。如果買個房子,包博心理又沒底。儘管北京的房價一天到晚總在漲,有的地方已經翻了一翻。但北京的二手房市場還是不成熟。經常是有價無市。北京的房地產市場不像美國的那麼流通,今後賣可能也是一個問題。包博潛意識裡多多少少地還是感覺他在北京只是一名過客,他還不知道今後會如何?

左思右想,包博想還是「先租后買」。先看一段時間再定。包博當時還不知道外籍人士也可以從中國的銀行貸款買房子,如果知道,他肯定也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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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4 | 只看該作者

(三)先租后買、北京安家

包博看樣子真得是在賓館住厭了!那天晚上他坐在計程車里流動在北京的霓虹夜色中,收音機里北京音樂台正好在播放潘美辰的老歌《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歌聲一下子把包博帶入無限的傷感之中。忽然間他特別思念在美國的老婆和孩子,於是拿起手機給美國的家裡打電話。美國那邊正是早晨。老婆和孩子剛剛起床,女兒在電話里說:「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你能回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嗎?」女兒的一句話差點讓包博的眼淚掉下來。電話沒講兩句,老婆和孩子就忙著上學上班去了。

包博這兩天開始找房子租。包博沒出國前在北京也「混」過兩年,那會兒還沒有「北飄」這個詞兒呢。但今天的北京和那時的北京已經完全是不一樣的兩個城市了。現在的北京對包博來講可以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平時大街上、報紙上、電視上,到處是房地產的廣告。別墅了、花園了、豪宅了、官邸了、……凡是你能想得出來的煽情的詞全都用上了,但包博從來不看一眼。現在猛得要找房子了,讓包博上哪兒去找去?

現在是信息時代了,信息時代什麼最重要?信息啊!包博來北京之後對收集各方面的信息十分重視。他在網上訂了一個叫《現在》的email newsletter(電子郵件新聞剪報)。每個星期包博都會收到他們的email,包博一般掃兩眼就刪了。但那天包博忽然發現那上面有一個公寓要出租,地址就在霄雲路上,在希爾頓飯店和京信大廈的東邊,距離凱賓斯基很近,包博經常跑到霄雲路去吃宵夜,知道那兒一帶。那裡靠近新使館區和女人街。這可是包博夢寐以求的地點啊。因為包博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燕莎商圈這一帶。他可不想跑到順義去住別墅,晚上該多寂寞啊!

包博馬上上網去查,原來是「嘉和麗園」的房子。「嘉和麗園」在霄雲路南側,西邊是新恆基國際大廈,東邊是國航大廈。由三棟黃顏色的建築——「嘉園」、「和園」、「麗園」組成,地下三層為停車場。這裡以前是外銷房。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外。名聲不錯,而且又不太張揚,有點鬧中取靜的感覺,正合包博的基調。包博馬上打電話去問。接電話的是個女的,講著亞洲口音的英文。包博急著租房,就約了當天中午就去看房子。那面的女的說:「Ok, I have to call my husband back to show you around.(好,我要把我丈夫叫回來帶你看房。)」

     


     

    包博中午準時到了「嘉和麗園」。房子在19層。上了樓,女主人開門讓包博進去,兩隻塗得象熊貓一樣的大眼睛把包博上上下下不斷地掃描了不下十遍。她不見得認得出包博穿的傑尼亞的西裝,但肯定能認出包博的鐵獅丹尼的皮鞋,可能也看到了包博腕上的那塊勞力士遊艇名士白金錶。打量完了,她一下子變得熱情了起來,話也多了。不斷地講這個房子如何如何的好:「This building was designed by Italy Milan famous architect Joseph. So, it is a well-designed, well-structured, well-built and…… We have a beautiful view. The building has excellent services, very tight security, great neighbors……(這個建築是義大利米蘭的著名建築師約瑟夫設計的,所以設計得好,結構很好,建得很好……我們這裡景色很好,大樓的服務也很好,保衛很嚴,都是上等鄰居……)」包博一嘴一個:「That is excellent! 」「Great! 」「Fantastic! 」 ……地應酬著。

從她嘴裡,包博知道這個女人是新加坡人,丈夫是個美國人,好像在一個什麼公司里當個總經理之類得。他們這次離開北京是調到新加坡去工作,一個月以後就要走人。但她老公太喜歡北京了,說不定過幾年還想回北京來。所以不想把房子賣了。而且他們覺得北京的房子肯定要漲價,現在賣了太虧了。

過了一會,男主人回來了。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胖胖的美國人,很重的美國德克薩斯口音。他公司在國貿那面,從國貿過來堵車。所以來晚了。看來他在北京過得還挺滋潤的,「在國貿商圈上班,在燕莎商圈居住」這是在北京的老外裡面算是混得不錯的!

房子大概有200多平方米,三室二廳二個衛生間。房子裝修得很好,層高有3米多高,客廳有6米多寬,里還做了一面假壁爐,壁爐兩邊是build-in(建在牆裡)的書架。房子很乾凈也很新。包博問多少錢租金。女主人說:一月3000,要美金,而且還要匯款到他們香港的銀行帳號里。包博說這沒問題。但是包博覺得房租有點貴了,舊金山可以看到金門大橋的房子也不過就是這個價錢。北京竟然和舊金山一個價,他有點不肯接受!

包博開始迂迴地講價錢。於是包博說這是他看的第一處房子,他想再多看幾個地方再定。儘管他十分中意這裡,而且他幾乎現在就想定下來,但他想能夠找一個better deal(更好的交易)。這不就是變相地說this deal is not good enough(這個價格不夠好)嗎?包博很nice(有禮貌有風度)又不失身份地把價錢往下壓,顯然女主人很喜歡這樣的租戶。

這時女主人問他租房子要不要他們那些「高級古董」傢具?包博一看那些號稱antique(古董)的中式老傢具,差點沒笑出聲來。也多虧了他們收集了這麼多年,儘是些地主婆出嫁時的破木箱子,賬房先生用的破條案,搖搖欲墜的老椅子,要不就是資本家的破舊沙發……不倫不類地塞滿了一房子,有點像「蘇絲黃」酒吧里的味道。

包博一臉真誠地說:你們這麼貴重的這麼精緻的東西我可用不起,你們還是帶到新加坡去吧。到那裡這些寶貝可能更值錢。

不知道是因為包博誇他們的傢具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女主人說:如果你不要傢具,我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便宜一些,2500,你看怎麼樣?

包博心想,2500也貴啊!你又不用付中介費。於是包博說:「因為中介費咱們省了,而且我早簽約一個月,你們就少損失一個月的租金。我也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找房子上面。這樣吧,我可以簽個一年的lease(租約),預付6個月的租金,但前六個月我付一萬美元。六個月以後再付一萬。如果同意,我馬上給你們寫一張一萬美元的支票,easy and clear (簡單明了)!」

說著,包博掏出了Versace(范思哲)的支票皮夾,左手大拇指一推,「啪」地一聲,很響亮地把那個金光閃閃的有「女妖」頭像的搭扣打開;同時右手從西裝內兜里掏出了歐馬仕的金筆。兩眼看著他們,意思是說:同意了我就開支票,不同意我就走人!

這是包博慣用的伎倆:一手舉著支票,一手舉著壓低了價錢的協議,逼著對方,簽還是不簽!一般人在到手的金錢的面前都承受不住這個壓力,90%的情況是包博成功!

這次也是!對方夫婦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先是丈夫對一張馬上就要到手的一萬美元的支票顯然十分渴望,儘管少了點。接著是太太覺得能把房子租給這個講著流利英文、衣著華麗、美國回來的,還是一個公司老闆的人不但使人放心而且是榮耀!女主人還自我安慰地說:其實我們不在乎這點租金,我們要租給一個可靠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包博在20分鐘內已經成為她心目中的可靠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包博的行頭還是談吐讓她這麼喜歡這麼信任包博。

包博以1600多美元一個月租到了200多平方米的燕莎商圈的好房子,比原來價格便宜了幾乎一半。才相當於450元人民幣一天。在北京住賓館單間都沒有這麼好的價格,更別提三室二廳的高級公寓了。包博後來和老高講,老高都不太相信。

一個月以後,房東搬去了新加坡。包博搬進了他的新家。房子是人家裝修好的。包博只是需要買些傢具和電器。

包博在中國的簽證是一年多次,但每次只要120天的有效期。所以每隔三個月,他要不出境去一趟香港,要不就到北京公安局去辦一下籤證延期。所以這次,包博特地跑了一趟香港。從香港的「西洋菜街」上把所有的電器全買齊了運了回來。價格幾乎比國內的電器便宜了三分之一,而且型號還新。有些型號是國內看不到的。

包博是絕對不會到「宜家」去買傢具的,儘管現在北京城裡的年輕人把「宜家」的簡易傢具看成是最最時髦、最最「小資」的奢侈品。但包博對那種工業化的、輕飄飄的、臨時性的、快餐式的傢具斥之以鼻。

包博的傢具是從京城的百年老字號「龍順成」買來的,是成套的明式黃花梨硬木傢具。龍順成是清朝同治年開張的老字號傢具店,他們的宮廷御選風格的「京作」傢具十分出名。包博就是奔著這名氣去的,他想:「我爺爺的爺爺可能用的就是龍順成的傢具。貴是貴了點,但為了光宗耀祖,咱們也弄他一套。」包博不太喜歡清式傢具,覺得過於雕樑畫棟了,too noisy,太鬧騰了。儘管他爺爺的爺爺肯定用的清式傢具,但包博還是喜歡明式傢具的簡潔明快細膩精緻。

家布置好了,包博請老高來給提提意見。

     


     

    星期天老高來了,還帶了一個漂亮姑娘。老高只介紹說是「藍小姐」。在國內,如果人家不介紹肯定是沒法介紹,包博也就不多問,就當新認識了一個朋友。

老高和藍小姐一進門,包博先把客廳里丹麥的邦·奧陸芬(Bang & Olufsen)的音響打開。北愛爾蘭長笛大師詹姆斯·高威(James Galway)演奏的G小調慢板(Albinoni Adagio)緩緩地從簡潔雅緻的高保真音響中流了出來,這是義大利作曲家托馬索·阿爾比諾尼(Tomaso Albinoni)的著名作品。樂曲和著從落地窗中撒進來的早晨的陽光一道充滿了客廳。

客廳的角上放了一架三角鋼琴。包博可不會彈鋼琴,他買鋼琴是為了平衡一下他那套明式黃花梨傢具帶來的老氣。為了用鋼琴給客廳添點活氣。包博於是附庸風雅地買了一架著名的斯坦威(Steinway & Sons)的鋼琴。這架鋼琴的樣子有點象約翰·列儂和大野洋子的那台著名的白色鋼琴,不過包博買的是棕色的,正好和他的黃花梨木傢具配套。

客廳的一面是一個假壁爐。壁爐兩側的build-in的書架通到天花板。書架最上面兩層擺放了一些包博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工藝品,有挪威的手工制的北歐侏儒Trolls;有美國俄勒岡州楓木雀眼樹榴(Oregon Bird's-Eye Maple Burl)作的鐘錶;還有一輛1936年540K型賓士敞蓬老爺車1/16的模型,模型的底座上英文寫著1936 Mercedes-Benz 540K Cabriolet B,這是包博從德國斯圖加特(Stuttgart)梅塞德斯-賓士博物館(Mercedes-Benz Museum)買來的。這車有點象韓國MTV《Once Upon A Day(思娘)》中宋承憲開的那輛老爺車。這些工藝品擺的是玲琅滿目,但也有點不倫不類。

壁爐的上面擺了一艘帆船的模型。這是1987年2月被號稱「美國杯先生」的Dennis Conner(丹尼斯·科納)帶領聖地亞哥遊艇俱樂部(San Diego Yacht Club)把美國杯(America's Cup)從澳大利亞人手裡奪回來時所駕駛的那艘著名的「星條旗號」(Stars & Stripes)USA-55帆船。壁爐上面的牆上掛著一個德國黑森林布穀鳥咕咕掛鐘(Cuckoo Clock),打點的時候會有小鳥從樹洞一樣的小房子里出來,嘟嘟地叫,然後公主和王子也會從城堡里出來跳一圈舞。

壁爐兩邊的書架上書並不很多。一邊書架的中間兩層幾乎全是電影DVD。從松板慶子主演的《永遠的羽季子》到美國人拍的歐洲片《布拉格之戀》(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從義大利大導演貝爾托盧奇(Bernaroo Bertolucii)的《巴黎最後的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到好萊塢經典大片《殺戮戰場》(The Killing Fields),當然還有王家衛的《花樣年華》、《春光乍泄》等等。包博的電影收藏頗豐,這只是他認為有品味的電影。他想著以後周末,請幾個朋友來家裡搞個小Party,欣賞欣賞他的電影收藏。

另一邊書架的中間兩層幾乎全是音樂CD。整套的義大利歌劇,威爾第(Giuseppe Verdi)的經典歌劇《弄臣》(Rigoletto)、《游吟詩人》(Il trovatore)、《茶花女》(La Traviata),普切尼(Giacomo Puccini)的《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和《曼依·雷斯科》(Manon Lescaut),羅西尼(Gioacchino Rossini)的《塞維利亞的理髮師》(Il Barbiere Di Siviglia)和《奧賽羅》(Osello)。還有義大利寫實主義樂派作曲家喬爾達諾(U. Giordano)的歌劇《安德列·謝尼埃》(Andrea Chenier)。電影《費城》里那首貫穿始終的感人肺腑的詠嘆調就是由著名歌唱家卡拉斯(Maria Callas)演唱的《安德列·謝尼埃》中的「我死去的媽媽」(La Mamma Morta)。被稱為「上帝的歌聲」的Andrea Bocelli的專輯CD,以及在埃及開羅金字塔腳下上演的經典歌劇《阿依達》和1998年在北京故宮的太廟前由張藝謀導演的《圖蘭朵》(Turandot)的DVD也在書架上。

歌劇下面是古典音樂,維瓦爾第(Vivadi)的小提琴協奏曲,弗雷德里克·弗朗西斯克·肖邦(Fryderyk Franciszek Chopin)的奏鳴曲,德彪西(Claude-Achille Debussv)的印象主義音樂,門德爾松的《蘇格蘭交響曲》和《義大利交響曲》,比才的《卡門》、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的「悲愴」《第六交響曲》、芭蕾舞劇《天鵝湖》、《胡桃夾子》和《睡美人》等。

最下面一排是歐美的流行音樂,從古老的爵士歌手Nat King Cole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的Jazz(爵士樂)、Bob Carlisle的鄉村音樂、約翰·列儂(John Lennon)、洛德·斯蒂爾德(Rod Stewart)、艾爾頓·約翰(Elton John)、雲妮莎·威廉斯(Vanessa Williams)、史汀(Sting)、比吉斯兄弟 (Bee Gees)、邁克爾•波頓(Michael Bolton)、北愛爾蘭搖滾歌手范·莫里生(Van Morrison)到近年來流行起來的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Enrique Iglesias)。

唯一的中國流行音樂是羅大佑的,而且收集了許多版本。

老高看著包博的這些電影DVD和音樂CD的收藏,笑著說:「賣盜版光碟的是不是都認識你了?」

包博忙解釋:「不都是盜版的。歌劇就是我在香港買的正版的。」

老高接話說:「也是。如果盜版的都弄這些陽春白雪的歌劇賣,早就餓死了!」

老高興緻勃勃地把包博的新家看了一遍。然後坐在黃花梨南官帽扶手椅上,手裡端了一杯龍井茶,用嘴輕輕地吹了一下飄在上面的茶葉,還拿茶杯的蓋子輕輕地颳了一刮。

老高發現手中青白花的的茶杯很精緻,儘管茶杯上的圖案是中國的古典園林,但從做工和色澤上看,老高知道這決不是中國產的瓷器。老高把茶杯舉了起來,看了一下茶杯底。茶杯底上是一個W字母的標誌,下面寫的是「Wedgwood, England, 1759, Bone China(威基伍德,英格蘭,1759年,骨瓷)」。老高笑著說:「都是名牌啊!香港買來的吧?海關沒讓你上稅?」

包博笑著敷衍道:「自用品不上稅!」

老高邊喝茶邊說:「都挺好!都挺好!就是太新了,像售樓展示會上的樣板房。有個女主人在裡面,就好多了。」

說著還用眼睛看看藍小姐。

藍小姐始終面帶微笑,端莊地坐在另一把黃花梨南官帽扶手椅上。

聊著聊著天,老高又像忽然想起什麼了。猛地站起來回頭看著他剛才坐的那把椅子,問包博:「這官帽椅據說是要讓黃花姑娘光了屁股在上面摩挲出亮光了才能坐,你的椅子讓黃花姑娘摩挲過嗎?」

一句話說得藍小姐也不好意坐了,也站了起來。

包博被老高搞得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現在新社會了,哪兒找黃花姑娘去?」

老高端著茶水,「嘿嘿、嘿嘿」地傻笑。誰知道他又想什麼呢?

中午包博請客,就在凱賓斯基飯店後面的普拉那啤酒坊(Paulaner Bräuhaus)吃德國菜。德國香腸加德國啤酒算作包博的「House Warming(溫居)」大餐了。這樣包博算在北京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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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6 | 只看該作者

(四)垃圾場中、掏煉精華

中國現在真的是機會眾多。這是包博孫子這段時間在國內的最大感受。國內現在到處好像都是大堆大堆的商業機會等你開發,到處都是大把大把的鈔票等你去抓,天天聽到都是一天發財、一夜暴富的「癩蛤蟆登天」的故事。但仔細研究研究這些滿天飛舞的商業機會,你會發現其實這些所謂的「商業機會」大部分是一些cheap and simple deals(廉價簡單的交易),看似美麗,其實陷阱深,騙局大,風險高。北京就像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商業junk yard(垃圾廢物堆放場),這裡不是沒有好的生意,這裡的好的生意太多了,只不過是魚目混雜,金子和垃圾全都混在一起。你要能從垃圾裡面「掏」出「金子」來,要有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本事。要善於在這些簡單的、廉價的、浮華的商業中掏煉精華。更要能由此及彼、由表及裡的擴大戰果、找出深層的東西。

包博在北京,不愁沒有人給他介紹生意,他發愁的是來的人太多了。他有的時候一天要接待十幾撥人。有的是僑聯、僑辦、外辦、開發區、工商聯、民主黨派給他介紹的,他得罪不起。明明知道是在浪費時間也要應酬一下。有的是朋友介紹的,為了不掃朋友的興,也是要應酬一下。現在是全民經商,所以他這投資公司也就快開成阿慶嫂的茶館了,來的都是客,銅壺煮三江……

包博儘管嘴上抱怨,但心理還是樂此不疲的。因為他知道,俗話講得好「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按美國的市場學的觀念來講:只要有客流就會有生意。

但是一天到晚,他一個人,連電話也接不過來啊,要趕緊僱人。

包博在北京實際上是個「黑戶」。他除了在英屬百幕大群島註冊了公司,在國內他沒有註冊公司。他的賬戶也開在香港的渣打銀行。渣打在深圳、上海有分行,取錢用錢還算方便,他也不需要天天接受客戶付款,所以他不需要在國內成立公司。

但是沒成立國內的公司,也有不成立公司的麻煩。比如他想在有點名望的報紙上登個招聘廣告,人家就要他的工商登記證明。包博心想:「這下好了,你們逼著我省錢了。」包博只能在網上發廣告了,於是包博在國內幾個比較專業一些的財經和管理類的論壇上或是討論MBA之類的論壇上連續貼了不少招聘的信息。

國內同胞有一個誤區,覺得好象用Yahoo之類的免費郵箱的肯定都不是什麼正規公司,否則的話怎麼連一個公司自己的郵箱都沒有呢?包博就知道國內同胞是怎麼想的,他太最會利用國內同胞的思維誤區了。所以他發廣告前,先註冊了一個郵箱,是用公司自己域名的。這種郵箱也不過一年才25美元,而且付費的郵箱容量都很大,來100個Resume(簡歷)也照樣有地方存。郵箱的地址就是「HR@公司域名.com」,讓人以為是個大公司的Human Resource(人力資源)部門呢。其實「HR」這個郵箱名字就是一個alias(別名),郵箱就那麼一個,用什麼名字都一樣。但是看上去卻很正規。包博搗弄這些「障眼法」的雕蟲小計可謂是爐火純青。

招聘廣告是用英文寫的。故意不寫中文,意思是說,如果您看不懂的話,也就不用bother(麻煩)來應聘了。廣告詞寫得簡單、專業、而且絕對是「美國式」的。先是介紹了一下公司,就兩句話,然後說,For more information, please visit our web site(預知詳情,請訪問我們的網站)。給個網站地址,你網站上自己看去吧!

廣告的中間一段是一個簡單的job description(工作職位描述),其實什麼具體的東西也沒寫。沒辦法寫,因為要招聘的人要乾的事情是除了包博不幹的都要干,但包博不能這麼寫啊!所以包博雲山霧罩地寫了一段,看上去很美,但沒有實質內容。

最後再來一段很「美國化」的聲明: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 is an 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 It is the ongoing policy and practice of Hwa Ann to provide equal opportunity in employment to all employees and applicants. No person shall be discriminated against in any condition of employment because of race, color, national origin, sex, religion, age, disability or veteran status.(華安國際公司是一個提供公平機會的僱主。對所有的僱員和申請人在就業上提供均等的機會是華安的一貫政策和作法。在任何的雇傭情況下,不會有人因為種族、膚色、國籍籍貫、性別、宗教、年齡、殘障、或是退伍身份而受到歧視。)

這段標準化的法律聲明,美國大一些的公司在招聘廣告上都會加上。包博加上這句話,所要傳遞的信息根本不是說「我們是一個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提供平等公平機會的僱主)」,因為在中國who care(誰在乎)你有沒有歧視?誰管你是不是給別人提供平等的機會?在中國歧視是時時刻刻的、無處不在的。你看報紙上的招聘廣告經常都是明白無誤地寫著「要求35歲以下,相貌姣好,身高1.65米以上,北京戶口……」這不明擺著是年齡歧視、相貌歧視嗎?要在美國這些公司被一告一個準,罰也能罰死他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天下從來就沒有過、也不會有真正的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別管是中國還是美國,否則的話美國也不會寫這個「此地無銀三百量」的聲明了。只是美國至少在法律上明文規定不允許有任何對種族、膚色、國籍籍貫、性別、宗教、年齡、殘障等的歧視,中國甚至連這個法律都沒有。包博加上這句屁話的意思是要告訴別人我們是一個很正規的美國公司。

弄得跟真事兒似的!其實包博不過就是想找一個中文英文都好一些,做事認真一些,工作踏實一些,人看上去說得過去的就可以了。至於有沒有經驗,懂不懂商業,包博並不太在意。包博覺得他的要求不高,找到合適的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當一圈interview(面試)下來,包博失望透了,真覺得是瞎耽誤功夫。

廣告發出了兩天,包博接到了大概40多封Resume。包博preview(預選)了一遍,先篩出去不合適的。最後剩下15個人。包博開始打電話scan + phone interview(篩選+電話面試),又篩掉了一半。剩下的七、八個人包博約來見面interview。

包博在凱賓斯基租了一個小會議室,把所有人安排在一天來interview,一個人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先講英文再說中文。

這一天的interview下來,包博嘴都說幹了,人也累得頭昏腦脹的,但卻沒發現一個合適的。歸結起來幾大類型,也算讓包博領略了一下北京的「專業人才」的風采:

包博見到的第一種類型是「假裝清高」型的。這類女孩最多。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北京外企里小白領所特有的那種拿腔作調的假門假式。給人的感覺,用北京話講叫「端著」。一天到晚老「端著」個勁兒的,「事兒事兒」的。一抬手先翹一個蘭花指,一側頭再拋一個假嫵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和梅蘭芳學過藝的呢。包博是最煩這副德行了。一見那副模樣,包博就頭疼!

第二類是「假裝天真」型的。你看她們的簡歷,混過的外企不下十幾家了,都快成外企里的「老油條」了。她們飄忽不定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風塵味」。但她們一說話,那個「天真無邪」啊,那個「嗲」啊!講起話來,不是拉長了音的Reeeeeeeeealy,就是港台腔的「哇——塞」。她們並不知道「哇塞」這個閩南話的粗口的真正的含義是什麼。她們最喜歡的就是用台灣腔調和你講話:「你瑣(說)的那本蘇(書)我是▲有▲看過的——耶——,好——好——看哦——,我焊(和)我的朋友都好——喜歡地誒——」

包博心裡這個氣啊!簡歷上不是明明寫著「曾經獲得遼寧省鐵嶺市中學作文比賽第一名」嗎?怎麼在外國企業混了兩年中國話就不會好好說了呢?這不是「埋汰」人呢嗎?真拿我當「台巴子」了?!

包博心裡罵,我是找秘書,不是找小姐,沒必要弄得那麼「天真爛漫」、「小鳥依人」似的。也別把晚上的「工作」拿到白天來做!包博知道確實有許多這些女孩子晚上確實有「兼職」,還有一些以和老闆睡覺做為榮譽,甚至在同伴里大肆吹噓。所以,包博哪裡敢雇這種女孩啊?!

第三類,是「自說自話」型的。這個類型的往往年齡比較大一些,有一些社會經驗和閱歷。但就是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沒講幾句就開始給包博上課了,告訴包博應該如何如何,就好像包博真是「傻小子開店」一樣。Interview的時候,包博一臉「童真」地看著這些「大媽」耍小聰明,拿他當孩子似的,帶著母愛的偉大給他講解北京經商的ABC,如何防範騙子了,如果對付保安和清潔工了,等等、等等。包博心理就在笑,心想:如果我有戀母情節我一定要找這麼一個秘書,不但是秘書,連老媽子都兼任了。

包博感嘆,這北京的職業場原來也像個junk yard(垃圾場),應聘的人的水平參差不齊。在北京經商是「垃圾場中、掏煉精華」,僱人怎麼也好像是「垃圾場中、掏煉精華」呢?

忙到了下午四點多,包博總算把這些「小姑奶奶們」都給打發走了。現在他就想馬上能來上一大杯冰鎮的啤酒潤潤嗓子,解解乏。

包博跑到了酒店樓下的「普拉那」,要了一個大杯的冰鎮light beer(淡啤酒),還特地向waitress(女服務員)要了一個凍得十分涼的pilsner(喝淡啤酒用的細高的啤酒杯)。普拉那下午的時候沒什麼客人。他們的德國經理Hans Peter Betz走過來和包博聊天。包博叫他Peter(彼得),包博常來這裡,所以和Peter都已經熟悉了。

     

     
    包博和Peter正東拉西扯地談論著北京的應聘工作的這些人,不免抱怨一大堆。Peter笑著說:「I know exactly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我太知道你所說的了)。」包博一大杯冰啤酒下肚了,火也退了不少。這時,包博的手機響了。

來電話的是一個應聘的女孩。前幾天包博給她打電話interview。她的手機沒人接,但卻少見的設置了voice mail(語音信箱)。在國內,幾乎沒有人用「語音信箱」。中國移動早就提供了語音信箱的服務了,而且不貴,一個月才十塊錢。但不知道是因為習慣或是文化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國內很少有人用「語音信箱」。既沒人設置語音信箱,你設置了也沒人給你留言。國內打手機,如果沒人接的話,就給對方發「簡訊」。這和美國的習慣差別很大。所以包博不太會用手機的簡訊功能。這麼多年不用中文了,他的漢語拼音已經很生疏了。在手機上輸入中文對包博來說是一個big challenge(巨大的挑戰)!

就因為這個「語音信箱」,包博對這個女孩印象挺深。記得她姓張。張小姐電話里說因為出差不在北京所以回電話晚了,她問是否還有機會能來interview。包博講:當然可以了。於是就約了第二天早晨九點直接到辦公室來。

第二天早晨,包博一早到了辦公室就接到了他的朋友從加拿大發來的Email,講有一個投資項目,問包博感不感興趣。他這個朋友在美國拿了一個經濟的Ph.D.(博士),然後就跑到加拿大溫哥華的一個大學的商學院去教書了。包博經常和他爭論國內的經濟問題,經常「抬杠」,是「杠友」。其實包博也是和他「抬杠長學問」,藉機向他學習經濟問題。

包博正給他回Email。有人敲門。包博過去開門,見是張小姐。

包博和她握手,習慣性地說了一句:「How』re you doing(還好嗎)?」

因為昨天電話里張小姐和包博「見」過了,所以張小姐顯得像老朋友一樣地說:「Not bad, not bad(還不錯了)。」

這是來interview的人中唯一沒有象背書一樣地講「I am fine, thank you(我還可以,謝謝你)」的。中國的英文教科書上面全部是千篇一律的「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可是在美國卻幾乎沒有人說「I am fine, thank you」這麼老舊古板傻氣的語言了,除非是不高興的時候的反話。每次當包博聽到國內的人講「I am fine, thank you」,包博就知道這又是一個背課本的,沒在真正的英語環境中生活過的人的英文。更讓包博受不了的是有的人還在後面再加上一句「and you(你呢)?」這就更「書本」了!

所以當包博聽張小姐的回答不是那麼「書本式」的,就順嘴講了一句:「Impressive(印象深刻的)!」

張小姐顯然是沒明白包博的意思,迷惑地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我怎麼了就Impressive了呢?

包博轉了話題,說:「Take a seat, please. I'm in the middle of something. I'll be right with you.(請坐。我這裡有點事情沒完。我馬上就和你談。)」

「Take your time(不著急,你慢慢來)。」張小姐很客氣地回答。

張小姐靜靜地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包博的郵件發完了。他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小姐。

張小姐,1米65左右的中等身材,很清澈白凈的面孔,沒怎麼化妝。臉上帶著看上去很真誠的淡淡的微笑,看上去長得有點象台灣的電視女主播Patty Hou侯佩岑。她穿了一套藏藍色的西裝套裙,西裝裡面是白色的真絲shell(女式套頭襯衫),腳上是黑色的中跟皮鞋,樣子比較保守。頭髮整整齊齊簡簡單單地披在肩上。沒帶什麼首飾,只帶了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鏈。背了一個淺棕色的女式公文包。看上去十分專業、十分合體,不張揚。身上唯一的明快顏色是她肩上天藍色的真絲印花方巾,上面印的是十九世紀法國印象派大師阿爾弗萊德·西斯萊(Alfred Sisley)的風景名畫《莫利風景》(Moret-sur-Loing),畫中的藍天白雲和法國小鎮的白牆紅頂綠樹把她的臉襯托得更加清新明亮了。包博想:難道她也敢用希思黎(Sisley)這種超級前衛大膽的牌子?但是,相比那些把不同等級的「名牌」通通混在一起「堆」在身上的外企白領們,張小姐還是顯得有些過於樸素了。這可能是因為她曾經是大學老師的原因。

     

     
    包博開始發問了:「Tell me something about yourself(給我講講你自己)。」包博兩個眼睛看著她。

「Well……, where should I start at?(嗯……,我從哪裡講起?)」

「Kindergarten(幼兒園)。」包博喜歡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給面試的人出難題,看看對方如何應對,這也就是圍棋里所說的試探一下對方的「試應手」。

「OK……, I attended a big 'kindergarten' called th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我上的是一個大『幼兒園』,叫北京外國語大學)」看樣子張小姐也不乏幽默感,而且反應還很快。包博這手並沒把她難住,她還是照樣從大學開始講起了,迴避了大學前那些沒必要的經歷。

「遇到機靈的了!」包博心想。包博馬上興緻來了。於是他的問題開始越來越tough(刁難)起來了,開始有點Stress Interview(壓力面試)的味道了,包博只是想看看她的微笑和幽默感到底能堅持多久?於是他開始加壓。

「Tell me about the worst boss you』ve ever had(給我講講你所見過最壞的老闆)。」這是在引誘她說以前老闆的壞話,看她上當不上當?

…… ……

「What are your biggest weaknesses?(你的最大的弱點是什麼?)」這是在引誘她說自己的壞話並暴露缺點,看看她如何應對?

…… ……

「Why should I hire you?(我為什麼要雇傭你?)」這是給她一個吹牛的機會,看她到底能吹得多好?

…… ……

張小姐基本上表現得還算不錯,回答的不能說是無懈可擊,但也還說得過去。

張小姐儘管臉上還是帶著微笑,但眼睛已經開始在不自覺地迴避包博的眼睛了。Eye contact(眼睛的接觸)已經開始不自然了,身體語言也表現出了她的緊張了。包博本想再加把火,估計她馬上就「崩潰」了。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包博說了聲「Excuse me(對不起)」,就拿起了電話。電話是加拿大打過來的長途。包博的朋友剛接到他的Email,所以就打電話過來了和他講那個項目的事情。

包博側著頭把電話加在肩膀上,嘴裡一邊說,一邊在紙上記著。

包博的電話還在講。這時,包博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也響了。包博看了看,號碼不認識。包博就把手機遞給了張小姐。

張小姐拿起手機,以非常職業的悅耳聲音說:「這是孫總的手機,我是他的秘書,請問您是哪一位?」

張小姐的話顯然讓太平洋那邊的加拿大的朋友聽到了,他在電話;里笑到:「Wow,Wow,女秘書都雇好了?不得了了!怎麼樣?說來聽聽!」

包博忙解釋:「還沒有呢,還沒有呢」。

電話那面學著張小姐的女聲,尖聲尖氣地說:「『我是他的秘書』,哈哈,還沒有呢?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吧!嘿嘿、嘿……嘿……」

包博真是哭笑不得,也沒辦法解釋,越描越黑啊。

包博趕緊用手捂了一下話筒,給張小姐使了一下眼色。包博不想讓兩個電話互相聽到。張小姐馬上明白了包博的意思,拿了手機走到套間的外屋去講了。

張小姐過了一會回來了,把一個電話記錄放在了包博桌上。電話記錄寫得很清楚,誰來的電話,什麼事情,等等。

包博和他朋友的電話打了有一個多小時。張小姐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已經恢復了平時面帶微笑的狀態。張小姐心裡在想:這是不是就是國外interview的時候用的silent treatment(冷戰處理)。她聽她的同學講,有人去一個大的外資金融公司interview,被老闆故意涼在那裡三個小時,就是為了看看這個人的耐心和控制尷尬局面的能力。

包博的電話終於講完了,回過頭來開始和張小姐講中文了:「對不起!這麼長的電話。咱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包博這才想起,還忘記了問她的中文名字了呢?但她Resume是英文的,只有她的英文名字Jane Ann Zhang, first name(名), last name(姓)還有middle name(中間名)都齊了,就是沒有中文名字。除了姓,她的英文名字很美國化的,

包博問:「你的中文名字是叫張•簡•安嗎?」

張小姐說:「Very close(非常接近),我叫張建安,建設的建,安康的安。」

「『建安風骨』,很有氣概的名字嗎!『蓬來文章建安骨……明朝散發弄扁舟……』,這麼說是一位才女啊!」包博隱隱約約地記得李白的這麼兩句詩。但已經記不全了。

包博這麼一說反倒比那些interview的tough questions(刁酸問題)還管用,張小姐臉有點紅了:「我哪兒是什麼才女啊?也沒有那麼大的氣概。只是我爸爸特別喜歡『建安七子』的詩,所以就給我起名叫『建安』了,還沒生呢著名字就起好了。像個男孩子的名字。」眼神裡帶著對包博猜出她名字的出處的喜悅,也帶著對包博誇獎她名字的羞澀,估計從來沒有人在interview的時候看出她名字的出處。

已經快到中午了,包博對張建安可以講是相當的滿意。所以他就直截了當地offer(給出)他所能affordable(付得起)的最高工資,打她個措手不及,把人雇下來。於是包博說:「Ok, let』s close the deal(好吧,讓我們完成交易)。這樣吧,一個月5000。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包博根本也不給張建安討價還價的機會,問題一下就跳到了「什麼時候上班」上面來了,而不去問她5000塊錢可以不可以、有沒有問題之類得。

張小姐也沒想到找工作會這麼爽快,這麼簡單。顯然沒有思想準備,她以為至少要讓她回家等兩個星期再聽結果呢。所以她有點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她赴美讀書的簽證被拒以後,她信心受了很大的打擊。她以前的工作也辭掉了,這段時間她一直是靠打零工給人家當翻譯、當導遊過日子,她很想能有一份安定一點的工作,而且能多學點知識、增長一些商業經驗。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麼好,所以她馬上高興地說:「什麼時候上班都可以?」根本也沒在意工資多少或是其他事情。

包博就知道他的以快取勝的辦法會奏效,不易覺察地狡黠地笑了笑。於是很高興地說:「那就從今天開始吧。中午我請你吃飯,算開工第一餐!下午你幫我把蓬海市港務局的情況查一下,主要領導,下屬公司、經營情況等等……我急著用!」

最後包博還加個一句:「演出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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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6 | 只看該作者

(五)撥開雲霧、初見曙光

下午六點多了,包博走到外屋,見張建安還在忙著在網際網路上查資料。包博說:「都六點多了,下班回家吧。」

張建安「嗯」了一聲,抬頭看看桌上的表,說:「我把這點資料查完了吧。現在東三環正是堵車最厲害的時候,下班了也走不了。老闆,你不也沒走呢嗎?嘻嘻。」

包博笑著說:「你不用一定要比老闆下班晚啊?這些資料已經夠現在用的了。回家吧。」

包博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咳嗽了一下,說:「……嗯,……嗷,還有,這是預支給你的前兩個星期的工資,剛上班,等錢用吧?」說著,包博把一個裝著現金的信封遞給了張建安。張小姐顯然沒想到,這是今天她第二次出乎意料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接過了信封,真的有點喜出望外,說:「謝謝老闆……」然後拿起她的公文包高興地準備下班回家。

包博又咳嗽了一聲,看看她,說:「哦,By the way(順便說一下),今天interview(面試)的時候,讓你久等了。嗯……,嗯……,You know, but that is a very important phone call, so……Anyway, sorry for that.(你知道,但是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無論如何,對不起了。)」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像還是英文比中文更好用。

這又讓張小姐沒想到,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出乎意料了。她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忽然回過頭來說:「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考驗我呢。」

那天上午包博的電話確實很重要,並不是有意要給張建安一個silent treatment(冷戰處理)式的interview。來電話的是包博的朋友,叫李倫晶,在溫哥華一所大學的商業學院教MBA。他MBA班上有一個中國來的女生,有一天找到他,想請李教授幫助介紹美國或加拿大的投資公司。她說她爸爸的單位想拿出一個下屬公司與外方合資。她父親就是蓬海市港務局的一把手,局長兼黨委書記。

要合資的公司是蓬海市港務局下屬的港口航道清理公司。這種產業屬於冷門,既不是高科技,也不是和老百姓日常生活相關的產業。涉足這種冷門行業的投資人並不是很多。

對於幫助國內的企業介紹項目或投資的事情,李倫晶一般是再也不想過問了。因為以前,一天到晚總有人找他,請他幫忙介紹國外的投資人。今天這個要在中國建核電廠,明天那個要在中國建汽車生產線,大部分都是八字沒一撇的瞎起鬨加瞎「呼悠」。以前李教授沒有經驗「拿著雞毛當令箭,給個棒槌就當針」,還真熱心地幫助介紹了幾家外商。可是一遇到真格的了、談實質問題了,卻發現,跟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有些項目是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紹過來的,已經拐了N多道彎了,最後誰是項目的Owner(「業主」)都已經搞不清楚了。這就和在馬路上聽說中國要登月球,於是就找外商,號稱要到中國投資生產「登月車」,並且還吹牛說能掙多少多少錢,這不簡直就和說夢話一樣嗎?「十億人民九億『侃』,還有一億在發展」。幾次下來,李倫晶發現自己簡直就是「傻實在」,所以他再也不去答理那些求他介紹項目或投資的傢伙了。全都是連點邊都不沾的說夢話的「砍爺」和「夢遊癔症」,讓他們自己去呼悠自己去吧!

可這次不同,儘管這個項目聽上去很冷門,不那麼吸引人,但這次的關係很直接。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而且這個女生的話里明顯表露出:這並不是她個人的意思,而是她父親的意思。但李教授還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想過多介入這種「呼悠來呼悠去」的事情,他是學者啊!他想了想,還是把這個項目交給包博去干吧。

李教授知道包博根本沒錢去投資。但是,包博認識的人多,如果真是好項目,包博是有辦法搞到錢的,這是其一;其二,包博人在中國,可以馬上進入角色,比在美國和加拿大這裡找個人過去看項目要容易得多;其三,如果這又是一個以前那種「呼悠來呼悠去」的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包博馬上會看出來的,不用他擔心包博會被騙,他不去騙人家就已經是好事了;其四,他知道包博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如果這是一個真實的項目,包博應該有本事把它做成。更重要的是,如果包博真做成了,包博不會虧待李倫晶的,這點李倫晶很了解包博。他知道包博為人處事精明歸精明,但還是很「海派」的,不會「扣扣嘰嘰」地「不上檯面」,在小錢上做文章。其實這點是許多人樂意和包博合作的關鍵。

李倫晶想到這裡,覺得包博這種人做這種事情再合適不過了。電話里他和包博講:「你去看看。這個不成,說不定還能談出點別的什麼項目來。以後我把這類的項目全介紹給你,你決定做與不做,怎麼做。做成了咱們都賺錢,不成你就當是瞎呼悠了。」以包博敏銳的商業嗅覺,他當然知道哪些項目是有利可圖的,哪些項目是浪費時間。

比如這個項目,包博想,這可能不只是一個合資公司的小項目。如果弄好了,這可能是打開一個行業或打開一個圈子的機會。於是包博對李倫晶講:「沒問題!你讓他們馬上和我聯絡。『拉鋸就出末,耕耘就收穫』,有項目做,就應該能賺,就看會不會賺了!」 包博總是有他一套Street Smart(社會上學來)的歪理論,和李倫晶的「學院派」式的Book Smart(書本智慧)相得益彰。

從張小姐查到的蓬海市港務局的情況看,蓬海市港務局的局長兼黨委書記是邢里明。是60年代的大學生,改革開放后被提拔成港務局的領導,由於工作能力強,又懂業務,後來很快又當上了港務局的一把手,已經在一把手的位子上坐了10多年了。今年59歲,馬上就要「到點」「下課」了。包博對著這份簡歷沉思良久。

沒過兩天,李教授發來了Email。他Email里講:邢書記的女兒邢圓圓已經幫你們聯繫好了。港務局下屬的港口航道清理公司的總經理董厚明幾天之內就會和你們聯繫的。

兩天後,電話果然來了,對方說:「我是濱海港務局港口航道清理公司的董厚明……」

張小姐不等對方作更多的自我介紹,馬上十分熱情地說:「董總,您好!您好!我們孫總一直在等您的電話。您等一下,我把電話給您接孫總。」張小姐很會讓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一下變得像老朋友似的。張小姐的people skills(為人處事之道)是包博十分欣賞的。

董厚明對項目的心情很急切,在電話里和包博約好兩天以後到北京來和包博見面詳談。

那天董厚明一早從蓬海市自己開車來北京,到包博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11點多了。董厚明人很年輕,大概還不到35歲。中等身材,人不胖,五官端正,帶一副眼睛,穿一身深藍的西裝,裡面是一件深顏色發暗紅髮亮面料的襯衫,黑皮鞋,鞋上面有一個商標已經磨禿了的金屬標誌,淺灰色的薄呢絨襪子,沒打領帶。人上去很象他的名字,憨厚但精明。說話做事表現的也很有事業心很認真。他給包博第一眼的印象是像個國營大企業中的團委書記,一副少年老成且官味十足的樣子。

董厚明到了之後馬上開始會談,張小姐記錄。

上來,包博先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公司的情況,無外乎是一些雲山霧罩的牛皮功夫。董厚明好像並不太關心。聽了包博的介紹之後,董厚明第一句話就是:「貴公司是我們邢書記介紹的。想必一定是一個很有實力的投資公司了,所以我們很希望能和貴公司合作」,話外之音是說你是我們邢書記介紹的,有沒有實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輪到董厚明開始介紹了,他先介紹了一大通濱海港務局的情況,這些包博已經從張小姐查到的資料中了解到了。最後他才開始介紹航道清理公司。他說:「我們航道清理公司是濱海港務局下屬幾十家公司中相對比較小的」。

但他馬上提高了嗓門說:「但是我們公司的項目卻是邢書記親自抓的,從公司成立,班子配備,到今後的發展規劃,都體現著邢書記的一片心血,體現了領導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可以這麼說是我們是港務局的重點中的重點,啊?」

董厚明真的像個「團委書記」,講出來的話官腔十足。每次提到「邢書記」都要加重語氣,而且結尾還要加一個拉長了音 「啊」字,像大首長在作報告。包博看到旁邊的張小姐已經面帶壓抑不住的「肉笑皮不笑」了,知道她肯定是在笑話董厚明每句話必提「邢書記」的那種馬屁官腔。包博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別笑,嚴肅點!」

包博認認真真地聽著董厚明的介紹,從他的這些官腔里他捕捉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第一、 這個公司是他們邢書記建的,所以可以講是邢書記自己的baby。

第二、 領導班子是邢書記配的,所以董厚明肯定是邢書記的人了。

第三、 看樣子合資的想法也是邢書記的意思。

董厚明接著說:「之所以我們是重中之重是因為我們的工作直接牽扯到港口的生產作業乃至進出港船舶的安全。我們現在急於擴大生產規模,好為咱們濱海港的建設再立新功,為蓬海市做出更大的貢獻。所以我們邢書記提出了引進外資的戰略構想,我們希望利用國外的資金優勢和技術優勢,提高我們的生產規模和管理水平。同時,我們邢書記也想以我們航道清理公司作為試點,走出濱海港務局對外開放堅實的一步,取得經驗,加大我們改革開放的步伐,使濱海港能持續穩定地不斷發展。」

說到這裡,董厚明乾咳了一下,說:「關於如何合資嗎,我們已經按照邢書記的想法做了一個方案。」

說著,董厚明從皮包里拿出了兩頁紙遞給了包博。包博看了一眼,是一個簡單的Proposal(提案),有這麼幾段:

第一段是介紹航道清理公司的基本情況。介紹他們承擔了濱海港的全部航道清理工作。他們有三艘挖泥船;一棟四層的辦公小樓的資產;80多名員工。

第二段是廢話,講他們自成立以來,取得了如何如何大的成績,官樣文章。

第三段是講他們現在的凈資產的評估為1000萬元人民幣。希望引進外資1000萬元人民幣(約合120萬美元)組成合資企業。提議讓外方佔51%的股份,中方佔49%。

第四段是講他們將如何如何創造更大的成績,好不辜負黨和人民的希望和領導的關懷。

但整篇提案里既沒寫合資資金的用途,也沒有寫過去三年的財務數據和今後的財務預測。包博看了之後心裡產生了一大堆疑問:還沒談判呢,怎麼一上來就退到了外方51%、中方49%的地步?難道他們用凈資產作為公司的評估價嗎?難道是他們真的不懂?還是另有原因?從董厚明的話里,包博知道這個項目的關鍵決定人是他們邢書記,而董厚明只是具體經辦人。那麼「中外49/51」的股權結構肯定也是他們邢書記的意思了?他們邢書記為什麼這麼定呢?

為了不顯得唐突包博把到嘴邊的問題都壓下了。他等後面找機會再詳細了解情況。不便現在打草驚蛇。所以包博聽了董厚明的合資提案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中午,包博請董厚明吃飯。董厚明一再說:「咱們以工作為主,中午千萬別搞得太複雜了。下午咱們好繼續談啊」。包博本來是想請他去在凱賓斯基飯店的「龍苑餐廳」吃粵菜和宮廷菜。既然董厚明這麼堅持,包博就說:「那好,咱們就在樓下吃點自助餐,快!」董厚明也說:「自助餐好,就吃自助餐。」

包博他們到了凱賓斯基飯店一樓的Seasons Café「怡時廳」。帶位的小姐把他們三人帶到了一個靠窗的可以看到賓館內花園的桌子。「怡時廳」是buffet lunch(自助午餐)。餐廳中間是圓形的buffet台擺放的是開胃菜和精美的dissert(甜點)。邊上是熱菜,菜色齊全,中餐、西餐都有,還有各式海鮮,有活螃蟹,有live mandarin fish(活鱖魚);Chef(大廚)當場給你烹制,有牛排、有生魚片、有面擋、還有cheese(乳酪)火鍋。周末的時候這裡還有香檳酒、紅葡萄酒、白葡萄酒,都是隨便喝的,但平常要特別order(點)。

     

     
    包博問董厚明想喝點什麼?董厚明說工作午餐就不喝酒了。包博說不喝酒那麼就來點香檳吧。於是要了三瓶香檳。張小姐不停地往董厚明高高的香檳杯子里倒酒,董厚明很喜歡這種香擯,一個人就喝了兩瓶,就和喝白水似的。董厚明顯然對這裡很滿意,先是一大盤子生魚片,再來一大盤子螃蟹,最後還吃了不少的dessert(甜點)。

包博和張小姐加起來才喝了不到一瓶香檳。兩瓶香檳下肚,董厚明loose up(放鬆)了許多,還開起了張小姐的玩笑,說:「讓你來吃自助餐真是浪費!你瞧你,就吃了那麼一小盤菜葉子就算完了?也花那麼多錢。」 張小姐中午一般只吃了一盤生菜沙拉。

包博也附和著說:「您可千萬別勸她多吃?她多吃一塊錢的東西,她要多花三塊錢去減肥。她還是少吃點省錢。」

張小姐笑著說:「老闆是怕我們吃成大胖子,影響公司形象!」

大家開開玩笑,在香檳酒的作用下,氣份活躍了許多,關係也拉近了。

包博開始一邊聊天,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問起董厚明一些私人問題,比如什麼時候畢業的,學什麼專業的,哪裡人啊等等。

董厚明是學文科的,大學畢業后因為他父親曾是邢里明邢書記的老上級,所以他就分配到了港務局。是個幹部子弟,根紅苗正,文筆好,腦子好,所以沒多久就當上了局裡的團委書記。30歲不到行政級別就升到了處級,當時幾乎是港務局最年輕的處級幹部。他還常常替港務局自己辦的報紙或是局裡開會寫個稿子什麼的,筆杆子在港務局數的上。後來邢書記就把他調來當局長助理,就是邢書記身邊的大秘。這兩年,邢書記先是送他去省里的黨校學習了一年。其實就是讓他認識認識省里其他部門的一些頭頭,為他今後的發展打下關係,建立起關係網。然後又花了20多萬送他到「人大」讀了一個在職的EMBA,算是鍍了層金。邢書記對他的培養可謂是不懈餘力。也算對得起他自己的老上級了。

等董厚明把書都讀完了。邢書記沒有讓他高升,卻讓他下了基層,到了航道清理公司這麼一個不到百來號人的、新組建的下屬處級單位當了總經理,行政級別也還是處級。

董厚明說:「可能是邢書記覺得我大學畢業到了港務局就在團委工作,後來又在他身邊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始終是在局機關,缺乏基層工作經驗,所以讓我到基層鍛煉鍛煉。」

從上午董厚明的介紹中,包博感覺董厚明確實缺乏一些業務方面的經驗。但這也只是為什麼讓他到航道清理公司當總經理的一種解釋。包博隱隱約約感到他們邢書記可能在布更大的一個局,董厚明是他們邢書記布局中放在「小目」上的關鍵一子。為以後搶奪「邊角」實地打下基礎。如果一上來就把他放在「天元」的位置上,看上去很大很醒目,但卻起不到實際的作用。

於是包博說:「你這個位置可能是邢書記戰略部署的關鍵一點啊!」

董厚明聽了這話,很認真地看了看包博,但沒說話。他可能心理也正在琢磨這個事情。同時他發現包博可能不是等閑之輩,不象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國外來的。

     

     
    吃過中午飯,下午大家就輕鬆了許多。包博乾脆把西裝上衣也脫了,穿著白襯衫。談話也變的親密起來了,問題也問得直截了當了。

包博問:「現在你們一年的銷售收入是多少?」

「我們一年承接的工程量5,000萬左右。」

「那麼你們預期五年後你們的營運收入會增長到多少?」

「孫總,不滿您說,我們現在如果想干,一年兩個億的工程也有。但是咱們的生產能力有限,咱們只能『吃』下來5,000萬的工程量,每年還有一億五的工程放那裡沒人干,局裡也特別著急。所以咱們特別想利用外資擴大咱們的生產能力。」

「那麼,你們現在的margin是多少?」

「馬金?」

張小姐馬上解釋:「就是毛利率是多少?」 包博感激地看了張小姐一眼。

「這麼說吧,我們現在的凈利率是20%多。所以我們一年的凈利潤大概在1,000萬左右。我們還有潛力可以……」說到這裡,董厚明覺得說多了,馬上不再往下說了。

包博猜,他可能是想說利潤率還是有潛力可以再提高的。看樣子他還是有些「貓膩」藏著呢。包博不便窮追猛打,把話題岔開了:「你說的凈利潤是利息前和稅前的凈利潤嗎?」

董厚明很自豪地說:「我們現在沒有貸款,所以也就沒有利息。我們是新組建的公司,可以講是『既無內債又無外債』啊。也沒有退休職工的負擔。我們合資之後,可以享受『三免兩減』的優惠政策,至少咱們三年不用交所得稅。所以咱們可以不用擔心利息和稅的問題。作為合資企業,其實我們還可以像市裡要來更好的優惠政策,包括低息貸款,政府撥款等等。我們航道清理公司也是治理環境改善污染的環保公司啊,是政府重點扶持的企業,我們……」

董厚明顯然對政府的政策吃得很透。他還在不斷地發揮他這方面的才華。但包博這時心裡卻在計算著他們的公司估價:按他們當年的凈利潤算,如果假設非上市公司的市盈率為5到8,以此來計算,那麼他們公司的市值也應該在5,000萬到8,000萬。他們現在用公司凈資產1,000萬做公司的valuation(估價),那麼光這裡就能賺大概5到8倍的錢。It sounds too good to be true(聽上去太好了,好得都不象真的了)。包博還想再確定一下,但又不能打草驚蛇,於是問:「以現有凈資產1,000萬合資,能不能得到上級的批准?」包博很善於聲東擊西。

董厚明說:「國資委有規定,以國有資產合資或出售轉讓國有資產,是不能低於現有凈資產的。我們是完全符合國家規定的。而且我們的合資規模小,不超過兩千萬,不用報部里批准。我們局裡和市裡批了就可以了。」

包博心裡明白了,之所以他們把公司的valuation(估價)壓在1,000萬,是為了不把項目搞得太大,躲開部里審批這道關。但包博想,難道就為了好審批一點,就做那麼大的犧牲?

於是,包博故意放出煙霧彈,說:「你們航道清理公司主要的凈資產是三艘挖泥船,一艘船齡30多年,另外兩艘船齡20多年,都是80年代的老船。如果按十年折舊算的話,到現在應該折舊得差不多了,估計也就還剩一些殘價在帳上了吧?」

董厚明一聽,以為包博要壓低他的凈資產。忙解釋說:「我們每年都對挖泥船進行大量的維修和維護,儘管有折舊,但是咱們維修和維護的費用也要資本化啊。所以現在挖泥船的價值還是不少的。我們的凈資產可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水分。而且我們的資產評估都是國內大的會計事務所做的,絕對沒有任何水分。」董厚明意思是說:大爺啊,您可別再壓價了,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這已經是不能再便宜的買賣了。

包博知道董厚明上了他的當,被他把注意力引到了凈資產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上去了。心理很是得意。包博緊逼了一下之後,馬上開始「放」,他說:「沒關係!凈資產以後咱們還可以再做評估,我們不會在幾十萬的小錢上斤斤計較的。」

包博既留下了一個以後重新評估凈資產的伏筆,又很大方地說不會在小錢上斤斤計較。包博收放自如,搞得董厚明既擔心又高興。

包博看差不多了,於是開始「收關」了,他說:「董總,今天聽完了您的介紹,我們可以明確地表示,我們對您這個項目的投資很感興趣。下一步,我們要實地考察一下,並對公司做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我們馬上就起草《投資協議》。協議簽好,一兩個星期資金就可以到位。咱們的合資公司就開張運行了。」包博又很豪爽地加了一句:「100多萬美元的投資對我們來說是個小項目。您們會看到的,我們決策的效率是很高的,動作是很快的。」

包博描繪了一個美好的前景,在天上畫了一個大大的餅,a pie in the sky(天上的餡餅、空中的樓閣)。誰聽了都會動心。給人感覺,不就是100萬美元嗎,小意思,咱們走一下手續,錢你就拿去好了。這是做投資銀行的慣用招數,永遠要pep up(鼓舞)你的客戶。

董厚明聽了包博的話很是高興,就問:「那你們什麼時候來考察?」

包博一臉的大氣磅礴,說:「我們對這個項目很看好。那麼咱們就加快步伐,咱們就定下星期三來,您看如何?」

董厚明緊緊握著包博的手:「那麼我們就下星期三恭候你們!」

包博留董厚明吃晚飯,並留他在北京住一個晚上,想請他晚上出去「玩玩」,包博說話時特別加重了「玩玩」這兩個字。董厚明當然明白包博的意思,他謝謝包博的好意。說他局裡還有比較重要的會要趕回去開,並說咱們到蓬海市再好好「玩——玩——」,並拍著胸脯說:「我來安排,保你滿意」,說完了曖昧地一笑。

包博和張小姐送董厚明到了賓館門口。董厚明看到包博這麼豪爽,又這麼大的氣派,說:「我就知道咱們邢書記介紹的投資公司肯定有實力。我們前面接觸了不下十幾家國外的投資公司,都不行,談不攏。和你們今天一談就有這麼大的進展。我今天要馬上趕回去向邢書記彙報。」顯然包博給董厚明留下的第一印象相當的好。

董厚明上了車,揮揮手:「咱們下星期三見!」

包博目送董厚明的車遠去了。回頭對張小姐說:「準備下星期三去濱海出差。」並學著京劇《龍鳳呈祥》里呂范的對白說:「那時殺將進去,與他個措手不及,豈不是好!」

張小姐看著這個一身洋裝,洋派十足的假洋鬼子張嘴京劇對白,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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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實地考察、「赤誠相見」

星期三一早,司機小趙開車,包博和張小姐從北京出發。掛著武警牌照的凱迪拉克轎車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飛奔。八點鐘剛過他們就出了北京地界,到了高速公路的第一個收費站。包博的車走收費站的軍車專用通道,不交費,直接開了過去。收費站的路邊上是軍車檢查站,崗台上站一大兵,身穿黃呢子軍裝,肩扛一級士官」雙搶扛五角星「的大紅肩章,臂帶墨綠色「糾察」大袖標,頭帶白色鋼盔。鋼盔壓得低低的,鋼盔帶子橫在下咳上。他象機器人一樣地揮動了一下綠旗,做了一個標準的放行動作。包博的車沒有減速就開了過去。

可是剛過收費站,就見路邊停著一輛警車,警車前面站著一個警察,穿的是一般的民警制服。警察看見他們的車,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向他們打手勢示意停車。

在北京,有的時候司機小趙開車違章,交通警察一般也不攔他的車。就是警察攔車,小趙問都不問就直接闖過去。因為他知道這點芝麻粒大點的屁事,警察不會拿他怎麼樣。大不了就是抄告省武警總隊後勤部運輸處。他就是運輸處的志願兵,二級專業技術士官。他在後勤部都當兵八年了,明年就升中級士官了。所以上上下下的首長領導他都認識,和首長的關係好著呢。北京的交通公安部局就是抄告了也是白抄。最多回去再給運輸處處長送條「中南海」也就沒事兒了。

今天攔車的警察不是交通警,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攔他的車,所以小趙馬上請示:「首長,咱們闖過去還是停車?」小趙習慣性地叫包博「首長」。

包博遇到這種事情,向來放低身價,不願意惹事,於是說:「停一下吧,問問什麼事情。」

停了車,警察過來「咵」地敬了一個不太規範的禮。然後朝身後一指。包博這時候才看到那邊停了四輛黑色的奧迪Audi轎車。董厚明從第一輛轎車裡鑽了出來,小跑著走過來。包博趕緊下車,迎上去和他握手。董厚明說:「我們已經恭候你們多時了,一路辛苦了!我們是特地來這裡接你們的。出了北京就到了咱們的地盤了。」包博沒想到董厚明會一大早跑到北京邊界來接他,心裡很是感動!

董總請包博和張小姐上了他的黑色奧迪轎車。包博的車跟在後面,前面的警車鳴著刺耳的警笛亮著紅藍閃爍的警燈開道。後面的車全部打開了黃色的應急雙蹦燈,一閃一閃地一路飛馳而去,一個車隊很是氣派。

董厚明來接包博,包博沒想到。更讓包博沒想到的是董厚明還會弄個警車來開道,他心裡覺得警車開道實在是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小題大做」,太招搖了,沒有這個必要嘛。但包博又不好意思直說,怕傷了人家的好意。車隊跑了一會,包博委婉地說:「早晨高速公路上車不多,咱們就把警笛警燈關了吧!」

董厚明說:「沒關係的。咱們這一來是為了節省時間,二來也體現我們的一個接待規格。我們邢書記特別交代過要超規格接待。」

包博開玩笑地說:「我本想『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你這一『超規格接待』,可是把我提高到了中央委員的待遇,我可是有點消受不了了!」

董厚明說:「你是我們蓬海市請來的國外投資商。我們蓬海市是計劃單列市,國家級重點開發區,我們有我們特殊的政策:凡是來我們這裡投資的外商,都可以按『三級涉外任務』接待。上次李嘉誠來我們這裡談港口的項目,我們不但警車開道,還戒嚴了呢。」

包博聽了之後啞口無言。董厚明顯然比包博更懂得如何運用和解釋中國的相關政策,不愧是在官場上磨練多年的「老手」,總能把他乾的事情套在黨和國家的政策下講的冠冕堂皇,頭頭是道。包博心裡想:你們這幾級任務還不是你們自己想怎麼定就怎麼定嗎?你還真拿我當「外國投資商」蒙呢?

董厚明說「三級涉外任務」純粹是個借口。當他和邢書記彙報包博要來考察,邢書記只是交代說要接待好,但沒具體說什麼規格接待。董厚明是當秘書出身,很懂得揣摩領導的意圖,所以他就自我發揮地按他所謂的「三級涉外任務」辦了。

包博還是堅持別太擾民了。董厚明這才給前面開道的警車上的人打了手機,讓他們把警燈警笛關了,並和他們說如果一會兒進了市區后堵車的話再打開。包博這時才知道坐在前面開道警車裡的是港務局保衛處的人,壓車的就是保衛處的王處長。

董厚明當年是局裡一把手邢書記的「大秘」。在蓬海市港務局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經常利用他在領導身邊工作的便利條件給局裡其他部門的頭頭們幫個小忙什麼的,所以他和各處的處長等中層幹部的關係都十分的融洽,形成了一個榮辱與共的關係網。港務局因為是國家重點大企業,有自己的保衛處,受港務局和公安局雙重領導。保衛處的人穿警服開警車。所以董厚明要想弄個警車開道還不容易?他打個電話讓保衛處長給他出趟車就行了。根本不用什麼這個級別那個規定,也不需要找誰批。

     

     
    車隊的車開得很快,不一會就進了蓬海市。警燈又打開了,一路上見車超車,見紅燈闖紅燈。路口的警察攔住其他車輛給他們放行。遇到前面有車,警車就用車上的喇叭以那種極威嚴的口氣喊:「請讓開,請讓開,後面有車隊!」如果堵車了就上對面的車道逆向行使,幾乎是如入無人之境。

有警車開道確實很快,沒有一會兒就穿過了蓬海市,到了位於海邊的港務局。車子停在了港務局的大樓前。外事處處長迎了出來,握手寒暄,把包博和張小姐迎進大樓。大樓的一樓大廳的高處是一個大大的紅顏色的電子顯示牌。上面的大號紅色發光字體寫著:「熱烈歡迎華安國際集團合伙人包博孫子一行來我局視察工作!」張小姐用數字相機照了下來,邊拍照邊笑著說:「拿我們當領導視察了」。包博瞪了她一眼,張小姐伸了一下舌頭,知道這個時候不該亂說玩笑話,躲到後面不說話了。

董厚明帶著包博和張小姐進了會議室。會議室裝潢的是中國式的豪華,高靠背的皮椅子; 棕紅色的長長的會議桌,桌子的中央擺著常年青的假花;前面牆上是投影儀用的大屏幕;後面牆的上方是金光閃閃的標語:「建設世界一流水平的蓬海港,立足中國,走向世界,為國家港口建設再立新功!」下面的一張萬分之一比例的蓬海港務局建設的總體規劃效果圖幾乎佔據了整面牆。

桌上很顯眼的地方擺放一個「Y」字型的旗架,上面並列懸掛著中美兩國的小國旗。每個座位的前面都有出席人員的名字和職務還有小的麥克風伸過來,並擺著飲料、水果、茶杯和大大的暗灰色的大理石煙灰缸。董厚明不愧是當秘書的出身,事情安排得周到細緻。

包博找到自己的名字坐下,張小姐坐在包博的左手邊。這時,進來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工作人員,穿著統一的米黃色制服,胸前帶著工作證,拿著不鏽鋼外殼的暖水瓶開始給包博沏茶。包博發現國內的企業或單位里總有這些年輕漂亮的女工作人員給領導沏茶倒水。

不一會,邢書記帶著四、五個人走進了會議室。包博趕緊迎上前去,和邢書記親切握手,並和各位交換名片。

從名片上看,來參加會的人有港務局的兩位副局長,還有港務局財務處的處長,外事處的處長,計劃和項目審批處的處長。幾乎相關人員都到齊了。包博心裡想,把所有相關人員找來,看來今天邢書記不只是為了體現一下接待規格吧?難道今天會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談?

邢書記有點微胖,頭髮已經花白了。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他說話南方口音,軟軟地慢慢地,是一位很慈祥的長者。其他幾個人包括董厚明對他都是十分尊重。

坐下之後,邢書記先開口了:「這麼早讓你們從北京趕過來,你們一路上辛苦了」。

包博忙說:「是董總去接的我們,所以一路上很快也很順利!」包博沒敢提警車開道的事情。他不知道邢書記知道不知道董厚明的這種「排場」?如果知道,那麼包博這句話一說,邢書記肯定知道包博的話是指警車開道的事情。如果不知道,這句話也只不過是一句誇獎董厚明的話,不會產生任何誤解。包博說話向來是伸縮自如,「內涵豐富」,留有餘地。

按常例,包博先開場。他上次從董厚明的態度知道,沒有必要大段大段的介紹自己的公司,所以他把重點放在了這個項目上。包博說:「我們華安國際集團是一家國際性的投資公司,近年來我們很看好中國市場,所以我們調集了大批的資金,準備大規模地投資國內企業,參與中國的改革開放,迎接中國WTO時代的到來,同時也分享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帶來的豐碩成果。我們今年剛剛進入中國市場,經驗還不足,對中國國情的把握還有欠缺的地方。但是,我們始終堅持這樣一個投資理念,那就是『投資於人』,所以我們很重視合作夥伴的選擇。我們希望能有優秀的,有魄力的,有膽識的,有眼光的中國公司成為我們的長期合作夥伴。大家一起在中國這片充滿機會的熱土上,共同發展,實現『雙贏』!」包博自己都為自己Bullshit(講空話大話)的能力剛到驚訝。

包博一上來先略微謙虛了一下,然後馬上就開始製造「高帽」。「架子」也搭起來了,下面就準備開始把高帽往邢書記頭上帶了,並把他們往「架子」上駕了。包博接著說:「通過和董總的接觸,並聽了董總的介紹,我們覺得『航道清理公司』這個項目是一個很好的項目。因為第一、這個項目得到了局領導上的大力支持。作為一個有著30多年經驗的蓬海港的管理者,局領導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是遠見卓識的。局領導的眼光體現了咱們蓬海港改革開放的魄力。」

包博明顯地是給邢書記帶高帽,但他沒提邢書記一個字,也沒看邢書記一眼。一頂高帽順順噹噹地就被他帶到邢書記的頭上了,而且還把邢書記架到了「改革開放的魄力」的高度,就差把「總設計師」啊,「旗手」啊之類的高帽子也扔出來了。包博知道見好就收,馬上話鋒一轉:「第二、這個項目的穩定贏利前景和今後的增長是我們十分看好的。作為國外投資商,我們在商言商。我們不會投資一個無利可圖的項目。所以,儘管這個項目不大,但我們對蓬海港拿出這個項目來和我們合資,表示十分的敬佩。飯要一口一口吃地,儘管我們有更大的資金,希望投資更大的項目。但咱們先從這個項目做起,我想我們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讓我們在今後的合作中實現我們各自的價值。」

包博這段雲山霧罩的話其實是一個大煙霧彈。天底下誰都知道,商人永遠是唯利是圖的,商場上是沒人學雷鋒的,所以包博就明確告訴他們:我們的利益在哪裡。對方知道了你的利益和目的,就更容易放鬆戒備心理。這也是包博的套路之一,這叫「槍指明處」。但包博的利益真的是在「穩定贏利前景和今後的增長」上嗎?只有包博自己心裡知道。包博決不是那種只掙個一年百分之二十或是三十的贏利的人,那種掙錢法慢得和老牛拉破車似的,所以包博的套路更應該叫「槍指明處,劍殺暗處」。

包博在放煙霧彈的同時,還不忘了很巧妙地順帶把自己吹一吹,什麼「希望投資更大的項目」了,這個項目還沒投呢,那不是純粹的吹泡泡嗎?吹完自己,包博馬上開始進一步的煽動。包博還是一個很有煽動能力的演說家,什麼「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啊,什麼「實現我們各自的價值」啊,聽眾經常被他搞得熱血沸騰。

包博說完了,邢書記開始講話了。幾個處長馬上做好記錄準備。邢書記娓娓道來,官派十足:「謝謝孫先生對我們的美言,也對孫先生的坦誠表示感謝!」看樣子包博的高帽還是很受用地,邢書記繼續講:「航道清理公司呢,是我們港務局對外開放的試點單位。所以呢,我們局裡對航道清理公司的工作會給予百分之百的支持。可以講,航道清理公司就是我們的探路石。走出去了,港務局對外開放的局面就打開了。我們允許航道清理公司犯錯誤,但我們不允許航道清理公司停滯不前。今天在座的都是港務局相關部門的負責同志,我在這裡想藉此機會表個態。港務局的改革開放是堅決要走地,不改革開放是死路一條地。小平同志講的好嗎,『發展就是硬道理』。所以大家不要縮手縮腳,要放開步伐,大膽地向前走。」

邢書記最後這幾句話完了,停頓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同志,然後繼續說道:「航道清理公司既然作為試點單位,我們就應該考慮打破常規,給與航道清理公司更好的更突出的優惠政策。讓航道清理公司邁出這一步,以此帶動全局的發展。

「今天,美國的孫先生也在這裡。我也想給孫先生交個底。你選擇蓬海市作為你的投資地點,你是選擇對了。你選擇港務局作為你的合作夥伴,你更是選擇對了。你可以放心,我們這裡的領導幹部思想都是十分開放的。你儘管放心大膽地來投資。我們可以說,你會在我們蓬海市實現你投資的理想,你會在港務局這個項目上取得你事業上的一個華彩樂章。我們同時也想藉助你的力量,來實現我們港務局飛躍式發展。咱們實現一個互利互惠的雙贏局面。啊?」

邢書記在座位上揮動著手臂在講,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軟軟地音調不高,但卻句句落地有聲。會議室里十分安靜,那些處長們和張小姐都在緊張地記錄,包博也在記,但包博寫的卻是他理解邢書記的話外之音。只見包博在他大大的筆記本上寫:「1、局裡支持;2、允許犯錯誤;3、打破常規;4、優惠政策。5、思想開放。」包博腦子裡在想,這幾點就是他要好好利用的,錢就是從這幾點上賺出來的。

同時包博也看到,當邢書記講這些話的時候,兩位副局長面無表情,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中國官場上的典型臉譜!

邢書記又大概地介紹了介紹港務局的情況。但包博腦子裡想的都如何讓他們「打破常規」或是「犯個錯誤」,然後給些「優惠政策」,最後把錢掙到手。有一件事情包博是看明白的,今天的會上邢書記講的話肯定不只是單單講給他聽的,而是給這些相關領導們聽的。看樣子邢書記真的是想把這個事情做成,藉此先鋪好路。

會議快結束了,包博表態:「邢書記的話對我們的鼓舞很大。有邢書記今天這些話,我想這個項目是肯定能成功的,而且是一定要成功的」。

大家鼓掌,會議結束,大家走到門口,邢書記握著包博的手說:「我中午還有點事情,讓王副局長代表我中午請大家就在局裡吃個便飯吧。」然後又邢書記和各位握了手之後,匆匆地走了。

中午飯是在港務局的食堂二樓的單間餐廳內。在去餐廳的路上,董厚明和包博解釋說邢書記基本上從來不陪客人吃飯的,希望包博不要見外。

港務局真是有錢,食堂二樓的單間餐廳裝潢的和五星級賓館一樣華麗。單間內有沙發,有電視、有自己的洗手間。中間的大圓桌上酒已經擺好了。

在國內吃飯的座次是很有講究,王副局長作為主人坐上座,包博坐在王副局長的右手,董厚明很自覺地坐在了下座賣單的位置。張小姐坐在董厚明的右手。其他的副局長和處長們按地位和職務分別就座。

司機小趙在樓下吃工作餐。在國內,司機是不能上主桌的,但餐廳一般都有為司機準備有工作餐,有的時候還會給司機一些「誤餐費」的補助。實際上錢都是從主桌里扣出來的。包博在美國呆的時間長了,對這點不太習慣。不過他也入鄉隨俗。只要是有客人,他就讓司機小趙在外面單獨吃工作餐,但在沒其他客人的時候,他喜歡讓小趙和他一起吃飯。包博圖熱鬧喜歡人多了一起吃飯,吃的香。小趙卻覺得「首長」這人特別平易近人,是一個拿自己當兄弟的好「首長」。所以小趙對包博十分的尊敬。

中午吃飯時,包博說下午還有工作,堅持不喝白酒。只喝了一些張裕干紅葡萄酒。大家也沒有太勸酒。飯吃的溫文爾雅。只是席間大家還是十分客氣,好像保持著距離。董厚明還是很會做人的。在這種場合他是決不出風頭多說話的,讓王副局長當主人。但王副局長始終一副不冷不熱、高深莫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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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7 | 只看該作者
下午,儘管王副局長也陪著,但董厚明顯然成為主人了。先是參觀航道清理公司自己的專用碼頭。碼頭上停了一艘老舊的挖泥船。船體上銹跡斑斑。其他兩艘挖泥船已經出港正在作業港區工作。距離專用碼頭不遠處就是航道清理公司的灰色辦公小樓。

董厚明帶著包博他們上了交通艇去作業港區觀看他們的挖泥船作業。交通艇使出了碼頭,開始加速,艇在浪尖上一蹦一蹦地快速行使。大家迎風站在船的前甲板上。董厚明指給大家看哪裡是蓬海港的集裝箱碼頭,哪裡是散貨碼頭,哪裡是石油化工碼頭等等。大概十幾分鐘就到了到了港口的作業區,兩艘挖泥船正在緩慢地行使作業。交通艇減低了速度,在挖泥船邊上慢速行使。

包博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問題:「一艘挖泥船上有多少工作人員?」董厚明習慣性地「王婆賣瓜」:「我們的挖泥船還是很先進的,自動化程度很高,一艘船有六七個人就夠了。」

「那你們一天幾班開工?」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晚上是不作業的。就白天一個班開工。」

「那你們生產相關人員有20個就夠了吧?」

「不只這個數,我們的生產相關人員大概有40多人呢,除了挖泥船上的作業人員,還要包括船舶維修人員呢!」

…… ……

包博心想:這個公司拿的是港務局的固定訂單,又不需要銷售和市場人員。管理層,行政、後勤、財務等等general management(一般管理層)的人員都加起來有20人就足夠了,40人加20人才60多人,公司現有80多人,還多出來20多人是幹什麼的?話到嘴邊,包博還是咽了下去,沒問。這不是個什麼嚴重的問題,國內工資便宜多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沒必要在枝節問題上過於糾纏。這種問題就好像是圍棋上所說的「劫財」,留著以後談判的時候,用來「打劫」,或是什麼時候用來聲東擊西用吧。

交通艇開始返航。船在海上開得很快。張小姐穿著西裝套裙高跟鞋,也和大家一起在前甲板上迎風站著。她剛才還有說有笑地照相呢,現在被海風一吹,凍得直發抖,身子緊緊地縮在一起。包博回頭看到了她那副可憐的樣子,本想開她一句玩笑,但是當外人面開自己下屬玩笑不太好。他只是脫了自己的西裝上衣遞給了她。她穿上包博的西裝像穿了個半大衣,人一下子顯得十分的嬌小。董厚明在旁邊看到了,於是趕緊讓手下的人拿來了船上值班用的棉大衣給包博披上。

    )

     
    包博心裡又在盤算另一個問題:就算80人,按蓬海市的生活標準,滿打滿算一年一個人的工資再加上福利保險等等平均也不過就6萬塊錢,那麼他們的人員成本也不過500萬。他們不需要開發市場的費用,沒有銷售成本,不需要新產品開發的投入,剩下的就是船舶的維護費用,燃油,和管理辦公費用,難道這些一年需要3500萬?錢都花到哪裡去了?包博在猜測,他們的margin(毛利率)絕對應該比20%高,是不是另有小金庫?所以包博急著想看看他們的財務報表。看看到底成本都是怎麼構成的?

下了船,一行人回到了航道清理公司的辦公樓參觀。這個樓是國內七十年代蓋的那種簡易桶子樓。四層樓沒有電梯,也沒有任何裝修。水泥地、白灰牆、暖氣管子明著裝。

董厚明、王副局長還有其他幾位處長帶著包博重點參觀了生產調度科、船舶保障科、財務科等幾個重點科室。其實這個航道清理公司真的是什麼也沒有。除了生產調度科的幾個管理挖泥船作業調度安排的人象點樣子,其他科室幾乎都是人浮於事。而且都是大媽一級的人物坐在那裡無所事事,看報紙,聊天,典型的中國國營企業的樣子。

最後到了四樓會議室,大家開始座談。董厚明問包博看過公司后感覺如何?包博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實地參觀了航道清理公司,總體上感覺很好!儘管在管理上還有一些可以提高的地方,但可以看出航道清理公司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公司。而且航道清理公司有一個很優秀的管理團隊,這也正是我們感興趣的地方。我對投資航道清理公司充滿了信心!」

包博的話一說完,董厚明馬上壓抑不住自己帶頭鼓起掌來,幾個處長也跟著鼓了幾下掌。包博的話說的很巧妙,首先他沒說「實地考察」,他說「參觀」,聽上去很謙虛;其次,他強調「總體上」感覺很好,意思也就說有細節的地方不好。再著,他強調「很有潛力」,意思是以後可能會更好,但現在還不行。最後他把管理團隊大大地誇獎了一番,送了一堆高帽子。其實說了半天,他的潛台詞就是說「儘管這個破公司不怎麼樣,但看在董厚明的份兒上,我們還是要投資的」。董厚明不是傻子,當然聽的出來包博話里的話,所以他自然要帶頭鼓掌了。

包博送出去的高帽兒從來就不是免費的,跟在高帽子後面的經常是包博有所要求。果不其然,包博馬上提出要看看航道清理公司近幾年來的《資產負債平衡表》和《損益表》。董厚明為了對得起包博對他「優秀的管理團隊」的讚美,馬上把他的財務科長叫了過來。財務科長很尷尬地說:「董總,我們手頭現在沒有這兩個表,因為每年給局裡的報表不要求報這兩個表,所以我們就沒存底。」

董厚明聽了也愣了一下,略顯尷尬,馬上說:「那好,你馬上給我把這兩個表準備出來,三天之內給我放到辦公桌上。」

包博心想:難道他們就是這樣管理公司的?連自己有多少家產、一年能掙多少錢、花多少錢都不知道。讀過EMBA的董厚明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要不就是他們的帳里有什麼「貓膩」不肯給他看,包博估計是後者。不過看樣子今天肯定是看不到這兩個財務報表了,過幾天就算看到了,可能是已經做過「手腳」的了。但這些財務報表今天不看,作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的時候也是要看的。就算做「手腳」也不可能掩蓋的天衣無縫啊?

包博回過頭來,小聲對張小姐說:「你記一下,過幾天別忘了和董總聯絡,要這兩個財務報表。再有,你把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盡職調查問卷)給董總吧。」

儘管包博是小聲說的,但聲音大到全屋子的人都聽到了。張小姐點了一下頭,說:「哦,記住了,我會的。」

從包博的表情和舉動,張小姐大概猜出了包博心裡在想什麼。上個星期,董厚明走後,包博用京劇對白講的「那時殺將進去,與他個措手不及」。今天是「殺將進來」了,但這個「措手不及」卻被軟釘子給頂了回來。於是她小聲地建議包博說:「If they don』t have the monthly Profit and Loss Statement, maybe the annual Income Statement works as well(如果他們沒有月度的《損益表》,那麼年度的《收益利潤表》也同樣行啊)。」

一句話提醒了包博,包博扭過頭去對董厚明說:「董總,那能不能看看你們這幾年的年度《收益利潤表》?」

站在旁邊的財務科長看了一眼董厚明,看到董厚明默默的點了一下頭。財務科長這才去找來了公司從成立到去年的年度《收益利潤表》給包博看。

這個表太簡單了,一年就一項收入,就是蓬海港務局支付的合同收入。沒有任何應收款,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但包博最想了解的是公司的開支、費用和成本情況,這個表裡只籠統地列了幾個大項:管理費用、折舊、維護和修理費用等,連一級會計科目的項目都不全,更沒有詳細的二級和三級會計科目了。

看了兩眼他們的財務表,包博沒說話。把報表默默地還給了他們。這個動作可以解釋為「我看過了,但不滿意」,也可以解釋為默認了。

最後,張小姐把一份中英文對照的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和一個CD從公文包里拿出來,遞給了董厚明。這是前兩天張小姐連夜翻譯出來的。如果不翻譯,只給他們英文的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他們也要找人翻譯成中文,那就不知道他們要翻譯到哪年哪月才能翻完呢?更可怕的是有些地方他們肯定會翻譯得驢唇不對馬嘴,造成許多誤解。就連張小姐翻譯完了,包博也是熬了幾夜幫她修改了許多翻譯不對或是不準確的地方。

張小姐說:「董總,這是『盡職調查問券』,CD上有電子版的文件和一些說明解釋文件。您安排人儘快把它完成了吧,不明白的地方隨時我打電話給我。」張小姐儘管是第一次做這方面的工作,但顯得very professional(非常專業)。董厚明接過盡職調查問卷,估計他是第一次見美國投資公司的規範的完整的盡職調查問券。一看這麼多這麼細緻,頓時感覺腦袋有點發大了。

問券大概有10多頁紙那麼厚,幾百個問題,包括企業的基本情況、發展歷史、組織結構、人力資源、公司權益、公司債權和債務、保險、公司的不動產、重要動產及無形資產、法律、稅務、公司財務情況(包括損益表、現金流量表、資產負債平衡表)、行業分析、競爭分析、生產流程管理、銷售與市場、客戶資源等等,相關不相關的一共十多個章節。幾乎把企業的情況問個「底掉」。

看到了董厚明緊張的表情,包博鼓勵他說:「你們這邊儘快完成這個Due Diligence,這是投資前必須經過的一步,問卷里提到的大部分資料你們都應該已經有了,這隻不過是幫你再整理一下,理清一下公司的內部管理;我們同時準備《投資協議》,咱們同時進行。如果『盡職調查』做完了,沒有任何重大問題,咱們馬上就可以簽投資協議了。簽了協議,錢就到帳。」包博很會用做投資銀行的人常用的那些trick(技巧)來調動被投資公司的積極性。就像為了刺激賽場上的狗拚命的奔跑,永遠需要在它前面吊一個假兔子引誘它一樣,投資人永遠需要在被投資的公司面前畫一個美好的「大餅」以吸引被投資公司像投資人所需要的方向前進。

從航道清理公司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董厚明還是用那個警車開道的車隊把大家送到了蓬海市最好的五星級賓館「蓬海酒店」。晚上在這裡二樓的粵菜館董厚明請包博他們吃飯。到了酒店,董厚明先幫包博安排房間。包博說晚上要趕回北京去,董厚明堅持讓包博第二天再走。包博想想也好,因為國內的高速公路到了夜裡全是超載的大卡車,而且這些車的車況都十分的糟糕,說出事故就出事故。在國內的公路上開夜車是十分十分的危險的。

董厚明要替包博付酒店錢,被包博攔住了。包博堅持自己付賓館的錢。包博要了兩個有寬頻上網的行政樓層的房間,一個自己住,一個給張小姐。又要一個標準間給司機。如果讓對方付酒店錢,包博哪裡好意思要住行政樓層的房間啊?就只能住標準間了。倒不是包博一定要住行政套間,但包博一定是要有寬頻上網的房間,他一刻也不能離開Internet,這個酒店只有行政樓層的房間有寬頻上網。董厚明看包博住的都是很貴的行政套間,也就不堅持替包博付錢了。

晚上是董厚明做東請包博吃飯。王副局長借故走了,幾位處長陪著。看得出,他們都是董厚明的小兄弟。

酒店二樓是中餐廳。餐廳門口是一幅紅木金字對聯:「蓬海三千皆種玉,絳樓十二不飛塵」,這是康熙太子愛新覺羅·允礽的一首七律《菩薩頂雪月》中的一句,字是書法家雍正第九代孫愛新覺羅·啟驤寫的。中餐廳有兩個最大的包套房,一個是中式裝飾的「皇帝套房」和一個是西式裝飾的「總統套房」。董厚明說那個中式套房裝璜得不倫不類,是騙老外用的,他喜歡那個西式的。所以他訂的是西式總統套房。

「總統套房」大概有40多平方米,分裡外相連的兩廳。裡面是一個大圓餐桌。如果要坐,大概能坐20個人。外面是一套義大利文藝復興風格的沙發,還有大屏幕的背投電視和全套的卡拉OK音響設備。房間是華麗奢侈的歐洲宮殿式的裝潢,到處金壁輝煌。牆上是仿製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但是服務小姐穿的卻是銀灰色的閃光旗袍,看上去娥娜多姿,富貴典雅,只是她們亮麗的中式服裝和房間的歐式裝潢不太相配。

大家到了之後就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過了一會,包博從一樓賓館前台check-in(辦理入住手續)回來了,大家才開始入席。座次依然是很有講究的,大家都站在桌前相互謙讓。董厚明只好自己先坐到了上手主人的位置。然後他拉著包博坐他右手第一嘉賓的位置,拉張小姐坐他左手第二嘉賓的位置。張小姐推拖不肯坐,她推外事處處長坐那個位置。外事處長反過來推張小姐坐。最後還是包博說:「Miss Zhang(張小姐),既然董總讓你坐,你就坐吧!」推拖了半天,座次終於搞定了,大家按序坐了下來。

一個服務小姐端著一個大托盤,托盤上擺著茅台,長城紅葡萄酒,還有Heineken(喜力)啤酒。另一個服務小姐從包博坐的第一嘉賓的位置開始給大家倒酒。小姐問包博喝什麼酒,包博剛說要紅酒。董厚明就沖包博和服務員嚷嚷了起來:「那哪兒行呢?今天咱們是白酒、紅酒、啤酒全都要喝!你給大家全都倒上,這叫『三中全會』!這可是改革開放的象徵啊!」

包博這才注意到每個人面前是大、中、小三個高腳杯還有一個喝白酒的口杯。那面牆邊上服務員用的service table(服務桌)上已經擺了三、四瓶茅台,三、四瓶紅酒,好多瓶的啤酒了。桌邊一排站了六位服務員小姐,這面兩個服務員給大家倒酒,另外兩個服務員跟在後面給大家倒飲料。獼猴桃汁、西柚汁、桔子汁、酸棗汁、西瓜汁、黃瓜汁、胡羅卜汁、木瓜汁、還有像Yogurt一樣濃的酸奶。包博看了半天,大部分都是甜的,他吃甜東西鬧胃酸。所以他還是習慣吃飯的時候喝冰水,都是在美國養成的臭毛病。於是包博順嘴和服務小姐說了一句:「Perrier with ice and lemon, please.」剛說了馬上發現不對,趕緊用中文說:「就是那個叫『法國』還是叫『巴黎』的礦泉水。」小姐愣住了,不知道包博說的「怕累誒」是個什嗎鬼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是「巴黎水」。包博心理也犯嘀咕,這是法國南部加爾省的礦泉水啊,和巴黎沒關係啊?國內為什麼翻譯成「巴黎水」呢?還是站在那邊的領班小姐經驗多,馬上跑到酒店一樓的酒吧去給包博拿了Perrier(巴黎水)回來,搞得包博挺不好意思的。董厚明還拿人家開玩笑,說:「你們這服務還沒和國際接軌啊,怎麼這麼著名的礦泉水都沒準備?」領班小姐忙來解釋:「下次董總來我們一定準備好!」看樣子董厚明是這裡的常客,連領班小姐都認識他。

酒倒好了,大家開始喝起來了。菜也一道一道地上來了,「魚翅粉絲湯」、「鮑汁扣鵝掌」、「紅燒梅花鹿筋」、「杏汁雪蛤」、「海膽汁焗龍蝦」……董厚明還特意為張小姐要了一客「冰花燉官燕」,說是為女士養顏的。這菜單是下午董厚明就打電話定好的,全是山珍海味極品名菜。

開始上鮑魚了,鮑魚是要當場一個一個做的,現烹現吃,放涼了就不好吃了。所以帶著高高白帽子的大廚,到房間里來,在桌子前面給大家一個一個用鮑魚醬當場烹制鮑魚。服務員排成一隊。等在大廚邊上,做好一客,給大家端上一份。用的是那種特製的下面帶小酒精爐上面有蓋的厚白瓷的圓盤子。

第一份從主客位置開始,所以先給包博端了上來了。包博一看,鮑魚不大,估計是14或是16頭鮑,但柔軟稔滑,色澤金黃,橢圓狀外形,鮑邊細小,珠粒狀鮑忱。肯定是極品,包博用刀叉把魚切開后,一看魚身的橫切面,帶有隱隱的網狀花紋。包博對董厚明說:「真沒想到,在蓬海市竟然吃到了鮑中頂級極品。這可是日本青森縣出產的『網鮑』。董總,您可真是個美食家啊!當年蘇東坡寫《鰒魚行》的時候,吃的也不過是山東蓬萊產的小鮑魚,如果要是董總請蘇大文豪吃一頓今天這個鮑魚,還不知道要寫出什麼精美的詩篇了呢?」

包博這麼一說,董厚明駕雲了,頓時大有「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感覺,連說:「孫總厲害,果然是見多識廣。我們蓬海市離日本近。所以常有這種極品鮑魚。這種同樣的『網鮑』在北京,至少要比這裡的價格貴上50%。」包博知道這種16頭的「網鮑」在北京至少要1500元一隻,這裡再便宜也不會少於1000元一隻。估計今晚這頓餐每個人至少是2500元的標準。

大廚給大家鞠了躬退下了,鮑魚也吃完了,董厚明站起來了。他第一個開始敬酒:「今天孫總能來我們蓬海市,來我們航道公司,而且在我們這裡考察了一整天,這是看得起我們,這是我們的榮耀。今天我是第一次做東請你們喝酒,咱們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我希望今天是一個好的開頭。所以,為了表示敬意,也為了表示咱們合作的誠意,我提議在坐各位咱們一起敬孫總和張小姐一杯,我先干為敬了!」說著一仰頭,一杯白酒下了肚。其他幾位處長也都跟著董厚明一起一飲而進。然後把空酒杯晃了晃。

包博知道他們灌他酒的時刻開始了。董厚明的話說的是情真意切,儘管包博不能喝,但這第一杯還是要喝的。於是包博拿起了酒杯,說了聲:「謝謝!謝謝!感謝各位的盛情款待,今天來蓬海市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為了咱們合作成功,乾杯!」他話不多,但很真誠。說著也一飲而進。

董厚明剛坐下沒一會兒,外事處長又站起來了。開始敬包博酒,話說得同樣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你不喝都不行。接下來是財務處長、計劃處長,保衛處長,還有航道清理公司的副總經理,一個接一個的敬包博酒。保衛處長當兵的出身、幾年前從部隊轉業來到港務局,一看就是個能喝的主兒。他勸酒就是「俗勸」,一張嘴就是「要是感情深,咱們一口悶」,「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俗詞一套一套的。計劃處長帶個眼鏡,文縐縐的,是港務局的秀才加筆杆子,局裡的計劃了、報告了全是他「謅」出來的,他勸酒那是「文勸」,開口就是詩:「勸君金屈卮(zhī ),滿酌不須辭」,「身後金星掛北斗,不如生前一杯酒……」文的,俗的,每個人都敬了包博一杯茅台。包博這時才發現,這些感人肺腑的勸酒話原來都是「套路」,可把包博聽得感動得不得了。

包博本來就不能喝,六、七小杯茅台下了肚,大概已經是三兩酒了。包博臉已經很紅了。包博今天來的時候就知道到這裡肯定要被灌喝,所以事前帶了「田七解酒片」。剛才借著去洗手間的機會,他已經吃了四片了,否則的話他早就不行了。可是照這樣喝下去,他再吃四片,就是一盒解酒片都吃了也不管用啊。

保衛處長還在嚷嚷「半斤不當酒,一斤扶牆走」,包博接話說:「我已經覺得是『牆走我不走』了。」

一圈下來,董厚明再次拿起酒杯,站起來說:「客人喝酒就得醉,要不主人多慚愧。不過孫總真是海量啊!敬佩,敬佩。孫總不但酒量好,人也實在。今天我和孫總表示一下,就沖孫總的真誠和實在,咱們一定能合作成功。我什麼都不說了,都在酒里了……」說著,一仰頭,又一杯茅台下肚了。包博才知道原來這「什麼都不說了」也能灌人酒啊。

看樣子這杯酒包博是不喝不行了。還沒等包博站起來,這時張小姐站了起來。沖著董厚明說:「董總,我就佩服您這樣豪爽真情的人,所以這杯酒我替我們老闆喝吧!不過,我真的不會喝酒,我喝半杯,您幹了。酒到情誼到,我表示一下,行不?」董厚明被張小姐的高帽一帶,再看看張小姐那副略帶發嗲的企求的樣子,豪爽地說:「行!沒問題!半杯就半杯。這可是『危難之處顯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說完還看了一眼包博。

這下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張小姐身上來了。張小姐「照方抓藥」替老闆去和每一位處長敬酒。每次都拿出一幅似媚似嗲的小女子不會喝酒請求男子漢大丈夫們手下留情的樣子,她喝半杯,讓人家喝一杯。包博在旁邊看著,沒發現原來張小姐還有這副「天才」啊。

一圈下來,外事處長開始明白過來了,他說:「現在酒桌上有『三種人』,那是最可怕的,一是吃藥片兒的,二是梳小辯兒的,三是紅臉蛋兒的。張小姐這種『梳小辯兒的』肯定能喝!這美女要是灌人,讓你喝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外事處長一箭雙鵰,把「梳小辮兒的」張小姐和「紅臉蛋的」的包博全說進去了,他不知道包博這之前還吃過藥片兒。

張小姐不甘示弱:「處長,您真的抬舉小女子了,人家真的不會喝酒嘛!其實我知道,處長這麼說就是想讓我再敬處長一杯。那好,我恭敬不如從命。但是處長您可要高抬貴手,我喝一杯,處長您男子漢大丈夫喝兩杯,行不?」

外事處長已經知道她能喝了,所以連連搖手,說「不行,不行。」張小姐於是跑到外事處長前面,自己親自給處長倒上了兩杯酒,舉起來遞給外事處長,兩眼看著處長,嗲嗲地說:「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領導倒杯酒,領導不喝嫌我丑。」

外事處長還是說「不行,不行。」董厚明也嚷嚷起來了:「男人不能說『不行』,要說『我行』;女人不能說『不要』,要說『我要』。你這是犯規了,該罰!該罰!」

董厚明這「曖昧」的玩笑一開,大家開始給外事處長起鬨。計劃處長文縐縐地說「胭脂淚,相留醉;紅顏勸,薄酒酣,您就喝了吧!」他這張冠李戴東拼西揍的歪詩把包博也逗樂了,保衛處長一張嘴就是俗的:「讓你搞兩下,你就搞兩下,小姐說啥就是啥!」說得外事處長礙不住面子,連喝了兩杯。張小姐又是「照方抓藥」,一比二地又敬了其他每個人一杯,沒人再說「不行」了。

最後,張小姐禮數周全地敬保衛處長酒:「王處長,今天您為了我們鳴鑼開道、保駕護航,您辛苦了。我敬您兩杯,一杯算我老闆的,一杯算我自己的。」保衛處長有點得寸進尺地說:「我這一天這麼辛苦,你就喝兩杯,那兒哪兒行豈?而且我這不是單單給你們保駕護航,我這是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啊!意義重大,你更應該多喝了。」張小姐想反正是最後一個人了,豁出去了,於是大方地說:「領導在上我在下,你說幾下就幾下!」

這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保衛處長也沒想到這麼文靜典雅的張小姐豪放起來也這麼厲害。三杯酒服服帖帖地喝了下去。看得出保衛處長十分的高興。保衛處長是個當兵出身的粗人,有這麼一位外資公司的漂亮小姐和他「領導在上我在下」地喝酒,而且還讓他「你說幾下就幾下」,他覺得十分有面子,十分的受用。一天來的辛苦確實一掃而空。

張小姐大概喝了有小半斤的酒,臉色越喝越白,走起路來也開始有些晃悠了。這會兒「牆走我不走」的估計是張小姐了。

三、四瓶茅台已經喝沒了,紅酒也下去了三、四瓶。大家都已經有些微醉了,情緒都高昂了起來。西裝也脫了,領帶也解了。開始拍肩勾背稱兄道弟、拍胸脯誇海口了。然後又開始唱卡拉OK,唱《把根留住》、《常回家看看》、《真的好想你》、一直唱到《走進新時代》。包博在國外太久了,這些歌幾乎一首歌也不會唱。但是其他卻一首一首地給他獻歌,搞得他挺不好意思。大家十分地盡興,這吃飯的意義也就達到了。

幾位處長都被張小姐灌得有些晃悠了。董厚明酒量是好,估計他也喝了有半斤多酒,竟然沒有任何事情。酒歡人散。晚飯之後,幾位處長都晃晃悠悠地走了。張小姐也有些醉了,兩隻醉眼直直地不加掩飾地盯著包博。包博看得有些心疼,小聲對她說:「Thank you for saving me! You are so great. I did not know you can drink. You look much prettier after drinking(謝謝你救了我!你真偉大。我不知道你還挺能喝。喝過酒知道你看上去更漂亮了)。」張小姐的嘴撅了撅,沒說話,滿意地笑了笑。包博讓司機把她送回樓上的房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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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19 | 只看該作者
就剩下董厚明和包博兩個人了,董厚明對包博說:「忙了一天了!這麼老遠地從北京趕過來,又是坐車又是坐船的,咱們晚上去『輕鬆輕鬆』。你是喜歡唱歌呢?還是喜歡桑拿按摩呢?」

包博明白董厚明的意思。中國人做生意,相互的關係和信任是最為重要的。如果相互之間只停留在吃吃喝喝上,很難有所突破。董厚明想把關係進一步深化,包博當然也願意了。中國人可不像美國人。美國人萍水相逢也可以做生意。中國人要想能在一起合作,必須先成為好朋友,做不了朋友,生意就別談。做朋友還需要是那種「鐵哥們」一樣的朋友才能一起有比較深入的合作。這兩年國內早就總結出了所謂「鐵哥們」的五種「鐵」法:「一鐵一起同過窗,二鐵一起下過鄉,三鐵一起扛過槍,四鐵一起分過臟,最鐵一起嫖過娼」。如果不是同學、不是「插友」,不是戰友,不是難友,那麼至少需要是「炮友」。

包博很謙和地說:「我都喜歡!董總,您定去哪裡就去哪裡」。

董厚明說:「我也還想和你多聊聊,咱們去桑拿按摩吧!這個酒店三樓的洗浴中心包給了一個浙江老闆了,新裝修的,很乾凈,規模不小,搞得不錯!」其實包博並不是十分喜歡按摩,一來包博在美國時間久了,不太習慣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二來包博還是擔心公共浴室的衛生問題。

但包博也想和董厚明能私下單獨談談。今天一天始終是前呼後擁的,根本沒辦法說話。現在好不容易就剩兩個人了,去桑拿按摩談要比卡拉OK清靜,還可以「赤誠相見」,免得誰擔心誰身上綁了竊聽器或是用手機錄音。咱們一絲不掛,赤誠相見,什麼也不用擔心。現在全國的桑拿按摩洗浴中心這麼紅火,估計就是因為現在政府官員或是商人們都開始在那裡談事情了,再也不用擔心別人的「高科技手段」了。

董厚明和包博來到酒店三樓的洗浴中心。這裡同全國各地大型的洗浴中心一樣,也是人頭攢動,生意興隆。董厚明把自己的VIP「白金卡」往前面服務台一放。服務員馬上給了他們兩個人在貴賓區的更衣室Locker(衣櫃)的鑰匙。鑰匙有號碼,還有一個塑料的彈簧鏈,可以掛手上。

他們兩個剛一進去,後面的服務生就高聲喊道:「貴賓兩位!」於是前面的服務生小弟點頭哈腰地跑過來迎接,把他們帶到各自的Locker前面,殷勤過分地幫他們換衣服。西裝拿刷子給刷了又刷,皮鞋拿去擦,襯衫內衣內褲襪子也拿去洗了,並說保證兩個小時以後他們洗完澡時,皮鞋擦好,衣服也都洗好、熨好。真是VIP級別的服務。

董厚明和包博披了條浴巾進了洗浴大廳。洗浴大廳門口是一排明亮的大鏡子和現代風格的玻璃透明的洗臉池。有人在這裡刮鬍子和刷牙。董厚明拿起一次性的牙刷,包博也和他學。但包博平時都是用德國博朗(Braun)的電動牙刷,已經好久沒用過這種一次性的牙刷了,所以顯得有些笨拙,也不太習慣。

刷了牙,董厚明再用一次性的刮鬍刀刮鬍子。包博看了看,這裡既沒有比較好的刮鬍子泡沫也沒有Aftershave(胡后爽膚水)。包博對一次性的塑料刮鬍刀實在害怕,怕刮破了臉,所以把已經開封的刮鬍刀還是扔進了trash can(垃圾桶)。他就站在旁邊等董厚明刮好鬍子一起去洗澡。

董厚明帶著包博先是在Jacuzzi(按摩浴缸)里用溫泉按摩了20分鐘,然後他就拉著包博進了「冰蒸」桑拿房,一下子好像把人從赤道扔到了北極,凍得包博牙根打顫。在「冰房」里沒呆多一會兒就跑出來,直接跳到「人蔘浴」的熱水裡,美其名曰「補補」。在人蔘熱水裡「補」夠了,再進到干桑拿房裡「干蒸」,蒸的包博口乾舌燥,讓服務員送了兩次冰水喝。出來后再泡到「雪芙薄荷浴」里「敗火」,然後再進濕桑拿房「濕蒸」。當他們兩個都汗流浹背時,再出來泡「蘆薈浴」潤膚美容。最後兩人一起泡在了「薰衣草浴」里,董厚明對包博說:「據說泡了『薰衣草浴』人的皮膚可以變香,你多泡會兒,很有用的!」

包博說:「花樣還真不少,還有沒有咖啡浴、清酒浴、紅酒浴、玫瑰浴、花瓣浴、牛奶浴了?」

董厚明也樂了:「你能想得出來,保准有人干。你別急,咱們一會兒就去鹽奶浴。」

董厚明帶著包博到了裡間,門上寫著「鹽奶浴室」四個字。一進去,兩個小夥子馬上跑過來,看了一下董厚明和包博手上帶的鑰匙牌的號碼。然後利索地在搓背用的床上鋪上一層塑料薄膜,讓董厚明和包博分別躺下。服務生問:「用不用搓澡巾?」沒等包博說話,董厚明說:「用,用,都用。不用不舒服。」於是服務生開始用粗糙的搓澡巾給包博全身用水仔細而用力地搓了一邊,還用軟毛巾把包博的臉也搓了一邊。邊搓還邊捶背。垂背時手指發出「啪、啪」震響的關節聲。

這裡的服務生都是外地來的年青小夥子。搓澡很賣力氣。包博簡直被搓得脫了一層皮,搓下了不少灰黑色的「老吭」(污垢)。包博沒想到自己身上能搓出這麼多的「貨色」來。

服務生用水把包博身上沖乾淨之後,往包博身上倒牛奶。牛奶是紙桶裝的「猛牛」牌牛奶。然後用牛奶在包博的全身搓了一邊,再用蜂蜜倒在身上再在全身搓一遍。最後把洗浴鹽撒在身上混著牛奶和蜂蜜開始搓。這時包博感覺身上有些地方有些「殺得亨」的隱隱作痛。服務生看到包博直裂嘴,忙說:「老闆,有些殺得疼,一會兒就好了,這對你皮膚是殺菌消炎的,有好處!」

全身上下用牛奶、蜂蜜和鹽搓過了之後,服務生讓他們再進桑拿房帶著鹽蒸一下,然後出來用水把身上的鹽衝掉。

前前後後搓洗了一個多小時。洗完了,董厚明和包博來到前面的更衣室。服務生小夥子馬上殷勤地跑過來,問:「老闆,穿什麼樣的睡衣?」

「給我拿兩套最好的。」董厚明看也不看一眼地說。

「這是真絲的,兩百八一套……」

「好,好,就是它了。」董厚明不耐煩地打斷了服務生的話,一副「行了,行了,不用你說,我知道」的樣子。

董厚明和包博兩個人穿上了真絲睡衣,躺在休息廳的床上,邊喝茶,邊聊天。

包博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皮膚,感覺好像是比以前白了許多,身上摸上去也滑滑的光光的,細膩了許多。包博開玩笑地說:「以前傳說宋美齡天天用牛奶洗澡,看樣子這效果是不錯啊?」

董厚明好奇地問包博:「在美國洗鹽奶浴多少錢?」

包博笑了:「我不知道美國有沒有,但至少我在美國還沒見過。這方面還是咱們偉大祖國繁榮『娼』盛啊。這玩藝兒也是只有東方人能想得出來!」包博把『娼』字音拉得很長。

董厚明聽了很得意:「看樣子美國的生活還不如中國呢!」

包博苦笑了一下:「確實。在吃喝玩樂等服務業方面,美國是第三世界!」

董厚明話題一轉,又說:「但是人家他媽的美國佬還是錢多!不服不行!你看人家打伊拉克,那就是用錢堆出來的。再看人家矽谷,一晚上造就一個百萬富翁。」不知道董厚明是什麼口音,他「造」字念得和「操」字很接近。

包博被董厚明的話給逗樂了,董厚明一看包博臉上的壞笑,自己也樂了,忙解釋說;「我不是說在床上『造』,我是說真的就成為了百萬富翁了。」

「中國現在不也是每天都在造就百萬富翁嗎?」包博說。

「我操!中國『造』的那是農民!」董厚明的情緒在「自傲」和「崇洋」之間不斷擺動。

包博沒想到董厚明在私下裡不用官腔講話的時候也是這麼可愛。看樣子國內當官的都是多重性格,當人說人話、當鬼說鬼話,脫光了衣服才講點真話。

「咱們這次合資搞好了,也爭取造就一批百萬富翁出來。」包博開始把話往他想要講的方向上引導。董厚明看了一眼包博說:「咱這可是給共產黨打工的。造就了百萬富翁,那也是你們外商。」

包博開玩笑地說:「合資了你不也就成資本家了嗎?」

「你可別搞錯!你是資本家,我是給你打工的,用現在時髦的詞說就是『職業經理人』。」董厚明調侃地說。

「那你就從來沒想過從企業的經理人變為企業的所有者之一?」

「你是說MBO(管理層收購)?我們是國營大企業,國家重點企業。中央有明確規定不允許搞MBO。就是現在時髦的『國退民進』也輪不到我們。否則的話,還等你來合資啊?」董厚明一副不知道是自我得意還是自我挖苦地笑著說。

這句話倒是包博想聽的,也確實是實話。如果人家自己都能「化公為私」了還有你什麼事啊?

包博爬起身子一臉認真地說:「不做MBO,企業經營者管理者也是應該擁有企業的部分所有權的。這樣才能把公司管理層的個人利益和企業的利益聯繫起來。對投資者和公司的股東來說,讓公司管理層持股是降低投資風險的手段之一,而且也是十分有效的辦法。這在美國都已經形成慣例和公識了。所以,我想咱們這次合資,也一定要拿出一部分的股份或是stock options(股票期權)給公司的管理層,你看呢?」

「老哥,你這套洋理論是不錯,我也喜歡。我讀MBA的時候,整天聽那些教授瞎雞巴吹。誰他媽的不想自己感受一下自己『當家作主』的感覺?誰不想多掙點錢啊?!可是這是中國,你面對的是國營企業,上面有黨的領導、周圍有虎視眈眈的革命同志,誰敢拿股份啊?還不告你個侵佔國家利益,收受外商賄賂?股份還沒變現呢,明天就『雙規』了。」董厚明不叫包博「孫總」了,一激動改叫他「老哥」了。

包博話說到這裡也就沒有必要再往下說下去了,他說這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第一、他想試探對方對合資公司的利益分配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第二、他想向對方表明他做事情是絕對會讓大家利益均沾、不會不照顧對方個人利益的。董厚明是個明白人,所以包博的話「點到即止」,沒必要現在就告訴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他想乾的事情幹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說深、說透、說明白呢。

包博這時把話題一轉,問了一句:「你以後是想讓合資公司上市呢還是有其他打算?」

董厚明愣了一下:「這……還真沒考慮這麼多!你老哥是這方面的高手,你有什麼想法嗎?」

包博本來是想摸清董厚明的想法,沒想到董厚明反而開始摸起包博的底牌了。看樣子董厚明確實還沒有什麼想法。

「對於投資人來說,『套現退出』永遠是要在『投資進入』的時候就要考慮的。如果不能套現退出,投資幹什麼?但上市只不過是投資退出的一種,也是管理層手中的股票或是stock option套現的一種手段。當然退出還有其他手段,不見得一定要上市。」包博轉了一個圈,把這個問題繞了過去。

包博給董厚明把茶斟滿,自己也倒滿,喝了一口。他又換了一個話題:「這次投資進來的120萬美元,你們打算幹什麼用?」

董厚明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包博一眼,好像是說「難道這也是問題?」他說:「老哥,不滿你說,其實我們不缺錢。你看到了,我們航道清理公司是港務局的『親生兒子』。每個季度都不用我去催,港務局馬上就把工程款給我打過來,一打就是一個季度的。我從來沒像人家那樣被客戶拖欠過付款,整天象孫子一樣為催款疲於奔命。我什麼時候缺過錢啊?你看,這個五星酒店的VIP白金卡會員,五萬塊錢一張,記賬消費,我一買就是十幾張。港務局的頭頭腦腦用的白金卡幾乎都是我送的。如果誰出個差、出個國、請個客、送個禮,小小不然的,手頭調度不開了,也都是上我從這裡走帳。如果要說擴大生產,我倒是挺想再買一艘或兩艘先進點的挖泥船的,畢竟我那三艘船有的時候還頂不住勁兒。可是120萬美元哪夠去?買個船屁股說不定還不購呢!咱們合資,還不就是為了轉換一下體制,以後好更靈活一些……」

怪不得他們的財務科長不肯給包博看他們的財務報表呢?!沒辦法看啊,十幾張白金卡一年至少六、七十萬,差旅費又要幾百萬……看的人肯定要問,這錢都是怎麼花的?其實包博關心的最關鍵問題是他們合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何在合資公司的股權結構上把各方利益擺平。至於把不該入賬的花費入賬、攤大成本、記個花賬、弄個小金庫等這種「小手段」包博並不是很在乎。包博的眼睛是盯在大塊的利益上的。現在董厚明自己說了,合資是為了「轉換體制,好更靈活一些」。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他們個人利益又是如何在「轉換體制」過程中實現的呢?難道體制變成了中外合資,靈活了,錢就變到口袋裡去了?怎麼變?什麼時候變?包博心知肚明,像這個項目,只有邢局長、董厚明等人的個人利益擺平了,才可能做成,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董厚明可能覺得有些言多語失,不再往下說了。他打斷了包博的思路,問:「別光聊天了,咱們兩個進『房』輕鬆輕鬆,一人來一個『全套』,怎麼樣?」包博哪裡知道這「全套」是個什麼東西啊,反正是客隨主便了,他安排什麼就是什麼了。

於是董厚明招手叫來了服務員:「給安排兩個『全套』。」

於是服務員去安排了,一會兒回來了,說:「老闆,您這邊請!」,把董厚明和包博帶到裡面的房間去了。

     

     
    所謂「房」,就是賓館的標準客房。

進了房間,包博剛剛在沙發上坐下,就進來了一個女孩,二十七八歲。穿著不太合身的賓館工作人員的黑色西裝套服,腳上歪七扭八地踩著一雙都磨禿了跟的白色高跟鞋。一隻手裡同時捏著黑色的對講機和銀白色的手機。胸前帶著一個金屬的名牌,名牌上面刻著紅字:「客戶經理:王小霞」。王小霞進來后滿臉堆笑,兩腿微微一彎,頭一歪,很嫵媚很熱情地雙手遞上一張暗紅色的燙著金字的名片。王小霞一說話帶有廣東湖南一帶的南方口音:「老闆,晚上好!我叫『阿霞』。老闆以前來過我們這裡吧?我看您好面熟啊。」

包博面帶笑容地說:「我是第一次來,你怎麼會看我面熟呢?」

阿霞很熟練地說:「一回生二回熟嗎,老闆您以後多來幾次,咱們就熟了。老闆,第一次來,我先給您介紹一下我們這裡的服務。我們這裡的『全套按摩』至少是兩個『鍾』,就是泰式、日式、和歐式的全都有,包括幫您洗澡、踩背、還有『漫遊』、『推油』、『冰火』,和『出火』這四項。如果小姐有偷懶少做的話,您告訴我。如果小姐做的您覺得不滿意,你也和我說,我給您換。小費一般是三百,您最後在前台給。那麼現在,我就給您帶幾個靚妹過來您看看,挑一挑。」阿霞倒是效率挺高,像炒蹦豆一樣地介紹完「生產程序」就馬上要開工,大力提高「庫存」周轉率嘛!

阿霞的解釋里用了很多術語,不知道的人估計還是聽不懂。聽了阿霞的解釋,包博大概明白了什麼是「全套」。阿霞開始用對講機喊人:「一組的,二組的、都到308房間。」不一會兒阿霞就給包博帶進來大概十幾個女孩子,站成一派。然後女孩子們一起齊聲大聲地說:「先生,晚~上~好~!」,然後齊刷刷地一鞠躬。還真有氣勢。包博差點說「眾位愛妃,免禮平身」了,那感覺,好!

包博定眼一看,這些女孩子全部都穿的是像護士一樣的白顏色的衣服,很乾凈清爽,但是衣服很薄很透,可以看見裡麵粉紅色的縟罩和小得不能再小的內褲;衣服的領口和袖口鑲著粉色的花邊,比護士服顯得活潑嫵媚了許多。這些女孩全都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大部分是披肩的長發,個頭也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六零左右,身材略有不同,有的顯得豐滿成熟,有的顯得青色單薄。包博心裡想這麼年輕瘦小的女孩哪有力氣按摩啊?

有的女孩子略帶羞澀地低著頭,有的渴望地直截了當地看著包博。站在那裡讓人挑選,這可能是幹這一行的女孩子最不自在的一刻了。包博問阿霞:「全在這裡了?」阿霞說:「老闆,我們這裡今天生意特別好,全都進房了!就這些了,都很不錯的!」阿霞竭力推薦著。

包博指著一個站在後面的眉清目秀沖包博微笑的女孩,說:「那好吧,就她了!」其他女孩如釋重負地跑出了房間。被選中的女孩子掩飾不住臉上高興。阿霞對包博說:「老闆,你還真有眼力!她做的是最好的!」然後對那個女孩說了聲「好好照顧好老闆」就出去了。

女孩子坐下,包博問她叫什麼,她說叫小秀。

包博問她:「你沖我笑什麼?」

「覺得你好唄!」

「你多大了?」

「二十一。」

女孩反問包博:「老闆,怎麼稱呼您啊?」

「我姓朴。」在這種場所包博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小秀聽了「噗哧」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說:「你真壞!哪有姓『嫖』的?」

包博很認真地說:「怎麼沒有呢?演《黑幫老婆》的那個韓國影星叫什麼來著?好像叫朴相勉,他不就姓朴嗎?」

「那你是韓國人?」

「不是,中國人就不能姓朴了?」

「那好吧!朴大哥,我幫你再沖一下澡吧。」小秀知道她說不過包博,也就放棄了。說著過來幫包博把浴衣脫了。

包博說:「我洗過了」。

小秀撒嬌地說:「我再幫你洗一下嗎!」包博只好從命了。

小秀自己帶上淋浴帽,把長發往浴帽里掖了掖,然後抱著包博站在淋蓬頭下。小秀從後面幫包博洗,從上洗到下,她一雙小手在包博身上遊走,「重點的地方」尤其洗的乾淨。包博能感覺到小秀身上突出的部位不斷蹭他的後背,包博開始有了反應。洗好后,小秀幫包博把身體擦乾,自己也擦乾了身體。

小秀讓包博趴在床上,在他後背撲上一條大浴巾。然後站在他的背上開始從上到下地踩。先踩肩膀,然後一步一步地踩到大腿跟兒。踩得包博的後背又酸又疼又舒服。

踩完了,包博翻過身來,平躺著。小秀開始給他全身按摩。一會兒把包博的腿抬起來壓壓,一會兒把包博的胳膊反過來撅撅。

折騰夠了,她問包博:「怕不怕癢?」

包博說:「怎麼?你按摩還要咯肢人啊?」

一句話把小秀也逗樂了:「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麼有意思呢?誰咯肢你了?我要給你做『漫遊』,怕你怕癢」。

「做就做吧?我忍著,別把我弄太癢了就行。」包博說。

於是,小秀嘴裡含了水,嘴裡的水發出「噓咯、噓咯」的聲音在包博身上一邊吸一邊移動。剛開始確實有點癢,但忍一下就不癢了。小秀從他的耳後、脖子、後背、臀部、一直到腳,再一路從下面「漫遊」回到脖子和耳後,包博除了能感到小秀的吸吻還能感覺她的乳頭隨著她身體的移動在不斷從包博身體上劃過。包博有一種語言難以形容的異樣的感覺,他發現自己身體上原來有那麼多敏感區。最後小秀又在包博的「重點部位」用舌頭慢慢輕輕地添……

「你泡過薰衣草浴了吧?身上很香的。」小秀把嘴裡的水吐掉問。包博想怪不得剛才董厚明讓包博多泡會兒薰衣草浴呢?這小子看樣子沒少來這裡。包博抬起了胳膊聞了聞自己的皮膚,又把小秀抱過來在她身上聞了聞,說:「沒聞出來香啊?我怎麼聞著你身上是香的。」

包博還想藉機抱過來小秀在她身上聞,小秀把包博推倒躺下,說:「好了,好了,你這個人很會甜言蜜語的嗎?!」

小秀把很多按摩油倒在包博的身上,用手把按摩油囫圇均勻了,然後開始很認真地給包博「推油」。包博想,她胸小小的,感覺不是那麼強列,還不如剛才她的乳頭感覺強烈呢。早知道要剛才那個豐滿的了。包博可以從床側面的鏡子里看到小秀嬌小的身體在他身體上不斷地蠕動……

做完了「推油」后,小秀給服務台打了一個電話,說:「送一套『套餐』來」。包博想怎麼還要「套餐」啊?一會兒外面的服務員敲門,送來了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是兩個一次性的塑料杯子,一個裡面裝著冰塊,一個裡面是熱水。原來這就是「套餐」。小秀爬在那裡,一口冰一口熱水交替進行,包博被小秀的「冰火九重天」搞得已經是「箭在弦上」了。這時小秀慢慢的坐上來,一下一下地開始加速。嘴裡還不斷說著:「大哥,該讓我享受享受了。」

小秀在包博身上上下起伏、左搖右擺,人已經十分興奮了,她嘴裡還自在嚷著:「啊,你真厲害……我看你能堅持多久……大哥,你要把我送上天了……」

包博被調動了兩個小時的慾望根本堅持不了幾分種。他在小秀的高潮中下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情不自禁地使勁把小秀抱在了懷裡,嘴裡也叫大聲叫著……等風平浪靜了,小秀坐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很有成就感的幸福的笑容,用小手摸了摸包博的臉說:「大哥,你真多啊!你好厲害啊!我真要愛上你了。」

包博問:「為什麼?」

小秀說:「我已經好久沒有高潮了。今天和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下子就來了。」說著使勁抱了抱包博,並在包博臉上親了一下。

小秀拿來熱毛巾開始替包博「打掃戰場」,然後又拉著包博又沖了一次淋浴。她幫包博把睡衣睡褲穿上,然後自己躺在包博身邊上開始抽煙。包博摸了一下小秀的頭說:「小費我一會兒前台給你,保證讓你滿意。」

包博起身剛要走。小秀攔住了他,說:「我去看看。」說著,小秀開門出去探探頭,回來說:「你的朋友還沒出來呢?別那麼早出去,人家還以為你不行呢。」

包博覺得小秀真是人小鬼大,還知道替他照顧男人的面子。於是就做在沙發上開始和她聊天。問她哪裡人?來這裡多久了?喜歡不喜歡這個城市等等。

小秀把煙熄了,說:「大哥,你來躺下,我再給你按摩按摩。」

「已經到時間了,不用了。」

小秀說:「閑著也是閑著,我又不多收你錢。我喜歡你,真的!」

包博躺下,小秀一邊按摩包博一邊問:「你喜歡我什麼?」包博可不太相信這種風月場上的甜言蜜語,但也確實覺得這個女孩挺可愛的,就說:「我也喜歡你啊。」

小秀說:「我一進來就看的出來,你和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反正是特有氣質的那種,感覺你這人對人特別好,眼光也特別溫和。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你挺好的,你說話也特別有意思,特別中聽。反正……,而且你還能讓我來高潮。」小秀沒什麼文化,說不出什麼大道理,講的全是她的感覺。估計她是見慣了國內那些吆五喝六自己把自己當皇上把別人不當人的暴發戶后,再看包博這種從國外回來的受過很好的教育而又溫文爾雅的人,她自然會覺得包博與眾不同,覺得他是少見的好人。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包博聽到隔壁董厚明出去的聲音,於是也起身和小秀告別,小秀穿上衣服送包博回到休息大廳,臨走時還和包博抱了抱,小聲說:「大哥,記著我。下次來還叫我,好嗎?」

已經很晚了,休息廳人不多了。董厚明看著包博滿臉洋溢著的紅光,又看了看小秀的背影,笑著說:「這丫頭挺漂亮的,怎麼樣?不錯吧?」

「不錯,感受非凡。」

兩個人邊說邊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后,服務員把浴衣和手巾都替他們疊好放塑料袋裡讓他們帶走。包博到前台和董厚明說:「今天按摩的賬我來結吧!」

董厚明一把拉開包博:「我那可是白金卡,打八折,而且直接就從卡里划賬了。到這裡哪兒有你結賬的道理?」

「那至少小費我自己付!哪有讓別人替我出『香火錢』的道理?」包博既然這麼說了,董厚明也就讓步了,對前台的經理說:「全部帳都從我的卡里打,我的小費也從卡里打。孫老闆的小費他自己出。」

於是包博掏出800塊錢,給了前台的經理,說:「500給小秀,其他300給剛才幫我們檫鞋、換衣服、搓澡的那幾個小弟們分分,讓兄弟們買包煙抽抽,代我謝謝大家了!」

前台的經理特興奮地把錢收了,十分殷勤地說:「謝謝老闆了,我一定替老闆辦到。我替兄弟們謝謝老闆了!」說著還直給包博鞠躬。

董厚明在旁邊是一臉的苦笑,直搖頭,對包博說:「你這是哄抬物價啊!你讓我們以後還怎麼來玩啊?還是你們這些從海外回來的好騙,幾句客套話,你們就感動得不得了,開始大把大把地給錢。真是的!」

包博憨厚地笑了笑:「這些小孩子們出來干這行也是不容易!」

董厚明還是拿包博開心:「如果遇到的都是你這樣的客人就生活容易多了!」

邊走邊說,董厚明和包博各自上樓回到賓館里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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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0 | 只看該作者
剛剛回到北京沒幾天就是國慶節了。金姆高打電話來問包博:「這個周末國慶節了,有安排嗎?如果沒事兒,咱們去爬爬山。重陽節了,登高望遠。別整天蹲在北京城內搞『腐敗』,市內空氣也不好,你也該到大自然里陶冶一下情操了。」包博也正想找老高聊聊,於是就答應了。

國慶節長假期里的周末,司機都放假休息了。星期六一大早包博自己開了車到亞運村的五洲酒店和老高匯合。包博剛停下車,老高開車就到了。老高看了一眼包博的車,說:「你的車太扎眼了,還是開我的車吧。」

包博把車存在了五洲酒店,上了老高的奧迪A6 2.8。老高問包博:「你新招的哪個小秘呢?怎麼不帶出來?」

「周末放假休息了。」包博邊說邊把椅子背往後躺倒了一些,悠然自得地帶上了安全帶。國內的人說,凡是上車就認認真真地帶好安全帶的都是國外回來的,因為國外回來的怕死。

「哦,我還以為是『全天候』秘書呢。」老高故作遺憾地說。包博裝傻,不理他,故意扯開話題:「你這奧迪2.8可是副總理一級的配車啊,估計警察從來不截你的車吧。」

「你沒看我掛的是黑色的外企牌照?如果掛你那個武警牌照還差不多。」老高邊說,邊加快了車速。

車子沿著北四環一路飛奔,一會兒就出了北京市區上了八達嶺高速,再從昌平轉向東北。車過十三陵后,城市裡的污染和喧囂被漸漸拋在了後面。空氣變得新鮮了;10月金秋的天空變得高遠而晴朗;路邊匆匆閃過的是青草、果園、白楊樹;沿路的柿子樹也已是果實累累了;遠處山谷中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村莊和時斷時續的干河床。車裡的音響在播放著拉丁巨星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Enrique Iglesias)的CD專集「Escape(《為愛走天涯》)」中的歌曲「I Will Survive(《沒你過得更好》)」。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高抗的歌聲、獨特的嗓音、拉丁風格的強烈節奏伴著高速飛奔的車子,讓車裡的包博真不知道是身在美國華盛頓郊區的Virginia(弗吉尼亞州)還是在中國的北京。

     

     
    老高邊開車邊問包博:「你這些日子在忙什麼呢?」

於是包博把蓬海港務局的項目和老高從頭到尾大概說了一遍,包括對方請客去桑拿按摩。最後包博說:「這畢竟是我在國內做的第一個項目,想聽聽你的建議」。

老高說:「至於項目商業上運作上的事情,說來話長。咱們一會爬山的時候慢慢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先提醒你一下,那就是以後去這種地方還是要當心?」

「不幹凈?」包博好奇地問。

老高漫不經心地說著:「那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別讓人家給你做了『套兒』。比如我們公司就規定,一律不允許員工和中國客戶去有色情服務的場所。當然了,有時該去還是要去的。但規定還是一定要規定的。」

包博不解地問:「有那麼嚴重?」

老高說:「嚴重倒是沒有那麼嚴重,尤其你拿著美國護照。就是抓到你又能拿你怎麼樣?你有『領事保護』,警察抓了外籍人士還要給公安部外事局寫報告,通知對方大使館。他們最多也就是噁心噁心你!」

老高接著說:「不過你要記住,『江湖險惡』啊!國內有些人總想利用點『黑白道』的手段達到商業上的目的。於是和國內的公安、甚至國家安全局私下串通,用這種手段來要挾別人。這叫『政治或是經濟問題黃色解決』啊。有時候報紙上動不動就報道某某人嫖娼被抓,這滿大街的小姐,處處鶯歌燕舞,為什麼單單抓他?還不就是因為有人給他做『套』了嗎?!這種case(案子)我已經聽到過好幾個了。你是江湖老手,這種事情不用我多說,你知道該如何判斷、如何防範。我只是怕你過於『藝高人膽大』了。Better safe than sorry, right?(有備無患,以防萬一,對吧?)」

包博贊成地點點頭。說是江湖老手,但畢竟在美國時間久了,包博的警惕性明顯降低了。還是老高在中國呆的時間長,「階級鬥爭這根弦」始終不松。

車裡的音響中安里奎正在唱「One Night Stand」(《一夜情》):「……Just like nothing happened last night. But if I had one chance, I'd do it all over again……(就好象昨天晚上什麼沒有發生。但如果我再又機會,我定會重蹈覆轍)」

兩個多小時后,進了懷柔縣境內,過了渤海鎮沒多遠,就到了九眼樓坐落的「火藥山」的山腳下。相傳女將樊梨花曾在此做過火藥,至今碾盤尚存。這裡的景點正在開發中,諾大個停車場剛剛平出個大樣來,遍地是大小石塊。包博他們到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二十多輛車在這裡了,八十餘人在喊著集合拍照,裡面還有幾個黃頭髮藍眼睛的外國小伙。老高好像和他們都很熟悉,相互打著招呼、握手、寒暄。

大家站成了前後幾排,美女們擺出了各種造型的pose(姿勢)。還有美女站到了農民的拖拉機上擺pose。大家喊著「Cheese」,有人喊「茄子」。在一片「Cheese+茄子」的歡呼聲中,相照過了。然後大家開始沿著還沒有修好的小路往山上爬。包博看著前前後後的人都穿的十分的專業,大部分人穿的是「北坡」(North Face)的登山服,背著JanSport或是更加專業的德國VauDe的登山包,女孩子們帶著最新款式的時髦太陽鏡,還有人用德國Leki登山杖。腳上不是Nike(耐克)就是Timberland(天木藍)的登山靴,數字相機幾乎人手一個。

反而包博穿的倒像是周末去釣魚的。挪威的Helly Hansen的防水衝鋒衣,袖子上銹著N/H的藍色商標。裡面穿的T恤衫胸前印著高山滑雪的圖案,也是Helly Hansen的。下面是Dockers Khakis全棉卡其長褲。腳上是Todd』s的防水軟皮帆船鞋。手上除了拿了一瓶礦泉水,什麼也沒拿。這是包博以前在美國周末玩遊艇去釣魚時的裝束,他很少去登山,也沒有登山的裝備。所以今天穿著海邊的裝束就來了,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但卻是very American boating (非常美國玩船的風格),也顯得very fashionable(很時髦)、很與眾不同。

包博看著這麼多人,從穿著到談吐,不太像北京本地的小白領,就問老高:「這些都是什麼人啊?是哪兒組織的活動啊?」

「是『海士山盟』組織的,就是『海歸人士爬山聯盟』的意思。一個海歸自己組織的outdoor club(野外俱樂部)。一個月組織一兩次爬山活動,有時每周末都有。北京周圍的山都爬遍了。今天是國慶長假,又是重陽節,所以來的人是特別多……」老高在不停地介紹。

包博又看了看這人群,發現這裡面的男的大部分是40歲左右或著更大、挺著啤酒肚,帶著厚眼鏡、有的還禿了頂、花白了頭髮。大部分是不修邊副的知識分子模樣,是那種在美國校園裡經常看到的典型的中國留學生的樣子,而女的許多則是光鮮亮麗、年青漂亮、保養很好。許多一看就是北京這裡公司的小白領。他開玩笑地說:「海龜男士,土鱉女士,借爬山的機會相互蒙一蒙——海、士、山、蒙,然後海哭士爛,海龜哭了,女士爛了。」

老高給逗樂了:「別那麼刻薄好嗎?怎麼可以把正當的娛樂庸俗化呢?」

包博嘻嘻哈哈地說:「『犯錯誤』嘛就『犯錯誤』,還弄得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的,弄得那麼sentimental and couleur de rose的幹什麼嗎?!」

老高罵包博:「也就你,『犯錯誤』直截了當地犯,一點情調也不講。」

包博嘴裡嘟噥著:「講情調『犯錯誤』那也是『犯錯誤』,有什麼區別呢?還弄得挺麻煩的。」

包博和老高一路說笑著往山上走。山一點點高了,一路上的風光也漸漸地瑰麗起來了。

包博想繼續剛才車裡的談話,就問老高:「咱們接著說。你覺得這個項目有沒有什麼『貓膩』在裡面啊?You know, sometimes, it sounds too good to be true.(你知道,有的時候,太好了,好的都不可能是真的了。)」

老高笑了笑:「國內的企業哪兒有沒有『貓膩』的?有『貓膩』就有機會!當然有『貓膩』也就有風險,所以你要找出風險,化解風險,利用風險,從風險中掙錢!」

包博不解地問:「那你看風險在哪裡呢?」

老高說:「我不知道蓬海港務局的這個企業具體的風險在哪裡。根據這幾年我在中國的經驗,可以和你說說和中國企業做生意一般會遇到哪些風險。」

包博高興地說:「太好了!您老請仙人指路。」

老高清清嗓子,要作大報告了:「最常見的風險有這麼三種:

「第一大風險是國內企業非理智決策和對決策不負責任的風險。國內企業的領導人永遠是『拍腦袋決策,拍胸脯保證,拍屁股走人』。決策時很少經過科學論證,不做feasibility study或business plan(可行性研究或商業計劃),少數領導說了算。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情。腦袋一熱,說干就干。你問他為什麼要干,有把握嗎?他胸脯挺的高高的,一拍三響地向你保證,大話張口就來。但真正幹起來才發現,他們自己水平不夠,他們的企業也根本幹不了。知識儲備,人才儲備,政策法規等各個方面都沒有ready(準備好)。他們根本就handle(處理)不了這樣的project(項目)。有的時候也是迫於其他壓力,幹得好好的項目,說下馬就下馬。於是乎小屁股一拍,找個借口,下馬了、不幹了、走人了。倒霉的是外商,陪著他們玩了半天,投進去物力,人力,資金和時間。最後人家不玩了,連聲Sorry都不說。你哭都沒處找人去。機會成本的損失無法估量。國內的企業家永遠不算機會成本這筆帳,他們的字典里就沒有機會成本這幾個字。

「更可氣的是有的時候你把他教會了,他和別人干去了。Non-circumvention這個詞在中文裡甚至找不到一個標準的中文對應的詞來翻譯,更不要說讓他們懂得如何遵守Non-circumvention條款了。在國外都不用解釋的條款,在國內我每次都是象給B-School(商學院)新生上課一樣,一條一條給他們解釋。所以,如果你太輕信國內的企業,吃虧的就是自己。

「當然還有更壞的。比如有的國內企業就是存心要騙外商。前幾年有一條著名的『三陪小姐』簡訊說『錢多,人傻,速來!』國內有些人看問題也和『小姐』一個眼光,在他們眼裡,外商就是『人傻,錢多』。不騙你騙誰?有一個專門的詞形容這種行為,叫『關門打狗』,就是把你引去了,然後收拾你。我們這幾年在中國已經遇上無數這樣的事情了。

「總體來講,國內的企業領導人有這麼幾個特點:第一是not sophisticate enough to understand the business, especially from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沒有足夠的水平理解商業,尤其是從國際的視角),表現為不知道國際商業的通行作法,金融、投資、財會、商法……所知甚少,一張嘴就漏怯;再有,不知道如何和外商談判,缺乏溝通能力,不只是語言的問題,不懂得談判技巧,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談什麼。He does not know what he wants(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啥);第二是no vision(沒有眼光),表現為鼠目寸光、小肚雞腸。沒有戰略眼光,更沒有execute(執行)戰略眼光的能力;第三是多疑,一天到晚總是疑神疑鬼的,very very jumpy(非常非常神經過敏)。整天想著騙別人,也天天防著自己被別人騙。

「這也難怪他們。這些年國內騙子實在太多,現在看誰都像騙子。你再大的胸懷也駕不住漫山遍野的騙子啊。中國現在的社會狀況就是趙本山小品中所表現的,全國人民都在『呼悠』,你『呼悠』我,我『呼悠』你;人人都『呼悠』別人,人人都怕被別人『呼悠』。也不知道趙本山是在諷刺呢還是在歌頌?反正趙本山把這種『忽悠』傳遍了全國。現在在中國如果誰不『忽悠』,誰就是缺心眼!好好的一個文明古國,怎麼就成了一個騙子橫行的國家了呢?別人看了小品笑,我看了想哭!黑色幽默啊!」

包博點頭說:「整個中國社會就是一個缺乏誠信的社會。這種缺乏誠信商業環境加大了商業運行的成本。」

老高拍了一下包博肩膀,一臉沉重也憂傷地說:「這也就是咱們哥兩個說啊!這幾年國內發展很快,再加上文革中造成的人才斷層,以及國內教育重理輕商的偏激,所以現在國內的人才結構嚴重奇形,一句話——『帳中無人』啊!於是乎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國內企業的領導人里是什麼樣的都有,水平高低參差不齊啊。當然這兩年國外回來的『海歸』也是什麼人都有,濫竽充數、欺世盜名的不在少數啊!國內真的缺人才啊!但有點水平的留學生在國外也都混的不錯,所以高水平的留學生也有回來的,但還是少數啊。不管承認不承認,咱們國家最最精英的那部分人還是大部分留在國外了。當年人才還是流失了許多啊,尤其是最最優秀的人才啊!現在報紙上整天吹牛說多少多少留學生回國服務,那是哄弄人呢!別人不知道,咱們留學生們自己還不清楚?看看自己周圍的同學,真正有水平的,回國的到底有多少?比如清華經管學院『零字班』的、還有『一字班』的。一個班30多人,現在還留在國內的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幾乎全在美國呢。如果這些精英大部分回來了,國家確實會好很多。但是一些『土 鱉』的利益就會受到衝擊,所以阻力很大啊……」

包博覺得老高說得有道理。但是他沒有老高那麼憂國憂民。在他眼裡哪裡能掙錢就去哪裡,「女人跟著飯票(丈夫)跑,商人跟著鈔票跑」,這是天經地義。可能是當年白樺的《苦戀》那個電影對他影響很大。所以他沒有那麼強的『為誰服務』的觀念,也不想再去探究「你愛誰誰,而誰誰愛你嗎」這個問題。他更關心的還是如何掙錢的具體問題。他問老高:「以你的經驗,有沒有什麼高招兒對付國內這些『沒腦子,大胸脯,小屁股,盡打小算盤,狗屁不通,沒眼光,又疑神疑鬼』的傢伙呢?對於和國內企業的合作,大家不是事先都會簽好協議合同嗎?」

包博這一句話的總結聚集了對老高思想精華的理解。但老高覺得包博還是一知半解,說:「在中國,什麼叫『一紙空文』?說的就是你的協議、你的合同!協議是簽了,但人家不履行協議你怎麼辦?你告?你告誰去?那是國營企業。你告它就是在告國家、告政府、就是在和黨和人民對著干。常委會上一舉手一個決定,公檢法一起上,說把你給滅了就滅了。如果你沒有美國護照一抬手就把你給扔監獄去。如果你有美國護照,那好,我限制你出入境可以不可以?就是關起你來又怎麼了?不就是『領事保護』嗎?你讓美國大使館的人來!來了我再放你,行嗎?『辦』了你不和捏死個小雞一樣容易嗎?別忘了這是誰的天下!和國營企業作對,你在那個地方或是那個行業還想『玩』不想『玩』了?別的不說,前幾年陳佩斯、朱時茂和中央電視台打官司。官司贏沒贏先放一邊,結果你看到了。現在在電視里你還能看得到陳佩斯的光頭和朱時茂歪著脖子的影子嗎?全面封殺!你哪兒涼哪兒玩去!朱時茂在美國呆得越久越是老『冒』。他真以為他占理了?覺得自己牛叉了?就可以打官司了?美國一個普通消費者可以因為一杯熱咖啡狀告麥當勞贏它個幾百萬美元的賠償,在中國你試試?找人先把你給滅了!除非你有後台。這就是中國政企不分的一大『優勢』!」

包博沒好氣地說:「Shit(狗屎)!這也叫『優勢』?」

老高說:「政企不分是缺點,那是你說的!人家可不這麼認為!否則的話怎麼利用政府資源掙錢?怎麼利用國家的權利來掙錢?又怎麼利用國家機器壓制對方?國內企業有的人出來動不動就說『我是代表國家在和你談判』,牛不牛?政企分開了哪兒還有這種優勢?」

包博知道老高所講的這種事情。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那麼看來只能『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兒』了?」

「不對、不對、不對……」老高把腦袋搖得和波浪鼓似的說:「『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兒』,那是消極防禦的做法,太消極,太消極!更何況在中國,你永遠看不到真正的『兔子』,你的『鷹』也就永遠別想撒出去了。那你的生意也就別做了。那你只能回美國逮『兔子』去吧!」

這話倒把包博問住了,他從來沒想到過這點。包博問老高:「那老兄有何高見?」

「你要主動出擊,你要……你要……You got to make them commit themselves to whatever decision they made.」老高感覺用中文已經表達不清楚了,只好藉助英文。

「But how to do it?(那怎麼做呢?)」包博問。

「Easy them in and f**k them hard, you got it?」老高說了一句粗話,但是確實是一句包博至今聽到過最最高的至理名言。

用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要用中文思考,用美國人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當然要用英文思考,但用英文思考中國的問題,確實不容易。包博不得不佩服老高確實是高,學貫中西啊!包博點了點頭,想起了毛主席的一句話。他笑著說:「『誘敵深入,各個擊破』這可是毛主席在紅軍第一次反『圍剿』時就提出的戰略思想啊。不知道《毛澤東選集》英文版里是不是也像你這麼用f**k翻譯的?」

老高也笑了:「我回去要查查《毛選》的英譯本,看看他們是如何翻譯主席的這句話的?不過,估計不會有我用的語言那麼精闢。你知道,當年毛主席會見基辛格和老布希的時候時,有一次說『放狗屁』。翻譯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翻譯了,於是就直譯為『fanggopi』。那是老布希第一次見主席,所以印象深刻。他到現在還記著fanggopi這個詞呢,時不時用一用。幾年前在華盛頓演講的時候還講過這個笑話呢。估計過兩年這個詞就會加到Merriam Webster Dictionary(韋氏詞典)里去了。」

深秋的太陽,隔著一層不濃不淡的薄霧照過來,已經沒什麼暖意了。但一路上大家走的還是滿頭大汗。時不時有人停下來和老高打招呼,並用探詢的眼光看看包博。包博也只是說聲「Hi, There」,並沒有和別人多說話的意思。透過薄霧觀遠山,猶如隔著一層白蒙蒙的紗幔,山影由深變淡,輪廓由清晰變模糊,迷迷濛蒙別有一番韻味。正是景色最好的時候,包博從口袋裡掏出了數字相機照相。

收起了相機,喝了口礦泉水。包博腦子從美景中收回來,還繼續想剛才的話題。他問老高:「主席說要『誘敵深入』,但沒教導咱們怎麼『誘敵深入』,你給主席註解、註解!」

老高嘿嘿一笑,說:「給主席註解我可不敢!毛主席當然只能告訴你一個大原則了,具體怎麼個辦法,那就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了。政治手段、經濟手段、人情手段、時間手段、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包博就樂意聽老高說這種具體的東西,一聽他就來精神了。山也不爬了,站在原地,拉住老高說;「你具體說說,說說,這政治手段、……」

老高無可奈何地打斷包博的話,說:「OK,OK,咱們邊上山邊說,OK?……這政治手段,比如你把一個項目與官員們的政績聯繫起來。讓他們先把牛自己吹出去,哄哄得越大越好。到時候就不是你著急了。為了他們的政績和仕圖,他們就是吃多大虧,他們也會幹的。否則的話,他們上上下下的壓力受不了。這是最好的辦法,根本不用擔心國內的企業會變掛。」

老高繼續說:「這人情手段嗎,比如你的項目是某個領導介紹的。如果不幹的話就會得罪人。但現在人情越來越淡,靠人情也不好辦事了。人情也是錢啊!……時間手段嗎,就是你要巧妙地掌握節奏,讓對方已經在時間上沒有能力在從頭開始和別人重新項目了,否則的話他們耽誤不起。其實,這裡面比較實用的還是經濟手段。中國人財迷又愛貪小便宜,所以要好好利用中國人的這個弱點。當然,如果你把這些手段綜合起來一起用,hybrid them together(把他們綜合一起),那你就無往而不勝了。」

包博邊聽邊點頭,兩眼放光。老高看包博這麼感興趣,就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是真事!

「國內一家國營企業,老總很有魄力,想擴大生產,再引進一條生產錢。於是作了許多調研,摸清了國外這種生產線的市場情況、價格和行情。這種生產線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大概在400萬美元左右一套,以美國的技術最先進但價格略微貴一點。於是他們準備好了400萬美元。通過別人介紹終於找到了美國的廠家,美國人一聽要買他們的生產線,高興極了。馬上『屁顛屁顛』地飛過來和中方會面,一起討論需要什麼樣的配置,什麼樣的技術,美國人前前後後跑來了好幾趟,還請中國方面去美國考察了一趟。美國人效率真高,不到一個月,在美國人的幫助下生產線的配置、技術要求等等都搞好了,而且美國人還無私地教給中方如何利用現有設備節省資金等等技術和商業上的知識。美國人做這些一分錢不要中方的,把資料也都給中方了。最後美國人根據這些東西,起草了一份生產線的採購合同。竟然有50多頁,包括生產線的採購、售後服務、人員培訓、零部件供應、該寫的都寫里了,我估計不該寫的也寫了。包括仲裁、賠償、以及許多美國人認為中方要負的法律責任等等。其實這些都是法律標準文本,沒什麼大不了的。美國人的價格報了600萬美元。

「中方拿去,一看50多頁的合同,就蒙了,看不懂啊。於是找律師。律師水平也奇臭,不知道怎麼給總經理解釋的。總經理一聽就急了,說:這他媽的就是美帝國主義的不平等條約!你別笑,他原話就是這麼說的!於是拒絕和老美再接觸。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和美國人溝通有困難,東西方的思維方式太不一樣啊。他們不理解美國人腦子裡想什麼呢。其實老美只是想先報價報高一點,為以後談判做準備。他們也知道這種設備國際價格是400萬美元到500萬美元。他們想從600萬開始談,一點點往下降。怕一上來就是400萬的報價,萬一中方壓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至於那些標準法律條紋,英美法系中全是這麼寫的,只要找個好點的真正懂得美國法律的律師,給他們解釋解釋。別從條文字面上去解釋,因為字面上看太嚴重。只要告訴他這個條文是幹什麼用的就可以了。

「但當他們合同給了中方,中方就沒消息了。一催,再催,中方就推託說還在翻譯合同呢。老美傻傻地還在耐心等待。

「可是這時,中國方面開始和日本人談了。他們把老美做的技術要求、設備配置給了日本人,幾天之內日本人送來了一個報價和採購合同。簡單的幾頁紙,而且是中文的。報價300萬。但要求十天之內馬上簽字,說這個價格是為了中日友好啦,是日本方面帶有援助性質的啦,所以這個價格只十天之內有效。並要求一旦簽字,先交100萬美元的定金。除了最後這兩句是真話,全是bullshit(狗屎)。設備要半年以後交貨,到時再交200萬餘款。但是如果違約,100萬美元就作為違約金不還了。同時還規定,設備維護和零部件必須用他們的,具體事宜另行協商,並起草另外一份《設備維護協議》和《零部件採購協議》。

「中方一看,確實便宜啊!才300萬美元!也沒時間再折騰了,不想再拖下去了。於是一咬牙,字簽了,100萬美元交了。又過了不久,日本人拿來了一個《設備維護協議》。協議規定今後幾年,設備由日方維護,但要交設備維護費用100萬美元。中方一看,加起來才400萬美元,還好,不算貴,又簽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日本人又拿來了一份《零部件採購協議》,要求今後幾年中方必須在他們那裡採購零部件。零部件的價格一算,那叫貴啊,加起來大概至少還需要300萬美元,是又買一條生產線的價格。

「這下中國方面不幹了。設備還不如美國的好,結果比美國的報價還貴100萬美元。於是總經理拒絕簽字。日本人馬上說:那好吧,你可以違約。那麼100萬美元的違約金就是我們的了。日本人再也不提中日友好了。中國的總經理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簽了字。

「他心裡這個氣啊,可是到上級那裡彙報,他還要違心地說:日本的設備有多麼多麼好,多麼多麼便宜,所以我們採購日本的東西。打腫臉充胖子。那叫一個難受啊!看明白了日本人是怎麼一步一步地把中國企業『套』進去的了吧?」

包博感慨:「哎,美國人就是太實在!但這更怨國內企業自己水平太低啊。難道他們就不會和老美談談,討價還價?難道他就看不懂日本人在給他們做『套兒』?話說回來了,就算那100萬美元不要了,如果把美國人的價格壓到400萬,加起來才500萬,還是比日本人的700萬便宜200萬啊?就算美國人是600萬,加100萬,也才700萬。美國人的東西還好呢?怎麼就不會算這個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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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1 | 只看該作者
老高笑嘻嘻地說:「你別激動!國內這些企業領導人就這個水平。你想掙他們錢,你就要降低身價適應他們的水平。顧客是上帝啊?你看看,你一說話就暴露出立場有問題了吧?一副『親美派』的嘴臉。美國佬,傻實在,而且明火執仗,不知道轉彎,其實他們這種直率的性格中國人還是十分喜歡的。但在商業上美國人的商業風格是他們在中國許多項目失敗的直接原因。而且美國佬不長記性,這次這樣失敗了,下次還犯同樣的毛病。他們認為天下就他們對!所以到處指手畫腳。你們這些留美的,在美國時間長了,腦子想問題也不轉彎了,也快和老美一個毛病了。老美那套思維在中國是行不通的。」

包博「唉」了一聲,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走著。老高知道他不樂意聽別人批評留美學生。估計他心裡肯定在罵「說誰呢?你他媽的不也是留美的嗎?」。只是礙於面子,他沒講。老高看得出包博心理是怎麼想的,所以老高把話岔開了:「嘿。想什麼呢?別光想著『套』別人。弄不好,最後把自己套進去,你也要和國內這些企業一樣要學會能夠walk away from a deal(放棄一個項目)。你要永遠處於一個能進能退的位置。這本身就是在防範風險啊。」

包博點頭稱是。他知道老高說的有理。只是他也感染了老高那種對國家、對留學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緒。原來憂國憂民的情緒也是可以傳染的,尤其當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

包博望著遠處的風景。這裡已經可以看到遠處山脊上的長城了。長城像一條巨龍在夕陽下發出亮光,沿著墨綠色的山巒起伏。長城全部是修築於高山峻岭之上,工程浩大,按今天的觀點,也幾乎是一個「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任務)」的項目。在古代秦始皇修長城的時候,肯定沒有搞過成本核算,也沒有做過feasibility study(可行性研究)。他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去修這個「偉大的牆」。如果他搞了成本核算,估計他也就不修了。這就是政治家和商人的區別。中國永遠是政治的,從古代開始。

     

     
    包博和老高繼續向山頂爬,兩個人都有點累了。但包博討論的興趣不減,他問老高:「那麼第二大風險是什麼?」

老高說:「第二個風險是『短期行為』的風險。」

包博深有感觸地說:「是啊!都只想掙一票就跑,沒有做一翻事業的決心、信心和恆心。」

老高接話說:「其實這是國內企業家對自己,對環境,對國家沒有信心的表現。這既是一個個人素質問題,更是一個體制問題。他們不覺得自己能幹一翻大事業,從來就沒有這個信心;同時『一朝君子一朝臣』、『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樣的大環境和體制讓他們虔信『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所以如果你讓他在今天掙10萬和努力5年後掙一千萬之中做個選擇,他寧可掙眼前的10萬。當然這和國內的企業幹部太窮也有關,他們能有10萬就已經覺得不錯了,根本不奢望他自己能合理合法地賺那麼多錢。有的時候他們甚至不惜用非法手段中飽私囊,而不肯耐下心來靠自己的努力去合法地掙錢。可謂『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外商的投資進來的錢,他們第一個想的是如何能把投近來的資金私分了,或是再買兩輛進口汽車、或是給領導層再買幾套房子,而不是首先想如何利用這筆投資把事業做大。」

包博感嘆:「就怕遇到這種鼠目寸光而又貪心無邊、慾壑難填的傢伙!可是現在國企領導層里好像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

老高接茬說:「是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貪,有的時候也是peer pressure(同伴壓力)。領導班子里,別人都這麼幹了,你不幹就顯得不『團結』了。於是大家一起貪。所以他們的貪婪,直接導致國企的第三大風險,就是『公司被掏空』的風險。This is the most series problem, man(哥們,這可是最嚴重的問題啊!)。這個你應該知道啊?」

包博回答:「是啊,所以我們一定要做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啊!」

老高問:「你用的Due Diligence是誰寫的?」

「是Harvard B-School(哈佛大學商學院)的版本。」包博略帶得意地說。

「要不說『海歸』對中國水土不服呢?你就太迷信哈佛商學院,他們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適合中國的企業。舉個例子,他們的due diligence用了一大章的篇幅調查公司的股權結構和股東情況。這在美國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怕有一大堆『老鼠倉』藏在那裡。但對於中國的國營企業股東就一個:國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老高顯然對Harvard B-School的Due Diligence很了解。

老高接著說:「但是在美國一些不常見的問題,比如企業管理者利用各種手段『掏空』企業,卻在中國是最大的問題。2000年的時候深交所搞過一個調查,發現一半的上市公司有『掏空上市公司』的行為,不是被大股東佔用上市公司資金,就是公司大量對外擔保。美國是私有經濟,公司的管理層掏空自己公司的行為不多見,因為他們不需要這麼做?他們也干『偷雞摸狗』的事情,但他們大部分『偷雞摸狗』的事情集中在製造虛假業績上。因為他們的業績上去了,公司的market cap(市場價值)也就上去了,他們就能拿上百萬的bonus(獎金)。所以due diligence集中調查他們是否在業績上作假而故意抬高公司的valuation(估價)。所以美國的經濟『泡沫化』的很厲害。中國企業是國有的,管理層有沒有業績都拿那麼多錢。所以大家想的就是如何把國有企業的資產轉換到私人名下,並不在乎公司的valuation是多少。你這次不就看到了嗎?航道清理公司就把valuation做的很低,因為valuation做高了也是國家的,進不了自己的口袋,Who cares(誰在乎啊)?只要說的過去就行了,關鍵是怎麼從你這裡掙到錢。」

老高說:「中國企業最嚴重的問題集中在抽逃註冊資金、虛假交易、關聯交易、股權質押、業務抵押、注水的資產證券化、超額借貸、套取信用、過度擔保、挪用公款、違規拆借、賬外貸款、收入不入賬、等等、等等、花樣多了去了。怎麼樣?精彩不?這方面美國人要佩服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和『超人膽量』。如果你用美國人寫的due diligence去調查中國的企業,保證水土不服。這些中國特色的東西,估計你是查不出來幾件來。」

老高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段,像是說單口相聲《報菜名》。包博聽得只剩點頭了,他問:「那麼看來我還要自己寫一份針對中國企業的due diligence的調查提綱了?」

老高說:「是啊!但你不能寫的像美國人那麼直白,否則的話,人家還以為你把中紀委經濟案件的辦案提綱拿來了。嚇也嚇死了,還會告訴你實話啊?」

包博感嘆地說:「哎,說的也是。這麼多問題,如果查出來,肯定有人要進檢察院了!」

老高說:「可是你的目的可不是把人家都送檢察院去,你的目的是要合作、要掙錢,但你自己又不能風險太大。所以有的時候在中國做due diligence阻力很大,甚至根本就沒辦法做!」

「這真是個dilemma(進退兩難的問題)啊!」

老高說:「你也可以不用due diligence的方式。不管用什麼方式,你卻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否則的話,他們種下的這些問題,一旦那天他們玩『現』了,給你來一個『人間蒸發』、捲款外逃、一走百了,就只能你兜著了,說不定人家本來就是為他們的問題找『下家』呢,你一接手,正好!全是你的了。如果在美國,CEO、CFO要是捲款外逃也只能去墨西哥那鬼地方去暖和暖和。不像中國的老總們,可以去美國過好日子。說不定,人家找你這個『外商』就是為今後去美國過好日子找門路呢。估計以後肯定會有人找你幫助辦移民的事情了,小孩子出國留學的事情,還要讓你幫著在洛杉磯買房子呢。如果中紀委到洛杉磯郊區的Rowland Heights(羅蘭崗)和Arcadia(阿凱迪亞)去看看,他們會發現他們要找的一半人都在那呢。超級大莊家呂梁、華晨汽車的仰融、億安科技的羅成……人家現在都是鄰居了。說不定和某個重要領導人的家屬也是鄰居呢!」

老高忽然想起了什麼:「唉?這些人有好些你不是都認識嗎?」

包博點點頭。但他不願意多談和這些人的關係,所以他話題一轉,說:「所以我最最關心的是他們尋求投資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第二他們想用投資進來的這筆錢幹什麼。你知道國內的企業永遠是『羅鍋上山——前(錢)緊』。很多時候國內的企業是因為資金鏈斷了,想靠投資來輸血,好接上他們的資金鏈。但航道清理公司的情況好像不是,他們和我說他們沒有資金壓力」。

老高分析說:「不見得一定要等資金鏈斷了再找你啊,說不定他們自己已經埋下『地雷』了,用你去蓋『雷』呢。」

包博若有所思地問:「那他們會有什麼『雷』呢?」

老高一字一頓地說:「隱性債務!這是中國企業最大的『雷』。平時看不見,一旦踢到,馬上就炸。而且還不用你去踢,說不定別人的『雷』響了,把你的『雷』也帶響了。比如說,這兩天出事的『新疆啤酒花公司』,他們凈資產不足6個億,但對外擔保總額接近18億,而且其中10億是從來未向外披露過的。國內有規定『擔保額度不得超過公司凈資產50%』,你看他們膽子大不大?證監會下來一查,董事長卷了29億跑了,到現在還找不到人呢。債權人做資產保全也沒用。你看看,這『雷』一炸,炸出來這麼大一個黑窟窿,10多了億啊!『新疆友好集團』等等好幾家企業都卷進去了。」

包博感嘆地說:「我就不明白了:『新疆啤酒花』本來是個挺好的企業,不好好做。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胡來呢?而且如果敢玩『黑』的,就別玩『現』了、把自己玩進去?」

老高樂了:「無產者無畏,無知者無畏!如果是無產加無知,那麼天下的事情就沒有什麼不敢幹的了!這些人本身就文化素質不高,當年都是『苦孩子』一夜暴富,本身也不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錢。現在有了個機會,登上了『舞台』,那還不玩點『大』的?而且知道自己早晚是這個結局,與其默默無聞地死,不如轟轟烈烈地死。玩的就是心跳嗎?他們自己的知識和水平遠遠沒達到能玩得那麼大,所以事情搞大了也就駕馭不了了。」

包博接話說:「所以他們就自己製造一個大火山,然後自己往火山口上一坐。這種刀尖上跳舞、虎口裡拔牙的日子,怎麼能不出事?說句流行的話:這幫人,不出事都難!」

老高說:「導致『新疆啤酒花』老總外逃的直接原因是作莊失敗,資本運作的資金鏈條斷裂。在這之前『啤酒花』的股價從6塊錢一路走高,攀升至崩盤前的16塊多錢,真是『有庄則靈』啊?突然一夜跳水,鏈條斷裂,一下『雷』炸了,不跑就只能進檢察院了!其實他早就知道這『雷』早晚要炸,早做好跑的準備了,上海的房子都賣了。一切都變成現金了,存美國去了。護照和飛機票天天隨身帶,僥倖一天是一天啊。風聲一不對,打輛車就往機場跑,等你明白過來,他人已經在美國了。」

包博感慨到:「這麼大的一個黑窟窿,這可怎麼收拾啊?」

老高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說:「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中國自有中國的辦法。一般來說,這種事情要先拖上一段。等風聲過去了,然後再由政府出面讓債權銀行豁免一部分,債轉股重組一部分,壞賬計提一部分,甚至政府財政撥款一部分。穩定壓倒一切,如果破產了,幾萬工人上街了,那可就不是經濟問題了,那可就是政治問題了。經濟問題再大是小問題,政治問題再小是大問題。小同志,你要學會『講政治』啊!所以,國內銀行30%多的壞帳都是哪裡來的?就這麼來的!銀行也是國家的,所以一句話:國家買單!」

包博學著《地雷戰》里台詞說:「『高,實在是高』!大家知道國家要『講政治』,所以一起坑國家啊!你接著說,還有別的『雷』嗎?」

老高笑了:「中國企業處處是『地雷』,要不然朱鎔基怎麼會在全國的記者招待會上那麼大聲地嚷嚷:前面是『地雷陣』呢!你以為 他是在表決心呢?你們幼稚啊!他在罵娘呢!中國企業里『雷』多了去了,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了,都成『地雷陣』了。你想要『地雷』,那還不是信手捻來。比如資金挪用的問題。三九集團挪用上市公司的資金25個億。拿上市公司當提款機了。挪用的資金有的拿去炒股票,賺錢了是自己的,如果賠了,就是公司的虧損。這些日子銀行向他們討債呢。『三九』一共欠了銀行98億元的債務。不信你看著,趙新先早晚出事!

「只是挪用一些公司的資金還是毛毛雨呢,扶貧資金、社會保險基金全都挪用了。朱鎔基一查嚇了一大跳,社會保險基金幾乎是空的。這意味著再過20年,現在的中年人老了,也就是咱們的同齡人到老的時候將沒有地方去領養老金、生老病死沒錢管了。於是朱鎔基想出一個辦法,把國有股賣了來堵社保基金的這個大窟窿,這就是為什麼要『國有股減持』。可是國有股減持侵害了現有股東的利益啊,股市一路陰跌。許小年高唱『千點論』。國有股減持不行了,於是就買斷工齡。我有幾個小學同學,剛剛40歲出頭,就被買斷工齡下崗了。現在在街上練攤呢。扯遠了、扯遠了……

「咱們接著說。再比如,銀行貸款過多,資產負債率過高。其實這不應該被認為是個問題。在國外,這反而可能說明這個企業的資本結構更加優化。Use Other People』s Money(利用別人的錢)也就是OPM永遠是資本效益比較高的一件事情。但是國內的許多企業靠rob Peter to pay Paul(拆東牆補西牆)來過日子。一旦中央宏觀調控收縮銀根,銀行不給貸款了,資金鏈馬上就斷了。一下『雷』就炸了。所以要找外商投資把資金鏈接上。因為一個『雷』炸了,可能會牽扯到一大堆其他的隱形危機。所以千萬不能讓它炸了。如果炸了,就要有牽扯到一大堆幹部啊。還是要保護同志們啊……

「再比如,收入不入賬,私設小金庫。這筆錢是黑的。一旦他們的人里有一個出事『雙規』,一旦供出來,紀委的人可能順著小金庫一挖就挖出一個領導班子來。這也是個『雷』啊。怎麼辦?靠外商來合資把小金庫里的錢洗白。如果你說航道清理公司他們不缺錢,我估計他們就有這方面的需要。正好他們局長也要『到點』退休了,如何『安全 著陸』是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別把以前埋下的『雷』趟響了,所以把外商找來,就是讓外商把『雷』接過去。」

老高確實經驗豐富,看事情入木三分。包博十分佩服老高這方面的銳利眼光。他自己也在懷疑他們可能帳外有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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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2 | 只看該作者
說著說著他們到了山頂。山頂是平平的一個山頭。這裡是一處很大的殘破的箭樓,此乃著名的「九眼樓」了。早已經有許多「海士山盟」的隊友們到達了這裡。有人沿著九眼樓向下爬去,爬到了幾近坍塌的長城城體上去了。

登上箭樓,日薄西山,重巒疊嶂,煙霞浩渺。遠處長城曲如盤龍,沿著綿綿不斷的山脊從東向西一路蜿蜒而來,到此一分為二。一路繼續向西南,奔向河北紫荊關、山西娘子關;另一路則向西北,過張家口、大同,萬里而去,直奔嘉峪關。去紫荊關、娘子關的是「內長城」;去嘉峪關的是「外長城」。內外長城的分界點就是著名的「北京結」。平時人們常去爬的八達嶺長城,其實是「內長城」的一段。九眼樓這一帶的長城為明代所修建,交織盤結、錯綜複雜。

「九眼樓」,也叫「九孔樓」,為明長城中樞機要敵樓,是長城敵樓之最。敵樓以「眼」(箭窗)劃分,有單眼、雙眼、三眼等。整個長城以三眼到五眼為最多。每一側有九個箭窗的僅此一例。

     

        
    包博爬到了九眼樓的牆垛之上。站在高高的牆垛上,縱目西望,在夕陽下,燕山山脈一派「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景色;向東南方向眺望,只見茫茫燕山奔騰而來,在慕田峪一帶戛然而止,南邊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好平川了。在暮色中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一片發亮的懷柔水庫和密密麻麻的懷柔縣城。長城在群山之上形成了保衛平原地區的一道防線。

包博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下,懸崖深壑十分險峻。九眼樓城體遍體鱗傷、衰草遍生,這裡已是人跡不至多年了。

包博觸景生情,沖老高感慨地喊到:「在中國做生意真有點『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感覺!」

老高站在下面,躲在箭窗的後面看著遠方,對包博說:「你這才剛開始,就害怕了?」

這話刺激了包博。只見包博一仰頭,用手攏了一下被晚風吹亂的頭髮。右手高高向上舉起,左手叉腰,作了一個「泰山頂上一青松」的挺拔動作。他停頓了一下,別人還以為他要啟板開唱了呢。但他沒唱。乾咳了一聲后很壯烈地說道:「『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我從容著呢,怕什麼怕?」

在九眼樓上其他的人也都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老高調侃地說:「你這是『淫詩壯色膽』啊!」

包博看別人都在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從高高的城牆垛子上跳了下來,很認真地對老高說:「這可不是『淫』詩啊。主席當年寫這個詩就是在告誡我們今天所面對的國內企業的情況。國內企業哪個沒有一個大『黑窟窿』,所以都是『天生一個仙人洞』。但是一旦越過這些『地雷陣』,那麼就是『無限風光在險峰』了。"

包博越說越來勁,也不理老高,對著夕陽高聲朗誦到:「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老高調侃包博地說:「你這兩年是去美國讀的書,還是在中央黨校進修的?」

包博越說他越得意,嘻嘻哈哈地用極為誇張的民歌小調的唱法唱到:

「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
千遍那個萬遍下功夫,
深刻的道理我細心領會,
只覺的心裡頭熱呼呼。
哎——!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場及時雨,
小苗兒掛滿了露水珠呀,
毛主席的語錄滋養了我啊,干起那革命勁頭兒足。
毛主席的語錄滋養了我啊,干起那革命……」

「嘿、嘿……」老高聽包博唱歌的水平實在一般,還竟跑調,就打斷了包博的演唱。他說:「我車裡有《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的磁帶。如果你愛唱,一會兒送給你。」

在包博和老高他們旁邊不遠處,有幾個女孩。其中兩個好像和老高很熟。她們指著包博對老高說:「你的朋友soooo funny(這麼好玩)。」包博回頭見兩個女孩正在笑他。他自己也裂開嘴、眯著眼睛嘿嘿地笑了。臉上擺了一副有些憨厚、有些調皮、有些小孩子氣的笑容。這是包博的招牌笑容,這個笑容歷來對女孩子有很大殺傷力。

老高介紹說:「這是萍茹、這是丹雨,都是『海士山盟』的大美女。這是Bob,我的朋友,第一次來。」只見萍茹高高的鼻樑,大眼睛,一頭大破浪的長發。丹雨長得圓圓的鴨蛋臉,彎彎的眉毛,丹鳳眼,一副東方古典美。

還沒等包博說「請多多關照」之類的客套話,萍茹就說:「我們一路上,就看見你們兩個在談什麼『國家大事』啊?好嚴肅哦?」丹雨也在旁邊幫腔,臉上還學著他們的樣子作出嚴肅裝,說:「是啊,一臉凝重、慷慨激昂。」

包博解釋到:「沒有,沒有。不是什麼『國家大事』。只是鄙人敏而好學,向『高老師』不恥下問而已。」包博故意加重說出「高老師」幾個字。

「哦——」萍茹拖著長音說:「原來高總成老師了。既然是你的高老師,那麼你還『不恥下問』啊?」包博這才發現用錯了詞。他看了一眼老高,老高只是憨厚地笑著,看著他和兩個女孩逗嘴。

丹雨說:「哦——,那麼這一路上高老師是在『毀』人不倦啊?」丹雨說話的時候故意把「毀」字念的長長的,生怕別人不理解她的意思。

包博掩蓋過去剛才用詞錯誤的一絲尷尬,不緊不慢地接過話來文縐縐地說:「高總乃吾輩知音,高山流水;高總乃吾輩恩師,暮鼓晨鐘。確實是傳吾大道、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是教——誨——的——誨——!」包博一本正經地、咬文嚼字地糾正著女孩子的話,那副樣子有點像電視劇《圍城》里陳道明演的方鴻漸。

兩個女孩子看他那副樣子,忍俊不住。萍茹說:「既然是恩師一路上給你傳道、授業、解惑, 你還是時不時地『下問』恩師一下,那麼晚上你一定要請恩師吃飯嘍?」

包博知道敲竹杠的來了。但是有兩個大美女主動送上門來讓他請客吃飯,他何樂而不為呢?於是順水推舟、順桿就爬:「一定、一定。只是不知二位小姐是否肯賞光『臨幸』?」

兩位小姐倒沒聽出什麼來。老高知道包博又開始『吃起豆腐』來了,狡黠地笑著說:「Bob,你是不是又有點用詞不當吧?」包博「嘿嘿、嘿嘿」地笑著裝傻說:「我的意思是說光臨、光臨。」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說著,開始下山。下山還是比上山快,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停車場。兩位小姐搭老高的車,和包博他們一起回城裡去吃飯「臨幸」。

回來的路上。在車裡,老高把Enrique Iglesias的情歌停了,換上了他說的那盤《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的磁帶。「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你的光輝思想……」的歌聲配著強烈的搖滾節奏和現代電聲配器從汽車裡的音響中傳出來,典型的「紅歌黃唱」。這些紅色經典的老歌讓包博和老高感到特別的親切,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他們的童年。

老高一開車就想事情,路上他問包博:「你自己估計你這個項目會有那麼多『雷』嗎?」

包博想想說:「我想不太會。第一、這個公司剛剛成立才兩年,水不是太深。不會有那麼多『雷』。有,也只是小金庫之類的小『雷』。關於對外擔保之類的隱形債務我再和他們好好聊聊,了解一下;第二、我想把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搞得巧妙一點,就算有『雷』,小的,咱就排了。大的,盡量掛他們褲腰帶上。萬一雷響了,咱也別炸著咱自己,至少是要炸,炸大家。這次我是51%,我控股,我是法人。但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在甩包袱,到像是把我放前面『當槍』用的。所以我想我會把他們綁進來的,大家一個線上的螞蚱,風雨同舟。當然,類似小金庫之類的這種小『雷』,用點金融手段就可以幫他們把『雷』排了,此乃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肯定會讓他們皆大歡喜的。」

老高說:「那麼你下一步就是要摸清情況了。我就怕你一摸他們情況,他們就害怕了,給摸『驚』了。打草驚蛇,不肯繼續向前邁步了。所以你事情要做得巧妙,手法不能太『生硬』,要『誘敵深入』啊。So, be ready. It is about the show time.(所以,準備好了,演出就要開始了。)」

坐在後排的萍茹笑著問:「你們兩個說的是中國話嗎?我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呢?」

丹雨也笑著附和著說:「他們兩個肯定是在討論『倒軍火』之類的勾當,又是『雷炸』的又是『當槍』的,講的都是黑話。」

老高也笑了,對兩個女孩惡恨恨地說:「我們兩個不做軍火生意,我們兩個是人販子。一會把你們兩個拉到『天上人間』去賣了!」

包博點頭贊同地說:「這麼漂亮的,肯定能多賣幾壺醋錢!今天咱兩個發了。」

丹雨把嘴一撇,說:「什麼話啊?我們就值『幾壺醋錢』啊?」

萍茹也笑著說:「就算把我們兩個賣了也要先讓我們吃飽了啊。爬了一天山了,都餓死了。先說咱們去哪裡吃飯去吧?再說把我們賣多少錢。」

老高點頭說:「這倒是個問題,哈!……你們問Bob吧。今天你們不是讓他請客嗎?」

包博接過來說:「我請客,我請客,親愛的大小姐們,說!吃什麼?」

「我們要求不高,吃飽了就行。」

另一個附和著說:「對!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飯不在好,吃飽就行!」

包博說:「那好,老高,咱們一會到前邊昌平縣城,路邊有大排擋,咱們全包了。讓她們兩個吃個飽。」

丹雨撇撇嘴,笑著說:「黑燈瞎火塵土暴飛的,讓我們在縣城裡吃大排擋,虧你們想得出來。這話怎麼像江浙一帶的土財主說的呢?你也太摳門了吧?」

老高擠了擠眼,說:「怎麼是江浙土財主呢?這可是正宗留美的洋學生。Bob,看樣子今天晚上你要找個開洋葷的地方破費破費了。」

包博很豪爽地說:「那好,咱們今天晚上就法國大餐地伺候。是去建國飯店的Justine』s(傑斯汀法國餐廳)、網球俱樂部的Roland Garros(羅蘭·加洛斯)、還是去和平賓館的Le Cabernet(卡本妮紅酒吧)?Pick one, please, ladies(請挑一個,女士們)!」

丹雨指指自己身上的登山服和腳上沾滿泥土和灰塵的登山靴,說:「吃法國菜要穿晚禮服的。我們今天穿的和農民一樣,你這不是誠心難為我們嗎?我們能不能take a rain check(改到下次)?下次穿好了晚禮服我們給你打電話哈。」說完了還哈哈地笑。

萍茹說:「就是!你就找一個有單間的、菜清淡一點的餐廳就好了。我們都快餓死了!咱們今天晚上就暫時不講情調了,行不行?」

老高逗她說:「唉?你上次不是說情調是一生的追求,馬虎不得嗎?」萍茹用手從後面使勁地桶了老高一下,算是對老高的回答。

包博做出冥思苦想狀,說:「那你讓我想想吧!這北京城大啊,一下找出一個『有單間的、菜清淡一點、還不講情調』的好餐館還真不容易啊。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萍茹和丹雨兩個在後面憤憤地說:「這兩個大男人真可氣!就會曲解人家的意思。」

車中的音響還在播放著《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一個男高音用很嬌情的聲音正在唱:「金瓶似的小山/ 山上雖然沒有寺/ 美麗的風景已夠我留連。/ 明鏡似的西海/ 海中雖然沒有龍/ 碧綠的海水已夠我留戀……」

包博和老高馬上一起合著磁帶高唱:「北京城地毛主席雖然沒有見過你,你給我的幸福卻永在我身邊……」兩個女生在後面,聽他們兩個這麼興緻勃勃地唱這麼老的「毛」歌,還這副怪腔怪調的樣子,都樂壞了,不斷地鼓掌。

當一段唱完,再唱到「……明鏡似的西海/海中……」,包博突然停住了,說:「對了,對了,咱們就去西海、西海……,西海那裡有個『西海魚生』。你不總是盼望『江浙土財主』嗎?那裡是上好的杭州菜,既清淡又能滿足你們的慾望,對不起,我是說願望。」

女孩子抗議地說:「誰盼望『江浙土財主』了?不過我們都很喜歡杭州菜。」

包博馬上開始掏手機,一邊把音樂關小,一邊問:「你們誰有『西海魚生』的電話?今天周末又是過節,肯定要定位子。」

兩個女孩子故意說:「什麼『西海魚生不喜歡貓生』的啊,我們不知道?」

老高「嘿、嘿」地笑著對包博說:「你說話盡得罪人。你還是自己打114問吧!」

這個餐廳很奇怪,114竟然沒有登記。老高說:「那你只能打電話問你秘書了!」

包博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問張小姐。幾分鐘之後小張把西海魚生的電話號碼用簡訊發了過來。包博打電話到餐館故意拉著長腔、不緊不慢、一字一頓、一句一個「啦」地和訂座的小姐講話:「對——!今天晚上……,姓高,唉,高總的高,對,是高總……,四個人……,哦,對啦,你們那裡有沒有船上的座位啊?……知道啦——,沒關係的了啦——,給你最低消費就是啦——……,沒關係的了啦——,不就是要八個人嗎?我一會馬路上再拉四個『小姐』過來就是啦——,唉,保證八個人就是啦——……。200元一小時就200元一小時啦——。不是和你講過沒關係的啦——……。我知道,我知道……對啦、對啦,有唱蘇州評彈的嗎?哦,那是湖中亭的演出,不是船上唱的,哦,……彈琵琶的也行。……,給我留個彈得好點的啦,……,我知道都是藝術院校的啦——,……那就給我留個長得漂亮點的啦——,……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用但心的啦——,我們七點准到。知道啦——……,謝謝你啦——,哦、再見,拜拜啦——!」

包博剛一掛上電話,其他幾個人一下子是哄堂大笑,她們學著包博的腔調一字一頓地說:「那——就——給——我——留——個——長——得——漂——亮——點——的——啦——。」把最後這個「啦」字拉得好長,說完又是哈哈大笑。

包博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解釋說:「不是我了。她是南方『淫』而且還特『事兒媽』,一會『最低消費』了,一會『至少八個人』了,一會『趕上誰就是誰了』……所以我才學她。我真得沒想逗她,但是我實在忍不住。」

老高開車不知道怎麼走,他問包博:「你光和小姑娘斗貧呢,地址在哪裡啊?」

包博這才想起來剛才忘記了問地址。自己剛才和人家小姑娘鬥嘴耍貧,所以現在不好意思再打電話去問了。於是就讓丹雨打電話過去再問了地址。

從二環路過來,到了新街口北大街,老高開始有點轉向。都開過「徐悲鴻紀念館」到了新街口百貨商場了才發現開過頭了。又調頭回來。這才進了板橋頭條。板橋頭條是個黑燈瞎火的小衚衕,在積水潭醫院後面。衚衕兩邊的灰牆高高的。進去后見一個緊閉的大紅門。老高問:「是這裡?」

包博說:「不是這裡。往前開,前面『大紅燈籠高高掛』的才是。這個院子是庄靜公主的『四公主府』。復興路那邊的公主墳知道嗎?就是庄靜公主的墳。這個院子後來袁克定住過,解放后傅鍾住這裡。文革那會兒,造反派抓蕭華,嚇得那小子跑到傅鍾家躲著來了,後來還是葉劍英把他給接走保護起來了。唉,葉帥一生精明,就這事糊塗,怎麼能保蕭華這個專門整人的馬屁精呢?他整了多少人啊?」女孩子一多,包博的話明顯增多。

女孩子們問:「你說的傅鍾是誰啊?」

「哦。早年和周恩來一起留法的,上將。解放后一直不得志。當過總政副主任,還在郭沫若手下當過全國文聯副主席呢。」包博對這些「革命史話」和「紅牆內幕」永遠是了如指掌,就像講他自己家的事兒。可惜女孩子們對此不感興趣。她們可能知道葉劍英是誰,但是不見得知道蕭華是誰,更別提沒有什麼名氣的傅鍾了,真是代溝啊!

老高停好了車。領座的小姐帶著他們四個人進了院子。一湖碧波立顯眼前,這是有「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美稱的北京什剎海的西海。這裡的院子很大,沿湖而建。湖岸上是綠柳、假山、水榭、亭台、樓閣,古色古香、情趣盎然……

柳塘蓮蒲路迢迢,小憩渾然溽暑消。
十里藕花香不斷,晚風吹過步糧橋。

什剎海里的蓮藕荷花不多了,肯定沒有十里了,估計李靜山在清朝同治年間寫這首詩的時候還有。這「步糧橋」以前是一座石橋,在北海後門與什剎海之間。明朝擴建皇城時,皇城北牆從橋上修過。李靜山那會兒已經沒有「步糧橋」了,估計李靜山所說的「步糧橋」其實就是指皇城的北牆。天子腳下的皇城根兒真好,和皇上吹的是同一個「晚風」,肯定沒有「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感覺。

他們四個人上了船。服務員問他們是否先點菜。包博說:「好好,我來點菜……」他把菜單拿過來看也不看,張嘴就說:「先來一個『廣式生魚』。然後全要杭州菜,西湖醋魚、叫花雞、東坡肉、宋嫂魚羹、油燜春筍、沙鍋魚頭豆腐、虎跑素火腿、龍井蝦仁、蟹釀橙、干炸響鈴……」他象在說相聲《報菜名》一口氣把杭州的名菜幾乎全點了。

服務員小姑娘一嘴山東口音,打斷了包博:「老闆,今天我們沒有『西湖醋魚』,給你換『爆腌大黃魚』行嗎?『叫花雞』我們也沒有,給您換……」

包博佯裝憤憤然地樣子打斷了小服務員的話,臉拉得長長地說:「你們這裡不是號稱杭州菜嗎?杭州名菜統共沒幾個,你們怎麼都沒有呢?你這個沒有那個沒有,怎麼還要我最低消費呢?」原來包博的火氣沖著「最低消費」來的。包博最煩人家和他提最低消費,有一種被敲詐並受侮辱的感覺。平時請別人吃飯,他愛著面子不說什麼。今天不是商務應酬,他也就不用裝得那麼溫文爾雅了。所以拿出一副「流氓」腔來故意給人家hard time(搗亂),以出他對餐廳要他最低消費的那口惡氣。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包博感到他回國的時間一久,本來在美國養成的那些很nice(幽雅)的風度就全都沒了,人也變得十分的mean(脾氣暴躁、心地不好),而且還很浮燥。好像不只是包博,其他從美國回來的人也都有這樣的感覺。

站在旁邊的領班經理是個「老江湖」,很有經驗。一看包博說話這副樣子和口氣,就知道來的這位可不是什麼「善主兒」,馬上過來從那個一臉委屈的服務員小姑娘手裡接過了點菜單子,客氣地說:「老闆,我來幫您點菜。別管最低消費,你先點著,我來幫您調配著……」

這話包博愛聽,於是他臉上恢復了一點笑容:「唉,這還差不多!……這樣吧,先給我上一壺紹興會稽山30年的國宴花雕,給我加加熱,別忘了話梅和薑絲。話梅和薑絲先另給我放兩個小盤裡,別給我加酒里,我喝的時候我自己加。其他的菜你幫我掂配掂配。盡量清淡一點……」說著把菜單一合遞給了領班經理。於是經理挑了幾個有特色的菜,報給包博聽。包博頭也沒抬,很有派頭地揮揮手,說:「挺好!就這麼著吧。吩咐廚房快點上,我們肚子直叫呢。」

老高看著包博這副大爺樣子,哈哈地笑著說:「原來你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兩個女孩在旁邊看得是面面相覷。

聽包博說要話梅,老高問:「唉,你這是什麼喝法?正宗喝黃酒的哪兒有加話梅的啊?孔乙己喝黃酒加話梅嗎?」

包博一本正經地說:「當然要加了。『青梅煮酒論英雄』嗎?古代喝酒就開始加話梅了?你別和孔乙己學啊,他那點錢全買茴香豆了,哪兒還有錢加話梅啊?而且今天兩位小姐們在,你不要搞得太challenge(有挑戰性)了好嗎!」包博是好心,他怕女孩子們喝不慣浙江黃酒那股特殊的味道,所以要了話梅。這樣喝起來要容易接受得多。

老高繼續和包博逗嘴:「你這是『話梅』煮酒論英雄。我不是曹操,你也不是劉備啊。曹操當年喝的酒也不是紹興花雕。『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曹操只喝河南的杜康酒!」

包博知道老高故意和他抬杠,就不理老高了,另起話題。他把胸一挺,脖子一耿,用手輕輕地一拍桌子,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樣子,拿著說書人的腔調,開始說評書:「話說曹操曹孟德與劉備劉皇叔這日在相府小亭之上青梅煮酒論英雄。這青梅是什麼?這青梅晾乾了就是咱們今天吃的上海話梅,那會兒曹操是在河南許昌,沒地方弄上海話梅去,超市裡也不賣。所以只能用青梅,放在低度杜康酒里煮了喝。酒過三巡,曹操忽然……『問天下誰是英雄,人世間有百媚千抹,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最後幾句包博唱起了屠洪剛的流行歌曲《霸王別姬》。儘管音不太准,但是還是有點那個味道。

唱了幾句,他停住歌聲,手舞足蹈地接著說評書:「劉皇叔一聽:我操,Excuse my language(原諒我的語言)。」包博沖女孩子們呲牙笑笑,接著說:「我操,這不是試探俺呢嗎?咱不能上當啊。咱劉叔是誰啊?國家一級演員啊,說哭就能哭,說笑就能笑,咱能裝啊!於是就和老曹打起了馬虎眼,劉叔說:『薩達姆啊、小布希啊,這些都是英雄啊』。老曹一聽直搖手,笑話他說:『你丫兒這水平也太凹了點了吧?!就這幫傻小子也能算英雄?我告訴你什麼是英雄吧?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也就是要有vision(眼光),要有idea(想法),要有generosity(寬大慷慨),還要有ambition(志向)。』」

丹雨說:「哦,原來曹操英文還不錯呢。」老高插一句:「那是,美國巴靈頓大學的函授博士。」包博聽了差點也笑出聲來,但是兩個女孩可能沒明白老高的典故。

包博忍著笑繼續說書:「劉備一聽,行啊。這小子研究的透徹啊!趕緊問『誰能當之?』老曹用手一指劉皇叔再指指自己,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You got it(你聽明白了嗎)?』劉備心理有貓膩啊,一聽這話。差一點兒沒把他給嚇死。銀頭紅木筷子『啪幾』掉在了地上、褲子『嘩』地一聲嚇尿了……」包博提高了嗓門,語速加快地說道:「就在這時,天邊嘩啦啦一道閃電,接著是咔喇喇一聲響雷……」忽然包博「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停頓了3秒鐘,然後小聲地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會分解。」

包博這段「新編」《三國演義》的評書把大家都逗笑了,連旁邊的服務員也都樂了。女孩子們嚷嚷著:「別停啊,接著說啊。我們頭一次聽評書里還唱流行歌曲的。」另一個說:「原來劉備還認識薩達姆呢?」於是她們笑得是前仰後合。老高說:「都象他這麼說評書,單田芳都得失業」。包博得意地說:「所以,我不說了!讓單田芳他們說去吧。」

這段「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的段子是《三國演義》中包博最喜歡的一段。包博對劉備韜光養晦推崇直至,整天把自己在美國的日子比喻為在「後院種菜」。

     

        
    小船駛入了碧波蕩漾的西海之中。兩岸隱約暮色中的房子映在遠處鐘鼓樓的燈光之下,夜幕中酒吧門前的紅燈籠成串掛在岸上,流光溢彩、風情萬種。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春江花朝秋月夜」的江南水鄉、置身於「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燈紅酒綠之中……

彈琵琶的女孩坐在船頭。她問大家想聽什麼曲子。丹雨毫不猶豫地說:「《十面埋伏》」。包博馬上給她誇張地作揖,說:「小姑奶奶,求求你、求求你。我這生意剛剛開始,你就彈『十面埋伏』。我還干不幹啊?好聽是好聽,但這名字太不吉利。今天晚上這麼浪漫的夜晚,月色太美太溫柔,咱們彈什麼也別彈《十面埋伏》。」

「一船美女,一池秋月。就彈《春江花月夜》吧。」還是老高知道包博在想什麼。於是彈琵琶的女孩「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小船在「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曲中,飄逸於朦朦朧朧的湖光月色之中。

芙蓉池上一葉舟,
把酒臨風兩岸秋。
飄泊歸去尋舊夢,
斗轉星移添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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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3 | 只看該作者

(八)火力偵察、引蛇出洞

國慶節長假過後的星期一早晨上班,包博忙著處理周末和上個星期積壓下來的電子郵件。又上網把好幾天沒看的新聞惡補了一下。但新聞里除了自殺炸彈襲擊以色列餐館,就是巴以衝突升級。國內的網上到處在爭論是否應該取消婚檢,要不就是討論復旦大學是否應該錄取璩美鳳。看看沒什麼意思,包博就用代理伺服器饒過國內網際網路的屏蔽,在國外的新聞網站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被國內屏蔽掉了的新聞。看了看也沒什麼意思,無外就是大量北韓難民湧入南韓駐北京領事館無限期關閉,要不就是下崗工人自焚,電影《盲井》被禁……查查上個星期五的道瓊斯,漲上來了,已經9,572點了;納斯達克也上到1,880點了。這麼一忙就到下午了,他這才騰出時間來想好好考慮一下蓬海港務局這個項目的事情。

包博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把電話鈴關了,手機也交給了張小姐。對張小姐說:「不是特別重要的電話,你就替我擋掉,我明天有時間再回就是了。我想考慮點事情,寫點東西。下班的話,你就走就是了。晚飯不用管我了。」

包博一人坐在辦公室,躺在他的Aeron Chair辦公椅里,把腳翹到辦公桌上,眼睛看著窗外黃昏中的東三環路,看著路上流動的車河和遠處高樓大廈上搖曳的燈光,腦子裡想著前天爬山時老高講的那些話,心裡分析著航道清理公司的情況:航道清理公司為什麼要作這個項目呢?他們以前找沒找過別人來作這個項目呢?從他們的話里,好像以前找過別人或別人找過他們,但沒有成功?為什麼沒有成功呢?原因是什麼?1000萬人民幣的投資換取51%的股份,如果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deal(交易),1000萬也就是120萬美元,也不是什麼大錢。應該有人很容易就把這個項目做成了?那為什麼就做不成呢?這裡面肯定有其他什麼「貓膩」。那「貓膩」又是什麼呢?如果我不能找到這個「貓膩」而對症下藥,那麼肯定也和別人一樣,也是「竹籃子打水」白忙活了,最後他們還是要再找其他的人來作這個項目。誰能把他們的「貓膩」解決了,抓到他們的「癢」處了,誰就可以打開這把鎖。

包博用他的歐馬仕筆敲著桌子,問自己:「貓膩」在哪裡呢?董厚明以前講過,這個項目是邢書記親自抓的。那麼邢書記是關鍵。邢書記的底牌就應該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貓膩」。那麼邢書記的底牌又是什麼呢?

看樣子這個事情不能瞎猜。這就像只給你一個籌碼讓你去玩輪盤賭一樣。有36種下注的可能,但Las Vegas(拉斯維加斯)只給你1/38的幾率讓你贏,而且你只有一次機會。贏了,不只是贏來了錢,而是贏到了你再次play(玩)的機會。輸了,輸得不只是錢,也就輸掉了整個game(遊戲)。The game is over(遊戲結束)。所以拿在手裡的這個籌碼所代表了很大的opportunity cost(機會成本)。這個項目也是這個道理。所以包博決定不能瞎猜,這個「貓膩」一定要讓他們自己講出來,至少是暗示出來。逼供、誘供、套供、騙供,反正要讓他們「供」出來。

如果讓他們自己「供」出來他們自己的「貓膩」,這就需要用很長的時間來建立一個相互信任關係。儘管現在和董厚明的關係已經相當close(近)了,但還沒有邁過董厚明最後的心理防線。不邁過這條防線,他是不肯全部把底牌亮出來的。同時包博懷疑董厚明是否真的一定就知道邢書記的全部底牌。所以,如果要是靠慢慢的建立信任關係,那麼這個項目就可能要拖很久,夜長夢多,這樣就有可能出現老高說的第一種風險——最後對方「拍屁股走人」。更何況,董厚明一直在暗示他邢書記馬上就要退休了。邢書記一退休,一換領導,情況肯定要發生變化。所以這個項目一定要在邢書記退休前全部搞定。

一想到港務局要換領導,包博馬上警覺起來。一朝君子一朝臣。董厚明是邢書記的鐵桿親信。如果邢書記退休,新的書記上任,會不會拿董厚明當「祭旗」的小鬼呢?歷史上「殺前朝小鬼,祭新政大旗」的故事一幕接一幕的不斷地上演。康熙親政后,弄幫孩子把老臣鰲拜給辦了;雍正登基后,殺了年羹堯,關了隆科多;乾隆死後第五天嘉慶就把他爸爸乾隆的寵臣和珅的家給抄了,辦了他二十條大罪,第十五天就白綾三尺賜和珅上了西天,差點沒凌遲處死;當年主席死後,「十月春雷一聲響」就把他老婆、侄子和親信一網打盡全送了秦城監獄……中國人歷朝歷代都是這麼乾的。邢書記肯定是看到了這點。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一旦董厚明被扳倒,就很有可能危及邢書記本人。所以邢書記把董厚明提前調出權力中心,把他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聚光燈下的位置上下放到基層。說是讓他下基層鍛煉,實際上邢書記是要在其身後保住董厚明,給董厚明一個出路,讓他提前「安全著陸」。

估計董厚明作了邢書記這麼多年的秘書,肯定也會得罪不少人。有邢書記在,沒人敢動他。如果邢書記退休了,那麼誰又能保董厚明呢?如果用一個外方控股的合資企業罩在董厚明的頭上,就等於給董厚明加了一個「洋保險」,沒人能輕易把董厚明扳倒了。所以,表面上是失去了合資公司的控股權,實際上是拿外方當了擋箭牌。邢書記這招「挾洋保董」的棋實在是高!包博想,在這個合資公司的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中一定要體現邢書記的這步棋!要把董厚明「罩」住。包博在紙上寫了大大的「挾洋保董」四個字。

但是包博忽然又想到:難道他們真的願意失去合資公司的控制權嗎?如果合資公司的控制權完全掌握在外方手裡,一旦中外雙方產生矛盾,董厚明的命運可能也還是不妙。先不說別人,外方可能第一個就把他拿下。看來他們最希望的還是不失去合資公司的控制權,那麼怎麼才能做到既拿外方當擋箭牌又能在背後掌控著這個合資公司呢?這個問題不但是控制權的問題,這是直接就牽扯到合資公司股份和利益分配的問題。估計這個問題應該是他們最大的底牌了。對於這個底牌他們自己是否有一套完整的deal structure呢?

在中國,等中方向前邁步,太難了!所以現在不能等,要採取主動。下一步要按照老高說的辦法,把項目向前推進,要「誘敵深入」。但是現在還不能確定對方的底牌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有沒有「地雷陣」,萬一踩上「雷」怎麼辦?在這種情況下包博可沒有朱鎔基那麼大的膽子——「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咱們是商人,絕對不幹「一往無前、死而後已」的傻事兒。包博笑了笑,心想: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老朱商人地不是,說大話地幹活!所以,咱們不「一往無前,義無反顧」,咱們「誘敵深入」。如果要「誘敵深入」那麼最好是「引蛇出洞」。怎麼「引蛇出洞」呢?

包博首先想到的是「側面進攻,迂迴包抄」。但如果在短時間內找到能和邢書記說得上話的人,看樣子不是很容易。包博也不想牽扯太多人進來。人多嘴雜,反而容易把事情搞壞。如果他們真的有「貓膩」的話,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萬一找錯了人,整個項目就會被shut down(關掉)。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所以現在不能亂找人。那麼看樣子只能「正面進攻」。但正面進攻萬一打錯了地方,一樣完蛋。那麼主要攻擊目標到底在哪裡?

看來不能猛攻猛打,只能先搞一個「火力偵察」。於是包博決定開始正面進攻,向前推進。但這只是佯攻。只向前推進一半,然後停止進攻,等待「敵人」的反應。正像老高說的要處在一個能進能退的位置。給對方造成一種兵臨城下的感覺,逼迫對方吐口。

想到這裡,包博開始起草《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如下(註:本章的後半部分有中文翻譯):

A BVI offshore company shall be formed as the investor to invest into this deal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Investor」).

The Investor and the Fairway Scavenging Company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Company」) will establish a Joint Venture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JV」). The Investor will invest US$ 1.20 Million (RMB 10 Million) into the JV in exchange of 51% of the ownership of the JV, and the Company shall put all its business, interests and assets into the JV in exchange of 49% of the ownership of JV.

The Board of Directors of the JV shall consist of 5 directors, 3 of whom shall be designated by the Investor and 2 of whom shall be designated by the Company. The Chairman of the Board shall be appointed by the Investor.

The current General Manager of the Company shall take the CEO position of the JV, and the current management of the Company will be hired to take the similar positions in the JV respectively. The CEO shall be appointed or dismissed by and only by the Board of Directors. Approved by the Board of Directors and agreed by the CEO, more senior executives will be hired.

JV』s management shall complete a three-year business plan for the JV to present to the Board of Directors for approval. The Investor shall assist the Company in writing a comprehensive world class business plan.

The Company shall work with the Investor to conduct the due diligence and audit on a timely basis and in good faith.

Upon the completion of the due diligence and the audit and the signoff of the documents aforementioned by both Parties, the Investor shall transfer Eight Hundreds Thousands US Dollars (US$ 800,000) to the designated account of the JV within five business days, and the rest of the investment that is Four Hundreds Thousands US Dollars (US$ 400,000) will be released upon the first half year provided the JV reach the goals setup in the business plan.

The JV』s management shall sign the Executives Compensation Agreement and Non-Disclosure and Non-Compete Agreement (that are two agreements to be signed separately) with the JV and shall commit to serve the JV for at least three years.

The management of JV shall be offered an incentive program that includes stock or stock options or other incentive programs. This issue shall be addressed in the Executives Compensation Agreement.

包博又給董厚明寫了一個備註:董總:一、成立BVI(英屬處女島)離岸公司除去可以合法避稅,更主要的是可以使股東匿名。BVI離岸公司的股權結構以及相關問題,咱們另行商議。二、商業計劃你不用擔心,我來幫你寫。三、如果有任何問題,咱們見面討論。順頌財安,包博孫子謹啟。

包博腦子裡實際上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了,但他沒有把這個交易結構完整地寫進協議。他寫的這個協議要點,只是他的deal structure的一部分。也就是一個半成品。他在最關鍵的地方留了一個缺口。這就好像對敵人實行合圍進攻的時候,在包圍圈的某一點上留個缺口,好把敵人引入這個缺口,然後再一路追擊。這可是當年林彪慣用的戰術,這叫「在運動中消滅敵人」。包博現在就是想把他們趕進他留好的這個缺口中去。他們一旦進了包博留好的缺口,Everything will be under his control(所有的事情就在掌控之中了)。

在上面這個協議要點中的第四點上,包博強調董厚明的CEO的職位將由合資公司的董事會任命,而且只能由合資公司的董事會任命。用合資公司的董事會「罩」住了董厚明。同時在第三點裡講明合資公司的董事會是由外方控制的。所以要動董厚明,必須外方同意。這樣董事會的位置就不受港務局的擺布了。第一點裡講明外方是在BVI成立的離岸投資公司。但是誰控制BVI投資公司這個問題卻被包博懸在了那裡。這裡就是問題的關鍵,所有所有問題的關鍵。如果對方要回答這個問題,也就必須把他們所有的底牌亮出來。

包博寫好了這些,有點自鳴得意地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把寫好的《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交給了張小姐。又在他的計算機里找了一份他以前寫的正式的英文的「Investment Agreement(投資協議)」。告訴張小姐:「幫我把這些要點放到這個正式的協議裡面去,並全部翻譯成中文。」

張小姐看著協議,有點誠惶誠恐地問:「這個你不找律師?你讓我寫?我……我……」

包博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麼簡單的事,找律師幹什麼?要點我都寫好了,你把這些要點放進去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法律文件的套話,所有律師全這麼寫。不用找律師了,我就是律師,你今天就當一次助理律師吧。不懂的問我好了。」

說完了,包博穿上了西裝上衣,回過頭來對張小姐說:「我去樓下Paulaner喝點冰鎮啤酒,輕鬆輕鬆。我拿著手機,有事情打我手機。哦,對了,Recitals(引言)部分我還沒寫呢,有空你把這部分也幫我寫一下吧。」

一轉身,包博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彈藥準備就緒、現在開始進攻!」然後十分得意地搖頭晃腦邁著方步走出了辦公室。張小姐聽著這話,覺得沒頭沒腦的,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看著包博的背影,心想:怎麼這男人作生意和小孩玩打仗似的?是生意本身就是玩打仗,還是男人永遠長不大?怎麼什麼東西都和玩似的呢?

張小姐對著這兩份東西看了半天。這才好不容易看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情。她先把包博的《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翻譯出來了,準備等一會包博回來了讓他先看看:

第一、成立BVI離岸公司,作為本次投資的投資公司(以下簡稱「投資方」)

第二、投資方與航道清理公司共同成立合資公司。投資方投入120萬美元(相當於1000萬人民幣),佔51%的股份。航道清理公司以全部資產、業務和利益入股,佔49%的股份。

第三、合資公司董事會由五名董事組成。投資方三名,航道清理公司兩名。董事長由投資方任命。

第四、航道清理公司現任總經理擔任合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現有管理層不動。合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由,並只由,董事會任命或解職。在經過董事會批准和總經理同意,將聘用新的高層管理人員。

第五、合資公司管理層需要制定出今後三年的商業計劃,交董事會討論通過。投資方將幫助合資公司撰寫一份全面的具有國際水平的商業計劃。

第六、航道清理公司有責任及時地、誠實守信地同投資方一起進行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和審計工作。

第七、在due diligence和審計工作完成並由雙方簽字認可之後的五個工作日內,投資方將80萬美元(約合666萬人民幣)打入合資公司指定賬戶。合資公司達到了商業計劃所規定的前半年目標,投資方將其餘款項,即40萬美元(約合334萬人民幣)全部打入合資公司賬戶。

第八、合資公司管理層需要簽署《管理人員雇傭協議》和《保密和非同業競爭協議》(另行協議安排),並承諾三年內不得離開公司。

第九、將給予管理層一個獎勵計劃,包括管理層持有合資公司的部分股份或股份期權或其他的獎勵計劃。具體問題將在《管理人員雇傭協議》中安排。

這些東西好翻譯,可是那份英文的Investment Agreement(投資協議)中有許多常用的合同法律條文和術語,什麼validation(有效性)啊、termination(協議終止)啊、jurisdiction(司法管轄範圍)啊、仲裁規則JAMS啊、good faith(誠信)啊……看得張小姐的頭徹底地大了。她計算機里裝了《金山詞霸》,不過那東西只適合給中學生用。到這個時候,它是一點用也不管了。

趁著吃中午飯的工夫,張小姐打車跑到附近的書店,把書店裡僅有的三種英漢和漢英法律詞典全都買回來了。一條一條地查,但還是有許多東西看不懂,詞典里也查不到。張小姐對著這三本法律詞典生氣。心裡在罵:「現在編字典的也是飯桶,都是幹什麼吃的。央央大國竟然沒有一本像樣的法律詞典。這些破字典編的,簡直就是騙人錢!一點水平都沒有!」

包博喝完啤酒也不知道跑什麼地方玩去了。到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才晃晃悠悠地回來了。一進門聽到張小姐在放流行歌曲,很好聽。他站住了聽。「……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溫潤香濃親切自然的歌聲從放在辦公室牆邊的超薄直立式Bang & Olufsen(邦·奧陸芬)的音響中飄了出來。

張小姐抬頭一看,老闆回來了。忙去把音樂關小。包博說:「別關啊!挺好聽的,誰唱的?」包博在美國多年,對現在最新流行的歌曲幾乎一無所知。

「劉若英唱的。」

「就是那個台灣奶茶?」包博邊說邊從口袋裡往外拿錢:「挺好聽的!哪天有時間也幫我買幾盤她的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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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3 | 只看該作者
張小姐發現包博竟然還知道「奶茶」,竟然也愛聽她喜歡的劉若英的歌曲,十分高興。把包博的錢推開,說:「不要你的錢,我買了送給你。」

包博看看她這麼高興的樣子,也不想掃她的興,就把錢又揣回了口袋,說:「也好!先謝了。」

張小姐把翻譯好的部分給包博看。包博認真地看了看,說:「Good job! I know you can do it.(幹得不錯!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可是,這份協議里還有許多東西我看不懂,需要你幫忙!」張小姐在列印出來的英文協議上把她不懂的地方都畫上了紅圈圈。一頁紙看上去紅彤彤的一片,到處是圈圈。包博從桌上拿起了張小姐新買的英漢法律詞典翻了翻,張小姐說:「這些詞字典上也查不到。這些破字典都是廢物,現在就沒有一本像點樣的英漢法律詞典。」

包博笑著說:「那就等著你來編了。」張小姐嘴裡「哼」了一聲算作回來了。

包博把畫紅圈的地方一條一條地解釋給張小姐聽,有些他也不知道相對應的中文詞是什麼。他只能告訴她中文的大概意思是什麼,這個條款是幹什麼用的,讓張小姐把意思翻譯出來就行了。張小姐只好再打電話去問她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同學,中文裡這個意思的概念在法律中的專業名詞是什麼。

已經很晚了,包博看看錶說:「下班回家吧!估計你一天是翻譯不完的,你以為律師助理是那麼好乾的?明天再接著翻吧!」

張小姐說:「好,好!最後一個問題了。這個翻譯完了,就全解決了。今天就下班了!你最後一段開頭寫的『IN WITNESS WHEREOF』是什麼意思?」

包博笑著說:「你問的這麼多問題中,就這個問題水平最高?告訴你啊,你記住。這三個字翻譯成中文就是『口說無憑,畫押為證』」包博一副電影中的舊社會賬房先生的語氣,還故意搖頭晃腦地。

張小姐以半信半疑的眼光看著他:「不會吧?怎麼像楊白勞賣喜兒的賣身契里的語言呢?」

包博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對啊!賣身契也是一種agreement的啊,凡是agreement都是這樣寫的啊?!」

張小姐半認真半帶威脅地說:「那我可就真這麼寫了啊?」

「當然可以了!」包博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但是張小姐總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最後,張小姐很不好意思地說:「老闆,Recitals(引言)我真的不會寫……」

包博看她那副可憐兮兮地樣子說:「OK,OK,我寫就是了。這次你看看我怎麼寫的,下次可就要你寫了。」說著,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去上去打開他的IBM手提電腦寫東西去了。

兩天後,張小姐把中英文的協議都寫好了交給包博。包博從頭到尾修改了一遍。他看到最後一段,發現張小姐在翻譯「IN WITNESS WHEREOF」的時候用的是非常文縐縐的「協議之事宜,特此為證」。包博笑著開她玩笑說:「不愧是大學生嘛!用的詞就是比鄉下土鱉黃世仁寫的賣身契上的詞好聽!」包博又修改個幾個地方后,就讓張小姐給董厚明把文件EMAIL過去,並同時把兩份列印件用快件寄給他們。並讓張小姐附信說:「協議僅為草稿。不妥之處,請董總儘管修改至滿意為止。如果有問題,咱們當面商議。」包博是盡量鼓勵他們多修改,他們改得越多,包博越能知道他們的底牌在哪裡。

張小姐拿著協議,看了看包博,「嗯,嗯」了好幾聲,欲言又止.…….

包博看看她,覺得她好象有話要說,就問:「What』s in your mind? Speak out.(你腦子裡想什麼呢,說出來。)」

「你真的要投資這個公司?」張小姐不解地問。

「Why not?(為什麼不呢?)」包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就那麼幾條破船,一堆老弱病殘,你投資一千萬,明明白白地是給人送錢,讓人家請客吃飯!」張小姐一急,順口溜都出來了。這話可把包博逗樂了。

「哇!哇!哇!出口成章嗎?說你水平高,你還真來勁了!」包博笑得挺厲害,眨著眼睛說:「沒那麼嚴重吧?再說,人家一年還有1000多萬的贏利呢?」

張小姐顯然被包博這副嘻嘻哈哈的態度給激火了,說:「你真相信他們那1000萬的贏利啊?說不定都是假的!現在的國營企業哪個不造假?」

包博笑迷迷地說:「對啊!這正是為什麼我們要作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啊?我們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嗎?」

張小姐還是挺激動:「我估計你查也查不出來!現在國營商業一個公司有三本帳、四本帳的有的是。人家給你看的是一本帳。他們總經理自己的那本帳你永遠看不見。國內的這些公司哪個不是先哄著你吃、哄著你玩,把你哄高興了,你一高興,嘩,一大筆錢就投進去了。這叫『花小錢釣大錢』。然後就是『關門打狗』。一旦錢投進去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張小姐接著就給包博下了結論了:「老闆,恕我直言:你們這些從美國回來的,真是不了解國內的情況,實在得過分,簡直就是太傻了!傻的可愛!這麼容易就讓別人給騙了!」

包博更笑了,這怎麼和老高的論調有點不謀而合呢?是不是國內大家都這麼認為?更有意思的是張小姐還給自己下了結論:「傻的可愛!被別人騙了!」原來回國是受騙來了。

包博小心翼翼笑著小聲辯解說;「我沒那麼容易就被騙了吧?」眼睛還故意天真地眨了眨。

張小姐還挺執拗:「在中國,連朱鎔基溫家寶那麼精明的大領導都被人家騙。人家騙騙你這個外商還不是『為國爭光』啊?」

包博看張小姐真的認真了,就緩和氣氛地說:「好了,好了,別擔心了!這個協議他們是一時半會兒不會簽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張小姐這下不明白了:「這協議里的條款不都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條件嗎?我們只不過把他們的想法整理成文。他們怎麼會不同意呢?要我,我就簽了,先拿你六百多萬現金再說!等錢進了我的口袋了,我楊白勞就有辦法逼死你黃世仁,你還別不信!國內把這個叫『關門打狗』。」

「關門打狗」的故事包博確實也聽說了不少。但這種做法一搬都發生在十分低級的合作夥伴身上,什麼鄉鎮企業、民營小公司之類的。應該是可以防範的。所以包博並不太但心這個港務局會幹那麼低級的事情。

包博不緊不慢地說;「我沒說他們不同意啊,這些他們都會同意的。但是在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解決前他們是不會簽字的。」

張小姐覺得包博在玩文字遊戲,激動地說:「同意了,為什麼不簽字?還有什麼問題沒解決?你給人家投資人家還會有問題啊?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他們不會簽字?」

包博看她那副認真勁兒,把本來不想說的話還是說出來了:「這個協議只是一個『火力偵察』。沒有它,不可能『引蛇出洞』。所以這只是佯攻一下,探探虛實。」

張小姐不知道包博和老高的談話內容。所以理解不了包博所說的東西。她只是越聽越糊塗,不知道包博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一臉的茫然。

包博看她還是沒明白,覺得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和她說清楚的,就說:「好了,別擔心了。Believe me(相信我), OK?你儘管把協議給他們發過去。他們至少一個星期不會理咱們。等一個星期以後,你提醒我給董總打個電話催問一下情況。OK?」

包博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張小姐也就不便再爭了。

張小姐轉了話題,對包博說:「這兩天接到電話,說是《蓬海日報》的記者要採訪我們投資蓬海市的情況?」

包博「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但忽然又發現不對,於是馬上警覺起來,一臉嚴肅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咱們剛從蓬海回來沒幾天。」張小姐接著說:「那天你不在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來過。五十多歲左右,禿頂,帶個眼睛。說是記者。說要了解咱們和蓬海港務局合作的事情。到咱們辦公室探頭探腦看了半天,走了。」

包博一愣:「找上門來了?」他想:這是哪裡走漏的風聲呢?這麼快。肯定不是他自己這邊的問題。他這邊只有他自己,張小姐,和老高知道這個項目的情況。估計可能是董厚明他們那邊。難道是董厚明他們把消息桶出去的?為什麼這麼早就把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捅出去呢?難道他們想利用媒體造勢還是想用媒體壓迫誰?如果他們想利用媒體造勢,也應該讓媒體採訪他們自己才對啊?而不是跑到北京來採訪外方啊?看樣子以後還要提醒他們注意低調保密。

想到這裡,包博馬上拿起手機給董厚明打電話。電話接通了:「喂,董總,哦,你好,你好……哦,是這樣,關於合資公司的事情呢,我起草了一個協議……不是不是,這只是草案,草案……我給你發過來,你看看……對,對……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或是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呢,你儘管改就是了。其他的問題咱們見面商量……對,對,對……小張今天就給你發過來……那好,那好。……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蓬海日報》的記者打電話來想來採訪,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安排的……哦,不是你們安排的?哦,我還以為是你們那邊安排的呢……那好,那我就回絕了。……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好,好,你回頭了解了解。好、好,我想咱們應該注意保密,低調一些。……就是,就是……那好,我把協議發給你,咱們再聯絡。好,好,再見、再見。」包博早也學會了國內打電話這套路數,上來先是東拉西扯一大堆有用的沒用的,最最關鍵的幾句話放在最後才說出來。

放下電話,包博對張小姐說:「董總也不知道採訪的事情。有可能是別人漏的風。」

張小姐問:「會不會是假的記者?」張小姐就覺得那個人不象記者。

包博說:「如果是假的,問題就更嚴重了。不管怎麼樣,現在是不能見媒體。不管真的假的,你回絕就是了。」

張小姐面有難色地說:「如果是真的媒體,咱可不能得罪。我怕這麼直截了當地給人家回絕了得罪人。以後萬一咱們還有用到人家的地方。」

包博笑了:「這還不容易。你讓他們先交個《採訪計劃》來。讓他們在《採訪計劃》中寫清楚是什麼新聞單位的、主編是誰、記者是誰、採訪目的、採訪提綱等等。然後你說你正在給他們安排採訪就是了,一拖不就明年見了嗎?如果是假的,是絕對不敢給你《採訪計劃》的,這不一下就漏陷了嗎?」

張小姐「哦」了一聲,輕輕地伸了一下舌頭。包博逗她說:「還說我實在呢,我看你比我還傻實在!」

包博又問張小姐:「這個星期就讓董厚明他們動腦子去吧。咱們輕鬆一下了。這個星期有什麼活動嗎?」

張小姐象背書一樣地機械地說:「中關村的開發區有一個歸國創業座談會;僑聯青年委員有一個媒體見面會;歐美同學會有一個……」包博打斷了張小姐的話:「老是這幾家所謂的『海歸』聚會,都煩了。跳出這個圈子,有沒有別的什麼有意思的活動?」

張小姐想起了什麼,邊低頭在桌子上找著什麼,邊找邊說:「這個星期五有個『國際房地產金融法律研討會』,是一個美國律師事務所主辦的。他們發請帖過來了,你要去嗎?」

「我看看都誰講?講什麼?」包博接過了張小姐遞過來的請帖。

請帖上燙金字寫著「星期五,晚上6:30,北京中國會,西單西絨線衚衕51號。本次活動旨在為業界精英提供輕鬆交流的私人環境……」云云。還列著主演人和演講的題目。主演人有美國的、香港的、和國內的,有律師、有房地產協會的頭頭,還有國家發改委下面的一個政策研究中心的政府官員。這些主講的人包博一個也不認識。但主辦這個研討會的美國律師事務所倒是鼎鼎大名,是一個洛杉磯的事務所,包博知道他們。包博看了看,演講的題目都是房地產金融方面的,什麼房地產按揭證券化、房地產信託、房地產融資等等。這些題目是包博十分感興趣的:「這個可能有點意思。我去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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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3 | 只看該作者
北京的十月清爽怡人。星期五傍晚,已是華燈初上時分。西長安街車水馬龍,西單口熙熙攘攘。西單被改造成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了,已經再也沒有了老西單的韻味了。包博小的時候買冰糖葫蘆的西單食品店早已沒了蹤影。插在流行歌曲《冰糖葫蘆》前的老北京的吆喝「冰糖葫蘆——葫蘆冰茬」也只能讓包博覺得「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長安街上不讓左轉,司機小趙開著車從西單口走平面立交,繞到了中國銀行的後面才轉上了宣武門內大街,然後左轉進了西絨線衚衕。衚衕口早已經建了傻大而醜陋的商業樓。但西絨線衚衕裡面基本上還是保持著老北京的原汁原味,漆黑窄小、冷冷清清,兩邊的平房老舊殘破。包博的車緩慢前行,在他的車前面是一輛紅顏色的寶馬BMW Z3。寶馬開得很慢,看樣子是個新手。

西絨線衚衕51號就在衚衕口進去沒多遠的左手邊。小趙開車緊緊地頂著前面寶馬的后屁股從51號的院門進到一個前庭園子。這裡是「北京中國會」的停車場,面積不大,已經停了十幾輛車了,顯得十分擁擠。看樣子來的人不少。「中國會」的保安穿著藍黑色的制服,系著國軍式樣的武裝帶,左胸前綉著一個紅色的酒杯,杯子上是一個黃顏色的五角星,看上去很醒目,這是北京「中國會」的標誌。這些保安的裝束怎麼看怎麼象解放前的給有錢人家看家護院的「偽警察」。

保安正在很認真地指揮泊車。前面一個空位,很窄小。保安看看那輛BMW Z3的車身比較小,就示意它開進去。開寶馬車的人的水平太差,再加上「中國會」的停車場實在太小,左轉彎時竟然轉小了,車的左側緊貼近旁邊停的那輛加長奧迪車的后保險杠了,往前開又怕頂到右邊停的那輛車,寶馬車進退維谷地卡在了那裡。其實慢一點還是有足夠的空間可以進去的。這時寶馬車想倒車出來重新再進。但包博的車緊緊地頂在了後面,它倒不了。於是寶馬車就按喇叭。可是包博的車後面也是車頂車,包博的車也倒不了。司機小趙在車裡小聲地罵:「這個臭手,那麼大的空檔還開不進去?倒你媽個屁倒!」所以小趙也按它喇叭,在車裡示意:「我也沒辦法,後面頂上了,沒法倒。」大家僵持著,保安也只會傻傻的看著。

     

     
    包博正在車裡打電話。看到僵持住了,就對著電話說了一聲「I』ll call you back(我一會給你打回去)。」掛了手機開車門下了車。他走到前面看了看,客氣地對寶馬車裡的女人說:「小姐,開慢一點應該能過去!」

那個女的可能是因為包博的司機按過她喇叭,所以沒好氣的說:「開過去颳了你賠?!反正我開不過去!」然後眼睛往上一翻,翻出一雙大大的衛生球般的白眼珠在黑夜裡閃光。

包博看她實在是膽小手軟,只會翻眼。估計這車她是無論如何開不進去了,客氣地就說:「我讓我司機幫你開進去。如果颳了,我賠!」

車裡的小姐上下大量了包博幾下,看到眼前這個男人衣著華麗、儀錶堂堂、神態自若、十分自信,而且客氣大度。於是她真的「乓」地一開車門下了車,把車鑰匙往包博手裡一摔,兩手往胸前一盤。還是向天上翻著她的衛生球般的眼睛,一副「讓你賠」的賭氣的樣子!

包博招了一下手把小趙叫過來,說:「幫小姐把車停好!」

「是,首長。」小趙習慣性地腳後跟一磕胸脯一挺,一副服從命令聽指揮的軍人姿態。他上了車,穩穩噹噹地把她的小寶馬開了進去,停得好好的。小趙下了車把車鑰匙還給了包博,包博再把鑰匙遞還給那位小姐。她接過來,按了一下車鑰匙上的鎖車遙控按鈕。寶馬車「嘟」地叫了一聲,前後四個黃燈一閃,鎖上了。然後她「啪」地一聲打開由正反兩個C字母套在一起的手袋褡扣,把鑰匙往她銀白色的Chanel(香奈兒)手袋裡一扔,說了聲:「多謝!」不等包博說話,把下額向上一楊、一轉身、一甩頭,熟練地做了一個轉身亮相的舞蹈動作。然後再用手提了提肩上那輕薄飄逸的深紅色羊絨shawl、頭髮往後一甩、脖子再那麼扭了一下,踩著高得不能再高、尖得不能再尖的高跟鞋,揚頭、挺胸、叉腰、擺胯、一字步,「嘎、嘎、嘎」地扭著屁股走了。站在旁邊的保安和其他人都看傻了。

包博看著她的這一串很有「展示意義」又很有「范兒」的動作,盯著她的背景,眼睛誇張在她背後上下地掃了幾下。最後把目光直直地、誇張地停留在她那個在奶白色薄風衣下扭動的高翹的屁股上,嘴上擺出發「哇——」長音的驚嘆口形,然後向保安擠了一下眼。那個保安小夥子也順著包博的眼光向她的左右扭動的性感屁股看去,回過頭來沖包博咧開嘴,露出中國農民特有的憨厚的、淫穢的、開心的笑容。

前庭院的西邊三層小樓是老「四川飯店」,號稱北京城裡最好的川菜館。解放后這裡曾是國家監察部的辦公地點。1959年4月監察部要撤銷。當時的北京副市長萬里找監察部女部長錢瑛把這個地方要了下來開四川飯店。因為當時北京有一幫四川籍的國家領導人,嚷嚷著北京沒地方吃到正宗的川菜。所以周總理就批了這個地方。名字也是總理起的,郭沫若題的匾。各種副食品、調料、輔料、茶葉、曲酒、鮮菜、鮮魚、大米甚至包括炊具都是從成都運來的。廚師都是從成都的「芙蓉餐廳」、「西苑飯店」等著名飯店調來的,連女服務員都是講四川話的川妹子。這在50年代可算是夠腐敗了吧?

     

     
    這裡以前只有西邊靠近衚衕的這個小樓對外開放。內園可以從「四川飯店」小樓的旁門進去。以前內園僅供高幹和外賓使用。陳毅經常跑這裡來吃擔擔麵。鄧小平更是常來吃麻婆豆腐。萬里、張愛萍也是這裡的常客。

前庭的北邊是一個院門,門上有一橫匾,匾上草書「北京中國會」五個大字。跨過門檻,便是中庭。這裡是一個地道的四合院。院子里的海棠開著紫色的花。這裡的裝潢是老外最喜歡的那種中國味兒——青磚灰瓦﹑雕樑畫棟﹑宮燈古槐,厚重的歷史氣息沉靜而生,一石一木將清朝皇家的氣派表露無遺。這裡就是以前「四川飯店」的內園,現在是「北京中國會」。

這個院子以前老百姓叫它「勛貝勒府」。是康熙二十四子胤祕的曾孫子綿勛的宅子。其實這裡並不是胤祕的親王府,準確說應該叫「貝子府」。胤祕是康熙皇帝63歲時生的最小的兒子。後來雍正在封他自己兒子弘曆「寶親王」(也就是後來的乾隆皇帝)的時候,也順手封了他這個最小的弟弟一個「諴親王」。

按照清朝爵位世襲制度,親王的下一代是郡王,郡王的下一代是貝勒,貝勒的下一代是貝子。棉勛是「諴親王」的曾孫子,所以只是一個貝子。但老百姓叫慣了,也分不清是「貝勒府」還是「貝子府」了。到1924年的時候,這個院子讓棉勛的敗家子的孫子給賣了。賣給當時金城銀行的老闆周作民了。周作民是日本回來的「海歸」,是當時中國金融界的頭面人物。解放后「周宅」歸了政府。真正的康熙二十四子「諴親王府」允祕的親王府實際上是在寬街那邊的北京市中醫醫院那裡。吹牛說「北京中國會」這個院子是「諴親王府」,估計只是一個marketing的trick(市場推廣的花招),反正老百姓是分不清楚滿清皇室這麼多的說道兒。

這個「貝子府」院子很大,一萬多平方米,十五、六畝地。按照歷史朝代名稱被改造成了十四個廳和房間——秦、漢、唐、宋、元、明、清,還有齊、楚、燕、韓、趙、魏、春、秋。

據說鄧小平最喜歡宋廳。宋廳內以前有一對貓,一隻白的,一隻黑的。當年有人問鄧大人對「姓社姓資論戰」有什麼看法。鄧小平指著貓說:「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所以傳說中的「貓論」就是誕生在這裡。傳說歸傳說,無從考證。

1992年的時候,香港的鄧永鏗看中了這個院子,想在這裡開「China Club(中國會)」。鄧永鏗就是後來開旗袍唐裝連鎖店「上海灘」的那個香港商人,他是慈善家鄧肇堅爵士的孫子。他在香港中環德己立街的舊中國銀行大樓的頂樓開了一個「香港中國會」。90年代他和北京市旅遊局談了三、四年,知道1996年才與旅遊局談妥,合作開辦了這個「北京中國會」的私人俱樂部。投資了七千多萬港幣,把這裡全都重新裝修了,然後交給香港半島集團來管理。在北京投資干點事情多不容易啊。

研討會在「中國會」的秦漢廳里舉行。廳布置了一個大大的以天壇和藍天為背景的展板,在聚光燈的照耀下,展板上紅色的標題大字——「2003年國際房地產金融法律研討會」顯得格外的醒目。展板前是一個小舞台,舞台上面是一個講台,兩邊是兩盞黃顏色的仿古宮燈。這裡已經來了大概100多人了,還有一些人站在門口。前面座位零零星星地都已經座滿了。包博站在房間的後面擺放甜點和飲料的桌子不遠的地方,等著研討會開始。

桌子邊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取飲料。這時剛才的那位開寶馬車的小姐過來拿橙汁。她看到包博站在那邊正沖她微笑。於是就走過來和包博握手,沒有了剛才那副盛氣凌人的「明星」架子了,換上了一副十分幽雅但略帶矜持的樣子。包博想:不知道人的態度和風度是否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不同。進了五星級賓館想隨地吐痰估計也吐不出來了。剛才在停車場還是半個潑婦呢,現在進了私人俱樂部一下就變成「淑女」了。想到這裡,包博臉上的笑容帶了一絲壞壞的樣子。

包博這時才好好端詳眼前這位「淑女」,長長的披肩發燙了大大的彎,帶著上海灘30年代的復古風情,但又染了現在時髦的棕紅色,是「復古」加現代的時髦髮式。有點像鞏俐一樣的鴨蛋臉;略微高起的顴骨,高聳的額頭,有點像倪萍;兩條被精心修理過的長長彎彎的眉毛,塗了大大的銀黑色的眼影和眼圈的眼睛顯得十分誇張,一張紅唇被塗得紅紅的、亮亮的、大大的,格外性感。一張很「中國」的臉上化了一個很西方的濃濃的晚妝,有點像靳羽西式的化妝,但沒有靳羽西那麼誇張。長長白白的頸上是一條白金項鏈;肩上一條很像Shahtoosh(「沙圖什」)的羊絨披肩;披肩下是一件黑色的袒肩Evening Gown(晚裝)。晚裝的右胸上別了一個背靠背扣在一起的C字母組成的銀色配飾,讓人一眼就看出是Chanel(香奈兒)的晚裝。香奈兒晚裝很簡潔,突出表現的是女人高高聳起的breast(胸部)和開得很低的V字領處深深的cleavage(乳溝),以及窈窕的腰身。

她的腰間掛了一條細細的銀色的腰鏈,沒有任何裝飾,把細腰翹臀的身材充分地表露出來。腰鏈的兩頭都有一個C字母,和她頸上的白金項鏈很般配。晚裝的下擺不長,在左腿前是一個高到股溝的開衩,走起路來潔白滑膩的大腿若隱若現,步履搖曳間,一閃而逝,令人浮想聯翩。裙下勻稱細長的美腿踩在高跟細帶尖頭的莫羅·伯拉尼克(Manolo Blahnik)高跟鞋上,嫵媚妖艷、娥娜性感。這樣的裝扮就是在香港社交名媛的party上也是最能吸引男人目光的。

小姐對包博說:「剛才謝謝你幫我停車。」包博嘴角向上翹的更高了一點,眼睛笑迷迷地看著她,微微歪了一下頭,說:「舉手之勞,不用客氣。」這是包博慣用的迷女孩子的笑容。這個笑容果然奏效,那小姐看看他周圍,說:「就你一個人啊?我那邊好象還有座位……」

於是包博就隨她到前面的座位處去了。她把放在椅子上的風衣拿掉,讓包博坐。包博坐下后拿出名片,遞了過去:「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小姐一隻手接過了包博的名片,反覆看了半天,說:「哦,投資家,大老闆。孫總,還是孫子總啊?」包博打著哈哈:「都行,都行。叫包博或是Bob更親切。」

小姐打開她的香奈兒的手包,拿出一個上面有著同樣正反兩個C字母標記的真皮名片盒,取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包博。包博雙手接過來,很認真地看著名片。名片印得很精美,淡淡的顏色。淡淡的飄著Chanel No.5(香奈兒五號)的香味。名片上寫著:Silver Beauty International Culture Exchange Co. Ltd., Chairman, Carrie Yin, Master of Art, Thames Valley University。另一面印的是中文:銀倩國際文化交流公司,董事長,銀倩,英國泰晤士河谷大學藝術碩士。

「哦,原來是銀總。幸會、幸會。」

「叫我Carrie或銀小姐好了。叫『銀總』顯得太老氣橫秋了。」

「哦,銀小姐,原來是學藝術的。果然氣質不凡。估計你以前肯定是個大明星!」包博本來想說肯定是個演員,但話到嘴邊又故意提高了一個級別說成「大明星」。

銀倩馬上眼角上翹,但還是蹦著個勁兒地說:「你怎麼知道的?」

包博本來想說:你走路都帶著「范兒」呢,一股「梨園氣」。但剛剛認識還不太熟,不好意那麼說話。於是話到嘴邊又改口了,說:「你身上有一股明星的氣質,一看就是個『碗兒』。By the way, you look so beautiful! Your Chanel dress, purse, Manolo shoes, and everything look perfect on you.(順帶說一下,你看上去十分美麗。你香奈兒的裙子、手袋、莫羅的鞋子,所有的一切在你身上都那麼完美。)」

包博知道她在英國讀過書,所以開始用英文大唱讚歌。這種肉麻話用中文說不太好啟齒,但是用英文說特別的順口。這話一半是拍馬屁一半是真心話。但不管還是馬屁還真話,銀倩聽了頓時兩眼放光,一種知遇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熱乎乎的。她再也不端著那副冷冰冰的、拿腔作勢的架子了,人也笑得燦爛了起來。

研討會由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律師主持。這個美國律師起了一個十分中國化的名字。好像叫什麼「杜聿明」之類的。只看名字,包博還以為是中國人呢。在中國工作和做生意的美國人,大部分人用的中文名字都只是從英文直接音譯過來的,比如John叫「約翰」、Bill叫「比爾」、Catherine叫「凱瑟琳」。但在中國工作的美國律師幾乎人人都起了一個十分中國化的名字,叫什麼「蘇曉明」了 、「庄稼人」了之類的。估計這樣一來是為了使中國客戶容易記住他們的名字,二來顯得他們對中國文化特別有了解。

第一個做presentation(演講)的是那個叫「蘇曉明」的美國律師。四十多歲,長了一個大大的鼻子,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大鼻子「蘇曉明」用投影儀把PowerPoint幻燈片打在屏幕上,在台上用帶有加州口音的英語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The China Banking Regulatory Commission is trying to reduce bank exposure to real estate. China's real estate developers have been chasing after capital since banks tightened lending, and the real estate investment trust property funds or securitization instruments is a way to go next. The securitization and other instruments can not only be a way to raise money for you, but also be a financial vehicle to market your profit, of course, at the same time, you transfer your risks to the capital markets……(中國銀監會正在試圖減少銀行在房地產領域的投資。由於銀行縮緊銀根,中國的房地產開發商開始到處找錢,房地產投資基金的自己和資產證券化是下一步可走的路。資產證券化和其他的金融工具不僅可以為你融資,而且是一個金融載體市場化你的利潤,當然,同時你也把你的風險轉嫁到資本市場去了……)」

「大鼻子」按了一下手裡的激光遙控器,幻燈片換到了下一頁:

「Securitization instruments, that are the most types of asset-backed securities including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have NOT yet been seen in China. This is an opportunity, of course, it is ……(大部分是資產為基礎的證券類型,包括以住房貸款為基礎的證券的證券化工具在中國還沒有出現。這是一個幾乎,當然,這是……)」

包博聽得津津有味,從口袋裡拿出惠普掌上電腦iPAQ Pocket PC,把關鍵的東西手寫進去,時不時地按一下錄音鍵錄下關鍵的部分。

「大鼻子」在大的方面不斷歌頌中國的機會如何如何地多,發展如何如何地快,但一觸及到中國的實際問題,他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激動而且義憤填膺了:

「The barrier to entry into China is CHINESE GOVERNMENT itself. Anything new in China takes a long time for approval. If there is not an existing regulation or precedent transaction, approvals take even a LONGER time, I mean a LOOOOONG time.(進入中國的門檻正是中國政府自己。在中國任何的新鮮事務都要經過長時間才能被批准。如果沒有一個現行規定或是先例可循,審批過程將會更長,我是說一個長~~時間。)」

大鼻子的語氣越來越誇張了,但還不忘時不時地給自己做做廣告:「Having skilled legal and financial advisors with MANY YEARS experience, SUCH AS US, to deal with the regulatory agencies, the lag time can be REDUCED.(如果你有有多年經驗的又十分有技巧的法律和財務顧問,比如我們,這個拖延的時間可以減少。)」他用雙手自己指了指自己,把『SUCH AS US(比如我們)』說得十分的重,然後沖著台下一列嘴,得意地笑了笑。

幻燈片換到了下一頁,「大鼻子」繼續炮轟中國的現狀,一條一條的開始列舉「罪狀」:

「Beyond the government, there is no reputable rating agencies YET in China. Even though some agencies are getting up to speed, it is a LONG way from rating various collateralized instruments. Secondly, the tax structure differs and may not afford the same REIT benefits to investors. The third issue, the commercial banks are sitting on every residential loan they ever made. There are no commercial conduits. Let me tell you something funny happening here in China. The auto loan industry recently is experiencing an increasing default rate, which is almost 50%. FIFTY PERCENT, think about it, that means half of CHINESE PEOPLE who buy a car using a bank loan RUN AWAY. Without proper records, it has been impossible to trace defaulters, even if they gave correct information in the first place.(除了政府,在中國也沒有有聲望的平級機構。儘管有些平級機構正在加速發展,但是給各種各樣的抵押金融工具平級還早著呢。第二,稅務結構不同,可能支付不起同樣的房地產投資信託帶給投資的利益。第三個問題,商業銀行現在把他們貸出去的住宅貸款全都坐屁股地下。沒有商業導管。我告訴你一個中國發生的可笑的事情。汽車貸款行業最近經歷了不斷升高的違約率,現在已經是50%了,百分之五十,想想!這意味著一半中國人用銀行貸款買了汽車就跑了。沒有適當的信用記錄,你不可能找到為違約者,儘管他們一上來給的信息是正確的。)」

「大鼻子」果然是對中國文化很有了解,當他說到「run away(跑了)」的時候使出一個「蘭花指」做了一個京劇中花旦退場的動作,逗得是滿堂大笑。他自己全當是贏得了一個滿堂彩兒!

「大鼻子」在笑聲的鼓勵下,更加得意忘形,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中國,打擊面繼續擴大:

「It's unlikely that any of these assets will be securitized recently. Now, the 『BUZZWORD』 in China is 『securitization』, but CHINESE do NOT really understand it. They have applied it to non-performing loan resolutions. In fact, there have not been any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commercial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or other collateralized securitizations in China. There is plenty of real estate in China that could be securitized. But that could be a few years AWAY……(好像這些資產最近不太可能證券化。現在在中國最時髦的詞就是『證券化』,但是中國人真的是不懂。他們已經把證券化用在了不良貸款的解決上。實際上,現在在中國沒有任何房屋貸款的證券化,商業房屋貸款的證券化,或是其他有抵押物貸款的證券化。中國有許多房地產可以證券化,但是還要有幾年的時間……)」

包博轉過頭來看看周圍的聽眾。他怕聽眾里有比較愛國的「憤青」聽了這些話會被激怒。但是他發現聽眾中凡是聽懂了的都十分認可「大鼻子」所講的內容,不斷地會意地笑和點頭。估計能聽得懂「大鼻子」演講的人,也就足夠的西化,或是具有足夠的國際視野而超越「民族主義」來看待中國的問題。包博看看坐在前面的幾個在中國很火的房地產「大碗兒」。他們是中國當今社會的受益人。他們通常是最不高興聽到別人批評中國現狀了。但他們也只是面無表情的傻笑。估計是沒聽懂「大鼻子」在那裡為所欲為的演講內容。

曾經有個叫劉克亞的「海歸」,2000年回國搞了一個「表演英語」,很是火了一陣子。他就鼓吹「英語決定命運!」,還寫了一本書叫《都是英語惹的火》。在包博看來,英語不但決定命運,英語決定一個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思維方式,乃至一個人的觀點。比如今天,英語自然而然地就把聽眾一分為二了,聽得懂的和聽不懂的,都是英語惹的禍啊!

銀倩捅了一下包博,打斷了他的思路,問他:「什麼是securitization啊?」包博小聲告訴她:「Securitization中文叫『證券化』,就是把資產啊、貸款啊、壞帳啊、預期收入啊等等都像賣股票一樣地給賣了。」

銀倩覺得包博這種深入淺出的「庸俗化」的解釋很好玩,笑著說:「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明白了。就是把該賣的、不該賣的;值錢的、不值錢的全都給賣了。」

包博一本正經地地點點頭,說:「理解正確,加10分!」

銀倩馬上180度大轉彎,反唇相譏:「那不就是騙人嗎?」

包博還是一本正經的搖搖頭,說:「回答錯誤,減10分!」

銀倩笑了:「我等於白說!」包博也笑了……

「大鼻子」講完了,手拿一隻紅酒杯站在前面,等著回答別人的提問,一副沉浸在自己表演之中的良好感覺。「大鼻子」果然是個a super salesman and a big exaggerator(超級推銷員和大牛皮將),他的presentation引起了不小的反應,聽眾里提問的很多。最後,主持人「杜聿明」不得不宣布:「Last question, all right?(最後一個問題,好嗎?)」

「大鼻子」回答完了這個last question,就被趕下了台。

後面兩位演講人一個是香港的什麼房地產協會的副主席,用帶著明顯的英國口音的英語大講REIT(房地產投資信託)在香港的情況。但他演講的內容卻是刻板拘謹有餘,幽默活潑不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英式英語不如美式英語活潑得原因?

最後是「國家發改委」下面的一個什麼政策研究中心的政府官員,號稱是中央決策的智囊團之一。他講了中央正在進行房地產信託和證券化方面的研究以便國家制定相應的政策等等。他的演講基本上是在照稿子念,英文也帶有很重的中國口音,不是很容易聽得懂。但包博感覺他講的內容最好,最實在,也very informative(非常有信息量)。從中可以了解到許多中國政府對房地產金融市場發展的態度和想法。但他的presentation卻沒有引起聽眾太多的注意,可能是因為他的presentation skill(演講技巧)實在不是特別好,或是他的英文口音太重。但是以包博這兩年在中國接觸的國內同胞來看,英文能講成他這個樣子的政府官員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包博覺得十分可惜,這麼好的內容好象關注的人不是很多,也沒有什麼人問問題。不知道是沒聽懂呢,還是這些內容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呢?就和現在的中國產品一樣,一流產品,二流包裝,三流的營銷。一個人的包裝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語言。好的語言能帶「火」本來不是很「火」的講話內容。看樣子劉克亞說得對——「都是英語惹的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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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4 | 只看該作者
不到兩個小時研討會結束了。主席台周圍圍了一大堆人,在那裡和演講者交換名片、問問題、攀談。包博發現今天來這個研討會的人,一半是亞洲面孔,一半是洋麵孔。而且許多亞洲面孔的人基本也是不會講中文,講的是純正的美國話。估計不是ABC,就是美國的亞裔。現在在北京和上海的帶有洋味的所謂「高級聚會」上英文已經成為了「官方語言」,所以在這種聚會上只講英文不講中文不會有人覺得奇怪,也不會象後來上海交大主辦第四屆全球華人物理學大會時要求與會者講英文而遭受媒體「炮轟」。


接下來的活動是自助餐式的冷餐會。大家站著,走動著,拿著飲料、酒和吃的東西開始聊天。這裡既有美式的小吃,又有廣式的小吃。在靠牆那邊的一個桌子上,一個三層的銀色大盤子上面,包博竟然看到了他很喜歡的美國cheese(乳酪)。盤子的最上層擺放著沒有拆封的臘封裝的原裝整盒cheese,盤子的下層是擺放了一大圈切成薄片的cheese。有白顏色的加利福尼亞Vella Cheese生產的軟乳酪Monterey Jack,還有黃顏色的佛蒙特「雪伯林農場」的柴達乳酪Shelburne Farmhouse Cheddar。盤子的中間一層是美國小吃,有大大的蜜棗(medjool dates)、薄薄的義大利干熏火腿片(prosciutto)、還有硬殼粗面的酵母酸麵包(sourdough bread)。桌子上還有一個大理石案板供客人自己切乳酪。

包博在北京住了好久了,頭一次看到這麼多、這麼正宗的美國芝士和小吃,激動得不得了。他幾乎沒拿任何別的吃的東西,拿了一盤子cheese和prosciutto在吃。嘴裡還在說:「如果再有一杯Zinfandel(金粉黛),就全齊了。」在他眼裡cheese(乳酪)加紅酒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之一,如果吃cheese不加紅酒就和涮羊肉不沾調料一樣沒味。如果吃美國的cheese,不喝加州的紅酒就和吃北京焦圈不喝北京豆汁兒一樣文不對題。

包博在那裡自言自語,沒想到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金髮碧眼高鼻子的老美接過話說:「We do have Zin from Sonoma County. It』s right over there(我們確實有索諾瑪縣的『金粉黛』,就在那邊)。」

包博順著老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那邊桌子上擺放著一排五、六瓶1999年的Dry Creek Vineyard Reserve Zinfandel(干溪谷葡萄園貯存金粉黛)。一個穿紅綢上衣黃綢褲子的女服務員正站在旁邊在幫客人倒酒。酒瓶上黑色標籤的中央是藍色的大海和一條美洲杯帆船賽的帆船。包博十分喜歡帆船。他是美洲杯帆船賽的big fan(狂熱愛好者),家裡壁爐上擺的也是美洲杯帆船「星條旗號」的模型。所以對這個號稱是「Wine for Sailors(為航海者而制的紅酒)」的紅酒很熟悉。美國加州索諾瑪縣(Sonoma County)以盛產紅葡萄酒著名。而其最著名的是「三大谷」——阿歷山大谷(Alexander Valley)、干溪谷(Dry Creek Valley)和俄羅斯河谷(Russian River Valley)。包博最熟悉也最喜歡的紅酒之一就是「干溪谷」的Zinfandel,可能就是因為標籤上面印的帆船吧。

     

     
    「It looks like a typical American Wine & Cheese Party(好象是典型的美國紅酒和乳酪的聚會)。」包博對那個聽得懂中文的老美說。

「Yes, we brought in these stuffs all the way from California. I do appreciate you enjoy it. Sounds like you love these American stuffs, don』t you?(是啊,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從加州遠來的。很感激你能喜歡。好象你很喜歡美國東西,對吧?)」老美指著加州紅酒、美國芝士和小吃,很得意地向包博解釋。真不虧是洛杉磯的律師事務所,辦party的吃喝都是從美國加州運過來的。

包博樹起了大拇指,很美國派地一歪頭,一臉的讚賞,說:「You bet. That is my American fix. I do miss the damn good things a lot in Beijing.(千真萬確。這是我美國相思病的解藥。我在北京真的十分想念這些鬼東西。)」

說著包博騰出一隻手來,伸出去和懂中文的老美握手:「Oh, by the way, I am Bob, Bob Sun. Nice to meet you(哦,順便說一下,我是包博,包博孫子。很高興認識你)。」

「Glad to have you here(很高興你能來). John Darrow,我叫張達若,我是美國的律師。」老美開始改說中文。他的中文講得不錯,但還是四聲不分,並混合著美國口音。所以聽上去好像「撞大肉」是「霉過的綠屍」。

包博和「撞大肉」交換了名片。「撞大肉」看看包博名片上有中美兩個地址,問包博:「Where do you call home(你把哪裡稱為自己的家)?」

這是最讓包博疑惑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哪裡是他的家,哪裡最終是他的歸宿。他說:「Well, I live both in the States and China. But be honest, I don』t know where I should call home. Just like I know where I come from, but I don』t know where I am going to.(嗯,中國美國我都住。但是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把哪裡稱為家。就好象我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但不知道歸宿在哪裡。)」

「撞大肉」費勁地點點頭,似懂非懂。包博估計「撞大肉」是永遠不會理解這一代中國留學生心中的這個永遠解不開的結兒。

這時銀倩走過來,看到包博在吃cheese,第一個反應就是:「Yuuuuuuuck(太難吃了)!你竟然吃這種東西啊?」一臉的驚訝和好奇。對銀倩來說,看到中國人愛吃cheese,就和看到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愛吃臭豆腐一樣讓人覺得驚訝!

     

      
    包博把一大塊cheddar(柴達乳酪)放到嘴裡,再啐了一口金粉黛。乳酪在嘴中的紅酒中溶化混合著紅酒的乾爽產生一種特有的香味,包博簡直是陶醉了。他學著電影《虎口脫險》里油漆匠,用背書一樣的語氣說:「在美國東北部美麗的新英格蘭地區,有一片美麗富饒的牧場,那裡放養著100頭最純正的瑞士棕色奶牛,這些奶牛聽音樂、吹空調、看風景、吃豆莢,悠然自得。他們每天只產50磅的牛奶。著名的『雪伯林農家乳酪』就是用這50磅的牛奶經過兩到三年的時間發酵而成。由此誕生了當今世界上最好的『柴達乳酪』!」說著包博用叉子扎了一塊乳酪遞到銀倩的面前,眼光中帶著讓女人心醉的百般柔情看著銀倩說:「怎麼樣,聽上去不錯吧?不想嘗嘗嗎?Come on, give it a try.(來吧,試一下。)」

銀倩看包博那副陶醉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陶醉在自己的這大段「台詞」中呢,還是陶醉在cheese加紅酒的美味中。她被包博感染了,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視下不自覺地微閉雙眼張開嘴,把包博送到嘴前的一塊柴達乳酪吃了下去。

「撞大肉」在旁邊對銀倩說:「So, it is not the end of the world, right?(所以,並非世界末日,對吧?)」

銀倩使勁皺著眉頭,趕緊喝了一大口紅酒。臉上還是一副苦不堪言且不敢恭維的表情,說:「我被他的『台詞』給蒙了!他簡直就是個演員。」

包博和「撞大肉」哈哈地笑了起來,包博說:「多喝幾口紅酒,cheese的味道就應該淡許多。」銀倩也覺得在紅酒的作用下乳酪並不是那麼難吃了。

包博和「撞大肉」又聊起了在北京哪裡可以吃到比較的美國的東西?Outback Steakhouse(澳拜客牛排店)的冰鎮啤酒是北京最涼的,但價格卻是如何如何地overprice(超出實際價值的奇貴)的;T.G.I. Friday(星期五餐廳)什麼都是美國貨,但最最關鍵的A1 Steak Sauce(A1牛排醬)卻是味道十分差勁的蹩腳貨;盈科大廈那裡新開的Chicago Joe's Restaurant(芝加哥喬斯餐廳)味道如何如何的正宗,但卻沒有人去;中國大酒店後面的Henry J. Bean's Bar(亨利酒吧)如何裝飾得比芝加哥的酒吧還像芝加哥的酒吧,但裡面當裝飾用的「古董」Good Year(固特異)廣告牌卻把TIRES(輪胎)一沒小心拼成了英國或香港式的TYRES,以致完全漏了馬腳;亮馬河大廈底下的Hard Rock Cafe(硬石餐廳)中午的lunch special(午餐特價)如何如何的好,但晚上卻如何「小姐」比顧客還多……兩個人說得十分開心、十分投機,眉飛色舞,越說越有共同語言。還相約以後發email相互聯繫,互通北京吃吃喝喝的情報,並找時間一起happy hour(歡樂時光)喝啤酒去。銀倩覺得包博整個就是一個「神侃」,三下兩下就把老美侃得五迷三道的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研討會的嚴謹氣氛已經被party的活躍氣氛所代替。大家都在互相打招呼,聊天,喝酒。在這種party上,銀倩很是popular(受歡迎),經常有人過來和她打招呼,她認識的人也很多。尤其外國人,見了她就兩眼放光、腳挪不動地方了,跑過來使勁地hug(擁抱)她,還吻她的臉。她英語中夾雜著英國口音和中國口音,誇張的語調,豐富的表情,看上去要比一般女孩子seductive, bewitching, and coquettish(嫵媚誘人,魅力十足、婀娜妖艷)但在老外眼裡就是一個very cute, very elegant and very very sexy的Chinese doll(非常漂亮、非常高貴、非常非常性感的中國娃娃)。銀倩儼然是北京涉外交際場上的紅人。

這裡大部分人包博都不認識,所以他向銀倩打聽這些人的情況。銀倩小聲告訴他:「那邊那對穿黑色的中式服裝的,是潘石屹和他老婆張欣。那個帶眼鏡有些禿頭的是馮侖……」

「哦,他們幾個好象電視上常見。我能認得出來。」

「那邊的那個帥哥是易小迪,估計你沒見過他,人家信佛,所以特別低調。以前他也是『萬通系』的人。萬通鬧分家的時候,他和老潘是一派的……;那邊那個圓腦袋的是張寶全,以前搞電影的,還寫過書,當過兵,當過記者。現在也做房地產了。旁邊的是他老婆王秋楊,高幹子弟,北廣新聞系的,挺漂亮的吧?還整天和王、石張朝陽他們一起爬山……;那邊那個年輕的帥哥是曾偉,四川農村長大的,沒看出來吧?據說還當過招商銀行總行行長助理,那個是他老婆Nicole。看出來了吧?人家是美國回來的美籍華人,連中文名字都不用了。其實就是北京人,據說也是個高幹子弟,沒看出來吧?朝陽公園那邊的『棕櫚泉國際公寓』就是他們蓋的……」銀倩如數家珍,還加了不少油鹽醬醋,其中醋比較多一點,山西口味。

「萬通六雄」來了三個。其中馮侖、潘石屹、易小迪,如果再加上張寶全,北京房地產「四大天王」就差任志強沒有來了。看樣子這家美國律師事務所的人脈很廣,把京城的房地產大腕差不多收羅齊了。

銀倩沖那邊努努嘴,接著說:「那邊那個會講中國話的白頭髮美國人叫龍安志,以前是個律師,現在也想做房地產。東四九條的『新紅資俱樂部』就是他開的,好象最近又要在長城底下開一家酒店。那邊那個年輕的,就是胡潤,就是編富豪榜的那個。他旁邊那個女孩估計是他的新女朋友,上次開party還不是這個女孩呢。那邊那幾個老外的女朋友也都是新的,剛換的。唉,在北京,如果願意,這幫老外可以一天換一個女朋友!」銀倩所說的這些包博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在北京,外國人最大的一個消遣活動就是每天換女朋友,對他們來說開party的功能之一就是相互炫耀他們新找的pretty girl(漂亮姑娘)並在party上尋覓下一個pretty girl。

其實在這種交際場上銀倩自己本身就是男人chase的target(追逐的目標),但她卻憤憤不平地說:「就像雨果說的『虛榮使婦女墮落』,這些外國男人正是在利用中國女人的墮落……」包博沒想到銀倩還挺有深度,儘管雨果在《悲慘世界》的序文里說的是「貧窮使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但被銀倩發揮一下好象更加準確。

潘石屹確有明星素質,已經成了party的中心了。許多人過去和他打招呼說話。只見老潘穿了一件黑色的鍛面中式唐裝,袖口挽起來漏出淺黑色的綢子襯裡兒。這衣服和他的「五四」式樣的圓框黑邊眼鏡很般配。老潘手裡拿了一個諾基亞公司下屬的Vertu公司的豪華手機。鈦合金的機殼,超硬藍寶石水晶顯示屏,紅寶石的按鈕。潘石屹玩Vertu手機的時候,北京燕莎還都沒有開始賣這種手機呢。老潘的手機號稱是從國外直接買來的,據說里裡外外花了老潘27萬元人民幣。潘石屹在房地產圈裡是出了名的喜歡玩最時髦玩意兒的。總能看到他手裡拿著個最先進的「玩具」——最新款的手機、PDA掌上電腦、筆記本,直到功能齊全的Nikon(尼康)F5的相機,什麼最時髦最先進他玩什麼。很現代派,明顯區別於那些錄音機只會按一個鈕還自以為是的老式土財主。

張欣也穿了同樣的黑色中式唐裝,但衣服在她身上卻顯得很大,好像穿的是她老公的衣服。她站在老潘身旁,笑容也顯得不如老潘那麼自然,臉上總好像隱隱約約帶著一絲苦澀的味道,不知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或是因為過早地在香港做紡織女工留下的陰影。

包博對銀倩說:「老潘穿唐裝真挺好看的。笑容可掬、神態自若。」。

銀倩說:「任志強把老潘的唐裝叫『戲服』。說老潘到處演戲。其實老潘真的是個當演員的好材料。如果演戲,肯定火!」

包博說:「可是他老婆穿唐裝好像有點哪兒不太對勁似的?」

銀倩笑著說:「她應該穿旗袍才對!一個女的,梳了一個劉胡蘭式的頭,再穿一個男式的唐裝,再弄一臉的苦笑,當然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了。」包博開始有些佩服起銀倩了,覺得她觀察得還是很準的。女人看女人有時是很刻薄的!

銀倩感嘆地說:「他老婆真的是不會包裝自己,什麼難看穿什麼。白在英國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了。但張欣還是很有水平的,你看她把潘石屹包裝得多成功啊!」包博看看潘石屹老婆的衣著,再看看銀倩那一身亮麗的打扮,難怪銀倩說人家不會包裝自己呢?估計人家在英國把時間都用來讀書了,銀倩的時間都用來逛倫敦的Bond Street和Oxford Street(龐德街和牛津街)了。

包博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怪想法,他問銀倩:「你知道老潘老婆為什麼包裝潘石屹嗎?為什麼把潘石屹打造成明星嗎?」

銀倩不假思索地說:「還不是品牌效應嗎?以後不用打廣告房子也好賣了?」

「嗯——,不完全是。」包博哼了一聲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銀倩好奇地看著包博。

「這是女人的一個陰謀。她是要把潘石屹放在媒體的聚光燈下。老潘成了公眾人物,就要處處言行謹慎。這不就等於讓全世界的人都替她看著老公嗎?老潘再也不敢幹任何『偷雞摸狗』的事兒了。就是他有賊心,在全世界目光的注視下,他也沒有機會了。當然,第二才是品牌效應。你看這樣既動員了全世界的人幫她看著老公,又節約了大筆的廣告費。一舉多得。多好,只是老潘自己犧牲了!老潘說他老婆耍猴他收錢,其實是他老婆耍他,他替他老婆收錢。嘻嘻,老潘還是沒他老婆精?上圈套了吧?看樣子多讀幾年書是不一樣。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是文化!」

銀倩聽了「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笑得有點前仰後合的。她大聲地說:「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壞?」

別人回過頭來看她,以為包博在她身上幹了什麼呢。包博趕緊抓住她一隻小玉手,把嘴湊到她耳朵邊上,小聲而嚴厲地說:「小姐,你給我小聲點!」說著還偷眼看了看四周。銀倩看到別人誤解他們了,反而更加開心了。她一隻手捂住嘴,一隻手握著包博的手,還在「嘿、嘿、嘿」地笑個不停,身子一扭一扭地,那種艷笑的姿態真是風情萬種。他們兩人儼然已經像認識多年的親密朋友了。

一個穿著Sports Jacket(運動型西裝上衣)西裝的帶眼睛的30多歲的男人在遠處已經打量包博和銀倩一會兒了。這時他走過來,和包博握手,遞上名片並自我介紹,好象是一個美國什麼投資銀行的地產基金的。包博忙把酒杯放下,接過名片並遞上自己的名片,說:「幸會,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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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4 | 只看該作者
對方看了看包博的名片,馬上問:「你們在北京投資了什麼project(項目)呢?」

包博沒有投資任何項目,所以只好如實回答:「我們剛來國內,還沒有投資任何項目。」

對方於是口氣中略帶不屑地說:「哦,小公司,剛來的。我們已經在中國投資了好幾個項目了,都是幾億美元的大項目。」

包博聽他口氣那麼大,於是又拿起他的名片看了看,是一個美國不大不小的投行,他的頭銜不過是一個Associate(隨員),名字後邊還印著Harvard MBA(哈佛工商管理碩士)。原來只是一個過於想表現自己的公司僱員,可能剛從商學院出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且還患有點社交強迫症。包博最煩這號名校的MBA在party上marketing(推銷)自己了。他們好象永遠分不清networking(社交)和marketing(推銷)的區別,或是乾脆認為marketing就是networking,不知道哈佛的商學院是不是這麼教他們的?

包博不太想和他多搭話了,但是這位眼睛兄還在非常aggressive(過於進取)地問:「那你來這次會是想找項目呢?還是找資金?」

包博嫣然一笑,說:「我是來蹭飯的,順便聽聽別人怎麼忽悠。」

這位哈佛MBA顯然是一個聰明而敏感的人,他明顯已經感到了包博的不耐煩,於是再見也沒說就走開了,尋求下一個他認為有用的目標去了。

銀倩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說:「哇,大老闆,好大的傲氣啊!」包博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他不想多解釋這種事情。

這時,一個高個頭,紅臉,胖胖的壯漢向包博和銀倩走過來。銀倩看到了迎上前去半步,笑著說:「沙總,剛才怎麼沒看見你?你什麼時候到的?」

那個被叫作「沙總」的穿了一個件有暗紅方格的淺黃顏色的西裝,紫紅色的襯衫,打了一條銀白色的領帶,腳上是一雙溫州式樣的皮鞋。身上的衣服幾乎把能配上的顏色都配齊了。但看的出來,都是名牌。只是給人感覺特別「熱鬧」,特別有「中國特色」。

「我來晚了,坐在後面了。早來了也聽不懂。全講的是外國話,咋連個翻譯也沒有呢?」一張嘴說話帶著很重很重的膠東半島的口音,但說出的話卻很實在。銀倩給包博介紹:「這是沙富貴,沙總。我們山東最大的民營企業家、房地產開發商之一。」

銀倩介紹的時候,故意把「最大」兩個字說的很重,把「之一」說得很輕,然後對沙總說:「沙總,我給您介紹,這位是孫總,美國的大投資家,很厲害的!」銀倩抿著嘴臉上帶著笑,她的這句「很厲害的」顯然是指剛才那幕插曲。

包博和沙總握手、互換名片。握手時包博發現沙總是一雙大大、胖胖、肉肉的手,不像是農民啊?而且兩隻手上帶了不下七、八個戒指,每個都是那種大大的、寬寬的、厚厚的赤金的「金軋子」,一個恨不得就有二兩重。

沙總謙虛地說:「哪裡是什麼『最大的企業家』啊?俺們是小本經營,民營企業能有多大的規模?還不是托黨的政策好。」說著,他看了看包博名片,說:「哦,是美國的投資家。銀小姐認識的人都是國際上高層次的人物。銀小姐別看不起俺們,嫌俺們的項目小,不夠檔次。咱們也合作合作啊,幫我引進一些象孫總這樣的國際上的大財團。」

包博這時也打開沙總的名片,發現他的名片竟然有三折。一折一折打開簡直就像一個袖珍的小resume(簡歷),上面印了大大小小20多個頭銜,從某某公司董事長,某某公司董事、縣人大代表,某某協會副理事長、某某職業培訓學院院長,到名譽顧問、名譽會長……,最後還有學歷,包括哈爾濱大學EMBA、北京大學21世紀高級人才培訓班畢業、英國皇家房地產高級經營師北京研討班畢業,密密麻麻的琳琅滿目,反正覺得是個吹牛的資本的就全印上了。包博見過有兩折的名片,這次是第一次見到三折的名片,這也是包博見過內容最長的名片。

銀倩一副很高傲的樣子,說:「誰說你的項目小了?我不是正在考慮呢嗎?」包博聽出他們話裡有話了。於是打著圓場說:「沙總常來北京嗎?在北京生意不少?」

「俺們在通州區那邊有一個200多畝的小樓盤。不是什麼大項目。我們在北京還有一個辦公室,也就是來北京辦事的時候歇歇腳用的。我前兩天來北京,銀小姐和我說北京有個房地產的高峰會,讓我也來見見世面,不能總是土裡刨食啊。所以我就來了。可是俺的司機是青島的,對北京的路不熟。今天過來的時候找了半天。怎麼這麼高級的會議就在這麼一個小衚衕里開呢?」

銀倩臉上帶有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的表情,說:「別看這裡是個小衚衕,這可是康熙皇帝的第二十四子『誠』親王的親王府。以前鄧小平就常在這吃飯。現在這是私人俱樂部,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哦,就是那個瘦高個頭的康熙老爺子,他的第二十四個兒子的王府啊?電視劇里好象沒有這個人物呢?怪不得呢,你說這外國人開會還真會找地方。這麼偏僻的犄角旮旯的地方他們也都找得著。」沙總說話一個急轉彎,從批判一下就轉為讚賞了。沙總說的瘦高個頭老爺子顯然指的是電視劇《雍正王朝》中扮演康熙皇帝的演員焦晃。他給觀眾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一說康熙,沙總就想他。現在滿電視的「清宮戲」對老百姓影響可真是不小。

包博知道沙總這番沒有什麼文化的話說完了,銀倩肯定又要諷刺他了,於是忙給他找台階,就說:「沙總,那邊有美國加州最好的紅葡萄酒,您來一杯?」

沙總一看美國大投資家這麼照顧他,十分有面子,十分高興:「好的,好的,我去年去美國加州的時候,看到人家那裡的紅酒咋么那麼便宜?才相當於咱們人民幣50多塊錢一瓶。你看咱這裡,沒有500塊錢,別想開瓶。而且還都是假的,用俺們山東的葡萄酒裝個美國瓶子,就說是世界名酒。用俺們山東的還好呢,如果他們用新疆的葡萄,那簡直就是沒法喝了,酸不流秋的,苦不拉譏的,別提多難喝了……」沙總很健談,邊說邊走到那邊,倒酒去了。

沙總走開了。包博小聲對銀倩說:「小姐,好象,好象……」包博本來不想糾正銀倩的,但一來他還是有點憋不住,二來他看銀倩太囂張了,想小小地打擊一下她的氣焰,於是就說:「好象,那個字應該念xián,是xián親王,不是chéng親王,至諴感神的諴,嘻嘻,不過那個字確實很像『誠』字,只是右邊是個咸鹽的咸字,不是成功的成字。當然了,當然這個字也當誠心的誠講了。而且,而且,這裡也不是諴親王的親王府。這裡是諴親王的曾孫子的府邸,也就是貝子府。嘻嘻,嘻嘻。」說完了包博沖銀倩擠了擠眼睛作了一個怪相。

銀倩把嘴抿了一下,捅了包博一下,佯裝溫怒地對他說:「就你愛咬文嚼字。」

沙總端了酒回來,包博把話岔開,找一些他認為沙總喜歡的話題說:「您知道,諴親王就是乾隆皇上的二十四叔,但比乾隆還小五歲。他本人是個『色癆』,所以乾隆和這個二十四嬸子還有過『雨露之恩』呢。」說完了一臉的笑眯眯的壞樣。

沙總一聽這種帶「顏色」的故事,馬上興趣大增:「那個乾隆皇帝就是風流成性。他在俺們山東濟南的大明湖還干過『雨後荷花承恩露』的事情呢。《還珠格格》不就是講乾隆皇帝風流的事情嗎?」沙總不是真的沒文化,連「雨後荷花承恩露」都知道。儘管可能是從老戲或是從說書的那裡聽來的,但也說明沙總是了解民俗文化的。包博就知道象沙總這樣的人愛聽什麼樣的話題。

銀倩問包博:「『色癆』是什麼?」

這下可把包博難住了,他啃吃了半天,最後還是用英語說:「色癆就是gay(同性戀)。」

銀倩一聽這話馬上「哈、哈」地笑出了聲,說:「你竟瞎說!那會兒就有同性戀了,我才不信呢!」

包博辯解說:「不是我瞎編的。這可是二月河小說里寫的。他說二十四爺的男寵是戲班子里的小白臉。不信你去看《乾隆皇帝》那部小說去。」

幾句話的工夫,沙總已經覺得和包博特別有共同語言了。他也贊同包博的說法,他說:「就是,就是。以前唱戲的小白臉很多都是給人家當男寵的,尤其是唱旦角的。」包博就有這本事,一會兒工夫就可以和美國的律師找到共同語言成了朋友,幾句話也可以和農民企業家找到共同的話題成了朋友,當然他也能把他不喜歡的人氣走。

沙總覺得呆在這裡實在是有點受洋罪,自己也感到和這裡的人不是一個層次的。就把紅酒一揚脖子喝乾了,要告辭走人了,說:「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銀小姐,咱們合作的事情,你上點心,咱們找時間再談談。孫總,你下次來青島一定給我打電話,我請你喝青島的鮮啤酒、吃海鮮。你到青島就是到家了,一定找我,說好了!」沙總有一股山東人特有的熱情勁兒。包博說:「一定,一定!我下次去青島去看望沙總!」

沙總走了,銀倩撇了撇嘴,在後面說:「準是回去打麻將去了。真是扶不上牆,想讓他學點上流社會高雅的東西他也學不來。」一臉的掩飾不住的不屑。

     

     
    銀倩想抽煙。於是包博和她去了中庭院右側的大廂房,這裡是「The Long March Bar」(「長征吧」)。這個酒吧的裝飾像一個圖書館。靠牆是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擺著線裝書和其他舊書,聽說是一個什麼大學教授捐贈的私人藏書。書架旁邊是很休閑的沙發。吧台上擺放著黃顏色的橢圓燈籠,燈光柔和,氣氛恬靜。

包博向Bartender(酒保、調酒師)點了兩杯雞尾酒,就和銀倩坐在吧台前的高椅子上。銀倩從手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煙盒。煙盒上面印著一道漂亮的彩虹。銀倩用她那塗著淡粉紅透明指甲油的手從裡面緩慢從容地抽出一隻120』s細長香煙,是長支的Misty Slim Light Menthol的薄荷煙。包博拿起煙灰缸上面的特製的大火柴,「啪」地一聲,熟練地划著了,替銀倩點燃了香煙。銀倩緩慢從容地吐了一口煙,把火柴吹滅。一副很「拿糖」的樣子。包博把熄滅了的火柴扔進了煙灰缸,笑迷迷地看著她,象是在看演員表演小品。

銀倩回過頭來,看見包博在看她,就問:「你不抽煙?」包博搖搖頭,說:「不,我不抽煙。戒了兩年了。」

銀倩感慨到:「中國男人不抽煙的真不多。不抽煙的估計都是你們這些在美國呆了很久回來的。」

包博好奇地問:「我從來沒說過,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在美國呆了很久呢?」

銀倩得意地笑著說:「哼!還瞞的過我啊?告訴你吧!我問『你不抽煙』,中國人應該點頭回答『對。我不抽煙』。只有習慣了英語表達方式的人才會搖頭說『不,我不抽煙』,對吧?哼!據我觀察,至少要在英語國家呆上七、八年以上,才會不自覺地用這種英語方式回答問題。還有, 剛才你和那個美國律師講英文的時候,那些美國俚語也不是課本上學的吧。還有……反正能感覺出來了。」包博不得不承認銀倩觀察得很細。一個人身上的這些細小的東西很難隱藏,是最容易暴露一個人身份和閱歷的地方。

銀倩轉了話題,問包博:「你們都投資什麼?」

「什麼掙錢投什麼啊?」包博這話就和什麼也沒說的廢話一樣。

「電影投嗎?」

「有好本子就投。」又是一句廢話。

「那房地產投嗎?」

「有好地就投。」再來一句廢話。

「你還挺挑剔的。」

「不挑剔,早連褲子都賠光了。」包博這句話倒是真話!

「那好,哪天我拍戲,你來當製片人?我演女一號,女二號肯定給你留著。」銀倩這話說得很有學問也很曖昧,「女二號給你留著」可以解釋為挑選女二號的權利留給你,由你決定誰來演;也可以解釋為女二號這個人留給你,是你的,別人不碰。中國娛樂圈的「潛規則」是誰投資,誰來當製片人,那麼「女二號就給誰留著」。因為女一號的人選通常是要考慮票房的。

「我對女一號更感興趣!」包博又開始用他的溫柔的眼光笑迷迷地「電」銀倩了,而且還話裡有話。

「真貪心!要了二號還要一號?你招架得了嗎?」銀倩的話也開始更加曖昧起來了。

「當然貪心了。我還想讓你給我安排一個角色呢?『匪兵甲』之類就行,說不定一不留神還能拿個百花獎最佳男配角什麼的?我比葛優長得可英俊多了。替身也行啊,專替別人演接吻戲啊、上床戲啊,這個不得獎也演。為藝術『獻身』嗎!」包博把「獻身」兩字說得十分清楚。

包博的話把銀倩逗樂了,銀倩說:「想得美吧,你!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如果我真的有好的地塊,你感興趣嗎?」

這幾年包博在國內見「忽悠」的見多了。所以如果誰要是和他說「我有好地」、「我有好項目」,這就和對他說「我老婆挺漂亮」的一樣,是廢話。包博在中國的經驗告訴他:你老婆漂亮,你肯定自己享用,怎麼可能讓我沾著什麼光呢?!如果肯拿出來讓別人沾光的,要不就不是你老婆,要不就是不漂亮。所以包博對這種誘惑有很強的抵抗力。他對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永遠是說「No(不)」。

其實,銀倩在觀察包博的同時,包博也在觀察銀倩。從銀倩的穿著、談吐、做事、接人、待物,包博覺得銀倩只是一個活躍於社交場上的漂亮花瓶。包博相信她有許多關係,認識許多人,但她不會有什麼實際商業運作的知識和經驗,更不具有一個優秀商人的水平。She is a sophisticated, expensive, elegant doll to hang out with, but she is not sophisticated enough to understand business。

用包博的口頭禪說就是「他/她地商人地不是」。所以包博根本不想和她在這上面浪費時間。於是他就隨便應承著:「當然,當然,如果能和這麼漂亮的女士合作,沒地我也感興趣!」這倒是包博的真心話,男人和漂亮女人合作,有時往往感興趣的是人,而不是項目。銀倩也是久經情場見多識廣的女人,尤其對男人肚子里那幾根「蛔蟲」了如指掌。包博這話一說,她就明白包博根本不把她放眼睛里,並沒有把她當一個潛在的business partner(商業合作夥伴)看,估計他腦子裡想的都是她脫了衣服上了床是什麼樣子的。這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所以她說:「咱們打個賭。我把項目告訴你,你如果覺得不是好項目,我請你吃飯。如果你覺得是好項目,你請我吃飯。」

包博說:「不管是不是好項目,我都請你吃飯。」 包博心裡說,不就是請你吃一頓飯嗎?如果不是好項目,我又何苦告訴你,掃你的興呢?還是那句話,如果一個人問我他老婆漂亮不漂亮,不管漂亮不漂亮,我都會說漂亮的。

銀倩步步緊逼地問:「You promise(你保證)?」

「Yes, I promise! Positive!(是,我保證!千真萬確!)能有機會和這麼漂亮的女士共進晚餐,如果再順手撈一個大項目干,這不是『財貌兼收』了嗎?」不知道包博是在自我安慰還是在開玩笑。

銀倩用手推了一下包博的肩膀,發出十分迷人的媚笑,嬌嬌地說了聲:「你少來了!」就好象她真要把「財貌」全送給包博一樣。

這時Bartender把包博剛才要的兩杯雞尾酒調好了送了過來,說:「先生,您的『性慾海灘』和『椰林飄香』。」Bartender在他們兩個面前放下兩張餐巾紙,然後把酒放在餐巾紙上。兩隻矮腳大肚的高杯,一杯是奶白色的,杯口插著一塊三角形的菠蘿塊,上面還有一把紅顏色的小花紙傘,一個彎頭吸管;另一杯是桔紅色的,杯口插著一塊半圓的桔子塊,上面是一個紅色的櫻桃,插了一把小寶劍,一紅一黑色插了兩個吸管。兩杯雞尾酒都非常的好看,看上去情調十足。

包博一語雙關地問銀倩:「Do you like to have 『SEX ON THE BEACH』 or you like PINA COLADAS?(雙關語:你要在『海灘上作愛』[酒的名字:性慾海灘]還是要『椰林飄香』?)」

銀倩又是一擊粉拳打在包博胸上,媚笑著說:「你少來了!你要是把我灌醉了,你送我回家?!」

包博笑迷迷地溫柔地說:「沒問題,我送你回家!」

銀倩可能覺得「SEX ON THE BEACH」這名字有點太露骨了,就拿了奶白色的Pina Coladas喝。包博沖她不懷好意地笑笑,一字一頓地說:

「You like Pina Coladas, and
getting caught in the rain, and
the feel of the ocean, and the taste of champagne.
If you like making love at midnight in the dunes of the cape.
You're the love that I've looked for, come with me,
and, and, ……
今夜讓我們私奔!」

包博把原歌詞的最後一句的Escape換成了中文,而且象念詩一樣地說出來,無限的柔情都集中在「今夜讓我們私奔」這幾個字上面了。

銀倩又捶了包博第三拳,佯裝溫怒地說:「你胡說什麼呢?」

包博嘻嘻地笑,一臉假裝出來的冤枉,說:「不是胡說啊!這是美國80年代最最火的流行歌曲《Pina Colada Song》的歌詞啊?你不是喜歡Pina Coladas嗎?你肯定喜歡獨自漫步在雨中,為了尋覓大海的氣息和香檳芬芳。如果你喜歡雲雨纏綿在那午夜的海角沙丘之上,你就是我尋覓天涯的愛,來吧,讓我們一起共赴雲雨……」 包博把這段歌詞翻譯成中文而發揮到了極至,說到後面簡直就是款款深情,感人肺腑,催人淚下,性感而煽情。

其實這兩杯酒不管銀倩拿哪一杯,包博都有詞等著她呢——這點小把戲,太老套了!包博早已經practice(實踐)過N多次了,無往而不勝,What a smooth play!銀倩雖然是久經風雨的情場老將,但還是沒見過幾個象包博這麼手法嫻熟,駕輕馭熟,在不顯山不露水之間就把她的心俘獲的男人。不去問他是真是假,她都情願把自己投入到這羅曼提克的夢幻中去。銀倩兩眼含情默默地看著包博,心中洋溢著浪漫,一股幸福的熱感從下腹部的丹田冉冉升起傳遍全身,胸脯的起伏在加劇,兩腿之間在發熱,臉上已是彩霞漫天了!

Party結束的時候,銀倩挽著包博的胳膊出了「中國會」的大門,儼然已經很象是一對情侶了。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儘管都很陶醉但都沒有真醉。酒不醉人人自醉!同時也都有點「借酒擋臉,趁機撒瘋」。所以兩個人把對彼此的好感和慾望就直接地無遮掩地相互表現了出來,恨不得一下子彼此就溶入對方的身體之中。

當包博走到院子里被北京深秋夜裡的冷風一吹,清醒了許多。包博越往前走越清醒,越不想再向前邁出這步。銀倩是越走越感到激情,越想趕緊走進快樂之中。包博和銀倩走到她的車旁邊,銀倩拿著車鑰匙嬌滴滴地問包博:「是你開還是我開?」 包博這時已經全醒過來了。他知道,銀倩的魅力已經把他的男性荷爾蒙刺激得很高了。但他理智上卻不想越過這步。銀倩很漂亮、很性感,有一股很吸引男人的成熟女人的魅力,是男人十分想勾引上床的那種女人。所以包博一個晚上都在有意無意地挑逗她。但當真的到手了,包博卻get cold feet(最後一分鐘退卻)了。

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有了好感,包博是不會拒絕一夜情的。包博當年號稱也是信奉4F信條的,就是美國大學生常常掛在嘴邊的4F(或是F4)信條——「Find them, feed them, f**k them, and forget them(找到她們,請他們吃飯,X她們,忘記她們)。」但是今天眼前的這個女人卻不一樣,她這種女人要比一般女孩複雜得多,說不定也麻煩得多。包博不想在不了解她的底細之前陷進去。包博的本能告訴他,這可能是一個會帶來麻煩的女人。

在北京以包博的談吐、學識、風度、財力,他從來不缺女人,外企的「小白領」、在校的大學生、「北飄」的演員、前衛的藝術家、……就是應付送上門來的,就夠他疲於奔命的。這就像包博的一個美國朋友來北京后,問他對北京的最大感受,他說了一個對北京女孩的「3 So」(「三餿」)的描述——「They are SO young, they are SO beautiful, and they are SO available(她們這麼年輕,這麼漂亮,這麼到處都是而且隨意上床)」。這最後一「餿」so available已經到了近乎oversupply(過量供應)的程度了,而且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了當今中國女孩子的一種自願獻身、勇往直前、隨意開放的態度。

北京什麼都缺,唯獨供男人解決生理慾望的女人不缺,收費的也好,不收費的也好,遍地開花、隨處可及。所以包博不需要為一時的快樂給自己找麻煩啊。於是包博說:「我今天也喝多了,讓我的司機開車送你回家吧。」

銀倩看看包博,有一絲不解。但從包博的眼神和表情她看出來包博不是在開玩笑。銀倩臉上飄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委屈、失望、和不快。一扭身,下巴一揚,說了聲「我自己能開」。然後「啪」地一聲打開車門,一拉裙子上了車。她按下車窗玻璃向包博揚了揚手,氣乎乎地說了聲「再見」!頭擰了那麼一下,寶馬車「呼」地一聲駛出了停車場。車裡收音機里的歌聲還在空氣中飄蕩……

「…… ……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遊戲
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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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5 | 只看該作者
上次老高讓包博好好看看電影《大腕》。老高說這個電影儘管是個通俗文化產物,但卻是一部了解當今中國社會的深刻教材!於是包博在街上花了八塊錢買了一張DVD光碟。回去后很仔細看了三遍,連電影中的Product Placement(軟廣告)都看了。他離開中國已經十幾年了,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裡中國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社會思潮、通俗文化都與他去國時有了本質的差別。當他再回來的時候,儘管「山也還是那座山,梁也還是那道梁」,但是「騾子下了個小馬駒,烏雞變成了彩鳳凰」。中國對他來說看上去很熟悉,但實際上卻已經十分陌生了。他只能藉助馮小剛的鏡頭重新觀察這個社會,重新認識北京,包括了解北京流行的通俗文化,以便能重新融入這個社會。儘管許多人批判馮小剛的作品是「一種商業化的庸俗」,但他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馮小剛確實很敏銳,能準確抓住和把握當今北京通俗文化的流行趨勢。電影中精心設計的台詞、場景、道具,處處都流露著對北京通俗文化的馮氏註解。

在馮小剛對流行時尚的馮氏註解中,葛優開的那輛挎斗摩托車,俗稱「挎子」,尤其吸引包博。這種摩托車在包博小的時候只是軍區大院里通信兵的交通工具。而90年代開始,這種以前部隊用的老式摩托卻成了時尚的玩具和收藏品。

「側三輪摩托車」最初是從北京的老外圈子裡開始流行起來的。老外在北京的大街上開一輛「挎子」,後面再帶一個鼻孔朝天的北京時髦小妞,「嘟嘟嘟」地這麼一顛,招搖過市,可把咱北京的「酷哥們」刺激壞了。北京的酷哥們——玩搖滾的、開酒吧的、畫家村的、拍照片的(也就是《大腕》里葛優演的那個角色),時髦的、前衛的、頹廢的、另類的、……也都想法弄一輛挎子玩玩。於是開「挎子」成了北京一項歷經十年不衰的時尚愛好。

     


     
    朝陽公園南門大門口的東側有一個兩層的小樓,整個就是美國新奧爾良Bourbon Street(波缽街)上十九世紀房子的翻版。這裡是新奧爾良風格的Jazz(爵士)酒吧,是一個美國新奧爾良人,叫Douglas Monitto的在1998年建的。這個酒吧建築和裝潢材料全部是從新奧爾良運過來的。當時花了一百多萬美元。後來老頭死了,現在這個酒吧是她老婆Mary在經營。這個酒吧的英文名字叫「The Big Easy」,這是新奧爾良的昵稱,中文實在太難翻譯,於是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快樂站西餐吧」,意思上也算是牽強吧。這裡是在北京的外國人來的最多的地方之一。

那天晚上,包博到這裡來喝酒。看到一個老外騎了一輛挎子,就停在了門外的停車場。在酒吧里,包博過去和他聊天:「I like your big bike. It looks very classic(我喜歡你的大車,看上去非常古典)。」老外說:「You are talking about my motorcycle with sidecar? Yes, that is Changjiang 750. It is a legend!(你是說我的挎斗摩托車?是啊,那是長江750,一代傳奇啊!)」

這個老外是個挪威人,在北京住了好多年了。看包博穿了一件挪威的Helly Hansen(哈里·漢森)的登山衝鋒衣,很是興奮,因為這種挪威的名牌在北京並不多見,知道的人就更少。包博拿出他在香港買的瑞士Davidoff No.2(大衛多夫2號)鋁管裝的古巴雪茄,給了他一支。老外顯然很識貨,知道這是好東西。Davidoff當時在中國只在北京王府飯店有一家專賣店有賣,一隻Davidoff No.2鋁管裝的雪茄也要200多元人民幣,其他地方甚至賣到500元一支。老外和包博一邊抽雪茄一邊聊起了摩托車。

挪威人是個玩家。他從包博的穿著和抽的雪茄,知道包博也是個多金的玩主。所以馬上就把包博當成知己了。給包博大講「長江750」挎斗摩托車的前世今生。原來「長江750」在歐洲市場上叫「Black Star」,是懷舊玩家的寵物。這車是中國軍方1957年按照蘇聯50年代初期生產的烏拉爾(Ural)M-72摩托車仿造的。而蘇制M-72又是按二戰時德國BMW生產的R71摩托車仿造的。蘇聯仿造時作了改進,所以M-72比R71重心低、更加堅固耐用、便於維修,同時也更加適用于越野和軍用。因為北京是世界上少有的幾個不禁止挎斗摩托車的大都市,所以北京聚集了一群玩挎子的老外。北京的老外還專門成立了一個Sidecar Club(挎子俱樂部)叫「Bullfroggies(牛蛙)」,是法國人起頭搞的。周末時常會有活動。挪威人告訴他,許多老外在中國任職期滿的時候,都想法把挎斗摩托帶回了本國。包博問他這車在歐洲能通過車檢嗎?他告訴包博在中國買車的時候把發票日期改為一九六幾年,到歐洲就不用車檢了。而且以後賣的時候價格更高。原來歐洲人也玩「貓膩」啊。

包博回來后心痒痒的,也想去買一輛挎子回來玩玩。也想以後把它帶回美國。他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北京都哪裡有賣的,然後就讓張建安打電話去問價格。問了價,包博更加興奮了。原來北京的挎子實在是不貴,便宜的三、四千塊錢,最貴也就一萬多塊錢。合成美元也就是500美元到1200多美元,也就是相當於一輛高級山地自行車的價格。美元真好使啊!什麼東西一乘八換算成美元就不貴了!

張小姐看著包博對挎斗摩托車這麼感興趣,就問:「老闆,你要買挎斗摩托啊?」

「是啊?怎麼了?」包博覺得怎麼女孩子也對摩托車感興趣了?

張小姐也顯得特別興奮:「老闆,你酷斃了!」

包博看著她那副像小女生一樣的興奮勁兒,心裡想女孩子只知道關心酷不酷。於是包博故意擺出一副對「酷與不酷」的問題十分不解的樣子。張建安挺著胸雙手在眼前比劃著,一臉的興奮繼續說:「你再穿一個領口袖口有翻毛的那種皮茄克,就是宋承憲在《Once Upon A Day(思娘)》那個MTV里穿的那種,再戴一大風鏡。嘻嘻,老闆,你真的帥歪了唉!」

包博笑了。他發現張小姐一高興,嘴裡便全是teenager(十幾歲的青少年)用的時髦辭彙,而且受「韓流」影響這麼大。她說的那個MTV在網上很流行,包博也看過。典型的韓國式的維美主義作品,錦衣美景、香車美女,外加凄慘的股市,專門哄小女生眼淚的。

張小姐討好地問包博:「老闆,你什麼時候去買?能帶我去嗎?」

包博說:「我這個星期天就去,你來嗎?不去和你男朋友約會去了?」

張小姐眼睛翻了一下,嘴撅了一下,好象是表示抗議。她不搭理包博說男朋友的話茬,接著說;「那好,我星期天中午來找你。」

星期天中午,包博爬起來穿著晨袍在上網。他一上網就把時間給忘了。11點多鐘張小姐來了。包博讓張小姐在客廳里先坐一會兒,說:「你聽音樂、看雜誌啊,我馬上就好。」自己急急忙忙衝到裡屋去洗澡換衣服。張小姐還是第一次來包博家,她在客廳里東看看西看看。她覺得包博的家看上去十分簡單,但是卻很有品味。除了老氣橫秋的紅木傢具她不是十分喜歡之外,包博書架上的小藝術品和紀念品,還有包博收藏的那些電影和音樂,她都十分的喜歡。她在書架上不多的幾張中國CD中還看到了她送給包博的兩盤劉若英的CD,頓時心裡感覺暖暖的。

張小姐拿了邁克爾•波頓(Michael Bolton)的CD在音響里放。波頓沙啞憂傷的嗓音如微風般溫柔圓潤,鐵漢柔情般的歌聲流淌在空氣中……

.…….
I've found in you 在你身上我找到
So many reasons in so many ways 各式各樣的那麼多理由
My life has just begun 我的生活剛剛開始
Need you forever, I need you to stay 永遠需要你,我要你說
You are the one, you are the one 你就是那個人,你就是那個人
Said I loved you but I lied 說我愛你,但是我在撒謊
Cause this is more than love I feel inside 因為這比我能從內心感到的愛更多
Said I loved you but I was wrong  說我愛你,但是我錯了
Cause love could never ever feel so strong 因為從來不會也永遠不會感覺這麼強
Said I love you but I lied 說我愛你,但是我在撒謊
.…….

包博很快衝了澡,換了衣服,回到客廳。聽到波頓的歌聲,包博問張建安:「你喜歡Michael Bolton?」張小姐回過頭來說:「是啊!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愛聽他的歌。最愛聽他唱的《How Am I Supposed To Live Without You(沒你我該如何活)》。」

張建安看包博穿了一件藏藍色Blazer西裝上衣,米色的Dockers卡其布長褲,Oxford(牛津布)的淺藍色襯衫,沒打領帶。一副典型的李澤楷式的「矽谷IT Look」。她「嗯——,嗯——」了兩聲,欲言又止。包博知道她又要提意見了。她一要提意見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包博就問:「怎麼了?說啊。」

張建安笑迷迷地說:「老闆。你去買摩托車,如果他們看你不像北京本地人,肯定宰你。嘻嘻,您還是穿牛仔褲吧。」

包博這才注意張小姐今天穿了一件牛仔短上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褲子大腿上還有兩條大口子。口子處飄著白色的棉線,漏出兩塊白白的大腿,透著隱隱約約的性感。脖子上系了一個長長的波斯米亞風格的圍巾。圍巾在脖子上繞個兩圈還能拖到膝蓋。腳上穿了一雙中跟的絨面麂皮半高跟短靴,靴子口叮叮鐺鐺地掛著流蘇。手腕上纏著一根用黑皮繩串著棕紅色念珠、藍色turquoise(土耳其玉)、和銀墜子的手鏈,好象是從吉卜賽人手裡買來的一樣。兩側的披肩長發編了幾條細細的小辮子,辮子上也是吉卜賽人式的髮飾。張小姐一身很時髦的波斯米亞風格的裝束,看上去像個學藝術的大學生。包博還是第一次看到張建安不穿西服套裝的樣子。

包博笑著說:「I don』t have anything in Bohemian . By the way, you look very good, like an art major college student.(我們沒有任何波斯米亞風格的衣服。順便說一下,你看上去很漂亮,象個學藝術的大學生。)」

張建安知道英文里Bohemian(波斯米亞)一詞不是一個太正面的詞,它是和反傳統、非主流、玩世不恭、放蕩不羈、貧窮、流浪、廉價、甚至酗酒、吸毒等聯繫在一起的。2000年《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寫了一本叫《Bobo》的暢銷書,硬是把bohemia和包博這種bourgeoisie(法文:資產階級)牽強附會地聯繫了起來,才使得波斯米亞一詞硬生出了不少正面的和主流的意思來。在張小姐眼裡,包博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bourgeoisie,他當然沒有Bohemian 的衣服了。

張小姐小聲頂了包博一句:「我又沒讓你和我穿得一樣了啊!只是不想讓你被人家宰。你又不是去買賓士。」

包博一副妥協的樣子,說:「OK, OK, 今天你做主。你到裡屋的壁櫥里去找,你說穿什麼就穿什麼。」

張小姐在包博的壁櫥看了一遍,除了西裝還是西裝。休閑的只有爬山用的衝鋒衣、再有就是一件美國空軍的A-2羊皮茄克。茄克的襯裡上印著泛黃色的「逃亡」地圖。這種皮茄克在美國大學生里十分流行。包博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件。後來Avirex(專門生產美軍服裝的品牌)出了紀念二戰勝利50周年限量發行的「Antique(古董)」珍藏版,他就又買了一件。所以包博的皮茄克看上去又破又舊,但卻是限量發行的珍藏版,價格不菲。張小姐可能覺得這個皮茄克這麼破這麼舊,像大街上賣羊肉串的新疆小販穿的,就說:「就穿它吧。」

下了樓,包博剛要去樓下的停車場去開車。張小姐又說:「別開車了。咱們打車去吧。你的車太扎眼了。」

包博只好和張小姐步行到街上,嘴裡嘟囔著「你是我老闆」。張小姐抿嘴笑著,不理他。他們沿著宵雲路向東,然後轉到前面不遠的「女人街」。那裡的「星吧街」有一家貴州餐廳,叫「西迷魂陣村」,他們的「臘肉炒蕨菜」和「酸湯魚」是包博的最愛。於是兩個人在那兒吃了午飯,吃得張小姐直喊過癮,辣得包博直吐舌頭。從「女人街」出來,他們就打車跑去朝陽公園東門口的一個專門賣挎斗摩托的小商店去買車。

以前張小姐和包博出去,基本上是跟在包博身後。作為秘書,她很少和包博肩並肩地走路。但今天可能是因為不是工作的原因,她和包博走在一起,還時不時地用手輕輕地挽著包博的胳膊。有點像個小妹妹跟大哥哥一起出來玩的樣子。一路上包博心情也特別好,他故意彎腰低頭誇張地看張小姐牛仔褲大腿上的兩個大口子,逗她說:「都破了,還不買條新的。肉都漏出來了。」張建安不好意思地推他,不讓他看,說:「買來就是這樣的。」包博問:「多少錢買的?」她說:「四百多。」包博故作驚訝地大聲說;「都破成這樣了,還賣四百多?有沒有搞錯?」張小姐知道包博故意調侃她,就說:「這是(風格),你又不是不懂。你竟裝傻整人。好了,好了,趕緊走路吧。」說著使勁挽著包博的胳膊向前走,不讓包博看她的褲子。

賣挎斗摩托的小店門口停了好幾輛挎子。包博圍著看。店裡一個胖胖的長著肉腦袋留著板寸頭的小夥子見包博看車,就迎了出來。熱情地打著招呼:「哥們兒,看車啊?我這兒改裝的、原裝的都有;配件、維修都干;各種手續齊全;年檢、過戶、養路費、車船稅都管代辦。您省事省力省心,我盡職盡責開心。」

「胖腦袋」一張嘴就是「景德鎮」的出身——全是「套瓷(詞)」,看樣子是個賣車的老手,和美國的car dealer(賣車的人)如出一轍。

包博邊看車邊問:「這車在北京都哪裡能跑啊?」

「哪兒都能跑!除了二、三、四環主路您別上。要走您走輔路,警察保證不管您。長安街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您別去。其他地方您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有人騎挎子還去過嘉峪關呢!」

包博讓「胖腦袋」的北京話一帶,講話也開始帶著那種很痞的北京衚衕腔了:「我操,那麼多地方不能去,你還說『哪都能跑』呢?」

「胖腦袋」嘻笑著說:「我說大哥,您老知足吧!咱北京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個不禁止『三輪摩托車』的大城市。你到丫兒的上海去試試,市內丫兒挺的哪兒都不讓你跑!想騎挎子去上海玩玩都不行。上海中他媽的『四人幫』極左流毒也太他媽的深了,到現在還是那副德行!」北京連賣車的都這麼有水平,動不動就上升到政治高度看問題。

包博問:「開挎子需要不需要特殊的車本啊?」

「胖腦袋」把手插在一條肥大的名牌運動褲的口袋裡,晃晃悠悠地說:「如果您有車本,辦一下增駕側三摩托車就行了。不用考交規,再交700塊錢。」

包博在北京開車從來就沒有過車本。平時司機小趙開。節假日周末司機放假了他就自己開,基本上沒被警察攔過。但有一次他在天安門廣場那裡違規左轉,本來以為沒有警察呢。誰知道一轉過去就被警察給扣了。原來兩個警察騎一摩托就在革命博物館(現在叫「國家博物館」了)前面的便道邊的樹陰下蹲著等他呢。跑是跑不了了!

     


     
    包博下了車,趕緊給警察老爺們鞠躬。然後一邊比劃著一邊用英文飛快而又囫圇吞棗地說:「I don't know you guys are hiding here, otherwise how dare I『d make such a stupid left turn. But I know you will let me go and I should go and otherwise I』ve to go and so it's not a problem and I'll go and I can go and I go anyway.…….(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藏著呢,否則我還敢傻不唧唧地左轉。但我知道你們會讓我走的,我也應該走,否則我也不得不走,所以一點事兒都沒有,我會走的,我能走,我怎麼也得走……)」

警察一看這個煩啊,就打斷他說:「唉,唉,我說,我說,你,你會說中國話嗎?」

包博態度特好,滿臉堆笑地用手比劃,用四聲不分的中文一字一字地慢慢地說:「Chinese(中文),一電電(點點)、一電電(點點)了。」說著又開始用用英文語速飛快地說:「My Chinese actually is not bad, I can understand whatever you guys say, but I can not speak it, otherwise you guys'll find out.…….(我的中文實際上不錯,你們說什麼我都明白,但是我不能說,我一說就露餡了……)」

警察當然是一句沒聽懂了,這個氣啊,說:「少廢話,拿駕照來。」包博馬上從西裝口袋裡把藍皮的護照拿出來遞了過去。警察接過來看了看,問:「你丫兒這是什麼玩意兒?哪國的駕照啊?」

包博一邊點頭一邊說:「This is my ID. This is my ID. I use it everywhere.(這事我的證件。這事我的證件,我到那兒都用它。)」

另一個站在後面警察慢條絲理地接過護照看了看,說:「這好象是護照啊?上面一鷹腦袋,好象還是美國的。那他這車是誰的?怎麼掛的是武警的牌照?外國人應該開黑牌車才對啊?」

前面那個警察指指車,問他:「這車,我說你這車,誰的?」包博一邊點頭一邊拿出自己的名片,在名片的背面寫上「My uncle's car」。交給警察。

後面那個警察接過來看了半天,忽然說:「哦,是他叔叔的車。『按扣兒』,這個詞兒咱不學過嗎?『買按扣死卡』,就是『我叔叔的車』嗎?」

說著他把名片翻過了過來。看了看名片的正面。一看是個什麼國際集團公司的合伙人,公司地址在中美兩國都有。中國的地址在凱賓斯基飯店。車又是一輛掛武警牌照的大凱迪拉克,包博這一身「洋」行頭:無邊的眼睛、筆挺的西裝、鋥亮的皮鞋,一看就不是國內一般的「款爺」,肯定背景不凡,來頭不小。警察都是很會看人下菜碟的,尤其是天子腳下北京的警察。於是這個警察就對另一個說:「你看,還真是美國的。可這名字怎麼象小日本鬼子呢?」他指著包博名片上那個「孫子」說。

另一個警察也看了看了名片,說:「估計這『孫子』可能是個『美籍日本人』。」

然後和這個警察說:「和他講不明白,罰點錢讓這『孫子』趕緊走人得了。」說著把護照還給了包博,還不忘了教訓教訓包博,但態度已經客氣多了,大聲而且清楚地說:「下次記著,這兒不能左轉,知道了嗎?行了,交100塊錢罰款,您『鋪離絲』吧?」

包博聽警察一口一個「孫子」地叫他,又好氣又好樂,但還得裝著什麼也沒聽明白。當他聽到最後警察讓他交點錢走人時,心裡這個樂啊!但臉上不能表現出來,還是一臉的誠惶誠恐、恭恭敬敬。他心裡憋著笑,面帶真誠而感激地不斷鞠躬,從錢包里飛快拿出了100塊錢遞給了警察,嘴上說:「Thank you, ありがとう,Thank you,ありがとう,Thank you very much……」然後飛快地上了車。警察接過錢,說:「等會,我給你撕票。」

但包博已經上車了,這時警察忽然好象明白了過來,說:「唉,他不是能聽得懂中國話嗎?這句話他怎麼聽懂了?」這時包博已經開車走人了。嘴裡還小聲地嘀咕著:「I told you I can understand Chinese(我早告訴你我懂中文啊)。古得兒白了,您了!我還要票幹什麼?!您留著慢慢撕吧,我顛了!要是真讓你把我撕了票,我不就玩了嗎?」

如果騎這種挎斗摩托,估計以後可就不能再玩這種假裝瘋魔、瞞天過海的把戲了。不能總蒙人家說這車是「買按扣死卡」吧。摩托車也沒辦法掛武警牌照了啊。所以還是要去辦一個駕照了。但他又不想自己去北京的駕校去考試。看樣子只能去外地買一個了。

他問「胖腦袋」:「外地車本能開嗎?」 「胖腦袋」果然是個老江湖,馬上聽明白了包博原來沒有車本,於是把手一伸,對包博說:「拿錢吧!5000,我給你辦個北京車本。您這麼有身份的人,讓您去考駕照也是難為您。您也受不了那個氣。我一條龍服務幫您全辦了,您就在家請好吧!」

包博心說,要買也不找你買,這麼貴,宰人呢?所以就把話岔開了:「你這兒有沒有新車?」

「胖腦袋」說:「哥們,北京新車早就不給上牌照了,只能買淘汰的舊車。舊車帶牌照。」

「胖腦袋」指著一輛八成新的黑色的長江750,說:「哥們,你看這輛怎麼樣?這是我這裡最好最新的。97年的,剛開了5,000公里。電打、倒擋都有,發動機32馬力。這車跑85、90邁一點問題沒有。也不費油,一百公里六個字兒。」

這車看上去確實不錯,包博就問張小姐:「你覺得這輛這麼樣?」

包博問她的意見,她挺高興,於是看了看點了點頭。包博於是說:「OK,咱們試試這輛車行嗎?」

「當然行了,為人民服務!」說著「胖腦袋」把車打著了,讓包博坐在後面,拿自己的衣服袖子把挎斗里座位上的土檫了檫,讓張建安坐在挎斗里。三個人開著車圍著朝陽公園兜了一大圈。回到店門口,他問包博:「怎麼樣?」。

包博看看張建安,張小姐一臉興奮地說:「真好玩!」

包博又仔細看了看車,覺得這車很合他的心意。但越是這樣,他越故意挑剔,說:「這車開著還行,就是太他媽的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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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25 | 只看該作者
「胖腦袋」急了,說:「哥們,這可就是您不懂了。長江750之所以牛逼,牛逼就牛逼在它是『活化石』上了。玩就玩一個『古董』級的老車。開新車的是傻逼土冒暴發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鄉下送郵包的呢。這車在北京城已經算是750里的『新』車了。這年份,這狀態,您哪兒找去?」

說著他指給包博看摩托車身上的一個黑色的產品名牌。上面寫著:南昌飛機製造公司;型號:CJ750;標定功率:15Kw/3300r/min;出廠日期:1997年3月。

包博這才知道這車的產地,說:「喔!原來是江西產的。」

這話一說暴露了包博是個外行,玩挎子的誰不知道長江750是南昌飛機製造公司,也就是今天的江西洪都航空工業集團生產的。

「胖腦袋」一聽這主兒原來是個外行啊。於是開始給包博上課:「您可別小看這江西的三線廠子。這當年可是三機部下面的十幾萬人的軍工大廠,副部級單位。以前造『強五型』強擊機的。當年也牛逼過呢!」

包博下決心要買了,就問:「這車你要多少錢?」

「胖腦袋」一聽包博要買,有戲!頓時來了精神,開始出口成章地給包博做起「售前教育」來了:「聽您這口音,您是個『北京通』。北京這點事兒,您老門兒清!但這位爺,您決不是住衚衕睡平房上公廁的咱北京老百姓,你是一爺!所以您哪兒能開一輛便宜的破爛車呢?我給您推薦的這車是北京最好的,最他媽牛叉的。前兩天一日本小鬼子,開價一萬,要買。我楞沒賣他。為什麼?我操,這車當初造了就是為了打日本鬼子的。我怎麼能把軍火賣給敵人呢?那不成漢奸了嗎?!再加上這丫的太他媽的事兒媽了,一會兒這兒不對了,一會兒那兒不對了。大爺我還不伺候猴兒了。我讓他『灑油拿臘』了。您來了就不一樣。您是咱北京的爺,我二話不說,不等您張嘴,我上來就給您先降兩千。八千,您看怎麼樣?滿北京您打聽打聽,不可能有比我這價更低的了。」

包博心裡被他這番話給逗樂了。心說:你一面說我是個爺,一面蒙我。還愣說這車是為打鬼子造的。這車不是五幾年才開始生產的嗎?那時日本鬼子都投降十好幾年了。於是包博拉長了聲音,故作驚訝地說;「不——會——吧?我問過,這車最多也就4000。」

「胖腦袋」開始使用北京小販慣用的手法了,堆出一張苦瓜臉,說:「哦呦,我說這位爺。4000,您當是買兩個軲轆的自行車呢?好點的山地自行車還5000呢。我這已經是最低價了,真的不賺錢了。您還壓我價兒呢?再壓,我就喝西北風去了。4000?你打死我,我也不賣。你多多少少得加點。」

包博估計四千塊錢可能是沒戲。這車的車況等各方面確實不錯。根據網上介紹的,包博覺得六千應該是比較合理的價格了。他不想和「胖腦袋」在這裡磨嘴皮子。恨不得速戰速決。於是就說:「這樣吧,我給你加兩千!6000,賣就賣。不賣,我就再去別處學摸學摸去。」

「胖腦袋」一聽包博一加就是兩千,更不肯鬆口了:「我說這位爺。8000真的是實價。要知道這樣兒,我剛才就給您開價一萬了。您一看就器宇不凡,不在乎這兩小錢。我看得出來,您是做大生意的。哪兒能為這點小錢煩心呢?不就兩千塊錢嗎?您晚上騎一小妞放一炮,長得漂亮點的也要您這個錢啊。『天上人間』的說不定比這還貴呢。可這『挎子』,您騎著多威風啊。而且也不是讓您就騎一個晚上啊。您女朋友往邊上一坐,全北京城都讓您給震了。」說著還向張小姐努努嘴。

他這一套歪論不說倒好。他這一說讓旁邊的張小姐聽到了。張小姐心裡這個氣啊!覺得這「胖腦袋」簡直就是一個小痞子。她就在後面拉了一下包博,為了不讓「胖腦袋」聽懂她說什麼,就對包博用英語小聲說:「老闆,Let』s go. He is trying to rip you off. He tries to sell a junk for an arm and a leg!(咱們走吧。他宰你呢!一個破東西他賣得邪么貴!)」

這時包博也意識到自己還價的節奏有點快了,不應該一加就是兩千。但他一聽「胖腦袋」說話這麼有趣,也來了興趣,開始和他鬥起了貧嘴。包博笑著說:「哥們,你這兒是給我戴高帽、灌迷糊湯。把我灌迷糊了,我一高興,錢就進你口袋了。你憑什麼說我就不是咱北京的老百姓呢?我掙這兩錢也不容易!」

「胖腦袋」看看包博也挺能侃,更加來精神了,拍著胸脯開始吹牛;「哥們,我也賣了十幾年的車了。自打北京的老外開始時興玩兒挎子我就在這兒賣車。什麼車從我眼前一過,我立馬知道是哪一年的車,改裝沒改裝過。同樣,只要買車的人一進我的店門,我只要瞄上一眼就知道這人大概是個什麼來路。您看您,您這是正宗美國空軍的皮茄克。看上去很舊,其實這是造舊的。這可是真貨!北京穿您這皮茄克的,不是美國來的,就是香港日本的『耍兒』。不懂行的一準以為是什麼破衣爛衫呢,可咱是玩兒軍品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北京的軍品店裡賣的都是假的。假的還賣二千多呢,更別說您這名牌真貨了。」

包博回過頭來,笑著看了張小姐一眼,好象是在說「瞧瞧,都是你讓我穿這皮茄克,惹禍了不是?」張小姐也瞪大了兩隻眼睛,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地在聽。她發現街上的這些小販知道的東西比她多多了。她都不知道這件皮茄克原來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她真是因為覺得它破才讓包博穿的,根本沒想到是個名牌「古董」。

看到把眼前的這位漂亮小姐都侃得直瞪眼,「胖腦袋」上上下下都興奮起來了:「您看您這眼鏡,也決不是在咱北京配的。這鏡腿是用美國宇航局的航天合金做的,否則不會那麼細。台灣人開的寶島眼鏡店裡也沒您這個款式的。您看您帶的這表,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白金勞』,沒錯吧?那光澤不是假表能仿得出來的,『燕沙』也有賣的,18萬。男人看什麼?一看眼鏡、二看手錶、三看身邊的『小秘』。您看您帶出來的這妞兒,盤兒亮、條兒好,氣質更棒,還會講洋文,我剛才都聽見了。絕對沒說的!」

包博也服了。眼鏡、手錶、皮茄克,一樣也沒逃過「胖腦袋」的「賊」眼,最後張小姐也被人家當了觀察身價的研究對象。咱們不去管「胖腦袋」這些「獨特」的見解是否正確,但他確實可以說是觀察入微,不愧是江湖老手。

「胖腦袋」後面這句話是小聲對包博說的,儘管如此張小姐還是聽到了。這話雖然是誇獎小姐長得漂亮身材好,但她聽別人用這麼粗俗的語言「盤兒亮、條兒好」來評論她,還是很生氣。包博看她不高興了,就逗「胖腦袋」說:「什麼『小秘』啊?那是我媳婦兒。」

「胖腦袋」劇烈地搖著他的胖腦袋,笑呵呵地說;「不可能!您別蒙我了。這我還看不出來?!剛才還喊您『老闆』呢,哪有媳婦管老公叫老闆的。就算是您媳婦兒也肯定不是原配!您二位這年齡至少差著十好幾歲呢吧。」

「胖腦袋」有點忘乎所以,越說越不像話。張小姐小聲對包博嘟囔著,這次她不講英文了,反正「胖腦袋」也都看出來了。她就直截了當地說:「老闆,8000太貴了。我上次打電話他們報價還6000呢?他們看出您是國外回來的了,所以故意宰你。咱們不在他這買了,一點誠信都沒有!咱們去別的地方看看。」說著拉著包博就走。

「胖腦袋」一看「小秘」生氣了,真要把老闆拉走了,忙說:「這麼著吧。您就給7000吧,就算我交一朋友。今天也開個張,賠本賺吆喝。」

包博想想,覺得7000確實不算太貴,多一千就多一千,不就才多了一百多美元嗎?好一點的紅酒還一兩百美元呢。正說要買,他的三星V208手機「嘟、嘟」地叫了兩聲,有簡訊來了。包博打開一看,簡訊寫的是:「你什麼時候兌現你財貌兼收的諾言?我想把那天提到的項目和你聊聊。如果今天晚上有時間,給我回信。地點你定!」包博看看號碼,不認識,怎麼也不落款呢?你以為你誰啊?他剛要把簡訊刪了。忽然,囈,他想起來了。肯定是銀倩來的簡訊,前天他許諾說要請她吃飯。可是包博以為那天晚上她生氣了,不會再找他了,所以早把這個事情忘了。但沒想到今天來簡訊了。張小姐看包博在看手機,藉機把包博拉出了賣摩托車的商店。「胖腦袋」在後面喊什麼,包博也沒注意。

包博對銀倩說的項目倒是不太在意,但是既然人家送上門來了,這頓飯還是要請的。包博腦子裡在想:去哪裡請她吃飯呢?For such an expensive girl, it has to be an expensive place(對這麼一個會花錢的小姐,怎麼也要找一個化大錢的地方啊)。好在國貿附近好餐館不少,就在這邊找一家吧。

包博的三星手機是2003秋天剛剛出來的最新款手機。包博前兩天剛剛讓張小姐去買了來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在手機上輸入中文。於是把手機遞給了張小姐,說:「你幫我回個簡訊好嗎?就寫『六點半、中國大、詠嘆調、暗號銀小姐、不見不散』」。

回了簡訊,包博想回店裡去和「胖腦袋」再談談價把車買了,剛要回去。手機「嘟、嘟」又叫了,銀倩回了三個大問號。包博知道銀倩沒看懂。本來他想少寫幾個字圖個省事,沒想到太短了,簡訊成謎語了。銀倩的理解力不夠,沒看懂這「謎語」。所以只好讓張小姐再重新發:「今天晚上六點半、在中國大酒店二樓的Aria餐廳,以『銀小姐』的名字訂的座位,我會準時到的,等你。」

簡訊發好了,沒等包博說話。張小姐就給中國大酒店的Aria(阿麗雅)餐廳打了電話。訂了兩個靠窗的座位。然後拉著包博往回走,說:「老闆,你晚上還有事。車下次再買吧。你還要回去換西裝呢。我們走吧。」張小姐知道每次包博請別人吃飯總是正裝出席。

包博已經略微感到張小姐好象不是太高興。包博以為是剛才賣車的「胖腦袋」說話太痞,以至惹得她不高興了,就哄她說:「咳,一個賣車的,說話痞點,你別太當真。人家是說你漂亮呢!只是用了一些比較通俗的說法。」

張小姐勉強笑了笑說:「我沒生氣。你快去吃飯吧。我走了!」

包博明顯感到她好象還是不像下午出來的時候那麼興高采烈。就說:「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是找我談生意的,不是別人。」

張小姐搖了搖頭:「不方便的,我不去了,我去找同學玩了。」說著臉上擠出一絲略帶酸楚的笑容,和包博揮揮手,把長長的波斯米亞圍巾往身後一甩,低著頭很失望地走了。看著她的背影,在風中飄動的長圍巾和靴子口叮鐺的流蘇,包博隱隱約約感到了什麼,心裡想以後可不能讓她給另一個女人發簡訊了。Women are the natural born enemies of each other(女人天生相互是敵人)。

Aria(阿麗雅)餐廳在國貿那裡中國大酒店的二樓,餐廳為兩層。一層是爵士酒吧,正門在停車場,也可以從酒店大廳通過一道窄窄的很低調的小門進去。進了窄門,迎面是一副Baroque(巴洛克)風格的人物油畫,很有幾分佛蘭德斯(Flemish)畫家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肖像畫的味道。其他牆壁上也是Baroque風格的裝飾,一層酒吧還有一個壁爐,營造著一種家庭式的氣氛。

一層和二層中間由旋轉樓梯聯接起來。圍繞著旋轉樓梯是木製的紅酒酒窖,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世界各地的紅酒。旋轉樓梯和紅酒酒窖都是用mahogany(桃花心紅木)做成的,貴重且高雅。

二層是西餐廳,牆上也是大幅的Baroque風格的肖像畫作的牆紙裝飾。圍繞旋轉樓梯的圓形入口擺放著餐桌。廚房是開放式的。餐廳的頂層還有一個為喜歡隱秘的客人設計的很像歌劇院包廂的座位。整個餐廳沉浸在「現代歐洲古典主義風格」之中——浪漫、華麗、精緻、古典。

包博六點半準時到了。他要了一杯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坐在靠近樂隊的沙發上,聽live band在唱爵士歌曲。歌手是個很瘦小的女孩子,聲音低沉,很有磁性。她留著短頭髮,有點象英國的爵士女歌手史黛西·肯特 (Stacey Kent)。

快七點多了,銀倩才來。進來就說:「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國貿這鬼地方星期天晚上還堵車。」

包博站起來,示意性地輕輕地hug(擁抱)了一下銀倩,算作見面的問候禮。銀倩根本沒有為那天的事情生氣,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所以包博擔著的心放下了,覺得銀倩滿大度的。

     

     
    銀倩穿了一套聖羅蘭(YSL)的藏藍色帶淺銀色暗條紋的Pantsuit(女式褲裝套服)。西裝上衣很瘦,衣服上面的口袋的地方插了一條紫紅色的真絲手絹。西裝裡面是一件白色真絲的blouse(女式襯衫),襯衫前面的兩條真絲飄帶在領口處系了一個小結。筆挺的褲子寬大而飄逸。褲腿下面微微變寬,有些喇叭狀。長長的褲腿蓋住了下面的高跟鞋。為了和今天這身褲裝套服配套,她腳上穿了一雙菲拉格慕(Salvatore Ferragamo)的高跟鞋,黑白兩色的spectator shoe式樣,褲腿下露出白色高跟鞋的黑色cap toes(鞋尖的包頭)。

銀倩手裡拎了一個扁平的手工縫製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女用真皮公文包。

銀倩今天這身男性化的打扮既時尚,又顯得英姿颯爽,看上去好象是從時裝攝影大師赫姆·紐頓(Helmut Newton)拍攝的雜誌封面上走下來的模特。包博感覺銀倩今天的樣子好象再現了紐頓1975年為「French Vogue」(《法國時尚》)雜誌拍攝的著名經典之作「Rue Aubriot」。

剛坐下,銀倩就碰到熟人了。就在包博坐的沙發後面的一桌上有幾個人是銀倩認識的朋友。於是銀倩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還給包博介紹,指著一位禿頭的男人說:「這位是郭冬臨,總政的……」

「久仰,久仰。」包博擺出一副對明星崇拜的樣子。

銀倩把其他幾個人也給包博做了介紹,好象都是名演員。但包博卻一個也不知道,一點印象也沒有。他這十多年裡所看過的中國電影和電視劇,加起來不超過十部。也就是馮小剛、張藝謀、陳凱歌的那幾部被別人炒作的片子,再加一兩部清宮戲的連續劇。他哪裡能知道這些演員呢?但他還是擺出一副十分仰慕的樣子。這也正是包博為人的優點或是圓滑:不管對誰,總是一副十分尊重別人的樣子。儘管心裡是一百個桀驁不馴,但表面上還很謙虛的。所以他有時也能讓人感覺出來,他表面的謙虛掩蓋這帶著骨子裡的一股傲氣。

明星「大腕」們一看包博的穿著和神態,對他表現得十分的客氣。寒暄過了,包博端著酒杯和銀倩沿旋轉樓梯上到二樓。樓下的Waitress(女服務員)把他們帶到他們預定好的靠窗的座位。包博幫銀倩拉開椅子,銀倩甩了一下頭髮,還是以一個一看就是受過專業形體訓練的動作坐下,說了聲「Thank you」。身子還是挺得直直的,脖子也是那麼挺挺的。職業化的「范兒」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包博自己坐下后,銀倩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家餐廳?」

包博心裡說:我怎麼知道?我當然是不知道了。但他嘴上卻說:「因為我喜歡,所以我猜你肯定也喜歡。」

銀倩一臉興奮而誇張地說:「你也喜歡這裡啊?」

包博說:「是啊!叫Aria這個名字的餐廳全世界有好幾家。儘管不是連鎖,但都是很不錯的餐廳。溫哥華的Westin Grand(威斯汀)酒店裡有一家,芝加哥downtown(市中心)也有一家,這兩家我都去過。悉尼有一家,英國也好象有一家,那兩家我沒去過。這麼多家Aria餐廳中,最漂亮的要數悉尼的那家和北京的這家了。悉尼的和北京的Aria餐廳都是請的名設計師設計的。北京這家請的是舊金山一個著名的設計師搞的內部裝潢設計。這個設計還得過美國建築師學會AIA的獎呢。」

銀倩環視了一下四周點點頭說:「哦,原來是名家設計的。怪不得這個餐廳在北京的演藝圈裡那麼火呢?你經常能在這裡碰到圈裡人。」

包博象講藝術欣賞課一樣地繼續說:「當初這個餐廳設計的主題就是要為Western Expatriate(西方去國者,在中國工作的西方人)提供一個『Home Away From Home(賓至如歸)』的感覺,所以用歐洲Renaissance(文藝復興)時期以及Baroque(巴洛克)時期的油畫風格來營造一種西方人頭腦中家鄉的感覺,再加上溫馨的沙發、溫暖的壁爐、柔和的燈光,用以營造一種家庭的氣氛。這種『歐洲現代古典主義』的風格和西式的家庭氣氛正是中國人的腦子裡fantasize(想象)出來的西方形象。所以我估計當演藝圈的朋友們在尋求一種西方的體驗的時候,這個餐廳的感覺也就正好與他們的fantasy(幻想)相吻合了。於是客人有一種走入自己fantasy的感覺。這就是為什麼說這個設計十分成功,所以也就拿獎了啊。」

銀倩面帶敬佩地看著包博說:「真喜歡和你一起吃飯,聽你談天說地的。」

包博這一大段近似「文藝評論」式的解釋銀倩其實聽得是稀里糊塗。但她喜歡聽包博的這些貌似高深的、貌似文化性很強的高談闊論。這種東西特別符合知識女性的胃口,尤其是符合受過西方文化熏陶的知識女性的胃口。包博最知道當什麼人說什麼話了。他絕對不會和賣摩托車的「胖腦袋」大講「長江750」所仿造的設計是工業社會成熟期德國功能主義和理性主義相結合的經典設計。玩家對「長江750」的追捧正是因為對當今工業設計中形式主義泛濫的唾棄。人們已經厭倦了超級商場里那些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廉價工業產品了,夢想擁有的東西是理性的、高質量的,經典的、永恆的……要是和「胖腦袋」講這些東西,估計他就是調動他全身的文化積累也聽不懂包博在說什麼。

包博繼續他的高談闊論:「如果要說景色的話,還是悉尼的那家Aria餐廳的景色最漂亮。那家餐廳就在悉尼海灣的Circular Quay(環形碼頭),坐在餐廳里就可以看見Sydney Opera House(悉尼歌劇院)或是另一邊的Harbor Bridge(海港大橋)。你想,對著Opera House吃飯該有多麼浪漫。」

銀倩很是嚮往地說:「我以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去紐約林肯中心或是悉尼歌劇院演唱。」

上次見面的時候,包博就猜到了銀倩以前是個演員,很是好奇。但上次是第一次見面,如果第一次見面就刨根問底的話,就顯得太唐突了。包博很會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知道該如何at a right time ask a right question(在適當的時候問適當的問題)。這次銀倩自己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了,所以他也就開始輕描淡寫地問銀倩一些private questions(私人問題)了:「你是學聲樂的?」

銀倩點點頭:「是啊。我以前是學美聲的,畢業之後改唱通俗了。唱了幾年,也曾經紅過一段,後來就去英國讀書了。」

包博一臉惋惜地調侃說:「從此,中國歌壇少了一位才華出眾的大明星,幾十萬海外學子中多了一位可有可無的留學生。太可惜了!」

銀倩被他逗笑了,說:「當演員是吃青春飯。而且演藝圈裡競爭太激烈了。所以,還是去當碌碌無為的留學生舒服。」

原來銀倩是青島人,和倪萍、唐國強、趙娜、陳好是校友,都是青島三十九中畢業的。銀倩後來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學的是聲樂,畢業后被分配到了N省的省歌舞團。她看唱美聲在中國實在是沒市場,於是就改唱流行歌曲了。當初還得過好幾次電視歌手大獎賽的一、二名呢。後來就去英國了,再後來又回國自己開公司,專做中英文化交流的生意。

銀倩的名字也是在她當流行歌星的時候改的。她本來叫「殷小茜」。但算命的說她的名字太一般,火不了。你看人家「李美林」改名「李玟」,「梁碧枝」改名「梁詠琪」,「何加男」改名「梅艷芳」,「陳慧汶」改名「陳慧琳」,名字一改,不就火了嗎?於是銀倩也請了一個香港的專門給藝人改名字的相士,算了生辰八字,測了筆畫,最後改了名字叫「銀倩」。

「可是當年王菲把名字改成王靖雯,也沒火啊?估計當初給我起名字的那個算命先生搞錯了。這個名字更適合下海經商。人家都說我要是經商肯定發。因為我的名字就是『印錢』,所以我就轉行經商『印錢』了。」銀倩自我解嘲地說。

包博笑著說:「所以每次別人叫你名字,就是在喊『印錢』、『印錢』了。喊得越多,你鈔票越多!估計前幾年通貨膨脹都是你的名子惹得禍。」

銀倩聽了包博的話高興死了:「是啊!是啊!所以我挺喜歡這個名字。」

銀倩笑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山東姑娘特有的那種甜甜艷艷的感覺。怪不得包博覺得銀倩的臉形有點像鞏俐,顴骨和額頭有點像倪萍呢?原來她們都是典型的膠東半島的漂亮姑娘。都說揚州出美女。其實在中國北方,山東姑娘,尤其是青島等膠東半島一帶的姑娘是很漂亮的。只是可能因為口音的關係或是認為山東比較土的成見才使的青島盛產美女的事實被長期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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