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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馴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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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09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正序瀏覽 |閱讀模式
前言
《回國馴火記》又名《回國訓火記》, 人送外號《熏火雞》。
這是一部表現海歸沉浮,新潮時尚,商戰陰謀,名人八卦的小說。
以故事的波瀾起伏、新穎獨特、經典脫俗、內涵深刻為本書所追求目標。


小說可以是一種文化商品,但是寫小說又不完全等同於製造商品。製造商品主要考慮的是市場需要不需要,顧客接受不接受,利潤是多少。

小說的作者畢竟是要表他自己的主觀感受的,小說是一種思想的載體。文學作品是對社會與人的思想和行為的一種反思。有的時候作者的觀點太過前衛或超前了,可能讀者並不接受。但是從藝術的角度來講,這樣可能更有價值。所以,波恩大學漢學系主任顧彬(Wolfgang-Kubin)說:「文學不應該變成娛樂品。文學作品不一定要給讀者帶來娛樂。文學作品都有自己的讀者群。而好的作品不可能吸引所有的讀者。」但是,我真的是要寫一部高高在上、曲高和寡、陽春白雪的文學作品嗎?

寫這本小說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要寫一部什麼樣的東西。因為我自己不把這個問題想明白的話,就沒有了指導思想了,也就無法下筆。

就我個人觀點而言,我希望寫出的東西是一種「設計精緻、製造精美」的並且能滿足讀者欣賞趣味的東西。清光緒年間的鄭觀應所編小說《續劍俠傳》的序言中的這麼幾句話:

「一語之艷,見之色飛;一事之奇,聆者絕倒。——為世人消憂破夢之一助也。」

雖僅寥寥數語,道出了一本小說能給讀者帶來的巨大閱讀快感。這也正是我想達到的境界。

除了想給讀者以閱讀的快感外,我也希望讀者在閱讀時需要調動他所具備的文化知識來理解書中的內容。不具備這些文化知識對書中的一些內容理解起來可能就會有困難。所以這個「知識和文化的門檻」有可能會把許多讀者攔在了門外。所以儘管我想把這書寫得 語艷事奇,但它仍然可能最後成為一種前衛的,精英的,而不是通俗的,大眾化的。儘管書中所描寫的是通俗的,大眾的文化現象。

《世界美術》雜誌副主編易英在一篇文藝評論中說過:「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意味著無須調動大量的知識儲備來欣賞作品,作品本身對當代文化也就失去了穿透力和批判性。」我比較同意這個觀點。通俗地講,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沒有了深度。

當今信息爆炸的年代,許多讀者在閱讀時追求信息量。在單位字數內能提供給讀者的信息量越大,讀者越覺得閱讀此書值得。我自己看書也是這樣,我喜歡的書是能夠Tell me something I don't know(告訴點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會盡量追求提供給讀者海量信息,但又不希望給讀者以壓迫感。

關於故事的時間和地點背景:

小說里的故事是從2003年「非典」之後的北京開始寫起,寫到什麼時候我現在還不知道。背景以北京為主,但我會寫一些以香港,深圳和上海等南方城市為背景的故事。儘管我對這些南方城市還是比較熟悉的,尤其是上海,但是由於我的語言和思維習慣是基於北京方言的,所以用「京片子」講上海的故事,總是不對味。我想忠實地記錄下中國這幾年在這幾個不同城市裡所發生的變化,至少我們這代人老了的時候可以把它拿出來當一個回憶來讀。

關於書中的考據:

文中引用了一些古今中外的人物、典故、事例、諺語等等。大部分我都做了考據,但並沒有一典一注,主要是怕被別人譏笑有「考據癖」。許多讀者要求我至少做一個Glossary( 名詞解釋),因為工作量太大,我想等全書寫完了,我再考慮在書後加一個註釋性的辭彙表。

關於書中的英語:

因為是寫「海歸」的小說,為了配合「海歸」中西文化的混雜式思維。所以文中夾雜了許多英文,這給不講英文的讀者帶來一些閱讀的困難。所以我接受讀者建議,盡量把中文翻譯註在英文後面的括弧里。但有的英文很難翻譯成中文,有可能在譯成中文之後意思或意境就變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只能放棄而不翻譯了。請讀者自己查閱一下字典,或是在互聯網上GOOGLE一下。

關於書中的照片:

書中的大部分圖片都是我拍攝的,但經過PHOTOSHOP處理。其他一少部分是來自網上非版權作品。如果發現有任何圖片侵犯了版權,請與我聯繫。我會把圖片刪除的。照片基本是配合小說的情節的。看了書的文字,基本上就沒必要另加圖片說明了。

關於書中的歌曲:

書中引用了一些中外流行歌曲。有的只是為了應景、烘托氣氛,製造一種電影式的感覺。但有的歌曲和書中的情節相關。為了讀者更好地理解,我盡量把這些歌曲的歌詞、歌手介紹貼出來。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關於書中敘事角度:

許多人認為「小說中的事件不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物對事件的反應」。這個小說中,我特別想表現的是從國外回國的留學生,當他們的思想方式和價值觀念受到西方文明長期熏陶之後,再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對中國的看法和感受。所以,書中大部分採用的是以主人公的個人的視角看問題,敘述故事,講述他個人的感受。如果他們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中國,那麼我也想讓讀者帶上他們同樣的有色眼睛,看一看他們眼中的中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所以我放棄用一個「全知全能」的視角講故事。我通過這部小說為讀者提供一個觀察中國商業社會的不同的視角,不同的觀點,以及不同的感受。

關於場景與內容:

我追求美麗意境,華麗的場景,氣氛和味道是靠這些烘托出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了故事,這一切就成空殼了,比如陳逸飛的電影《海上舊夢》《人約黃昏》或是張藝謀的電影《英雄》。要想吸引人還是要靠故事,戲劇情節的不斷推進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

作者:(美國)安普若
anpuruo@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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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2-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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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2-1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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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re 發表於 2008-3-3 00:49 | 只看該作者
Read it long times ago. Seems it stops here, author 安普若 does not update it any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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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50 | 只看該作者
小說終歸是小說,大多數人是不會選擇這麼活著的,但求看看笑過就好了。

如果能從中悟出點道理,我想那也就不枉作者敲了那麼多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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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8 | 只看該作者

hehe,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繼續轉,目前就到此為止。

附:18-30集章回目錄

時空置換、借蛋生雞
風險投資、擊鼓傳花
千山萬水、心靈之約
鴻門赴宴、酒中圈地
夾板受氣、逼上梁山
造勢盛況、轟動香江
成功路演,情滿人間
騰挪置換、勝利逃亡
海外上市、紙上富貴
美人蒙難、群英相救
開罪山頭,逼走海外  
大案驚天,何人敢辦  
心灰意冷、海龜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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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6 | 只看該作者
包博也很喜歡明式傢具,他北京的家中也都是從「龍順成」買來的明式黃花梨的硬木傢具,於是不由地稱讚道:「從詩到畫,到家私,全套的明朝玩意兒,不錯!」

鄭斯榮說:「淫詩淫畫有壓邪避災的作用,據說《紅樓夢》里就有記載,所以廣東這裡許多桑拿房都開始把春宮畫貼門上或掛在迎面牆上,鬼就不敢進來了!」看樣子鄭斯榮對信神弄鬼封建迷信這套東西懂得還真多。

董厚明調侃地說:「鬼是不敢進了,趕明兒再把警察招來。」

鄭斯榮一揮手說:「不會。這家店是東莞四大巨頭之一的陳公子開的。後台很硬,沒事的!」

包博來到服務台,等著媽咪給分派房間。只見服務台後面的牆上掛了一個告示牌。牌子的背景是一福「酥胸白似銀,玉體渾如雪」的女人半裸圖,上面紅色大字寫著《上鍾程序》:

一、 進房后同客人聊天溝通感情,幫客人點飲品,請吸煙,主動給客人換鞋,更衣。

二、 調好水溫幫客人沖涼:

1. 鴛鴦戲水、帝王之浴...... 2. 柔情蜜意、水中嘯

三、 送客人回卧室做服務,起鍾:

3. 十指彈琴...... 4.波底漫遊...... 5.櫻桃世界......
6.刮痧...... 7.冰漫遊,火漫遊...... 8.高山流水......
9.獨龍鑽(材料5鍾,三種姿勢:爬,側,躺)......
10.海底撈月...... 11.回龍吐珠...... 12.翻江倒海.....
13.吹嘯(料5鍾,三種姿勢:爬,側,躺)。

註:另有兩種最新服務供君選擇「108度」、「玩轉地球」。

四、 服務結束,幫客人沖涼按摩。報下鍾。以上程序有服務不周到,偷工減料的行為,歡迎投訴。

董厚明看了后大為感慨,點頭稱讚道:「看看,看看!這可是服務行業的ISO 9000標準化品質管理啊!而且還是2000版——理解顧客心理,滿足顧客需求,超越顧客期待,員工充分參與,程序優化,方法標準化……你看看,太厲害了。」

媽咪一聽,知道董厚明肯定是個企業領導,就說:「哎喲,我的大領導,歡迎你監督我們的工作,我們把所有的服務項目都列在上面了,如果小姐做得不到位,你和我說,我們獎罰分明。」

鄭斯榮壞笑著說:「一會兒你也去『領導』那個房間,親自指導你手下的小姐給領導彙報彙報『工作』。」媽咪笑著說:「沒問題!如果領導同意,我親自上去給領導『彙報工作』。」說完了還對董厚明飛了一個大大的媚眼。

包博看了半天這個告示牌的服務項目,迷惑地說:「我怎麼好像每個詞都看得懂,但是每個詞我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呢?好像就『高山流水』我知道。」

董厚明笑著說:「此『高山流水』可不是彼『高山流水』!東莞這裡的『高山流水』是用爆炸糖的,而且是在你身上……」董厚明一說,包博更摸不著頭腦了,一臉的問號。

鄭斯榮於是一副為東莞驕傲地說:「東莞桑拿三大奇:水床、飛人、電動椅。其中最最好玩的就是『空中飛人』了。如果沒有『空中飛人』,倒掛金鉤、金雞獨立、天女散花、盪鞦韆、……就全都沒辦法玩了。今天主要是想給董總沖沖喜,否則咱們不到這家店來。孫總,你下次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給你搞一個『滿漢全席』,讓你全都嘗一遍。」

媽咪笑著拉著鄭斯榮的胳膊說:「鄭哥,你不用去別處了。我們過幾天就全裝上架子和紅帶子,你來我們這裡玩『空中飛人』吧,包你滿意。」

說著媽咪帶他們進了各自的房間,那天晚上包博他們桑拿完了就住在東莞的那家酒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包博和鄭斯榮直接從東莞送董厚明去了深圳的寶安機場,董厚明行李也沒拿,隻身飛回了蓬海市。鄭斯榮一路把包博送回了羅湖的香格里拉酒店自己急著趕在香港股市開盤前回香港炒股去了。嘴裡還念叨著:「這兩天上海股市跌得厲害,都1300多點了,還跌呢。都是許小年『千點論』鬧的。虧我跑得快,國內的股票我基本都平倉出來了,挪到香港來做了。否則的話,還不全被他們套在裡面了。」

回到酒店,包博肚子餓了。他沒回房間就直接到酒店一層的「咖啡園」去吃早點。早晨酒店的餐廳里人不多,進去后包博看到張建安一個人在一邊看報紙,一邊在吃早點。他走過去說:「Morning(早安),這麼早就起來了。」

張建安一抬頭,笑了,說:「我以為又是找我搭訕的呢。這一早晨,走馬燈似的,就沒停地有人過來搭訕,想看會兒報紙都看不好。」一個漂亮女孩住在五星級賓館,如果早晨一個人去吃早飯,肯定會引來一些想法多多的男人的搭訕。包博笑著說:「人一長得漂亮了就是麻煩多,比如我吧……」張小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等著聽包博如何誇獎自己。包博從她盤子里拿了一塊Bacon(培根又名煙肉)放嘴裡嚼了嚼,然後慢慢地說:「……就從來沒有這些煩惱。」 張建安被包博的「大喘氣」外加急轉彎逗得差點沒笑出聲來,她說:「估計你是給別人製造煩惱的吧?」

服務員過來問包博的荷包蛋如何煎。包博順嘴說:「Sunny side up and the sausage on the side(單面煎,旁邊要香腸)。」張小姐忙拉住包博,笑著說:「你還是over easy(兩面煎)吧!在廣東還是盡量別吃生的東西,『非典』剛過。」包博裝出一臉的無奈,說:「O—K—,就聽你的。Over easy, please。怎麼又成我老闆了?」服務員不以為然地斜了張小姐一眼走了,估計是對她話中對廣東的偏見表示不滿。

張小姐問:「董總回去了?……咱們今天怎麼安排?」

包博把嘴裡最後一塊Blueberry Muffin(藍莓鬆餅)咽了,說:「咱們上午去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10點半見他們賈總。下午咱們去大芬村畫家村看看油畫,見丹雨的一個朋友。然後丹雨這個朋友請咱們去海邊吃海鮮。昨天晚上我都約好了。」原來昨天晚上包博進了房間,就給老高和丹雨打電話,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讓人家小姐乾等了半個鐘。

包博的早餐剛剛吃完,正在喝咖啡。這時包博的手機響了,包博一看是銀倩,拿起了電話,銀倩的女高音傳了過來:「在哪兒呢?和誰睡覺呢?我沒打擾你吧?」

包博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說:「在深圳呢,正吃早點呢,一會兒正準備去談網游和簡訊的項目呢。」估計張小姐在旁邊已經猜到了電話是誰打來的了,所以她起身去衛生間了。張建安最煩銀倩,只要包博和銀倩一通電話,她就走開。

銀倩在電話那邊說:「我找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昨天沙總給我來電話,說當地鄉政府通知他,讓他把土地抵押金補交齊。他問我們怎麼辦?」

包博覺得奇怪,問:「沙總不是把土地抵押金已經全交齊了嗎?」

銀倩說:「哪兒啊?這塊土地的轉讓金一共是3個多億,按照合同規定,他需要交人家10%的押金。也就是3000多萬。他只交了500萬,還有2500萬沒交。所以對方說,如果這2500萬他一個月內還不交,對方就按違約處理,對方有權利把土地轉讓給其他人。」

包博一聽,腦子「嗡」地一聲就大了,這些民營企業家嘴裡怎麼永遠沒有實話呢?他也開始罵髒話了:「Fxxk,他為什麼早不和咱們說?原來土地他並沒有搞定啊!還欠著人家那麼多的土地抵押金啊!如果咱們這邊把網游項目都拿下來了,融資也到位了,他拿不下土地,那不是耍咱們呢嗎?」包博氣得把咖啡都打翻了。

銀倩一聽包博火了,馬上解釋說:「我也是這麼和他說的,我說咱們可還沒簽協議呢,如果你要是忽悠我們,咱們可是魚死網破。我們無所謂。大不了項目我們不做了就是了,你可是前期的費用都白扔了。而且省里那邊我也不管了,隨便你怎麼辦吧!」這些話都是包博在上次天津回北京火車上講給銀倩的。現在銀倩活學活用、添油加醋地講給了沙總。包博聽了覺得銀倩說的不錯,說:「就是!就要這麼告訴他!他怎麼說?」

「他說,如果項目黃了,你們網游的項目不也就砸手裡了嗎?我說:我們網游的項目如果不轉給你、裝到你的上市公司里,我們可以拿它單獨在海外上市,掙更多的錢。並不是我們網游的項目沒人要了,硬要塞給你。」銀倩複述著她和沙富貴的對話。

包博一聽,覺得銀倩發揮的很有水平,就說:「對!你說得對!就要這麼嚇唬嚇唬他,讓他認清當前的形勢。不過,這事兒也蹊蹺。他不是和當地鄉政府關係特別好嗎?怎麼那幫人會忽然逼他交那麼多錢呢?」

銀倩說:「沙總和我解釋說,他和鄉政府那幫人特鐵。當初如果是他自己開發這個項目,他根本不需要交3000萬的土地押金。儘管合同里還是寫了3000萬,他只要交個500萬意思意思就行了。正是因為現在鄉政府那幫人聽到了風聲,說他要把項目轉讓給別人開發,所以才說要他履行合同,把土地抵押金交齊。他們聽說是一個美國大投資公司接手這個項目,所以想『吃大戶』,宰美國人一刀,他們讓沙總找咱們要那2500萬的土地押金。」

包博腦子飛快地在想,嘴裡在念叨:「這些消息都是誰告訴當地政府的呢?難道是沙總?難道當地鄉政府這幫人是想藉機要挾咱們?」 然後他對銀倩說:「不管誰漏出去的風聲,估計肯定是沙總在搞鬼。你就和沙總講,既然是美國公司咱們就按美國公司規矩辦事。在項目沒有轉讓之前,合同是他簽的,那麼必須由他履行合同,這2500萬的餘款必須由他交,我們只有在保證土地轉讓協議實際有效、沒有任何法律問題的情況下才會接手這個項目。否則的話,我們不和他簽協議。他們要挾咱們,咱們就要挾他。」

銀倩說:「行!反正我就告訴他,這2500萬必須他出,咱們不出。如果讓咱們出,咱們就不玩兒了!」

包博「嗯——」了一聲,想了想,說:「先別這麼說!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沙總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也不太一樣了,我這裡已經把所有人都發動起來了,一場大戲的前期工作已經開始了,我這裡已經是箭在弦上了。如果他這個時候耍咱們,咱們金錢上的損失倒是小事兒,咱們這個人可丟不起。所以這個項目,他不幹,咱們也要干。他不幹,咱們只能從省里想法把這個項目直接拿過來干,把他甩了。這可就不能說是咱們不仁不義了。你就這樣和他說:就說如果他把土地抵押金交齊了,土地沒問題了,咱們就和他簽約。我們在把網路和簡訊項目轉讓給他的時候還可以考慮按現在他所交的土地款多給他10%的溢價。如果他讓咱們交這筆錢,那麼也可以。那就相當於他從這個項目退了出去,因為這就相當於他當初與鄉政府簽的土地協議根本就沒有履行,土地他並沒有拿到。所以,咱們讓鄉政府把他已經交的500萬抵押金還給他,咱們直接和鄉政府簽約。他花的前期費用咱們也就不管了。他自己要退出這個項目,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兩條路,他隨便怎麼走。」

銀倩說:「好,我就這麼說。不過,我估計他不會真的交這2500萬。這個項目他肯定是幹不了了,他怕萬一咱們網游那個項目是忽悠他,他這2500萬不是白交嗎?」

包博說:「那咱們就要做最壞的準備。你在省里找人,咱們直接和鄉政府簽協議,把土地拿下來。 」

「我覺得現在關鍵是網游的項目,如果咱們把一個不錯的網游項目給沙總看了,讓他覺得他手裡那個上市公司可以有很好的故事往裡裝了,我估計他也有可能交這2500萬。現在他最急的倒不是這個項目了,反正這個項目早晚是咱們的了。他現在最急的是他手裡的那個上市公司,這都11月份了,如果今年年底還報不出利潤,明年年初就摘牌了。不過,據我了解,沙總這個人可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棺材不落淚。」

包博說:「我會儘快把網游的項目搞定的,讓他既看到兔子;但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讓他也看到棺材。哦,對了,省里到香港的招商活動時間已經定了。正式活動是1月7日和1月8日兩天。土地的事情一定要在這個之前搞定,否則的話,咱們就把自己套裡面了。我寫了一個香港招商活動的方案,一會兒讓張小姐給你email過去,你看一下。這次動作很大,還要把省歌舞團、省電視台什麼的都請來。這麼高調的活動,肯定會刺激沙總和鄉政府,所以在這之前咱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再有,你趕緊和省里簽協議,讓他們把錢打給咱們。沒錢,咱們這裡也沒辦法和香港的公關公司簽約。」


銀倩說了聲「好」,兩個人就掛了電話。包博心裡還在想:沙總演這齣戲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他是想要挾更大的利益?還是在試探他們?

張小姐看包博打過電話了,就回到座位上了,她發現包博這個電話打完了,悶悶不樂地在想事情,而且桌子上的咖啡也全灑了,一片狼藉。就問:「老闆,你還要咖啡嗎?」

包博看了一下表,答非所問地說:「咱們走吧!深圳這鬼地方也總堵車,和北京差不多。咱們趕緊去投資大廈。你先去幫董總把房間退了,把他行李都放我房間。我上樓回房間換件襯衫和領帶就下來。五分鐘之後咱們大堂見。」 張小姐看包博穿著昨天同樣的襯衫,就知道他昨天晚上沒有回來睡覺,她只是笑了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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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位於廣州和深圳之間,是一個由32個鄉鎮組成的地級市,面積2400多平方公里,比深圳的總面積還大400多平方公里。1985年以前東莞只是廣東的一片普通農村。80年代開始珠江三角洲崛起,廣東的中小城市中南海、順德、東莞、中山的經濟發展最為迅猛,號稱「四小虎」,成為了廣東改革開放先行一步的象徵。東莞的農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廠房。東莞很快成了廣東的外向型加工製造業基地,乃至成為了全世界的「電子加工廠」。世界上95%的電子產品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製造商。「東莞塞車、世界缺貨」是對東莞在世界經濟中重要地位的最好註解。20年的改革開放使得東莞的經濟實力躍居全國前十名。

隨著經濟的發展,原來只有一百五十多萬戶籍人口的東莞吸引來了六百多萬外來打工者,其中大部分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打工妹,她們為當地一萬四千多家外資、港資、台資企業提供了優秀而廉價的勞動力,也為東莞的娛樂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力軍和後備軍。在東莞開店設廠的港澳台同胞和外商有近百萬人。香港人一般每星期回港一次,但是由於海峽兩岸交通的人為阻斷,台灣人一般只能一個月甚至幾個月才回台灣一次。這些港商、台商、外商白天辛苦工作一天之後,晚上和節假日總要有些娛樂活動,同時他們長期獨在他鄉為異客,寂寞無聊,也需要「心理上的溫暖」和「生理上的安慰」,於是巨大的市場需求產生了,再加上這裡寬鬆和諧的投資軟環境,東莞自然而然的成了珠江三角洲地區乃至兩岸三地的娛樂天堂,名聲早已飛揚海內外。每年中秋「雙十」假期,台灣人都組織號稱全球最大的華人「救國團」以打球為名,高唱著「沒有Go中國,就沒有性生活」來東莞買春。兩岸三地的同胞們、日本人、韓國人,以及從北京、上海等內地來的各級官員和商人給東莞的娛樂場所提供了堅實而又充裕的客源。

於是東莞的星級高檔酒店如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四、五星級酒店加起來有20多家,密度大,收費低,數量在全國的地級市中名列第一,甚至超過了內陸大部分大城市的星級賓館數量。你在這裡可以看到世界著名的酒店品牌,比如凱悅、假日、萬怡、喜來登,更多的則是鄉鎮企業家們自創的民族品牌,東莞酒店業的異常繁榮在中國酒店業發展歷史上創造了一個奇迹。東莞的所有酒店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每個酒店都開闢了多層樓面作為娛樂設施,從餐廳、茶樓到迪廳、KTV、夜總會、桑拿、按摩、SPA……,應有盡有。有的酒店裡光「小姐」就有上千人,小姐的宿舍就建了十幾棟,這在廣州深圳都十分罕見,更不要說中國的內陸省份。

從深圳到東莞90多公里,鄭斯榮的大賓士沿著廣深高速公路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過了去虎門和廣州的高速公路分岔口不遠,他們就來到了東莞的厚街鎮,下了高速公路,沿著厚街大道進了鎮里,左轉上了107國道。包博是第一次來東莞,他被眼前厚街鎮的景色驚呆了。厚街鎮是東莞最繁華和最著名的夜生活區,大街小巷食肆林立,「厚街臘腸」、「厚街燒鵝瀨粉」的招牌隨處可見;各大酒店燈火輝煌,燈光下是「貴賓房198元」、「五折酬賓」的巨幅廣告;台灣人開的店鋪琳琅滿目、霓虹璀璨;掛著廣州或是深圳牌照的賓士寶馬把不寬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輛輛載客摩托穿梭期間,「摩的」司機穿著「義務治安員」的交通馬甲,坐在「摩的」後座上年輕女子濃妝艷抹,她們正挺胸奔赴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夜總會和歌舞廳,「陪大款,掙小費,不給國家添累贅」。厚街整個就是一個滿目繁華「一片笙歌醉里歸」的超級娛樂不夜城,俗話說:「不到厚街,不知道什麼叫燈紅酒綠。」

包博看著大街上到處是台灣糯米團、台灣肉粽、台灣鐵板燒,以及大腸麵線、五更腸旺、萬巒豬腳、滷肉飯、可麗餅、乃至珍珠奶茶、「青蛙包二奶」的招牌,感嘆到:「真沒想到。這裡看上去很像台北的士林夜市,但是好像更熱鬧。」

鄭斯榮說:「厚街的外號就叫『小台北』,這裡號稱有十萬台商,二十萬奶,是台商的『二奶鎮』。香港人大部分都在樟木頭那邊買房子,那邊都是香港人夢寐以求的半山別墅,所以那邊叫『小香港』,也是香港人的『二奶村』。」

包博一時沒明白,問:「有那麼多『二奶』,二十萬?」 董厚明笑著說:「養一個是人物,養兩個是動物,養三個是植物,一個不養是廢物。所以『呆胞』們平均一人養一個,十萬『呆胞』可不就是二十萬個奶子唄。」

包博被他們這種腦筋急轉彎的演算法逗笑了,說:「東莞真好!成了港澳台同胞的溫柔鄉了!」

董厚明以前來過東莞,他不以為然:「東莞就是『晚上燈火輝煌,白天破破爛爛』。除了小姐便宜,二奶好包,其他方面比台灣和香港還差得遠呢!」

車子上了康樂南路,轉了一個彎,停在了厚街鎮一家著名的星級酒店門前。包博他們下了車,往裡走,鄭斯榮給媽咪打手機:「我們到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瘦高,長得十分漂亮的媽咪跑了出來,到酒店的大堂來迎接他們。高個媽咪一身名牌,一臉艷笑,一張嘴大連海蠣子味兒飄散在廣東潮濕的空氣中:「哎喲,我的鄭大哥,你們也太快了,剛才打電話還在羅湖呢,一眨摸眼兒的功夫說到就到咧。」,鄭斯榮一隻手摟著媽咪的細腰,另一手肆無忌憚地放在媽咪高聳的乳房上,連摸帶揉。他斜著眼對媽咪說:「廢話!我們是『炮團』,機械化部隊,能不快嗎?你給我找的人呢?」

媽咪一臉賠笑著說:「我這就讓人去叫,那女孩就住我們這兒嘎瘩不遠,是我手下一個小姐的表妹,剛來東莞一個月。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打扮還有點土。」

鄭斯榮揮揮手:「那沒關係,反正脫了都一樣,只求開苞轉運、紅星高照。不過,咱們可說好了,不見紅不給錢啊。」

媽咪笑著說:「鄭哥,你放心吧。有假保換,保證讓你一炮打出一個『萬紫千紅』來。」

鄭斯榮學著媽咪的口音說:「你當是放焰火呢?」

不一會兒功夫,大門口一輛「摩的」一停,後座上竟然下來兩個年輕女孩。一個花枝招展小姐模樣的女孩帶了另一個清純可人學生模樣的女孩。這個女孩見了生人就羞澀驚恐地低了頭,站在那裡直往媽咪身後躲,一句話不講。鄭斯榮一看,嚷嚷著:「這個長得太一般了吧!我讓你給找一個漂亮的,開苞咱們也要開個漂亮點的啊。」

實際上這個女孩並不難看,只是臉上沒有化任何妝,再加上羞澀,所以看上去很一般。包博出來解圍說:「這全怨媽咪,媽咪長得太漂亮了,所以和媽咪一比,多漂亮的女孩也不顯得漂亮了。」然後指著媽咪說:「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就不應該當媽咪。」

鄭斯榮也說:「就是!媽咪一漂亮了,都想著上媽咪了。你手下的小姐怎麼辦?」然後還轉過頭來對包博一臉認真地說:「這媽咪『活兒』可好啊,我干過兩次,印象深刻!」說完了還咂咂嘴,咽了一口唾沫。手還在媽咪的乳房上使勁捏了一下。

媽咪被他們一會兒誇獎漂亮一會兒誇獎「活兒」好,笑得花枝亂顫。她拉著那個女孩對董厚明討好地說:「大哥,你看這長相多清純啊!要開苞就要開這樣的。如果像我這樣的,一看就是老『處女』了,被男人處理過好多次的了,弄不好大哥還以為是我強姦你呢。」媽咪說話永遠是挑逗加放肆。

董厚明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一臉疲倦地沖鄭斯榮揮揮手,說:「我說算了吧,哥們。別弄這些『港慫』的玩意兒了吧。咱們今天就按摩按摩,放鬆放鬆,睡個好覺就行了。我今天讓他媽的邊檢的這幫孫子這麼一折騰,實在有點累了,動都不想動了。」 董厚明對今天在皇崗口岸被邊檢扣留的事情還在耿耿於懷,樂不起來。

鄭斯榮笑著說:「這就是東莞的好處了。在這裡不需要你動,一會兒你只管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一下青春玉體帶給你的無限刺激和感受。我敢保證在家你老婆都不會這麼伺候你。你說咱男人容易嗎?為了扒幾張分,在外面受盡了窩囊氣,回家還要受老婆氣。多虧還有一個東莞,男人的天堂啊!」估計鄭斯榮在家是一個標準的「上海新好男人」,「氣管炎」嚴重,回到家裡是模範丈夫。

鄭斯榮扭過頭來,對著那個媽咪說:「你一會兒再幫找兩個『A級』的、服務好的,定一個大點的房間,否則今天晚上董總就開培訓課了。」

媽咪說:「哥兒,您就放心吧。妹妹再給您們二位也找兩個飛一飛。都是『A級』的,保證什麼『活兒』都好。」說完沖鄭斯榮和包博使勁飛媚眼。東莞這裡連按摩女都按質量分級,論質定價。包博說:「我們今天是給董總轉運來的,飛就不飛了。」

媽咪還在推銷:「要不就給哥找個模特,保證身材一級棒,成不?」包博笑著搖搖手,指了指在沙發上都要睡著了的董厚明,意思是說:你別管我了,那個都要睡著了。

董厚明被媽咪和另一個小姐連攙帶抱地扶上了電梯。也不知道這媽咪施了什麼魔法,董厚明被她和另一個小姐摟著沒走幾步路,馬上興緻就來了,筆杆子的底子又發作了,順嘴來了一句歪詩:「花影亂,鶯聲碎,血染花紅催人醉。」包博知道董厚明只要一見女色興緻高漲時就詩興大發,不喝酒也醉。鄭斯榮顯然也知道董厚明這個毛病,於是接過話頭說:「我看行了!咱們董總進入狀態了,已經開始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董總,你今天可一定要——『炮』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大泛濫,能不憶東莞。」

包博笑著接鄭斯榮的歪詩:「江東莞,最憶是厚街。雙飛燕中尋菊香,頭枕玉峰聽簫颺。何日更重遊?」鄭斯榮一聽包博和他接龍,更加來勁兒了:「東莞憶, 其次憶……」還沒等他說完,董厚明就打斷了他的話說:「你們兩個這是要把白居易活活氣死啊!我也真服了你們了,誰的詩都能讓你們改成淫詩。」

鄭斯榮爭辯著說:「老白他是沒來過東莞,讓他來一次,保證他不寫《憶江南》而寫《憶東莞》了。不信,你讓她們好好招待他一次?」鄭斯榮指著媽咪她們壞笑。媽咪果然上套了:「沒問題,鄭哥,下次白哥來,讓他給我打手機。保證把他弄舒服了。」包博和董厚明看著她們抿嘴微笑,旁邊的小姐也陪著一起傻笑。

到了樓上,電梯門一開,頓時眼前一亮。這裡是一個桑拿的前台,有一個供客人休息的大廳,全部是明式仿古紅木傢具。休息廳迎面的牆上掛著紅木雕刻的四聯條幅,上書 「鏡殿青春秘戲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戰明空笑,隊隊鴛鴦浴飾波。」條幅的中間是一副巨大的古代春宮圖,昏黃的畫面上左手邊是一個條案。條案上除了一隻紅燭高照還有一套茶具和一套奇異的葯具,明朝的時候還沒有「偉哥」,葯具里估計煮的是淫羊藿。在畫的醒目位置上是一張艷紅色的巨大架子床,床前是凌亂的綾羅衣衫,透明的紗帳后一對古代男女正在……正可謂:

春風縈繞素帳,
紅燭透照蘭床,
花顏伏卧沙場,
金戈雲雨衷腸。

圖的右下角是一個暗紅色的葫蘆章,落款處寫著鼎鼎大名的「仇英」兩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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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5 | 只看該作者
於是他們一行回到了深圳,住進了羅湖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司機把他們送到酒店后就回香港了。

在酒店住下后,董厚明馬上開始給他們局裡和市裡的朋友打電話了解情況,一會兒功夫就都打聽到了。就是因為他們局那個加拿大回來的楊立雲上次在市紀委舉報了董厚明,給董厚明整了一大堆黑材料,但是紀委也查不出任何有實質性的東西來,後來這個事情被邢書記「冷處理」給壓了下來,但是紀檢部門並沒有做任何結論。2003年8月2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緊急發了一個《關於黨政機關、司法公安部門人員出境、出國通行證、護照管理措施》的通知文件,於是市裡的組織部門就把還在接受審查的處級以上的幹部都放在了限制出境的名單上了,讓他們把護照都上交。但是不知道是工作疏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根本也沒人通知董厚明,所以他始終不知道這個情況。

董厚明這次真的氣壞了!在賓館的房間里他大聲地嚷嚷著:「我操!姓楊的這小子,我讓他不得好死。我他媽的要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你他媽的不是限制我出境嗎?我明天就找國安局的那幫哥們,我讓他們天天監視這個孫子,他每次出入境就使勁查你個王八蛋。惹急了,我讓他們找個借口把這孫子驅逐出境,實在不行給這孫子弄兩塊毒品掖行李里,我就不信不能把他送監獄去。我操,看他媽的誰厲害!」

包博坐在那裡,心裡在想:上次董厚明提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上次包博就安撫著董厚明,讓他別去主動報復這個小子。如果這個項目要繼續進展下去,看樣子這個小子還會繼續使壞。這次包博也在想,是不是要想個什麼辦法,讓這個小子收斂一點,但是這個分寸很難拿捏,萬一董厚明的那幫人毛毛糙糙把事情搞大了,捅出什麼案子來,這個項目可就會受到影響。於是包博說:「董總,這個姓楊的咱們早晚要收拾,但現在咱們還是項目要緊。我也贊成需要嚇唬他一下,讓他收斂一點,但是最好別把事情搞大,只要他不再影響咱們的項目就行了,你看呢?」

董厚明一肚子氣,惡狠狠地運著氣說:「可是,你不把那小子整趴下,他他媽的不知道鍋是鐵打的。不信你看著,他後面說不定還弄出什麼妖蛾子來噁心你呢!我他媽的一次把他徹底整服,讓他這輩子都記著這個教訓。」

包博知道董厚明在邊檢那裡窩了一肚子氣,到現在還沒有消呢。估計這個時候勸他也沒用,就說:「你先別想那麼多了!現在咱們要做的是:第一,你要保密,限制出境的事情你千萬別和港務局的任何人講,否則傳出去不好;第二,保理的事情我去香港談就是了,實在不行,我把香港那邊的人請到深圳來,咱們在深圳談。但是,現在最不好辦的事情就是咱們的BVI公司在香港銀行開戶的事情。你是70%的大股東,董事長,銀行開戶必須你去。如果銀行賬戶開不了,咱們的錢也打不進來。」

包博這麼一說,董厚明也就先放下了「收拾」楊立雲的想法,開始考慮要緊的事情了。他問包博:「要不然這樣吧?讓律師把離岸公司的註冊文件改一改,改成你是董事長,全權處理不就行了嗎?銀行開戶的事情也你去辦就是了。」

包博說:「改文件倒是很容易,但是文件一個往返,怎麼也要一個星期。再者說了,這樣改了以後,咱們以後還是要改回來的,到時你也還是要去香港的銀行補辦手續的。」

董厚明又想出一招:「要不,我寫一個委託函,全權委託你辦理銀行開戶的事情。咱們明天找個律師公正一下不就行了嗎?」

包博點點頭:「這倒也是一個辦法,我只是不知道銀行是否肯接受。因為銀行需要你的簽字留底,這個東西他們必須要你當面簽字給他們,911以後香港的銀行也管的很嚴了,不像以前了。」

董厚明還在想著如何能不去香港而把使事情辦了。

包博想了想,說:「你這樣被限制出境也不是一個事兒啊!你也不能永遠被限制出境啊。如果下次需要你去香港或是出國去其他地方,你怎麼辦?你不還是要讓市委組織部批准嗎?反正這個事情早晚要解決,不如這次你就把它解決了,也順便把楊立雲整你的那些材料從紀委拿出來,讓組織部門給你一個結論。咱們一切走正規渠道,你估計難度大嗎?」

董厚明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這不成問題。現在市委組織部長和邢書記關係很鐵。這次我並不知道最近中央有這麼一個文,否則我早就去市裡請假了。這次也奇怪了,中央發文後,讓處級以上幹部把出國護照都交組織部門統一管理,但是卻沒有人通知我啊?」

包博說:「如果這樣,我看你這次乾脆回去,然後打報告給市委組織部,讓他們批你出國,名正言順!」

董厚明說:「組織部那邊沒問題。我剛才打電話時他們告訴我,現在在限制出國名單上的幹部要出國,都要主管副市長親自批。副市長那裡也沒問題,我也可以讓邢書記給打個招呼,但是人家市長什麼時候批你就沒譜了。這種出國報告在市長桌子上一壓一個星期也是常有的事兒。你總不能天天催著市長批吧,除非是急事。再有,如果是正式出國談判和考察,按照外事紀律規定不能一個人去,必須要組團,一般要三個人。」

包博不以為然:「咳!這還不簡單,你從你那幫兄弟里拉兩個人,不就行了嗎?」

董厚明還是很謹慎的:「可是,人多嘴雜。這次合資公司具體是如何操作的,資金是怎麼走的,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刑書記也只知道個大概。如果有別人知道了,說不定誰嘴不嚴,說出去了,還不定惹來多少麻煩呢。楊立雲和王局長他們不整天盯著咱們呢!」

這下包博也有點難住了,嘴裡哼哼著:「確實是個難題啊!」

包博看了看錶,都快下午五點了,折騰了一天還沒吃飯呢,就站起來說:「都快到吃晚飯時間了,咱們中午還沒吃飯呢,這樣吧,咱們先去吃飯,一邊吃一邊慢慢想辦法。你們想吃什麼? 」他問董厚明和張小姐。張小姐始終坐那裡安安靜靜地聽著,問到她,她才說:「聽董總的。」

董厚明搖搖手,說:「我他媽的沒心情吃飯,讓他們這幫孫子氣也氣飽了。隨便吃點什麼都行。」

包博說:「要不咱們就去這裡頂層的『中國之窗』餐廳吃自助餐吧。那個餐廳可以俯瞰深圳河對面香港的景色。董總今天去不了香港了,只能遠遠地看一眼東方明珠的身影了。」

    (這裡是小說插圖,請到原網站上瀏覽。作者:安普若 http://an./

     ((這裡是小說插圖,請到原網站上瀏覽。作者:安普若 http://an./
    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頂樓31樓是「中國之窗」餐廳。餐廳高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深圳市全景和香港新界的景色。綠色的大理石裝飾與窗外的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相映成輝,構成一幅嶺南風格的山水畫卷。自1992年2月深圳香格里拉酒店開業以來,這裡一直是深圳一個景色迷人的餐廳。

包博、董厚明和張小姐進了餐廳,董厚明隨便找了個地方就要坐。包博說:「咱們坐到南面去,好欣賞一下香港的景色。」

董厚明說:「哦,這個餐廳不是旋轉的。早知道我帶你們去國貿上面那個旋轉餐廳了,就在前面嘉賓路上。92年鄧小平南巡談話就在那裡。」 董厚明看樣子對深圳很熟悉。

穿著旗袍的帶位小姐把他們三個人帶到了一個面對香港的桌子坐下。董厚明只是不停地抽煙,看樣子真沒心思吃飯。張小姐想逗他開心,就說:「董總,138塊錢一個人呢,不吃浪費了。董總,你不是最愛吃自助餐呢嗎?」

包博沖張小姐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別逗他了。然後說:「張小姐,麻煩你幫董總去拿點菜吧。」

一會兒,張小姐給董厚明端來了滿滿兩大盤子各色美食。包博要了啤酒,和董厚明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剝著腿粗肉滿、膏滿脂豐的潮汕膏蟹吃。

董厚明看著深圳河對岸的香港,說:「就近在咫尺啊,可是說不讓你過去還是不讓你過去。媽的,別忘了對面也是咱們中國的領土啊。」

包博安撫著董厚明說:「知足吧!至少比改革開放前好多了。我80年代初來深圳的時候,公路兩旁都是防坦克的水泥三角柱子,到深圳還要辦《邊境通行證》,而且都是解放軍背著槍上車來檢查的。再早,60年代、70年代那會兒,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追求資本主義美好的生活死在了深圳河和深圳灣里了。」

董厚明說:「我聽說那會兒好多廣州的知青都偷渡去了香港。據說跳下海去向著燈光亮的地方使勁游,也就幾千米就到了。逼急了我今兒也從深圳河游過去。」

董厚明的話把張建安逗樂了,她指著左手那邊的一大片白色的高層居民樓說:「董總,你看那邊那片白房子了嗎?那就是香港了。你拿個雨傘,從這個樓上跑幾步,然後一跳,你就到香港了。」女孩子的想象力十分豐富。

包博也笑了,說:「你可別害董總了,他從這裡一跳,正好趕上一陣逆風,吧唧,掉在了羅湖橋這邊,那可就慘了。」

一開玩笑,董厚明的情緒好多了,他笑著說:「就算落到那片白房子那兒,離香港也還遠著呢吧?說不定被風一吹,撞這邊山上了。」 董厚明指著右手邊的山。

包博說:「那片白房子的地方是新界的上水,再過去是粉嶺,離香港還要坐半個小時的火車呢。租給英國人99年的就是新界,所以理論上那裡一直是中國的領土,所以那會兒游到新界理論上不應該算偷渡。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南部一大半是割讓的,算英國人的,不過現在割讓的也都收回來了。」

張建安說:「我聽人家說,英國人只發展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那裡是他們的。不發展新界,就是認為99年以後新界要還給中國。所以新界還和農村似的。」

董厚明感慨地說:「不發展就對了。那叫保護生態環境。你看看人家香港那邊,山清水秀的,哪兒像咱們這邊的深圳,亂鬨哄的。」

包博指給張建安:「這一帶確實是香港的環境保護區,右手邊的小山是麒麟山,後面是大羅天,再後面是雞公嶺了。再往西的那一大片濕地是米埔,米埔過去就是深圳河的出海口了,叫后海灣。米埔以前是一個養蝦米的地方,那些水塘就是養蝦的基圍,你吃的基圍蝦就是這些基圍蝦塘里養出來的。」

董厚明還在「憤青」,他說:「你看看,這幾年深圳灣邊上的蛇口工業區對生態環境破壞的多厲害!聽說這些以前基圍蝦塘沒剩下多少個,根本養不了蝦了。就算能養,這裡產的基圍蝦估計沒人敢吃。不過深圳灣這裡因為自然景觀好,所以它邊上的房價長都得很高了。我前兩年差點在這裡買了一套房子,現在是買不起了。」

包博給董厚明灌迷魂湯,打氣說:「等咱們合資企業辦好了,想辦法給你辦一個香港身份證,或是外國護照,徹底解決出國受限制的問題。到時你就去香港買套房子吧!」

董厚明點點頭說:「是啊。做中國人真的太麻煩!」說來說去,話題又回到了董厚明出境受限的事情上來了。

張建安小聲問包博:「老闆,你說,能不能讓董總跟N省的招商團一起出來啊?」

董厚明說:「我估計跨省的招商團,讓市裡批你出國,理由不充分,沒戲!」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我前兩天在市裡開會,我正好和市外辦的一個副主任坐一起。她這些日子正忙著給市長請外國顧問呢。市長給他們的任務是必須在今年年底請到20個世界知名人士當蓬海市的市長顧問。她哪裡認識這麼多國際名人啊?她們已經歐洲跑一圈了,好像也沒請到幾個有頭有臉的。這兩天正說要去香港和美國呢。她問我認識不認識香港或美國的名人,給她介紹介紹。這事可把她急壞了。要不,我推薦你來當我們的市長顧問。你的學識和經驗肯定行。如果我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就混到她那個去香港和美國的團里,美其名曰幫她們請顧問去。」

包博笑著說:「你們市長需要的不是學識和經驗,他需要的是名人裝點門面,所以我不行。我倒是可以幫她請一大堆美國那些光說不練的花架子名人。比如老布希他哥,尼克松他弟;要不請退役的國務卿也行,什麼基辛格啊,黑格啊;諾貝爾得主也有,什麼『歐元之父』啊,新凱恩斯主義之類的。不過關鍵是錢,市政府準備出多少錢。如果有錢,柯林頓也請得來。」

董厚明一聽樂了:「這幾個你只要是給請來一個就行。不過這是公益性質的事兒,恐怕市政府也就給點車馬費之類的,太多錢是拿不出來。」

包博說:「我估計請來一、兩個是不成問題的。這些人里有幾個是給錢就來。實在不行,你們局出點錢贊助一下。」

董厚明馬上明白了:「沒問題!咱們『小金庫』里還有不少錢呢。咱那個錢不就是干這個用的嗎?我馬上給外辦的副主任打電話,告訴她人我們給她請,錢我們替她出,讓她給我辦一本公務護照。她可是市長的紅人,每次市長出國都帶著她。讓她去找市長給我請假。我再讓刑書記在組織部那邊替我打個招呼,這就全齊了。」說著董厚明就開始給外辦主任打電話。

董厚明和外辦主任一通忽悠,一會兒功夫,董厚明笑逐顏開地放下電話,對著包博說:「全解決了。我和她一說,她別提多高興了。讓我馬上回去辦公務護照。這樣吧,我明天一早飛回蓬海。」

包博問:「你估計大概幾天能辦好?」

「估計一個星期吧。公務護照他們外辦直接就給辦了,快的話就三天。然後寫個報告交給市長簽個字就行了,我拿了護照馬上就回來。」

包博想了想,「嗯」了一聲說:「你別回深圳了。如果你辦好了護照,直接從你們蓬海買機票飛香港。在你們蓬海市出關。讓市外辦提前和機場的邊檢打好招呼,我在香港等你。」董厚明點頭說:「好!」

正說著,董厚明的手機響了,是他的朋友打來了,問他在哪裡。一會兒功夫,一個身材不高,大腹便便的30多歲的人進來了。他穿一件淺黃色的恤衫,胸前綉著一個背高爾夫球筒小人的,一看就知道是雅獅威(Ashworth)牌的高爾夫恤衫,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個小拇指粗的金鏈條,閃閃發光。下身穿了一條米黃色的Lacoste(鱷魚)牌卡其布休閑褲,腳上是一雙棕色的Cole Haan休閑雙色軟皮鞋。他身後跟著今天上午來接包博他們去香港的那個司機。

他進來就沖董厚明嚷嚷:「我都聽司機說了,冊吶,這是哪個垃圾小人想整你啊?看樣子你今年是命犯小人,你哪能搞的?」包博一聽,原來是上海人。

董厚明過去和他握手,並給包博介紹說:「這是鄭斯榮,鄭總,中國股市上的隱形超級大庄。如果不是隱藏的好,現在早上中國富豪榜了。」

鄭總忙擺手說:「哦喲,我哪能是什麼超級大庄啊?!比德隆老唐他們差遠了,我只是小白相啊。至少沒像他們那樣被深度套牢。也多虧了沒上富豪榜。你看看那個富豪榜,冊吶,簡直就是一個殺人榜,血淋嗒滴的,一個一個全進去了。」

包博和他握手,客氣地說:「鄭總,今天多謝你派車來接我們。」

鄭總說話聲音很大,和中國所有的大款一樣,在公共場合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毛毛雨,毛毛雨。我本打算今天夜裡在香港最好的飯店給你們接風洗塵的,房間都訂好了。左等你們不來,右等還是不來。後來司機一個人跑回來了,說董總被扣了。所以,我怎麼也要從香港過來看看,給董總壓壓驚啊。」

說著,他看看桌子上董厚明和包博吃剩下的兩大盤子自助餐,說:「不要吃了,不要吃了。這破東西有什麼好吃的。我們找個地方,弄點好的。先弄碗魚翅漱漱口,再弄點鮑魚海參可口點的……」

董厚明說:「算了,算了。鄭總,我們都吃飽了。真的,今天就算了。我過兩天到香港了你再帶我們豐盛一下。」

鄭斯榮看他們確實吃飽了,就說:「也好。不過,董總,今天你是交了華蓋運了。我就是不給你壓驚,你也要破破華蓋,轉轉運吧!」

董厚明苦笑著說:「確實。今天他媽的真有點不順。看樣子是有點『運交華蓋』。」他轉過頭來對著包博說:「『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看樣子,咱們剛一翻身就碰頭了,以後還真是要多多提防。」董厚明果然是筆杆子出身,出口就是名詩。

包博也笑著說:「是啊,所以咱們要『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就聽魯迅的,咱們也和鄭總學,隱蔽,隱蔽,再隱蔽!低調,低調,再低調!」

鄭斯榮被他們這麼一說,十分高興。「哈,哈,哈」地直笑。他說:「按香港人的說法,交了華蓋運,可要破一破。最好的轉運方法是——開苞見血,一炮走紅。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給你找個地方讓你『槍』上見紅、驅邪避鬼!」

張建安在邊上聽他們開始討論這種問題了,就小聲地和包博說:「我到樓下商務中心給董總買明天的飛機票去,我怕一會兒關門了。」然後對董厚明和鄭斯榮笑笑說:「幾位老總,你們玩好,我先去辦事情去了。」就起身告辭了。

包博沖張小姐的背影吩咐了一句:「你最好是網上訂,然後讓董總機場取票。晚上別等我們了。明天早晨董總就直接去機場了。」

鄭斯榮回頭直看張小姐,回頭看包博,一副不加遮掩的讚許加羨慕的神情。鄭斯榮開始給他認識的媽咪挨個打電話,聯繫今天晚上「破處」的地方。一邊打電話,還一邊說:「東莞這地方,雲集了800萬打工妹,全國各地哪兒來的都有。姿色好點的,腦子靈活點的,第一年是站著掙錢,第二年跪著掙錢,第三年就是躺著掙錢了。要『破處』的有的是,董總啊,你也算扶貧救苦,拉動內需啊。所以啊,咱們今天要給董總找一個漂亮的,先找兩個按摸妹,把董總弄到火候了,然後在旁邊再幫董總一把,你就躍馬揚鞭,開鸞劈鳳,龍鳳呈祥吧!好好享受一下當皇帝的待遇。」鄭斯榮說的都是一套一套的。

董厚明指著鄭斯榮說:「你這兩年,全他媽的跟香港人學壞了!香港人沒幾個好東西,坑蒙拐騙包二奶,信神弄鬼最迷信。深圳東莞這一帶的風氣全是香港人給帶壞的。你也快成『扶貧辦主任』了,還特迷信。」

鄭斯榮已經聯繫好地方了。他「嘿、嘿」地壞笑著,拿董厚明的話當表揚。他對著服務員大聲地吆喝著:「小姐,過來,埋單!」說著就要替包博他們結賬,包博忙把賬單搶了過來,把飯錢簽到了自己房間里,這方面他從來不丟面子。

鄭斯榮把剛抽了幾口的軟藍芙蓉王掐滅,就往飯桌上隨便一扔,對司機說:「走,去東莞,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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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出境受限、計劃生變

早晨的首都機場人山人海的,全是趕第一班飛機出行的旅客。每個櫃檯前都排了長長的人龍,擁擠、混亂。這麼長的等候隊伍,估計每天早晨都有許多旅客趕不上飛機。包博一看這人龍陣,知道排隊的話肯定要誤機。於是他拉著張建安到了最右邊F通道背面的國航金卡會員櫃檯,這裡沒人。地勤小姐看他是美國護照,也沒詢問他是否有國航的金卡,很快就幫他辦了登機手續。

上了國航早晨7點40飛深圳的第一班飛機,包博就在前面第二排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了。張小姐問:「不對號入座行嗎?」包博沖她詭秘地笑笑,按她坐下。原來國內的航班,飛機前面三排座位一般都是給領導或是關係戶或是金卡會員預留的,經常是不放號的,除非航班滿員。包博常坐飛機,上次一個空姐告訴了他這個秘密,所以他每次都坐在前面。知道這個秘密的,而且又大搖大擺地敢坐前面的旅客,不是領導,就是有關係的人,空姐不但不管而且還十分客氣。

坐下后飛機還沒起飛,包博就已經進入了夢鄉,估計昨天晚上太累了。張建安看著身邊的包博,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佩服他,心疼他。她覺得包博整天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男人也真是可憐!她輕輕地把包博的領帶拉松一些,又給包博蓋上了一條毯子,然後幫包博把手機都關了。飛機起飛后,空姐來送早點。空姐剛要叫醒包博,被張小姐攔住了,沖她們嘟囔了一句:「謝謝,他不吃。」一來張小姐想讓包博多睡一會兒,二來她知道包博幾乎很少吃飛機上的飯菜的。她只是替包博要了一聽Diet Coke(健怡可樂)放在了小桌板上,自己要了一份中式早餐。也是只把稀飯吃了,為了減肥其他的也都沒吃。

當空姐把早餐收拾了,開始發國航常客「知音卡」申請表的時候。包博醒了,從包里拿出了計算機就開始工作。張建安說:「老闆,你再睡會吧。要快11點才能到深圳呢。」

包博說:「我要把給香港的公關公司的活動策劃方案寫了。咱們明天在香港要把這個事情談妥,後期好讓銀倩找他們收費了。我已經約好了一家香港的公關公司了。」

張建安接過包博的計算機,說:「你說吧,我來幫你打。」

於是包博邊想邊說:「1月6日是德國納高的中國藝術品拍賣會,這個拍賣之後要準備一個新聞通稿,中英文的。這個稿子咱們寫,把藝術品的背景啊,故事啊,都先寫好,具體的拍賣成交價等到時再填上去。稿子讓公關公司替咱們發,他們需要給咱們提供一份新聞媒體的名單,咱們也好知道都發了哪些媒體。第二天,1月7日下午1點省領導開始接見重要客人,3點是省政府在香港的招商推介會,一個半小時,休息半個小時。5點鐘是省領導的記者招待會,並回答記者提問,也要準備中英文的新聞通稿,這個稿子讓他們外辦寫。讓公關公司給咱們一份那天準備邀請出席的媒體名單。哦,對了,別忘了,讓丹雨男朋友幫忙邀請一些國外的媒體。那天晚上7點是省領導宴請,地點就在酒店裡的中餐廳,餐廳全包下來,菜單咱們定,咱們要和他們一起擬定一個200人的被邀請客人名單。排座次最麻煩,最容易鬧矛盾,這個事情別掉以輕心。那天晚上還有省歌舞團的歌舞演出,這個他們不用管了,到時間咱們把節目單給他們,讓他們幫著參謀一下就行了。接送演員的大巴咱們自己找港中旅給安排就是了。第三天,1月8日上午是招商代表團的小型項目展覽,把酒店的小舞廳包下來,布置成展廳,設10個展位,讓他們參展單位提前布展。下午4點,在半島酒店舉行重點項目演示會,晚上是雞尾酒會,同樣也要擬定一個被邀請客人的名單,註明主要請房地產和投資界的人。哦,對了,別忘了把銀倩上次email給我的那個公司名單給他們,讓他們把這些公司的老闆也請來。這三天可能要租兩個酒店的大會議廳、多功能廳、小會議室等。節目單、請柬,還有禮品包的設計讓他們做,印刷我們拿到深圳去做。模特和禮儀小姐咱們全部從國內運來,送什麼禮物讓他們提個建議,我們在國內採購。錄像我們讓省電視台全程拍攝。安全保衛在香港當地解決,看看要多少保鏢,別忘了至少要請兩個黑人保鏢,實在不行我從美國雇兩個過來;再有就是交通工具,可能需要一架直升機,包一輛勞斯萊斯,三到四輛賓士……咱們最後要大概算一下需要多少預算。」

張建安打字的速度很快。飛機到了深圳,包博的活動策劃方案也差不多寫好了。下了飛機,打開手機,老高的簡訊就到了:「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的副總賈仁平已經聯繫好了。他這幾天都在深圳恭候你。你到了深圳給我簡訊。」包博把手機遞給張小姐說:「你幫我給高總回一個簡訊,就說咱們剛到深圳,定下來什麼時候去見賈總,再通知他。」

張小姐拿著包博的手機回簡訊,包博從傳送帶上拿行李。張小姐的簡訊剛發完,這時丹雨的簡訊就進來了:「我打聽過了,趙是四海幫的大哥級人物,一清專案時曾住過綠島。你去菲律賓要多小心。」 張建安把手機遞給包博,包博看了一眼說:「你幫我回吧,就說『知道了,謝謝』,然後把這個簡訊刪了。」然後繼續把行李箱往小車上放。

取了行李,一出來,董厚明已經等在機場大廳里了,他的飛機也是剛剛才到的。他和包博和張小姐握手寒暄。董厚明身後的司機跑過來把包博他們的行李車接了過去。董厚明情緒高昂:「我找了一輛車,粵港雙牌的,咱們就直接去香港。今天晚上住香港,明天辦事。」包博也十分高興:「好!」

他們走到機場外的停車場,一輛賓士S500,車后掛著一個黃顏色的香港牌照,下面是一個黑顏色的廣東牌照。黑牌子的兩邊分別寫了「粵」「港」兩個字,中間是有好幾個8的號碼。

車子上了當年胡應湘投資興建的廣深高速公路,很快到了深圳特區管理線上的同樂檢查站,俗稱「二線關」。當時實施20年之久的深圳「二線」幾個月前剛剛放寬了限制,邊防武警看到他們是掛粵港雙牌的車,就揮了一下手,車子直接開了過去。

包博問董厚明:「怎麼樣?全弄好了吧?合同什麼的都帶了吧?」董厚明從皮包里把文件都拿了出來,遞給包博。包博翻了翻,有新成立的合資公司「中美合資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工商註冊文件,上面寫著註冊資金2000萬人民幣;還有蓬海港務局和新合資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簽署的未來五年的工程獨家承包合同,這是包博讓律師起草的,拿去讓董厚明找局裡簽字蓋章的,但是日期還沒有填上去。還有一張三個月的承兌信用證,是港務局開給中美合資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這是明年第一季度港務局預付給合資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的工程款,總計1250萬人民幣。最後,董厚明連合資公司的公章都給辦好了。

包博連聲說:「好,好!太棒了,這下全齊。」

董厚明十分得意地說:「局裡和港航道清理公司以前的工程款都是直接銀行結賬的,沒開過信用證。這次我和他們說:咱們現在合資了,我們港航道公司現在是外國控股公司了,所以要按國際慣例辦事,必須要把明年第一季度的工程款給我開個信用證,好讓外商放心。我本來是想讓局裡給我開一個遠期信用證的,但是財務處長說,如果開遠期信用證局裡還要付利息,這事要和上面打個招呼才行,他自己不敢做主。他說,我的許可權只能給你開承兌信用證。這小子也太膽小了,我本來還想讓他開即期信用證呢。」

包博一聽,嚇了一跳,說:「兄弟啊,承兌信用證對咱們來說已經good enough了,綽綽有餘了,沒必要開遠期信用證或即期信用證,否則企圖心太明顯了。」包博一著急,英文單詞又蹦出來了。

董厚明是個明白人,包博一說,他「哦喲」了一聲,馬上明白了:「我操,差點弄巧成拙!還好,還好!好在財務處長是咱們自己人。」

張小姐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她回過身來想幫包博把文件拿過去收好。包博說:「這套文件我自己拿著吧。」 說著包博把這些文件還有那個大紅疙瘩的公章放進了他的Papworth的公文包里,自己拎著。

董厚明笑著說:「這些文件可費了我不少勁啊。這些日子我天天跑合資公司的事兒,可把我給忙壞了。今天請工商的吃飯,明天請外管局的唱歌,後天請經貿委的洗澡,天天陪這幫小子玩,完事了還要送禮,連吃帶拿。在中國要想辦成點事兒,你說多難!你看咱們那個離岸公司,找個律師就註冊了,也不用註冊資金,你看人家國外,效率就是高。」

包博連聲稱讚道:「董總,你勞苦功高了。這些東西也就是你,換了其他人,誰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辦下來。咱們明天在香港辦完事兒,晚上就去澳門好好慶祝一下。坐飛艇一個小時,坐直升飛機20分鐘,很方便的。也讓你好好輕鬆一下。」

董厚明舒舒服服地倚在賓士車後座的奶白色的皮椅子上,他說:「澳門就是賭錢唄。反正咱們也玩不大,玩大了說不定讓國安局的給錄了像,回去被查出來就麻煩了。瀋陽的那個副市長,在澳門賭錢的時候被國安局給拍了錄像,回去交給中紀委,馬上就被『雙規』了。那小子膽子也真大,竟然帶著瀋陽市的財政局長和建委主任一起去賭,真以為澳門是自由世界了。人家安全部的一聽,三個說話大碴子味兒的領導幹部,竟然出手這麼大。不查他查誰啊?最後把他們市長慕綏新也給拉了進去,老慕也是倒霉。你知道我們一個系統的,廣州航道局的一個副局長,就是上次請我在廣州吃禾花雀的那個沈副局長,在澳門欠了600萬的賭債,後來『大耳窿』追債都追到他家來了,出事了。他一個人一出事,就是一窩。廣州航道局這次一窩好幾個副局長都判刑了,有好幾個我都認識,有的關係還不錯呢。我們局裡前些日子剛傳達的文件。」

包博笑著說:「也是。現在澳門的賭場太亂。澳門的KTV和桑拿按摩也沒什麼意思,全是大陸妹跑過去的,比東莞的貴不少,還不如東莞好玩。要不,你和我去菲律賓吧?我過幾天要去一趟菲律賓,咱們一起過去玩幾天?」

董厚明問:「菲律賓有什麼玩頭?一天到晚政變,你去那兒幹什麼啊?雇女傭去?」

包博被他逗笑了,說:「我去見一個人。菲律賓還是很好玩的,尤其是現在冬天這個季節,你沒去過吧?那你一定和我去玩玩。那裡不只有女傭,還有別的啊。」

張小姐從前排的座位上回過頭來,以探尋的眼光看包博,董厚明看到了,就說:「你不帶小張去?」

包博猶豫了一下說:「她沒有護照,這次她只辦了一個港澳通行證。所以她還去不了,早知道應該讓她辦一個護照了。」

張建安得意地從她身前的小包里拎出一本護照,說:「我早就有護照了啊,都有N多年了,只要到香港辦一個菲律賓的簽證就行了。」

包博知道張建安肯定是看了剛才那條簡訊了,所以對他去菲律賓有些擔心,想陪他去。他感激地看了看她,說:「算了吧。你還是把招商活動的事情給落實落實,富餘的時間就在香港shopping shopping(購物),或是追追星什麼的。」張建安噘了一下嘴沒說話。

離皇崗口岸不遠了,司機拿出藍色的《邊防檢查出境登記卡》,還有《健康申明卡》和《香港入境事務處旅客抵港申請表》讓他們填。下午一點多,他們到了皇崗口岸。車子在「訪港旅客」那條線上開始排隊,車隊里是各式各樣的掛著中港兩地牌照的高檔小車,時不時有賓士或是寶馬車插隊加塞兒引來別人按他們喇叭。崗亭前還有一個藍色的告示牌,上面寫著:「從9月24日起,乘坐小汽車的旅客(7人以下)可以出入境載客通道行(填寫《健康申明卡》)。8人以上請走邊檢大廳。皇崗邊檢示。」

董厚明說:「這中港兩地車牌還真方便,過關都不用下車了,看一下護照就過去了。怪不得我這個朋友花了25萬買了這麼一個牌子呢。」

張小姐說:「這麼貴啊!幾乎是一輛車錢。」

司機用廣東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說:「是啞,是啞。要想申請兩地牌必須在廣東投資100萬美元以上,廣東才批給你一個兩地牌,要不就是當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的香港人了,才可以的。現在香港的私家車申請兩地牌也有配額了,全香港只有不到三萬輛私家車有兩地牌。一般申請至少也要等半年以上。所以呀,只能買嘍。在廣東,只要出錢,什麼都買得到嘍。」

董厚明說:「我這朋友今天晚上訂好了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餐廳『珍寶海鮮舫』給咱們接風。他在香港還有一輛勞斯萊斯,晚上他讓勞斯萊斯到咱們酒店接咱們,酒店他也訂好了。」

包博問:「哦,你這個朋友在香港啊?香港人?幹什麼的?」

董厚明說:「不是。內地人,前幾年錢多了,就移民香港了。炒股票的。」包博想了起來,上次董厚明和他不經意地提起過他們港務局下屬有一個A股上市公司,有一個「莊家」替他們做莊,很保密,很低調,沒人知道,一直是董厚明和他單線聯繫。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車子緩緩地進入了邊檢通道,來到崗亭的窗口前。這台賓士車是香港配置,方向盤在右邊,所以坐在司機左邊的張建安探出頭去,把一本港澳通行證、一本帶著香港簽證的中國護照、一本美國護照,還有司機的香港身份證以及駕駛執照和車子證件全部遞給了窗口的邊防女警察。

女警察肩上扛著一杠一花是個三級警司。她逐個查看著證件,然後對照片。司機把左邊帶太陽膜的車窗全部降了下來以便她能看清車裡的人。當女警察查到董厚明的護照時,探出頭來拿護照核對了兩次,然後看著計算機屏幕好長時間。然後她叫來了一個年齡稍大,肩上扛著一杠三花的一級警司,指著屏幕給那個人看。看了一下,一級警司拿起了所有證件走出了崗亭,對司機示意讓他把車停到邊檢大樓那邊的停車場去。司機探出頭,用廣東話嘟嘟囔囔地嚷嚷著什麼,好像是問他為什麼要讓我們停車。那個一杠三花的警司根本不理他。司機無奈,只好停了車。警察走過來,對車裡人說:「請你們把行李拿好,跟我來。」

包博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好下車拿行李,跟著警察進了樓。警察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說:「請你們在這裡等一下。」然後對董厚明說:「請你跟我來。」

董厚明被帶進了裡面的房間,關上了門。包博和張小姐還有司機等在外面的房間里,包博本能地拿出手機看了一下,發現這裡手機信號全都屏蔽了,想打電話也不能打。張小姐也有點緊張,看著包博。她想問什麼,但是沒敢說話。

董厚明進去后,警察先例行公事地問他是哪個單位的,什麼職務。然後說:「請你把行李打開。」

董厚明的行李很簡單,除了幾件襯衫還有洗涮用具,其他什麼也沒有,他連筆記本電腦也不帶,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幾件,估計這幾天他就準備穿一套衣服逛香港了。警察簡單翻看了一下,行李里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董厚明在邊上慶幸自己剛才在路上把所有文件都給了包博包括公章,否則還不定要解釋多半天呢?!

警察讓董厚明坐下,開始詢問董厚明:「請問你去香港幹什麼?」

董厚明很沉著地說:「去香港拜會我們公司的合作夥伴。」

警察不緊不慢地問:「你們合作夥伴都是哪些家公司?」

「我也不知道,是外面那個美國投資公司的孫先生聯繫好的,我只是陪他一起去參加會談。」

警察在紙上邊記邊問:「另一個女的是你們局的嗎?」

董厚明態度很合作:「不是。她是美國投資公司的人。」

警察問:「為什麼你們公司只派你一個人去香港?」

「其他領導都去過了,就我還沒去過。所以這次輪到我去了。」 董厚明這句過於實在的話把警察也逗樂了。

警察收住笑容,繼續問:「準備去多長時間?」

董厚明想也沒想地回答:「兩、三天吧」

警察又問:「你去香港得到你們局裡批准了嗎?」

董厚明還是很輕鬆地答道:「當然了。局裡早就知道的,你可以給我們局打個電話核實一下。」

警察說了一句「我要核實也不找你們局啊」,說著就從後面的小門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找誰核實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對董厚明說:「我們這裡的文件顯示,你必須獲得你們市一級主管部門批准后才能出境,只是你們局同意還不行。所以今天你暫時不能出境。」

董厚明一聽急了,說:「這什麼意思?我是受限制出境了?為什麼?我不是有香港簽證嗎?」

警察說:「這個嗎……你回去到市裡主管部門了解一下就清楚了,有香港簽證也沒用。」

警察不再搭理他了,把他帶出了房間,然後把證件還給大家。他對包博說:「如果你們幾位要過境的話,可以走了。董先生不行。」說完把大家帶回停車場。

上了車,包博問董厚明:「怎麼了?」於是董厚明把剛才在房子里和警察的對話原原本本地給包博講了一邊,然後還加了一句:「虧了文件在你那裡,也多虧你是美國人,人家不查你。否則的話可能真出麻煩了,人家還以為我要攜款潛逃呢。」

包博笑著說:「才1000多萬的一張信用證,不至於的。」

司機回過頭來問:「董總,我這輛車登記通關的口岸還有蛇口,要不咱們去蛇口試一下?」

包博想也沒想地說:「算了吧,估計咱們走別的口岸董總也還是過不去,都是計算機聯網的。而且人家都有記錄。如果一天闖兩次關,說不定還真引起人家懷疑了呢。這樣把,咱們改變行程,先回深圳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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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4 | 只看該作者
服務生端上了appetizers(頭盤)。碧綠碧綠的arugula(芝麻菜)上澆了紅色的anchovy parmesan dressing(鳳尾魚義大利帕爾馬乾酪調料),其中還配了artichoke hearts(朝鮮薊心),這是呂惠珍要的沙拉。丹雨的北京烤鴨卷里卷了黃瓜條和蔥條,還有白蘿蔔條,這倒是一個改良,北京人吃烤鴨卷白蘿蔔條的不多。鵝肝是包博的,圓圓的一小塊,放在一個長方形的盤子上,鵝肝上面有一些Brulee(焦糖),旁邊是一杯法國Cotes de Bergerac(貝傑哈克丘)出產的白葡萄甜酒。

丹雨看著包博的方盤子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鵝肝啊?菜單上怎麼沒有?」包博說:「有啊。」於是他讓服務生拿來菜單,指著上面的Foie Gras(鵝肝)給丹雨看。丹雨學著包博的發音說:「『福娃瓜』,原來是法文啊!這種沒有中文的菜單太欺負人了,不但沒有中文,還儘是些法文。怪不得來這個餐廳的都是老美和你們這些假洋鬼子呢!」

包博開玩笑地說:「因為鵝肝都是法國原裝進口的,所以寫的是法文。如果寫英文別人會以為是加拿大魁北克的鵝肝呢。」包博切了兩小塊鵝肝分別要給呂小姐和丹雨。呂小姐搖手不要。丹雨把鵝肝放入口中,感覺真的是鮮美嫩滑,還略微夾雜著一些炸糊的焦糖的爽脆苦澀的甜味兒,再加上鵝肝襯底蛋糕的軟綿香潤,三種口感交織在一起,她又抿上一口果香四溢的法國白葡萄甜酒,不由得感嘆道:「確實是人間美食。」

包博把一小塊鵝肝送進嘴裡,說:「聽說他們大廚用法國鵝肝和著Cognac(干邑白蘭地)做餃子,中西合璧,不知道是什麼味的?」

丹雨永遠不會忘記敲包博的竹杠:「鵝肝餃子肯定好吃,下次等你請客啊。」她又看了看這鵝肝,好奇地問:「法國的鵝怎麼都長這麼大的肝啊?」

包博笑著說:「因為這是鵝的『脂肪肝』。」一句話說得丹雨差點沒把吃進去的鵝肝吐了出來,忙用雪白的餐巾去擦嘴。包博倒是津津有味地一口鵝肝一口甜酒地吃著,臉上好像在說:我看你還讓我請客吃鵝肝餃子嗎?呂小姐笑著給丹雨解釋說:「法國人也和咱們中國人一樣,用填鴨的辦法填鵝,把鵝的肝喂大,大的鵝肝有3磅多,含的脂肪很多。所以鵝肝可不是很健康的食品哦,而且給鵝填食也是虐待動物,動物保護組織在向法國抗議呢。」

包博心裡想,原來呂小姐還是一個綠色和平主義者,怪不得只吃色拉呢。如果考慮虐待動物,那麼就什麼肉食也別吃了。可是話到嘴邊他沒說,只是笑著說:「法國肥鵝肝和松露,還有魚子醬,號稱是世界三大美食。在法國菜中的地位有如中國的燕窩,魚翅,海參,不能不吃啊。」

呂惠珍笑著說:「吃魚翅更是危害瀕危野生動物!」

包博估計呂小姐要開始講捕鯊者是如何抓到鯊魚割下魚翅,再將流血不止的鯊魚扔回大海任其慢慢地痛苦而死,於是他趕緊把話題拉回他想說的事情:「呂小姐,這幾年國內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你有沒有看一看?」

呂惠珍答道:「我過兩天要去廣州。嘉德在這個月底在廣州辦一個冬季拍賣,聽說有一幅徐悲鴻早期的大尺寸人體油畫,叫《浴》,沐浴的浴。拍賣的底價300多萬,不知道能拍到多少?」

丹雨吃了一口她的烤鴨卷,說:「估計五百萬以上沒問題,但是上一千萬可能比較難。」

聽了丹雨的估價,呂惠珍很感興趣,就問:「那是為什麼?」

丹雨放下手裡的烤鴨卷,說:「八、九年前《毛主席去安源》拍了五、六百萬,讓建行廣州分行給買走了。前年徐悲鴻的《風塵三俠》估價只有80萬元港幣,結果賣到了660多萬港幣,如果再加上6%的傭金,總共要700多萬。成交價比估價高了8倍多。如果徐悲鴻的這幅畫在香港拍賣,估計至少也是700多萬以上。可是這幅《浴》是徐悲鴻20年代畫的,被定成文物了,海關不讓出境,國外的買家買了也帶不出去,所以價格就很難上去了。而且廣東的藝術品收藏市場遠遠比不上北京,如果他們在北京拍賣,估計價格可能會比廣東翻一倍。」

呂惠珍點頭說:「是啊。我聽說今年夏天,嘉德在北京的一個拍賣會,來的人山人海,連拍賣牌都不夠了。後來只能在賓館臨時用紙片做了好多拍賣牌。」

丹雨說:「『亂世買黃金,盛世買古董』。現在中國的老百姓是黃金古董什麼都買,也不知道是什麼世道了。」

包博喝了一口黑紅黑紅的Pinot Noir(皮諾奴瓦),說:「繁盛的亂世,混亂的盛世。反正中國人有錢了就不知道該怎麼造了?」

包博又問呂惠珍:「是不是Dr. Shen有意收購徐悲鴻的畫?」呂惠珍說:「Dr. Shen基本不收『軟片兒』,他主要收藏陶瓷、玉石、青銅器之類的『硬片兒』,還有一些古傢具之類的。『軟片兒』市場假貨太多,比如這幾年拍賣的李可染的畫一半是假的。我有幾個台灣朋友感興趣,所以托我看看。如果帶不出去,我估計他們也就不會收了。」

包博趁機問呂惠珍:「這幾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很活躍,估計會越來越火。我有一個想法,想以後搞一個藝術品經紀公司,一來是自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二來想進入這個領域,多結識一些朋友,也對我投資的生意有一定幫助。賺錢倒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呂小姐問:「現在做畫廊,代理畫家是很掙錢的,關鍵是要眼光准,有藝術品市場的嗅覺。這個我估計丹小姐應該知道。」

包博說:「其實我是個外行,代理藝術家可能還需要點時間積累點經驗。我想能不能先從幫一些收藏家收購藏品開始?我估計像Dr. Shen或是陸漢振這種大藏家,能自己養得起一個博物館,雇得起你們這樣的專門人才來管理的收藏家並不多。不知道其他藏家是如何收購他們的藏品的?」

呂小姐說:「許多藏家本身都有自己的事業,生意很忙,而且他們有的時候也不想在媒體上曝光。所以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推薦藝術品,並代理他們參加拍賣,但是這個工作現在大部分是由藝術顧問或是私人交易商幫著做。比如台灣聯電的董事長曹興誠、國泰的蔡氏家族第二代中的蔡辰男、蔡辰洋,元大證券的老闆馬志玲,還有香港電訊盈科的副主席張永霖,他們已經收藏多年了,基本都有自己的專業買家了。比如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香港永寶齋的齋主翟健民等吃的都是專業買家這碗飯。」

丹雨對包博說:「哎呀,你別找港台這些收藏家啊。他們都玩了這麼多年了。國內這幾年藝術品收藏剛剛火起來。而且現在玩收藏的基本都是這幾年發財的暴發戶,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在國外收貨啊。這幾年紐約和倫敦拍賣的中國藝術品,至少20%的買主是大陸的。」

包博說:「80年代日本經濟很火的時候,日本的銀行、保險公司以及個人收藏家大量購買西方藝術品。日本的稅收制度鼓勵人們把藝術品作為一種投資選擇。現在中國經濟火了,肯定也會出現收購藝術品的浪潮。但中國對藝術品進口徵稅很高。而且還有外匯管制,那麼一大筆錢出境很困難,有時我真不知道國內這些大款是如何合法地到國外去競拍藝術品的?買到了又如何處置?」

丹雨說:「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他們可以把競拍來的藝術品保管在國外,他們根本就不帶進國內。有的時候,他們弄一個高仿品帶進來,往辦公室一擺,真品在國外銀行的保險柜里呢。海關總不能對複製品徵稅吧?」

包博又問呂小姐:「Christie』s(佳士得)和Sotheby』s(蘇富比)明年一、二月份在香港有拍賣會嗎?」

包博這句話問得很外行,呂小姐給他解釋:「佳士得和蘇富比每年在香港舉辦兩次大型的拍賣會,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春季的拍賣會一般在四、五月份,秋季的一般在十月、十一月份。你為什麼一定指定參加一、二月份的冬季拍賣會呢?」

包博不經意地說:「我一、二月份在香港要搞一些招商和融資的活動,所以也想借藝術拍賣來壯壯聲勢、擴大一些影響。」

呂小姐這下明白了,包博要搞什麼藝術品經紀公司倒不見得是本意,藉助藝術品拍賣擴大影響可能倒是真實目的。呂小姐倒也樂意幫包博這個忙,她想了想,說:「哦,對了。德國納高好像明年1月6日在香港有一個中國藝術品的拍賣專場。」

丹雨把烤鴨卷吃完了,用餐巾擦了擦手,說:「我聽說他們明年4月份還要在北京國際俱樂部搞一次拍賣預展。據說其中還有許多八國聯軍劫掠文物。」

包博好奇地問:「納高一月份的拍賣會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啊?」

呂小姐說:「我剛剛看過他們的catalog(目錄),東西不多,大部分都是近現代的油畫作品,有中國民國時期的作品,也有文革時期的,還有現代『政治波普』等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悲鴻的一幅1943年在重慶畫的《國殤圖》,畫的是為抗戰陣亡將士披麻送葬的場面。說起這幅畫,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有一個朋友想收購這幅畫,但是他不便出面,正想讓我委託一個美國畫廊代勞。如果你感興趣,不如你就替他出面,你們大概怎麼收費啊?」

包博一聽,馬上來了興趣:「我們不收費。我只是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個臉熟,也為今後打進這個領域鋪平道路。」

呂小姐一聽笑了:「那好,我來幫你介紹,成與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不過你不收費,我那份兒可都沒有了。」

包博心想,這個呂小姐還挺精明的,變相找他要介紹費,於是他說:「呂小姐,你放心!你那份兒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從我口袋裡出,就算我交的學費。只要事情一談成,你給我個數,我馬上全部打進你的賬戶。」

呂小姐笑了,數:「那倒也沒必要,只要我不白辛苦就行了。」

丹雨在旁邊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怎麼這麼好的事情你盡給那個台灣女人,也不照顧照顧我?她臉色有些不好看。包博心思都在拍賣這件事情上,所以也顧不上她了。

包博問呂小姐:「這幅畫估價大概多少錢?」

「這幅畫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在市場上出現過,所以很難估計價格。剛才丹小姐不是提到了嗎,兩年前香港佳士德秋拍徐悲鴻的《風塵三俠》賣了七百多萬港幣,估計只會比這個價格高而不會低。」

《風塵三俠》是徐悲鴻古代人物故事題材的古典主義作品,描繪的是唐朝杜光庭《虯髯客傳》的三位主角:紅拂女、李靖、虯髯客,雪夜投奔李世民的故事。1935年,徐悲鴻游香港,將這副畫贈送給了北伐名將、前廣東省主席陳銘樞。1932年打響「一·二八」淞滬抗戰的十九路軍就是陳的舊部。1933年,陳與十九路軍將領以及李濟深等人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史稱「閩變」,后被蔣介石剿滅,陳逃離福建,到了香港。後來這幅畫與另一幅1928年徐悲鴻為陳銘樞所畫的肖像一直保存在香港大坑道宏丰台2號那棟可以遠眺銅鑼灣及維港景色的豪宅里,80年代末陳氏後人移居美國,兩幅作品亦到了海外。

丹雨說:「《風塵三俠》後面有一大堆故事,凡是有故事的藝術品都好賣,所以拍賣藝術品也都開始編故事,什麼八國聯軍從慈禧的床底下搶走的啊,什麼宋美齡老宅夾壁牆裡新發現的......這就和你們炒股票、做IPO(新股發行)一樣,凈蒙人!」

包博也笑了:「看來所有的投資人都愛聽故事!」

呂惠珍說:「是啊,這幅畫後面也有一個很悲壯的故事。」

於是呂小姐娓娓道來:「八·一三」淞滬會戰是國軍八年抗戰中犧牲最大、戰鬥最慘的一役,死傷不計其數。其後,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和蘇州紳耆張一麟再次捐資籌地,將一千二百餘陣亡將士忠骸葬於蘇州市藏書鎮善人橋之北的馬崗山和硯山的英雄冢。英雄下葬那天,萬人披白致祭,負土安葬抗日忠魂。李根源賦五言絕句一首,以志悲痛。詩曰:「霜冷靈岩路,披麻送國殤。萬人爭負土,烈骨滿山香。」1943年,徐悲鴻到重慶化龍橋李根源的寓所看望他,讀到這首五絕,深受感動。於是繪《國殤圖》畫卷抒「披麻送國殤」之意。畫卷中是李根源和張一麟執紼帶隊送葬的場面,沉痛悲憤,栩栩如生。這是徐悲鴻的代表作之一。這幅畫後來佚失了,現在徐悲鴻紀念館中陳列的僅是一部分。大陸文革的時候,蘇州的英雄冢也被夷為了平地,直到1981年才修葺。現在這幅畫重現江湖,意義重大!

包博聽了不勝感慨,於是問:「誰要買這幅畫?」

呂惠珍笑著說:「這又是一個long story(長故事)。此人的父親是當年國軍第524團的一個少校營長,黃浦六期的,曾參加過民國26年的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後來他客死台灣,現在靈位供在台灣的忠烈祠。」

包博好奇地問:「你說的是不是88師262旅524團?」

呂惠珍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包博笑著說:「這不是謝晉元那個團嗎?!我看過《八百壯士》。那部電影很感人,我當時看了都哭了,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柯俊雄、林青霞和徐楓主演的《八百壯士》是一部描寫88師262旅524團黃埔四期的謝晉元率號稱八百壯士孤軍據守上海四行倉庫的驚世壯舉的電影,是台灣中央電影公司拍攝的「紅色經典」軍教片,辜振甫監製,在台灣和海外華人里非常著名。包博在美國上學的時候,從台灣同學那裡借來看過。

呂惠珍說:「是啊。謝晉元當時是524團的中校團副,應該算是他爸爸的老長官。」

「我聽說後來262旅在南京保衛戰中幾乎全部陣亡了。」 包博自從看過《八百壯士》這部電影就對國軍88師262旅這支英勇的部隊很感興趣,所以後來他看了許多這方面的資料。

呂小姐發現包博竟然對國軍的歷史如此了解,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說:「對,對。南京保衛戰時262旅的少將旅長朱赤,上校副旅長華品章,上校團長韓憲元等全部在南京雨花台壯烈殉國。這些我們台灣國中的歷史課本里都有講過。我說的這個買主他爸爸因為在南京保衛戰之前負傷了,所以幾乎是88師不多的幾個倖存者之一。後來他到了台灣,投靠了他們的老師長,也就是黃埔一期的孫元良。孫元良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漢的爸爸。當時孫元良在台灣也不得志。我這位朋友也是在眷村長大的,他和秦漢他們的關係都很好,秦漢沒出名前還和秦漢一起學過畫。後來他做過期貨、房地產、餐飲娛樂、建築工程。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的時候賺了不少錢。但是後來當局調查金融風暴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十分低調。這幾年大陸影視圈的幾部大片,他也都有參與投資。」 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是竹聯幫和四海幫為了爭奪金融地盤而引發的股市大戰。後來,他們兩幫乾脆聯手黑箱操作,在股市大肆不法獲利,於是引來政府出面調查。包博在美國聽台灣金融圈的朋友講過這些故事。

包博問:「他在台灣嗎?」

呂小姐猶豫了一下,說:「他現在在菲律賓。前幾年台灣『元大』證券公司出了命案,他受到牽連,所以一直躲在菲律賓。」 台灣「元大」證券公司的命案到現在也還沒有破,但江湖上傳言甚多。這時包博已經大概猜到這個人的背景了。

     

     
    主菜上來了,服務員嘴裡念著:「Steamed Shandong Sea Bass(清蒸山東鱸魚)。」呂小姐舉了一下手,服務員把鱸魚放在了她面前。「Grilled Maine Sea Scallops(碳烤緬因州海扇貝)。」這個是丹雨的。「Roasted Veal Tenderloin with Plum-Merlot Sauce(烘烤小牛裡脊配李子美樂紅酒醬)。」最後這個服務員知道是包博的了,於是把小牛裡脊放在了他面前。

包博切了一塊牛肉放在了嘴裡。他看呂小姐也這麼熟悉這些事情,就問:「呂小姐,你也是眷村長大的吧?台北嗎?」

呂惠珍慢慢嚼著她的山東鱸魚,說:「是啊,是台北。我和吳小莉和璩美鳳小的時候都是一個眷村的,她們高我兩屆。」

包博點頭:「怪不得你對國軍歷史也這麼熟悉呢。」

「我小的時候常聽我父親他們那輩人講起這些事情。眷村長大的孩子都有這麼一個結。」

包博又把話題扯回到那個買主身上,想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況,就問:「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和你一個眷村的鄰居?」

呂惠珍已經感到包博有些多疑了,就解釋說:「不是。這個人姓趙。這位趙先生對收藏文物特別感興趣。以前他老請我們台北故宮博物院的老師替他鑒定藏品,所以也就認識了。前些日子,我聽說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要拍賣,就告訴他了。他說為了他父輩的那些國軍戰友,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幅畫買下來。他知道這幅畫可能會競拍比較激烈,他又不想過多曝光,所以他不準備用他以前的那些買手代理。因為人家一看那些人就知道是他在背後要買,所以他特別讓我在美國幫他找人。」

包博聽了覺得這真是天賜良機,忙說:「那太好了!我過幾天去香港。如果必要,我可以去一次菲律賓,見一見,你看方便嗎?」

呂小姐說:「你應該去見一下。如果你對國軍的歷史這麼了解,你一定能和趙先生特別談得來。他對這些東西也十分熟悉,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以至到後來的徐蚌會戰等等。他人很好。我和他聯繫一下,你等我電話。」

「呂小姐,那麼咱們一言為定。我去菲律賓見趙先生。你聯絡好了通知我。」包博想,如果這次能在香港拍賣會上拍下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這麼有故事的一幅名畫,肯定在兩岸三地造成轟動,到時就有熱鬧了。所以,這趟菲律賓就是再危險也是一定要去的。

餘下的時間,包博也無暇欣賞窗外故宮城牆的景色了,心裡在盤算著去菲律賓和香港拍賣的事情。

吃過了晚飯,包博的車把呂惠珍送回了不遠的燈市口大街上的天倫王朝飯店。然後再送丹雨去趕她的法國大使館的酒會。

丹雨在車上話中帶著酸味地說:「你真是大老闆,白給別人瞎忙乎,還要付其他人介紹費。你什麼時候也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包博顧不上丹雨,趕緊打電話給張小姐,讓她馬上打電話去德國納高的總部,訂兩本一月份香港拍賣會的目錄,和參加拍賣的登記表,讓他們用快件寄過來,其中一本目錄寄給丹雨,然後把丹雨的地址念給了張小姐聽。

放下電話,包博對丹雨說:「這次香港的拍賣會,我想製造點轟動。你拿到德國納高的目錄后,研究研究,看看國內是否有買主對其中的其他藝術品感興趣?如果有,咱們一起代理,一起做。這次我要製造出一個國際大買家的形象。到時還要麻煩你把你那位『洋筆杆子』請出來,在國外媒體上再小炒一下,我再『出口轉內銷』把他們忽悠到國內和香港媒體上, 那麼就全齊了。」

包博繼續說:「國內的買家,如果你能收到代理費,就收。收了全是你的,我不要利,只要名。」

丹雨一聽馬上高興起來了,她用手摸一摸包博的額頭,說:「你沒發燒吧?我記得你以前是不要名,只要利的。今天怎麼不像做投行的了。」

包博笑笑說:「到時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丹雨又問:「那個趙先生聽上去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背著案子呢,台灣的都是黑社會才往菲律賓和柬埔寨跑呢。要不要去問袁先生,給你打聽打聽這個人?袁先生在台灣證券和收藏這個圈子認識人很多,說不定袁先生認識這個趙先生呢!」

包博搖搖頭,說:「不用了。背後打聽人的事情一旦被對方知道了,很不好的。我基本上不背後打聽別人。反正我要去菲律賓見這個趙先生,見到面一談,什麼路數也就都知道了。」

丹雨說:「沒關係的了,我不說是你在打聽,誰又知道呢?」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丹雨在他們畫廊老闆袁先生那裡是絕對不會講和包博交往的事情的。

丹雨笑著說:「你倒真是一個整合各方資源的高手。現在好像所有人都被你調動起來了。」

那天包博被丹雨拉去了法國大使館的酒會,到好晚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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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4 | 只看該作者
Sara大概聽懂了包博在談論他們的菲律賓廚師,就說:「Our Filipino-Chinese-American chef Rey Lim is very creative. He was trained at Jean Georges and worked at Bouley in New York. You will love what he cooks.(我們的美籍菲律賓中國人大廚非常有創造性。他是在紐約的吉恩•喬治斯餐廳受的訓 ,在布萊法國餐館工作過。你會喜歡他做的菜的。)」Jean Georges是紐約最著名的法國餐館之一,以大廚Jean-Georges Vongerichten(讓•喬治•馮格里奇頓)的名字命名。它位於曼哈頓中央公園旁邊,每天出入那裡的都是紐約的明星顯貴。

說起Jean Georges餐廳,包博順便問Sara:「I heard Jean Georges will open a restaurant in the property on the Bund that Handel Lee is renovating.(我聽說讓•喬治斯餐廳要在李景漢的在外灘的改造的一個房產里開一家餐廳。)」

包博提到的李景漢在外灘的房地產項目就是後來十分出名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座樓還正在改造,已經開工一年半了。這樓最早是老牌英資公司天祥洋行於1916年所建,抗戰時英資有利銀行花了8萬英鎊就把它買走了。1955年後這座樓成了上海市民用建築設計院的辦公樓。這期間,當年的兩個樓主也相相繼失了——天祥洋行在1995年被馮國經和馮國綸兄弟的利豐集團收購了;有利銀行也在1959年被滙豐銀行收購了,後來幾經轉手,1987年又賣給了日本三菱銀行。1997年印尼華人大亨林德祥家族的新加坡佳通輪胎公司獲得了這個樓的使用權。他們本想裝修一下做公司總部。後來李景漢提議與他們合作,投資了3500萬美元把這座樓改成了一個藝術、文化和高檔消費的都市生活地標,這就是今天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個項目正在洽談引進頂尖的餐廳以及世界男服頂級品牌Giorgio Armani(喬治•阿瑪妮),還要建一個號稱全球第二家的法國依雲(Evian)礦泉水的Spa(水療),等等。

Sara說:「Yes, I heard that too.(我也聽說了。)」

Sara從服務員手裡接過紅酒,給包博看了一下酒瓶的標籤,是包博點的Pinot Noir Willamette Valley Guadalupe Vineyard 2000(2000年威拉米特河谷瓜德陸普葡萄園的皮諾奴瓦紅酒),然後很熟練地把酒打開。用白餐布裹著酒瓶口,倒了一點在碩大的水晶酒杯里讓包博先品嘗一下。包博把酒杯在桌子上晃了晃,深紫色的紅酒蕩漾起來,在杯壁上倒掛了下來。包博拿起酒杯湊近鼻子,一股略帶著泥土芬芳和黑櫻桃味道的酒香漂了上來,包博豎起了大拇指。於是Sara開始給每個人倒酒。邊倒酒她邊說:「This is good choice. Pinot Noir grape is very hard to grow, and needs a lot of care and attention. So, that's why its flavor is so haunting and thrilling, also very subtle. Oregon is at the same latitude as Burgundy and has very similar climate. So, Oregon』s Pinot Noir is as good as Burgundy』s.(你選的酒很好。皮諾奴瓦葡萄非常難種植,需要精心愛護和照顧。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酒的味道這麼綿長,震撼,並且非常精緻。而且俄勒岡州和法國的勃艮第是相同緯度,氣候也很相似。所以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和法國勃艮第的一樣好。)」

包博看她這麼吹噓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就開玩笑地問她:「Are you from Oregon?(你老家是俄勒岡的吧?)」Sara一本正經地說: 「No, but I know that, and I love Oregon』s Pinot Noir.(不是,但是我知道這些,而且我喜歡俄勒岡的皮諾奴瓦。)」

喝著紅酒,包博開始把話題往他晚上想談的問題上引,包博問:「今年是香港Sotheby』s(蘇富比)成立30周年,聽說他們今年秋季的拍賣會特別火爆,一個乾隆御制古月軒琺琅彩的碗賣到了2900萬港幣。三珍乾隆璽印也賣到了2900萬港幣。香港Christie』s(佳士得)好像也推出了不少雍乾官窯彩瓷的東西,聽說火爆的不得了。」

呂惠珍說:「今年香港藝術品拍賣市場真的是異常火爆,主要是大陸的買家把價格給抬了起來。比如佳士得拍賣的乾隆粉彩如意耳葫蘆尊,因為這個瓶子有瑕疵,修補過,本來起拍價不高,但是最後還是1300多萬港幣讓大陸的一個買家給買走了,高出估價11倍,是佳士得今年香港秋拍上瓷器的第一名。現在大陸人太有錢了,買起東西來瘋了似的,根本不問價。估計用不了兩年,中國藝術品市場肯定被大陸人給炒翻了。」

丹雨爆料說:「你知道誰買走了那個乾隆葫蘆尊嗎?就是那個有粉彩花蝶紋的。是浙江金輪集團的陸漢振,他在慈溪搞了一個金輪藝術館,號稱是浙江最大的私人博物館,收藏品價值上億萬。」

包博笑著說:「再過幾年說不定能趕上Dr. Shen。Dr. Shen的私人收藏據說價值20億美元,以至於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擔保了。」對於包博說的這個數,呂小姐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繼續問丹雨:「他好像那幾天也在蘇富比收購了一件明代嘉靖年的五彩魚藻紋罐。那幾天他真成明星了,拍賣會上就他們幾個說寧波話的最活躍。其實要想在富豪圈裡出名,拍賣會真的是一個好地方。」

丹雨說:「今年的香港秋拍有好幾個浙江的大富翁都去了。除了陸漢振,還有徐龍集團的徐其明,也是慈溪人,也想辦私人博物館。」

包博感嘆:「這幾年國內人有錢了,也和30年前日本人暴富之後一樣開始時髦搞私人博物館了,藝術品成了炫耀財富的最好方式。所以這些古董的價格也就被炒起來了。好像今年中國古董在中國和香港的價格已經比美國高出了30%。但是好像國內的玩家對現代藝術和西方藝術品的認知度還是很低,中國的現代藝術還主要是外國人在玩,西方藝術品好像現在國內玩的人還不多。」

呂小姐說:「在台灣對西方藝術感興趣的人大部分是40多歲或者更年輕的精英階層,尤其是曾經在海外受過教育的,比如這幾年的IT新貴或是金融富翁,而傳統的製造業的老闆們一般對西方藝術興趣不大。我估計大陸的情形也會是差不多的。」

丹雨笑著說:「也不見得。去年一個民營企業家剛剛讓我的朋友幫忙給買了一幅畢加索的油畫。」

儘管呂小姐真沒有想到大陸的企業家竟然比台灣還厲害,點著名收購畢加索的油畫。於是問:「哦?買的是畢加索的哪一幅畫啊?肯定又是自己要辦私人博物館的吧。」

丹雨說:「不是辦私人博物館的,他把畫掛廠房裡了。買的是畢加索的1903年畫的《老婦人》,很小的一幅畫,就和一張長一點的複印紙那麼大,400萬美元,相當於一平尺差不多3000萬人民幣,真是天價啊!」丹雨邊說邊用手比劃了一個大概六、七寸寬,一尺多長的畫布尺寸。

一句話把包博的興趣逗了起來,他問:「哇,400多萬美元買一幅畢加索的油畫掛在廠房裡?怎麼這麼有錢啊?這個老闆是幹什麼的?」

丹雨開始講這個故事:「這個老闆是生產避孕套發家的。據說當年咱們國家對進口避孕套免征關稅和增值稅,所以他們就把自己生產的避孕套裝船拉到公海上轉一圈,這樣就成國外進口的了,價格比國產的貴好幾倍,而且還掙的是外匯。後來國家發現這個問題開始讓海關徵稅的時候,他們已經早就發完財了。現在是大企業了,據說現在一年生產好幾億隻避孕套。國內這些年繁榮『娼』盛,對這東西需求量很大,再加上他們的產品花色品種多,所以供不應求,自然也就掙了很多錢了,光是加長悍馬就買了好幾輛。」

包博好奇地問:「那他們買畢加索的名畫幹什麼,當商標?生產『老婦人』牌避孕套?法國有一個很有名的葡萄酒莊園就曾經用畢加索的名畫當過酒標,那年的酒因此很出名!」包博講的是法國波爾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Ch&acirc;teau Mouton Rothschild(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從1945年以來他們一直用名畫家的作品做酒標。其中最著名的一個故事就是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的老闆菲利普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當年就看中了畢加索1959年畫的一幅名叫「酒神祭」的油畫,想拿它當酒標,但是畢加索不答應。1973畢加索死了,兩年以後畢加索的女兒把這幅畫送給了菲利普男爵。這時正好是1973年葡萄酒開始裝瓶的時候,為了紀念畢加索逝世,也為了紀念1973年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晉陞為一等莊園,所以那年的酒標就用了畢加索的「酒神祭」。1973年的葡萄酒確實不怎麼樣,可是穆頓的酒仍然成為人們爭相收藏的搶手貨。現在,畢加索的這幅真跡依然保存在菲利普男爵在酒莊裡修建的穆頓藝術館內。

包博的話把丹雨逗笑了,她覺得包博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不管什麼事情他都能想到掙錢的商業上去。丹雨說:「什麼當商標啊?『老婦人』牌避孕套誰買?」

呂小姐問:「那是為了收藏?為了藝術品投資?」

丹雨笑著說:「都不是。你們肯定猜不出原因。據我那個朋友告訴我:儘管這個老闆很有錢,但是他老婆總是給他帶『綠帽子』。不但他的大老婆這樣,他的其他幾個二奶也是同樣。大老婆整天念佛,後來據說和一個一起修行的居士好了,兩個人要全心全意奉獻給佛教,於是到處雲遊化緣做善事去了。他的二奶後來也和他廠里新聘來的海歸博士跑了,氣得他大罵,什麼狗屁美國博士,在美國混了這麼多年連個老婆都沒混上,現在竟然勾引我得『小蜜』。再後來三奶、四奶也都和別人紅杏出牆了,他還有一個『小蜜』甚至和他手下的工人跑了。而且不只他出問題,他廠里也是男女之間出了許多艷事。他最後甚至規定工廠里不允許男女在一起工作。」

呂小姐不解地問:「那和畢加索有什麼關係?」

丹雨面帶一絲調皮的笑意,說:「他們公司老是出事,後來有的人說,那是因為他整天生產避孕套,阻礙了人類自然的交配和繁衍,所以上帝要懲罰他。這麼一說,這個老闆也心虛了,找了一個算命的。算命的說,你看你們公司里到處是那種男歡女愛海報,生產線上跑的都是電鍍發光的陽具模型,所以你們這裡淫氣太重,一定要找一個什麼東西壓壓這股淫來盪去的邪氣。那麼什麼東西能壓住這股男歡女愛的歡喜氣呢?算命的掐指頭一算,然後一拍腦袋,『畢加索——首先,這個名字好,給女人加把鎖,鎖住貞操,以後這裡的女人肯定不會再褲腰帶鬆了,兩腿也會夾緊。再有,畢加索是野獸派,他的畫正好可以驅邪。』」

聽了這個故事,包博差點沒笑翻了,他說:「看樣子現在的算命先生真是博學多才,連畢加索都能洋為中用,而且從名字到畫派全都用上了,真是發揮到了極致。」

呂小姐想了想,說:「畢加索好像應該歸在立體主義或是超現實主義,馬蒂斯才是野獸派的呢?」

丹雨笑著說:「嗨!算命的哪裡懂那麼多藝術理論啊?算命的說讓他買一幅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於是他就去買了。這畫是我的朋友通過一個美國畫廊直接從畢加索家族買來的,然後他告訴買主這就是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所以也就當它是『野獸派』的了。前幾天人家畢加索家族特地派畫廊的人來想看看這幅畫的情況,於是我的朋友陪著美國畫廊的人去了廠里。當老美看到這幅畫被掛在了車間上方,很是不理解。問為什麼掛這裡?他們當然不能講這個八卦故事了,老闆就講,第一,我們車間是凈化恆溫車間,對畫有很好的保護作用;第二,我們為了培養高素質工人,建立優秀的企業文化,所以把世界名畫掛在車間里以陶冶員工的情操。」

包博已經憋不住開始笑起來了,丹雨接著說:「別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據說畫掛在廠房裡不但可以避邪,還可以避稅。因為畢加索的畫在車間里創建企業文化,所以這幅畫就可以作為『經營設施』分攤到企業的經營成本里去了,成本高了,利潤就小了,也就合理避稅了。你看看中國的民企老闆都多聰明啊!」

包博自己嘟囔:「你說這畢加索的畫應該按多少年折舊啊?15年?15年以後就剩5%的殘值了。可是如果以後要是再賣了也還是要 要依法納稅的啊?不過也不能怨這些私企老闆,中國的企業所得稅33%,增值稅有的高達17%,加起來利潤的一半都繳了稅,所以中國大部分私企老闆都要想辦法把利潤隱藏起來,前幾年是拚命的買地造房子。看樣子這幾年開始收購藝術品了,這既是一個不錯的避稅辦法又是一項不錯的投資。」

丹雨笑著說:「你以為他們會攤15年,那才能省幾個稅錢,他們最多5年就全都攤到成本里去了。以後賣再說以後賣的事情,誰還管那麼多年以後的事情?現在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把女人鎖住了別再製造『綠帽子』了。」

丹雨的話把大家逗得十分開心,包博也笑著問:「你這故事是真的假的啊?即便是有這種事,也不會傳出來啊。」丹雨也嘻嘻地笑著說:「我聽我朋友說的,她是聽她朋友說的,她朋友也是聽人家說的。反正你就當八卦笑話聽就是了,管他真的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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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3 | 只看該作者
長安街由東往西過了貴賓樓飯店,路北邊開始是延綿的黃瓦紅牆。包博他們的車子從一座高大的三洞拱門拐進了紅牆,這裡便是與紫禁城一牆之隔的南池子大街。街道兩邊都是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和有七、八十年樹齡的高大綠槐。這一帶以前是皇城的一部分,清朝時歸內務府管轄,是皇上的御庫房,所以有「緞庫」、「燈籠庫」、「門神庫」、「磁器庫」這類的衚衕名稱。順治初年滿清剛入關那會兒,皇叔睿親王多爾袞的攝政王府就在這裡不遠的普度寺舊址。1912年溥儀退位,民國政府就在皇城南垣上扒了兩個豁口,其中之一就是南池子南口。後來又在街口上修建了一座黃琉璃瓦紅牆木梳背式頂的三孔券門,門頭上鐫刻「南池子」三個大字,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南池子街口的拱門。

沿南池子大街往北,到東華門大街,「四合苑」就在東華門外的筒子河邊上。這個房子傳說是當年袁世凱的醫生的,也有說是他副官的,後來他逃去了台灣。90年代的時候,政府落實政策,把院子還給了他家的後人。於是,他們就把這個破舊不堪的老房子賣給了當時還是美國文森·艾爾斯(Vinson-Elkins)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的美籍華人律師李景漢(Handel Lee)。李景漢和另外十個人一起拿出100萬美元投資整修這個四合院。但是號稱有150年的歷史的老房子幾乎一碰就倒。後來他們經過幾年的交涉終於獲准在原四合院內翻新重建,並且樓上樓下各加了一層。1996年在這個四合院一個專門展示中國現代藝術的畫廊開張了,畫廊取名「四合苑」。可能是因為現代藝術太過前衛或是過於「資產階級自由化」,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院子旁邊就是國家領導人的住宅而引起的安全上的顧慮,畫廊很快被政府以沒達到消防標準為借口給關了。畫廊開不了了,李景漢他們只能把它改成一家以中國現代藝術做裝潢的餐廳,讓食客或是收藏家在推杯換盞之間欣賞中國現代藝術了。

「四合苑」的門樓是一個不大的筒瓦元寶脊的金柱大門。刷成硃紅色的大門和門框上露出兩個門簪帽。門外是兩層共12級高台階,台階兩旁種著高大的竹子。兩個看上去很新的抱鼓形門墩置於台階兩層台階之間。北京傳統的四合院中這樣的門樓不多見,一看就是後來改建的。

「四合苑」門口沒有任何招牌,只有一塊銅牌子上寫著「東華門大街95號」。大門裡的牆上是一幅整面牆那麼大的攝影作品,湛藍湛藍的天空和碧綠碧綠的草地中間是幾個或胖或瘦的裸體女人。下面中英文小字寫著「Wang Qingsong: Romantique——王慶松•羅曼蒂克」,旁邊的小字寫著「中國現代攝影展」,由四合苑畫廊和紐約沙龍94畫廊(Salon 94)合作舉辦。

進入室內,以前中空的院子現在加上了玻璃屋頂,成了餐廳。玻璃頂下拉了一道大大的白紗,室外的光線透過白沙柔和而又明亮地灑在室內白色的牆壁和白色的桌椅之上。走進這座古老中式的四合院,內部完全是另一個現代設計的環境,就像進入了一個外中內洋的「香蕉人」體內。

這時一個白人姑娘迎了過來,用流利的西式中文問:「晚上好。有什麼可以我幫你們做的嗎?」一看就是從課本上學的中文,把英文的「What can I do for you?」直接就給翻譯過來了,大部分中國人的普通話好像並不這麼說。

包博不理她的中文,用英文回答:「Hi, there. Dinner for three, please. We have a reservation under the name Bob Sun.(嗨,你好。三個人吃晚飯。我們有預訂,用得是包博孫的名字。)」

那個女孩低頭查看檯子上的預訂登記本,看到6點半的那一欄寫著包博的名字,於是說:「Oh, yea, 6:30。」然後她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錶,意思是說這才剛剛4點,然後她手指又滑向名字後面注的2字,說:「And dinner for ……」還沒等她把後面哪個「two」字說出來,包博馬上說:「Can we have a drink first or we take a look of the gallery?(我們能不能先喝點酒或是看看畫廊?)」包博知道小張肯定預訂的是兩個人,所以不等那個白人女孩把話說完,他就把他打斷了,省的她羅嗦。

那個女孩堅持用中文繼續說:「當然你可以。我們有個畫廊在地下室,那裡有攝影展覽。樓上可以有雪茄煙,還可以有喝酒。」這個美國女孩在按英文語法講中文。

包博露出笑容,說:「You speak perfect Chinese. Where did you learn it?(你的中文天衣無縫,在哪裡學的?)」

外國女孩子聽到有人誇獎她的中文很是高興:「真的嗎?謝謝。我學習在南京大學。」

包博知道南京大學和美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有一個很不錯的合作項目,於是就說:「The program with Johns Hopkins, right?」

這個美國女孩發現包博很內行,於是改用英文說。「Yes, you know that?(是。你也知道?)」

包博一臉肯定地說:「Oh, yes, of course, an excellent program. By the way, what』s your name?(當然,一個很出色的項目。哦,你叫什麼?)」

女孩回答叫Sara(薩若),並告訴包博她是今年10月份剛剛到這裡來當餐廳經理的。Sara和包博開始熟絡起來。這時Sara忽然想起什麼,對包博說:「You know what? Now it is the perfect time to watch the sunset over the Forbidden City in the upstairs cigar lounge.(你知道嗎?樓上的雪茄吧現在是看紫禁城日落的最好時間。)」

於是Sara帶包博他們通過一個木頭樓梯,來到樓上的一間不大的雪茄吧。屋內是磨禿了邊角的老式的皮沙發,破舊的西藏茶几,牆角放了一台40年代老舊的電子管收音機,還有一些佛頭和古董等等。從這裡的窗戶看出去正好是故宮的筒子河和對面的東華門以及延綿的紅色宮牆。夕陽已經垂到了東華門的後面,在冬日夕陽的光輝中古老的門樓以及整個故宮的金色琉璃瓦建築群籠罩在一片慘淡的玫瑰色中,美不勝收。

穿著白襯衫、黑坎肩,打者黑領結的服務員端上來了雞尾酒。杯邊插著一片青檸檬的是包博要的Gin and Tonic(琴奎寧);像托盤一樣的廣口杯,杯口沾了一圈雪鹽的是呂惠珍要的Margarita(瑪格麗特)。最後,服務員把一杯酒放在了丹雨面前的茶几上,酒中泡了三、四粒大大的咖啡豆,並在邊上放了一個吸管,服務員拿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著了杯中的酒,幽幽的藍色火苗在酒杯上跳動,屋子裡一下子顯得溫暖了許多。

丹雨饒有興緻地看著跳動的藍色火焰,問包博:「你這是給我要的什麼酒啊?」

包博說:「Sambuca,中文好像叫『義大利茴香酒』。」 包博知道丹雨就喜歡新奇刺激的東西,所以特地給她要的這個酒。

丹雨剛要去拿酒杯,包博說:「別摸,燙手。吹滅再喝,否則燒得太熱了就沒法喝了。」

「我不要吹,多漂亮啊。」

包博說:「要不,你拿吸管喝吧。」丹雨用吸管伸到火里試了幾次還是不敢去喝,怕燒到眉毛,最後她還是把火焰吹滅了。包博問:「好喝嗎?」丹雨點點頭:「味道怪怪的,很香的咖啡味,好像還有八角的味道。不過我挺喜歡的。」

呂惠珍舉著瑪格麗特,站在窗前,看著窗下寧靜的筒子河粼粼波光城影,對面輝煌的宮殿上奕奕落日餘暉,此時的紫禁城正像徐志摩的紅粉知己凌叔華描寫的「黃色的屋頂好像用金子鋪成,綠色的屋頂恰似美麗的翡翠,藍色的屋頂變成了蒼穹,橙紅色的城牆宛如一縷絲帶把它們巧妙地綴結在一起。」呂小姐十分感慨地說:「北京真的是好奇特啊。它給人一種氣勢宏大、歷史幽遠而又恬靜散淡的感覺,有的時候讓人有一種感動和震撼。我以前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時總感覺那裡就好像鄉下人娶媳婦蓋的新房,儘管滿屋都是寶貝,但是還是缺乏底蘊。」

丹雨也說:「我還真不知道這裡這麼漂亮。」

三個人喝著酒,一直看到夕陽沉落到紫禁城的後面,東華門華燈初上。包博這才把只抽了三分之一的古巴Montecristo(基督山)五號小支雪茄掐滅,大家下樓去看地下室畫廊里的現代攝影作品。

     

     
    一進展廳,對面牆上是一副近10米寬的攝影長副,佔據了整整一面牆。呂惠珍和包博一看了就笑了。呂惠珍說:「咱們在天津剛看到一副《韓熙載夜宴圖》,這又是一副現代版的仿夜宴圖。」

作品旁邊的說明上面寫著「王慶松《老栗夜宴圖》2000年攝影、120×980cm」。丹雨指著畫面上那個坐在韓熙載位置上的留鬍子的人說:「這個就是栗老師。王慶松也住宋庄,其實咱們剛才可以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是畫家村裡混的不錯的。我還真不知道他在這裡辦展覽呢。看樣子是扇乎老外呢。」

這個攝影長幅完全模仿《韓熙載夜宴圖》的場景拍攝的,從右邊卷首起是「聽樂」,端坐在床上的不是韓熙載而是老栗。老栗留了一副比韓熙載短而濃密的花白鬍子,他和幾個男女在聽一個艷麗的女人彈一個色彩斑斕的藍色吉他,面前的几案上擺放的是可口可樂和洋酒,旁邊還站了一個只穿了黑色花紋絲襪的女人。屏風後面是第二部分「觀舞」,老栗沒有擊鼓伴舞,只是站在那裡看一個穿黃色短褲背心內衣的女人扭動腰肢。跳舞的人估計不會是老栗的家伎,跳的也不是「六么舞」而是迪斯科。再往左是第三部分「休憩」,老栗與四個俗氣而妖艷的女人坐在榻上,但是現代的老栗比古代的韓熙載腐敗多了,他不是洗手而是讓一個女人給他洗腳,估計洗完腳了還有足底按摩什麼的。第四部分是「清吹」,老栗在聽五個女的吹笛子和吹簫,打牙板的人沒有了,而換成攝影家本人在垃圾桶邊上偷看。最後一部分是「宴歸」,曲終人散,但還有人依依不捨地在那裡讓女人捶肩按摩。

這幅《老栗夜宴圖》是對當代社會色慾橫流、糜爛而無奈生活的一個模仿性的描述,比照今昔同樣低糜的生活氣息以及知識分子鬱郁不得志的狀態。

包博知道老栗當年曾經是美術界的風雲人物,80年代初的時候他在《美術》雜誌當編輯,是他發表了羅中立的《父親》與陳丹青的《西藏組畫》。《父親》那副畫幾乎影響了中國一代青年人,80年代許多大學宿舍里貼的都是這副畫;後來他又報道了具有反叛精神的「星星美展」;參與了「85美術新潮」推動和轟動世界的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的組織策劃;到了90年代他又推出了「政治波普」、「玩世現實主義」、「艷俗藝術」等藝術流派。這幾年老栗的藝術活動明顯減少了。所以,包博說:「看樣子老栗這幾年有點韓熙載的感覺。」

丹雨說:「是啊。89年的現代藝術大展后,雜誌被迫關門了,他也賦閑家中。前些日子搞過幾次類似於『屍體藝術』展覽之類的活動,但是他看上去比較出世。」

展廳內還展示了王慶松其它的「艷俗藝術」作品,《思想者》,《拿來千手佛》、《大澡堂》等。幾乎全部是在反諷模仿當下流行文化中的及時享樂、無度消費的豪華、花哨、粗俗的場景,是當下隨處可見的「國風」的典型生活畫面,以遠離常規意義而言的美感傳達著農民暴發的氣息。

呂惠珍看了頗有感觸:「這諷刺的不只是大陸,其實台灣也如是。人們生活在這個浮華艷麗的世界,理直氣壯地扮演著物質時代光鮮的角色,宗教般的崇拜名牌,瘋狂地追求時尚。看一看我們的城市,滿街的流行色彩,到處是洋人設計的奇形怪狀的高樓大廈。麥當勞、可口可樂這些洋垃圾衝擊著我們幾千年的文化,甚至星巴克也開進了古老的紫禁城。」自從星巴克2000年進駐故宮乾清門廣場東側的九卿朝房以來,對此的嘲笑和質疑從來沒有停過,這已經成了東西文化衝突的經典案例。

呂小姐所說的,讓包博想起了《鹿港小鎮》,他說:「所以羅大佑說,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

呂惠珍說:「是啊。台灣已經到處充斥著后殖民文化的產物了,沒想到這幾年大陸文化殖民化的更加厲害。但願我們子子孫孫永保佑,世世代代傳香火!」

包博他們回到樓上餐廳,Sara已經幫他們在靠窗的位置布置了好了餐桌,並問他們:「How』s the photography?(攝影如何?)」包博說:「They are kitschy but very ironic and critical. I like it.(他們淺薄嫻熟,但是非常具有諷刺性和批判性,非常的棒!)」

Sara好像遇到了知音,說:「Yea, yea, very Gregory Crewdson .(是,很有格里高利•克魯德遜風格。)」Sara提到的Gregory Crewdson(格里高利•克魯德遜)是美國著名的攝影師。他擅長拍攝導演出來和擺設的畫面,用超現實的場景營造一種心理幻覺,以表達對美國人日常生活的反諷和思考。王慶松的作品帶有很大的模仿Gregory Crewdson的痕迹,但是無論從導演水平、場景布置、還是攝影技法和思想深度上都比Gregory Crewdson相差一定距離。

大家落座,Sara遞上了菜單。包博邊看菜單邊給兩位女士推薦:「這裡的法式鵝肝號稱是北京城裡做得最好的。它是先用法國的Sauternes(蘇特恩)甜酒泡過,做得時候再在上面放一些焦糖。味道比農展館邊上的FLO Brasserie(福樓餐廳)還要棒。」其實Brasserie(啤酒餐廳)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餐廳」,它代表著一種特殊的法國餐飲文化。Brasserie起源於二十世紀初的法國,它的餐廳氣氛輕鬆歡快,價格也是貧富皆宜,豐儉由人。FLO Brasserie是最典型的這類餐廳,它的分店遍布世界各地,並於1999年在北京開了第一家分號。

呂小姐笑笑說:「已經好多年不敢吃鵝肝了,脂肪太多,儘管號稱不飽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血液中Cholesterol(膽固醇),但是還是覺得太油膩。我還是吃沙拉吧。」

丹雨一看這裡的菜單就頭昏,整個菜單上沒有一個中國字,更可恨的是菜單上面的洋文好像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英文。鵝肝好吃,可是哪個是鵝肝啊?菜單上根本找不到goose(鵝)也找不到liver(肝)這兩個單詞。她掃了一眼菜單前面八個appetizers(頭盤),只認識一個Peking Duck(北京鴨),但是後面還跟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單詞——Lumpia。她一抬頭,包博正微笑地看著她。包博看她手指指著Peking Duck Lumpia在皺眉頭,就說:「Peking Duck Lumpia是北京烤鴨卷。Lumpia是菲律賓英文,其實是閩南話『潤餅』的音譯。這裡的大廚號稱是菲律賓華人,所以菜單上竟是些菲式英語。估計他可能認為Lumpia也是中文,他們哪兒搞得懂北京話和閩南話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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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3 | 只看該作者
呂惠珍和包博很仔細地逐個看了畫作,不時地停下來問問畫作的尺寸,或是湊近畫布看看顏料的厚度和質感以及是否看得到底稿上的碳筆。包博還小聲問丹雨這些畫大概的市場價格。呂惠珍拿起工作台上的油畫顏料仔細看了看,說:「哦,你們把Acrylic叫丙烯顏料啊,我們在台灣叫『壓克力顏料』。」然後感慨地說:「好像現在越來越少人用亞麻仁油做的油畫顏料了。」呂惠珍是學博物館及畫廊管理,她很內行。

這裡大部分的畫作都跳不出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或是艷俗藝術的套路。畫面上不是被卡通化了的呆板愚昧的中國臉譜就是呲牙咧嘴發獃傻笑的大腦袋,要不就是把紅色的革命元素貼上西方通俗消費主義的商標,再有就是惡搞中國通俗文化,以噁心當武器反諷中國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荒誕。包博感嘆:「看樣子現在大家都在學方力鈞和王廣義啊!」

丹雨說:「就是啊。他們幾個一出名,畫的價格也上去了,發財了。所以其它畫家都在模仿他們的風格。現在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是圈兒里最時髦的。其實這也都是國外像希客這樣的收藏家給炒起來的。他們就喜好這口兒,於是就有人迎合。中國現代藝術的潮流就是跟著外國人的趣味跑,美元歐元就是指揮棒,就和你們這些做投資的整天跟著華爾街的指揮棒跑一個樣。」丹雨順帶腳把包博諷刺了一下,心裡很得意。

「是啊,這就像現在的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一樣。其實不只是中國的當代藝術,或是VC和投資銀行這個圈兒,整個中國社會何嘗不是在聽命於美元和歐元啊,追著西方跑啊?!人家讓你人民幣升值你敢不升嗎?」 包博本來想挖苦一下丹雨,但是最後卻變成了自我嘲諷。但是丹雨還是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當著呂小姐的面她不好發作。

丹雨講的希客就是烏利·希客博士(Uli Sigg)。他70年代末來中國,80年代在中國搞合資企業,90年代在中國當瑞士駐華大使,現在是瑞士最大的媒體公司榮格傳媒集團(Ringier Media Group)的副主席。在中國20多年,他專註於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現在他是世界上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私人收藏家。除了收藏藝術,他還時不時地利用在建立起來中國的人脈和關係牽橋搭線把瑞士的建築事務所引入中國給奧運會設計一個大鳥巢什麼的,然後把艾青的兒子艾未未介紹給他們噹噹顧問。

     

     
    瑞士中部的盧塞恩(Lucerne)省有一個美麗的Mauensee湖,湖上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座三層高的古城堡,古堡里掛滿了中國當代藝術品,這就是烏利·希客的家。這個城堡建於1605年,也就是中國明神宗萬曆33年。在這座城堡興建前的4年,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到達北京。他給皇上獻上了自鳴鐘、聖經等一堆西洋玩意,還包括幾幅天主和聖母的畫像。中國皇帝第一次見識了油畫,從此油畫正式傳入中國。但是明清兩代油畫並沒有傳到民間,只是西洋傳教士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等人在宮裡給皇上和妃子畫畫肖像什麼的玩意。直到20世紀初,在留洋回來的林風眠、徐悲鴻﹑劉海粟等人的努力下,油畫才在中國傳播開來。到今天油畫已經成了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形式。在油畫傳入中國的400多年之後,瑞士駐華大使又把近兩百位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上千件油畫等藝術品帶回了西方,珍藏在這個島上,這個島成了海外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品的收藏地,甚至大過國外任何一家博物館。烏利·希客的收藏幾乎囊括了中國「后89」現代藝術的頂尖代表之作,從方力鈞的玩世潑皮的大光頭到王廣義的文革招貼畫+通俗消費文化符號的大批判;從張曉剛的陰森森的讓人想起計劃生育的大家庭到祁志龍的文革時期綠穿軍裝的女孩;從艾未未的燒著可口可樂商標的仿古瓦罐到隋建國的筆挺正統的《毛夾克》;從劉建華的穿著妖艷旗袍的陶瓷女人軀幹到余友涵的民俗花點覆蓋下的毛澤東,從岳敏君的一群面帶愚昧傻笑的《自由領導人民》到石心寧的毛主席觀看杜尚(Duchamp)的陶瓷小便器的影像派作品,甚至還有把早產嬰兒的頭嫁接到海鷗身體上所做成的裝置藝術品。烏利•希客以及法國的Jean-Marc Decrop、比利時的食品大王尤倫斯(Guy & Myriam Ullens)男爵夫婦這些大收藏家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推動和影響之深遠甚至超過華登、軟銀、華平、凱雷這些風險投資商對中國互聯網產業的推動和影響。歸根到底Money talks(錢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是外國錢在中國talk得最響亮。

出了畫家大院,呂惠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丹雨說:「方力鈞和岳敏君的工作室就在不遠,要不要去轉轉?」包博不太好意思拿人家的畫室當旅遊勝地。對他來說,來宋庄看這些畫家的工作室不是他的最大興趣,他找呂惠珍是有事情要談。於是,他看了一下表,說:「算了。不早了,咱們往回走吧。等到下班的時候國貿那裡准又都堵得要死,晚上你不是還有活動嗎?咱們早點回去吃飯。」

丹雨說:「也好。方力鈞他們家的兩條大藏獒太怕人。那麼咱們去哪裡吃飯?要不咱們去現代城的『茶馬古道』吃過橋鱸魚,那裡是方力鈞和人家合夥開的。張元的《綠茶》就是在那裡拍的。」

「等夏天吧。等夏天穿裙子的女孩子多了再去。」包博一臉壞笑地說。丹雨也哈哈地笑了起來,呂惠珍不明白怎麼回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丹雨。丹雨給她解釋說:「『茶馬古道』的二層地板是透明玻璃的,在樓下可以看到二樓的人鞋底的牌子。據說有些女孩子穿了裙子專愛往樓上跑。」說得呂小姐也笑了。

包博對呂惠珍說:「我今天訂好了故宮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苑了。那裡有一個畫廊,經常有現代藝術家的作品展覽。」 呂惠珍想起來了包博說過要請她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

丹雨對四合苑很熟,她十分不喜歡那裡的服務態度而且覺得那裡貴而不值、太宰人,就說:「這次可不是我要宰你啊?是你自己花大錢去享受『冷服務』的啊?」 呂惠珍問:「四合苑是不是很貴啊?」包博擠擠眼睛說:「還好,還好。我去了服務就會好的。」這點丹雨相信,包博好像走到哪裡,服務員馬上就有一種這個人物不敢怠慢的感覺。也怪了,越是這種牛逼轟轟的地方,人家越拿包博當人物。如果去了「西海魚生」這種老百姓去的地方,包博反而耍不開。丹雨想起第一次和包博老高他們在「西海魚生」吃飯就想笑。

他們一行上了車,車子在顛簸的鄉村路上開始往回開。

呂惠珍前兩天在天津見到包博,她只知道包博是一個做投資銀行的,和她老闆也認識。但是沒想到包博對中國當代藝術了解甚多,於是就問包博:「你是不是也收藏或投資藝術品?還是贊助藝術家?」 呂惠珍知道商人中玩藝術品和文物收藏的,不貴即富。古今中外,一旦有了點錢了,這有錢人就喜歡附庸一下風雅。你看,不管是尤倫斯男爵這種幾代的世家,還是像她老闆Dr. Shen這種做傳銷發家的,都喜歡收藏文物。Dr. Shen現在幾乎是美國華人中最大的收藏家。他收藏的文物據說市場價值超過20億美元,以致在地震多發的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保險。

包博想了一下,說:「嗯,是。我對藝術品收藏很感興趣,只是現在一來沒有太多的時間;二來剛剛入門。收藏界這灘水很深啊,不敢輕易涉足,這裡上當受騙的太多了。所以想和你多學習學習。」包博這番話講的得體而又謙虛。

呂惠珍說:「確實。當年Dr. Shen也上了不少當,交了不少學費。現在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有就是通過一些信得過的朋友,否則的話風險太大。」包博知道Dr. Shen的許多收藏一般都是經過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購得的。他問了一句:「Dr. Shen一般接手不接手別人的收藏?比如別人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轉手給他。」

呂惠珍看了看包博,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說:「別人已經買到手的東西為什麼還要賣呢?很少有人拍賣會上搶到手的東西會賣的,一般也要在手裡放一段時間再拿出來拍賣。」

包博知道自己話說得有點過了,於是趕緊往回收:「哦,我只是隨便聊聊。」

丹雨看著包博,覺得奇怪,和他認知這麼久了,只知道他對藝術很感興趣,怎麼沒聽他提起過要收藏或是投資藝術品呢?怎麼還要賣?如果想收藏中國的現代藝術品還用得著捨近求遠去向台灣人學習,咱不就是做畫廊的嗎?什麼畫咱搞不到?!太小看人了。再加上包博剛才說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這不明明是在挖苦自己嗎?於是,她沖了包博這麼一句:「你還收藏啊,我怎麼不知道?」

包博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當然沒辦法告訴她,但是包博知道丹雨心裡在想什麼。他腦子一轉,馬上想辦法扭轉她的情緒。於是包博說:「我正要和你說呢?我正想買幾幅岳敏君這類的油畫,最好是大尺寸的。我挺喜歡他那些齜牙咧嘴毫不正經樂天傻笑的大人頭。」

呂惠珍也說:「在玩世現實主義中,儘管方力鈞是比較早開創這個藝術潮流的,但是我覺得岳敏君的作品是更加容易被廣泛接受的。他是玩世現實主義中集大成者。」

丹雨說:「確實是這樣。方力鈞是第一個被外國人接受的。其實這也要歸功於方力鈞當時的德國老婆幫他聯繫介紹。再加上栗老師當時使勁推他。所以他是第一個在國外火起來的。不過現在王、張、方、岳『四大金剛』的畫的價格都已經被炒起來了,你現在收可能晚點了,而且啊,他們現在許多畫都是僱人代筆的,所以這兩年也有點泛濫的趨勢。我看岳敏君的東西就算了吧,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些還沒成名的畫家的作品,價格不貴,但是絕對有才情有創意。你現在買了,今後肯定漲。要投資,快點下手。晚了,你以後後悔。」包博心想,丹雨果然是個藝術品經紀人,現在馬上就開始推銷了。他看看她笑笑,沒說話。

呂惠珍說:「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的東西以後在西方肯定還會漲,因為他們的風格正好迎合了西方人頭腦中對中國人的某些stereotype(偏見),而且他們作品中發出的一些政治訴求,也正是西方人最感興趣的地方。所以他們才大受西方媒體和評論家的歡迎。西方人一直在揣摩這些作品後面的反叛精神或隱藏的政治理念。93年底《紐約時報雜誌》發表了一篇近萬字的文章,叫『Their Irony, Humor (and Art) Can Save China(他們的嘲諷、幽默和藝術能拯救中國)』,對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做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介紹,影響很大。其中講到在中國Idealism has given way to ironic playfulness since 1989(89之後理想主義已經讓位於反諷的玩世主義)。那期雜誌的封面就是方力鈞的作品,一個打著哈欠的大光頭,註釋上寫著『這不是哈欠,是吶喊』。西方媒體把他的畫當作一個social symbol or political statement(社會象徵或政治宣言)。」呂惠珍對西方如何看待中國現代藝術還是很了解的。

包博說:「確實。他們一開始是迎合和模仿,後來才走出了自己的風格。這種玩世不恭和嘲諷也是89之後理想主義破滅后一代人的共同特徵啊,也是這個社會的一種情緒和態度。」

丹雨說:「據說那次方力鈞的畫一上封面,馬上就更加火了。不過他畫得確實不錯。」

包博說:「看樣子媒體是炒作市場的好幫手啊。」包博腦子裡還在盤算著什麼。

丹雨說:「是啊。Chris他們報社的猶太人老闆現在也在收購中國藝術品。所以他們報社總部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組織一系列關於中國藝術的報道,而且還指定了要重點報道他們老闆收藏的那些藝術家。」丹雨說的Chris就是她那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的男朋友。包博心裡想,猶太人真厲害,當年陳逸飛就是哈默這幫猶太人給捧紅的。炒作藝術品市場的事情看樣子還要和他們學啊。

包博說:「我哪天請你們Chris吃飯,看看他們猶太老闆在炒什麼作品,咱們也順風搭搭車。同時也聆聽一下他關於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的高見。」

丹雨說:「你要想炒,我回頭給你介紹幾個朋友。你去和他們聊聊。水平保證比Chris高。Chris哪裡懂這裡面的行道?性意識他倒是研究的很透徹。談到中國現代藝術他也是採訪這邦子人,聽他們給他侃。」

包博說:「好啊。你找人攢局吃飯,我請客。」

丹雨說:「你如果要做,真的要抓緊下手。現在的藝術品市場大盤整體上揚,尤其是油畫。古玩字畫市場已經被假貨攪亂了,沒人敢做,所以就是架上油畫漲得最凶。現在不管是一級市場的畫廊,還是在二級市場的拍賣行,都像瘋了一樣在趕這一波行情。國內的買家,國外的買家,還有炒家和經紀人什麼的,都在起鬨,把市場已經托起來了。我估計用不了20年,中國現代藝術家的行情肯定比安迪·沃霍的價格還要高!」

包博聽著怎麼和炒股票用的詞差不多呢?不過他覺得丹雨說得對。中國近20年來經歷了急劇的社會及文化的變革和思想的解放,社會處於劇烈的新舊交替和掙扎之中,急劇變化的年代是一個豐富的藝術創造的年代,是一個會產生偉大藝術作品的年代。但是小說電影電視這些受眾廣泛的文藝形式仍舊被當作意識形態而牢牢地控制著,短時間內很難有任何突破。而繪畫和其它美術作品,因為不需要拿到任何部門去審批,於是有了相對自由的創作空間。這使得今天的中國現代藝術的品質和多樣性完全可以和二十世紀初歐洲現代藝術媲美,這個時期是中國藝術史發展的關鍵時段。

想到這些,包博感嘆到:「當年美術館打的那兩槍把中國當代藝術打火了。那兩槍觸動了中國社會的禁忌同時也打破了藝術的禁忌,更轟動了世界,引來了全世界對中國當代藝術的關注。《中國現代藝術大展》成為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分水嶺了。」

呂惠珍說:「那次展覽真的是顛覆了內地對藝術的認知。可能觀眾和官員從來沒見過在美術展覽上竟然有人孵雞蛋、有人洗腳、有人扔避孕套,更可怕的是還有人開槍射擊自己作品的。我當時還在輔仁讀書,開槍之後台灣的報紙上都是介紹《中國現代藝術展》的文章,還有那個很有震撼效果的『不許掉頭』的標誌性照片。我當時也看了許多國外的媒體的報道,我記得《時代周刊》用的標題是『Condoms,Eggs And Gunshots(避孕套、孵蛋和槍擊)』,還配了一副王廣義的打了格子的毛澤東的畫像。華盛頓郵報說這是『China』s Dada Shock(中國達達主義的震撼)』。」

丹雨很興奮地說:「那個大展就是高名潞、費大為和栗老師他們搞的,是第一個由他們藝術評論家策劃的大型美展。不過現在他們之間好像來往不多了。」

聽說丹雨說認識展覽的策劃人,呂惠珍於是問:「聽說打槍的那個女孩子的男朋友的爸爸是高級軍官,槍是他找來的?」

這些故事丹雨知道,於是講開了:「不是。打槍的女孩叫肖魯,那個男的是她浙江美院的同學,後來才成了她的男朋友。他爸爸是浙江省軍區的副參謀長。但是槍不是他搞來的。他事前並不知道肖魯要開槍。槍是肖魯的一個發小他奶奶的,他奶奶是老革命,他爺爺是當時海軍政委、中央委員。否則還不早抓起來了。肖魯的媽媽是浙江美院的教授,她爸爸是肖峰,也是畫家,是當時浙江美院的院長。打完槍后那個男的是被誤抓的,警察還以為是他乾的呢。後來肖魯也自首了。當時正趕上春節,把他們關了三天,事情鬧到了中央。當時政治局值班的領導就讓放人了。再後來肖魯去了澳大利亞,那個男的也偷渡去了,還被澳大利亞給抓起來了。現在兩個人感情已經破裂了,肖魯回北京了,在798搞了一個工作室。聽說男的也回北京了。」女人都喜歡八卦,一說起美術界的八卦,兩個人興頭十足。

包博調侃丹雨:「89年現代藝術展的時候你還上中學呢吧?怎麼這些你也知道?聽『美國之音』報道的?」

丹雨說:「別忘了我是學美術史的啊?」

包博找一個更早10年的事情問她:「那79年的『星星美展』你們美術史講嗎?」

丹雨知道包博故意給她出難題,就說:「當然沒講。儘管『星星美展』是一個比較禁忌的話題,但是我也知道!不就是79年星星派畫家,有艾未未、黃銳,他們這些人在美術館外面自己辦展覽嗎,後來讓警察取締了。」

包博說:「瞧你說的!那可是新中國美術史上最激進、最有反叛精神的一次展覽,中國的前衛藝術也是從此開端的。」

丹雨想起來了說:「哦,對了。栗老師當年好像還在《美術》雜誌寫過文章專門介紹『星星美展』呢,據說是唯一的一篇官方文章。」

包博問:「你知道艾未未、黃銳,那你知道李爽嗎?我估計你肯定不知道『李爽事件』,那可是當年最轟動也最有戲劇效果的事情啊。」這次丹雨憋住了,問:「李爽是誰?」包博說:「李爽就是『星星畫派』里唯一的女畫家。因為和外國人同居被關了兩年,最後在多方努力下放出來,然後去了法國。這個你都不知道啊?還學美術史的呢。」包博又開始故意逗丹雨。

「你肯定瞎說。和外國人同居就關監獄。如果那樣的話,北京現在一半女的都要進監獄了。」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對80年代發生的那些荒唐事情理解不了,所以她覺得包博肯定又故意擠兌她。

「不騙你。8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大學生和一個美國女留學生談戀愛,就被學校關了禁閉,後來那個美國女留學生給鄧小平寫信,人才放出來。那會兒大學生談戀愛都是要受處分的。復旦的一學生為此還跳了樓。」

呂惠珍瞪大了眼睛聽著大陸曾經發生過的類似於天方夜譚的事情,覺得不可思議。丹雨聽包博說那個「李爽事件」很有戲劇性,就追問包博:「『李爽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包博知道丹雨經不住他引誘,於是就開始給她們講這段故事:「李爽在辦『星星美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法國駐華使館的文化領事,然後就和他好上了。那個法國外交官會講中文,是在台灣學的。他當時主要是和西單辦民刊的那些人關係很密切,其中許多人的重要手稿也都是他給拿到海外去發表的,所以公安當時就看他不順眼,想整整他。但是他是外交官,有外交豁免權,警察拿他沒辦法,於是就想抓他女朋友。李爽就躲到建國門那裡的外交公寓里去住了,也不敢出來,怕被抓。後來有一天那個法國外交官去香港出差,警察就找個借口讓她姐姐給她送衣服把她給騙了出來,在外交公寓門口就把她給抓了。這個事情《新聞聯播》都報道過。李爽她爸是清華的老師,媽媽是北大的老師。在那個年代她是相當開放的女人,懷孕啊、打胎啊、交男朋友啊,什麼都來的,當時詩人加畫家的嚴力也是她男朋友之一,絕對比衛慧《上海寶貝》里描述的你們這些70年代女孩的還前衛,所以她的行為舉止為當時的社會風氣所不容。所以把她抓了,定性為女流氓,而且還是和外國人亂搞的女流氓,最後以有損『國家尊嚴』的名義判了她兩年勞教。他的法國男朋友回到法國,不斷在巴黎營救她,事情越鬧越大,後來法國議長訪華時也問及此事,最後是耀邦批示放人。李爽去了法國之後和那個外交官結婚了,現在孩子都老大的了。」

呂惠珍說:「前幾年阿城和李爽在台灣出過一本書,叫《爽》。寫得就是這個故事。」

「哇,這個故事又浪漫又前衛。可以再寫一部現代版的《蝴蝶夫人》了,拍成電影肯定很好看。」丹雨對前衛和浪漫的東西有著天生的喜愛。但是包博看到不是前衛和浪漫,他看問題更多的是典型的男性冷酷的視角,他說:「是啊,又一部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式的故事,讓西方人幻想著美麗嬌小的東方女子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們,甚至為他們殉情,儘管這個女子可以是日本的藝妓,甚至是灣仔的妓女,因為西方男人倒不在乎這個東方女子的出身,因為東方女子本來就是他們所收集的異國情調之一。我倒是覺得《蝴蝶君》那個電影更刺激。」

包博說過後沖丹雨笑笑。包博提到的《蝴蝶君》(M. Butterfly)是80年代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寫的一部把西方人眼中的男女關係、東西方關係乃至殉情方式完全顛倒的劇作。它是根據真實的故事創作的,講的是60年代一個駐北京的法國外交人員痴迷地愛上了一個漂亮的中國京劇旦角石佩璞。石佩璞後來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最後法國外交官因泄露情報而被捕,在法庭上發現石佩璞不僅是個男的,還是一個中國派來的間諜,法國外交官在謊言和屈辱中自殺。1993年這個故事拍成了電影,英國著名演員Jeremy Irons(傑里米·艾恩斯)和美籍華人尊龍(John Lone)主演。包博十分喜歡這部與西方中心主義相對立、把西方文化霸權與權力話語倒置過來的戲。

丹雨不以為然,她覺得每次包博在兜售薩義德的「東方主義」中關於西方人對東方的偏見,尤其是西方男人對東方女性的性幻想以及西方男人在東方所扮演的獵艷角色,她覺得包博肯定是在吃醋,就像所有中國男人一樣地吃醋。當丹雨覺得包博吃她的醋的時候,她就特別興奮。她知道該如何對付他?只要在關鍵的時刻告訴他你的更讓我有感覺,他就會「雄風一劍刺蒼穹」的,想到這裡她兩腿之間隱隱有了些生理反應。

在回去的路上,車子在大龐村經過一座頗為豪華的大院,丹雨主動把話題岔開了,她對呂惠珍說:「那大房子就是黃永玉的『萬荷塘』大宅院。」

呂惠珍說:「原來黃永玉也住這裡。聽說他在義大利還有一個城堡,他女兒黑妞現在住那裡。」

丹雨說:「是啊,但是他和其它現代派畫家不怎麼來往。據說92年的時候他作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有一處房子,旁邊還有荷塘。他的管家幫他尋夢,最後就找到了宋庄。黃老和中央高層關係特好,於是就找了當時的北京市委書記。書記批了地,就建了這個『萬荷塘』。」

包博覺得這趟宋庄沒白來,覺得讓丹雨當嚮導真的是英明決定,至少他也學了不少知識。包博這些日子正在惡補關於藝術品市場和拍賣的知識,以圖能以此為突破口,打開香港富豪世界的融資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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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2 | 只看該作者

(十六)藝術縱橫、風雅商機

包博對通州的路不熟,所以讓司機小趙開車。中午他們先去秀水東街北端使館區的畫廊接丹雨。

包博見了丹雨,說:「好像瘦了,更漂亮了。」估計他見每個女孩子都是這句話。

丹雨十分高興,認真地說:「練瑜伽練的。我讓你練,你不練。要練你至少也能減下去10斤,我掉了15斤呢。」

包博笑嘻嘻地說:「我慧根淺,怕練走了火,那還不如不練呢。」丹雨知道包博又在拿「譚崔」說事兒,就說:「你再說話帶骨頭,小心我不理你了。」

聽丹雨說瘦了15斤,包博這才認真地上下打量她。丹雨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窄身呢子半大衣,大衣領口露出了一段中式白色絲緞旗袍的高領,領上有手繪的淡淡的粉色梅花。大衣下是一條三宅一生的淺棕綠色褶皺長褲,褲子下是一雙同樣顏色的尖頭平底短靴。走起路來寬大的褲子唰唰地一飄一飄的,看上去十分漂亮。

包博說:「和我出去,你永遠這麼漂亮。」

丹雨瞥了他一眼,笑著說:「你臭美吧。我是因為今天晚上法國大使館有一個招待酒會。陪你從宋庄回來就直接去酒會了,不用回家換衣服了。」

包博幫丹雨拉開車門,上了車,丹雨輕輕地hug(擁抱)了一下包博。在路上,包博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們老闆最近不在北京?」

丹雨說:「他回台灣了。」

包博上次在丹雨他們畫廊辦的酒會上見過她的老闆袁先生。袁先生以前在台灣做股票起家,80年代開始收藏藝術品。後來轉戰大陸,他幾乎是第一位來北京開畫廊的台灣人。他剛來的時候生意不景氣,雇了一個總經理,沒幹多久就跳槽走人了。在一次畫展上袁先生遇上了丹雨,幾乎是一見鍾情地把丹雨挖了過來給他當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丹雨把她以前在其他畫廊積攢下來的客戶關係帶了過來,再加上2001年那會兒北京房地產市場異常火爆,丹雨就聯絡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房地產公司的老總,除了鼓動他們買畫,還到他們開發的各大高檔樓盤的會所去辦畫展。也怪了,有些樓盤一辦畫展,立刻就讓人感覺好像高檔了許多,原本很貴的房價也顯得不那麼貴了。丹雨他們這家慘淡經營的畫廊那年一下子掙了許多錢。她也成了這個她老闆在北京生意和生活上的合伙人了。

丹雨在跳槽到這個台灣畫廊前在一個外資的畫廊。那個畫廊的總經理是一個同性戀,是從澳洲回來的,丹雨是總經理助理。儘管那個畫廊更加掙錢,工資待遇很高,但是丹雨和她同性戀老闆相處實在是有困難。丹雨後來和包博講:「和他相處就和與一個女人相處差不多。他經常從你面前經過時會問你今天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真受不了。」

包博開她的玩笑說:「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擔心老闆性騷擾你了。」

丹雨說:「我倒是希望老闆騷擾我,適當的性騷擾至少可以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現在可倒好,我天天和他比魅力,看誰更能吸引男人,而不是他欣賞我的魅力,更不要說搞定他了。」

包博面帶驚訝地說:「原來你都是這樣搞定老闆的?」

丹雨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現在北京哪個女助理或女秘書不和老闆睡覺啊?我就不信你秘書不和你上床?」

包博瞪大眼睛說:「我比竇娥還冤!我真沒騷擾過我的秘書,更別說上床了。」

丹雨嘻嬉笑著說:「好了,你就別正人君子了。該騷擾還是要適當騷擾一下的,否則你那位張小姐以為你也是同性戀呢。」 包博真搞不懂這女人的思維是怎麼了?竟然還有女人喜歡被性騷擾的,如果不騷擾她們倒懷疑你是同性戀了。估計這就和許多女人都有被強姦的性幻想差不多。

包博認識丹雨那會兒正是她和她老闆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候。原來丹雨老闆的台灣太太發現丈夫在北京的突然成功完全是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奉獻和幫助。於是大吵大鬧地從台灣一路打到了北京。台灣女人的彪悍真的嚇壞了丹雨,她只能跑去深圳躲了一段時間。最後他們離了婚,袁先生在台灣的畫廊和資產判給了他太太。丹雨本來以為這下好了,袁先生可以和她結婚了,可是沒想到其貌不揚的袁先生在外邊還有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就是離了婚也並沒想真和她結婚,儘管生意上他們還是合夥的夥伴。丹雨當時痛苦不堪,想離開他,但是畢竟兩個人事業和生活糾纏在一起,他依靠她的關係和魅力賺了錢,她也依靠他提供的舞台取得了成功。他既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他。於是兩個人就成了今天這副局面。他在外面還有不只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友,而且更年輕漂亮的女朋友還在不斷補充進來;她也在外面有多個男友,包括好幾個她的老闆級的客戶,還有那個駐北京的美國記者。包博曾經一度也是她的外圍男友之一,但當包博發現她的私人生活實在是比較混亂和複雜時,也就漸漸地把和她的關係疏遠到了一般朋友的關係。但是丹雨還是覺得和包博特別談得來,因為包博的學識和見解常常給她有大開眼界之感。包博也十分喜歡丹雨熱情開朗樂於助人的性格。

車子到了王府井的天倫王朝飯店,包博和丹雨進了酒店,小趙把車停在飯店旁邊的松柏衚衕等他們。

呂惠珍已經等在大堂里了,包博給呂惠珍和丹雨相互介紹。兩個人是同行,馬上話就多了起來。上了車,包博說:「乾脆你們兩位坐後面聊天吧。我在前面睡覺了。」車子出了東單北大街,上長安街,還沒到建國門,包博已經睡著了,他真的是辛苦。有一點時間能睡覺,馬上就睡,如果他再沒這點本事估計早累死了。

    )

     
    出了國貿,從四惠橋上了京通快速路,在北關環島轉上京哈高速,經過以前通縣縣城的北邊,在耿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向北前行。這段路還在修,路上各種車輛,拖拉機,農用車,卡車,麵包車,三輪車,自行車,還有驢車、馬車,手推車,橫著豎著東南西北沿著各個方向雜亂地行駛著,根本不分左右。這時對面一輛卡車竟然在馬路左邊逆行著開了過來,小趙一擰方向盤從迎面開來的卡車右邊讓了過去。凱迪拉克在馬路上各種車輛之間忽左忽右鑽來鑽去,呂小姐看著有點害怕。包博對這雜亂的交通已經司空見慣了,為了使緊張的呂小姐輕鬆一下,他就開玩笑說:「北京發展太快。你看這宋庄,以前就是北京郊區的一個農村,一夜之間修了大馬路,還裝了交通燈。但是農民們不管,還和以前一樣,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據說有一次警察攔住一輛逆向行駛的汽車,問司機,『你知道不知道要一律靠右行駛?』農民司機說,『如果大家都靠右邊走了,那左邊誰走啊?』」

包博的笑話讓呂惠珍放鬆了許多。車子沿102國道很快來到了小堡村頭,向北轉上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小堡村是早期搬來宋庄的畫家比較集中的地方,這些畫家當時都已經有了些小名氣。95年夏天之後小堡村的房子不賣了,那之後再來宋庄的畫家大都住到了附近的大興庄、辛店、白廟、邢各庄或是喇嘛庄等村子去了,也有的住的更遠,比如通州區的濱河小區或是武夷花園。於是小堡也就現在成了宋庄的CBD(中心商業區)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就成了宋庄的長安街了。

呂惠珍看著車窗外,覺得這裡和其它的中國北方農村沒什麼兩樣。低矮破舊的紅磚農舍,牆上畫著彩色的計劃生育標語,電線杆上道邊上隨處胡亂塗抹著辦證、治療性病或是廠房出租、獨院出租的手機號碼;塵土飛揚的鄉村柏油路,兩邊堆滿了四處飛揚的垃圾;路邊的小樹歪歪扭扭,已經掉光了葉子;村子里的主要街道上是門上寫著「平價超市」的鄉村小賣部或是門口堆著廢輪胎的農機修配站。這一切在北方冬天昏暗的天空下,顯得荒涼、冷漠、偏遠而落後。

呂惠珍想象中的畫家村雖然趕不上法國楓丹白露(Fontainebleau)附近的巴比松(Barbizon)畫家村那麼景色優美,也至少應該有紐約東村(East Village)那種自由加狂熱、前衛加頹廢的藝術氣質。但是這裡就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農村,既不漂亮又無風格,昏暗、冷清、原始、落後,甚至連當年圓明園藝術村那種群居、張揚、另類、反叛、騷動、烏托邦的氣氛也沒有。呂小姐不免有些失望。她問:「我不太了解為什麼畫家們會搬到這麼一個相對原始而又荒涼的農村來呢?」

     

     
    「藝術家成名前都沒什麼錢,又需要一個安靜並且寬大的工作環境,所以只能租便宜的農民房搞創作。圓明園畫家村取締后畫家們就都搬到這裡來了。」包博記得好像在哪本雜誌看過類似的報道,所以照本宣科地說。

丹雨顯然覺得包博的解釋過於外行,就說:「也不完全是。最早來宋庄的是方力鈞、劉煒、岳敏君、楊少斌、張惠平他們。94年圓明園畫家村還沒被取締之前他們就搬到這裡來了。當時方力鈞、劉煒他們在國內外已經辦了幾次畫展了,算是剛剛出名,畫也開始賣得出去了。那時『圓明園』已經成了記者和畫商們趕熱鬧的『廟會』了,整天絡繹不絕的和旅遊勝地似的,許多人被來訪者搞得不勝煩惱,只能閉門謝客。『圓明園』那裡太喧囂浮躁了,已經沒辦法安心畫畫了。所以他們就琢磨著搬家,想尋求遠離都市、離群索居的寧靜。當時張惠平有個學生是小堡的,他說他們村好些老鄉進城了,房子都空著呢,可以買下來。於是方力鈞他們決定搬過來,他們把劉煒和老栗也拉上。當時劉煒和老栗都在市裡住,不住圓明園。劉煒和方力鈞是美院的同班同學,老栗是方力鈞河北邯鄲的同鄉,岳敏君也是河北的。當時這裡的房子很便宜,五千多塊錢一個院兒,劉煒買了兩了院子。方力鈞買了當時最好的一個院,號稱是鄉幹部家的,也不過才三萬五。岳敏君也買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圓明園畫家村是95年10月被警察驅散的。那之後,其他的畫家才都從『圓明園』東遷到宋庄,尋找『組織』來了。老栗是一面旗幟,只要他在宋庄,中國的前衛藝術家門就會聚集到宋庄來。經他手已經捧紅了許多畫家了。」

包博驚奇地問:「鬧『圓明園畫家村』的時候你剛上美院吧?你怎麼都知道?」

丹雨得意地說:「是啊。93年暑假的時候,我們系讓《美術家通訊》的一個編輯帶著我們班同學到圓明園搞社會調查。當時還寫了一個報告。不過寫的什麼內容我現在都忘了,我當時正忙著和一個圓明園的藝術家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一句話逗的呂惠珍笑了起來,她覺得丹雨特別風趣。

包博微笑著調侃她說:「看樣子還是親身經歷勝過社會調查。」

呂惠珍說:「當時我在英國的時候,國外媒體對圓明園畫家村有許多報道。後來政府驅散畫家村,國外媒體都在譴責中國政府摧殘前衛藝術,扼殺言論自由。」 呂惠珍對中國當代藝術動態的了解都是通過國外的報紙雜誌和電視。

丹雨說:「其實,問題就出在當時圓明園有些畫家和西方媒體和外交官搞的過於火熱,而國外的媒體和大使館又給了他們過多的關注,所以一下子把畫家村那點破事兒給泛政治化了。然後再加上這些畫家自己的一些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整天酗酒、打架、泡妞、滋事,外加窮得響叮噹,所以周圍居民都拿他們當盲流對待。警察自然對他們沒好氣。為了公共汽車上的一點小事,警察就把當時畫家村的『村長』給抓了、打了,以至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所以最後警察把圓明園的畫家村給取締了。」

包博發現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的觀點比他們這些80年代的大學生更貼近官方的立場。他倒是另有一番解釋:「首先說,這些前衛藝術家的許多藝術理論和表現形式都是從西方傳過來的,所以他們必定很『西化』,天生對西方就有親和力。而且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有著很強的反叛色彩。他們的作品當時在國內不被認同,也賣不出去,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把畫賣給外國人,所以他們也不得不在畫風上乃至在行為上討好北京的老外。再加上當時中國整個社會都對國外抱著一種近似天堂般的幻想,所以當時這些藝術家親近西方、嚮往西方也是自然的。比如,比他們還早的『星星美展』那撥人最後基本都出國了,那會兒大家就認為西方就是自由和幸福的天堂。所以,如果當時的政府能像今天一樣寬容一點,那麼也就相安無事了。你看今天宋庄的畫家村不還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了嗎?」

呂惠珍小聲問丹雨:「後來你那位畫家情聖呢?」

丹雨沖包博努了一下嘴,沒好氣地說:「讓他說著了。跑了,勾引了一個法國女留學生一起跑巴黎去了。不過聽說現在也早分手了,他在巴黎街頭給人畫像呢。」

丹雨給司機指著方向,車子三轉兩拐來到了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前。這個院子和周圍其他的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房子顯得略新一些,好像剛剛翻建沒幾年。丹雨下車,上前敲了敲鐵門,一會兒一個留著長發的藝術青年過來開門。丹雨自報家門,說我是某某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今天帶一個美國的同行和投資人來,看望一下栗老師。那個藝術青年看了看呂小姐和包博,又看了看停在門口的掛著武警牌照的凱迪拉克,一臉客氣地說:「真不巧,栗老師今天去城裡辦事去了。栗老師知道您們來嗎?要不您們請進,廖老師在家呢。」

包博猜他說的廖老師可能就是栗憲庭的愛人。他覺得這樣沒有事先約好就貿然闖到人家特別不禮貌,尤其主人又不在家。他忙拉住了正要往裡走的丹雨,對那個藝術青年說:「謝謝,謝謝,不用了。我們只是順道過來看望一下栗先生。他不在家我們就不打擾了,你替我代問栗先生和廖夫人好。」說著遞了一張名片給長發文藝青年就退了出來,長發文藝青年關了門。

丹雨說:「你們這些在國外呆久了的人就是禮數周全的過分。其實到栗老師家根本就不用提前約。以前他家住后海那會兒,就像交通站似的。三間小屋,天天擠滿了一幫前衛藝術家在他那裡海闊天空,有搞實驗戲劇的、玩搖滾的、拍地下紀錄片的、跳現代舞的、搞行為藝術的、搗鼓裝置的、獨立製片的、還有自由作家、朦朧詩人、記者、收藏家,當然最多的就是畫畫的。北京的,外地的;國內的,國外的;認識不認識老栗的都來,來了就神侃。有一次老栗從外邊回家,客人問,『你找誰?』」

呂惠珍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在胸前,一副崇拜的樣子:「哇!這就是中國現代藝術的精神領袖住的地方,我好激動啊!沒想到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農家小院。」

丹雨說:「是啊。這個院子當時是劉煒5000塊錢買下來的,送給老栗的。當時很破,老栗翻建的。翻建的時候,方力鈞也幫栗老師出了一部分錢。現在栗老師一家三口都從城裡搬這裡住來了,過起了田園歸隱般的鄉村生活了。」

丹雨看呂惠珍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情況這麼了解,就問:「你們博物館也收藏現代作品啊?」 呂惠珍笑了:「其實我們那裡只是一個私人收藏館。收藏品全憑老闆個人興趣,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藝術博物館。老闆現在只喜歡古董,不喜歡玩世不恭的前衛藝術。只是我個人對中國現代藝術很感興趣而已,在英國上學時還寫過這方面的論文。」

車子在村裡的土路上三轉兩拐停在了畫家大院的門口。畫家大院以前是是宋庄服裝廠,三層紅色磚樓,就是以前的廠房。這裡聚集著號稱七、八十畫家,許多還都沒有出名。這些人許多認識丹雨。不認識的,丹雨的名片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再加上丹雨介紹說她今天帶著來了美國的同行和投資家。於是這些畫家們十分熱地情地請包博他們參觀工作室,還賣力地給他們展示自己的作品,主動給包博名片。有一位遞給包博的名片上印的頭銜是「Avant-Garde Artist」,包博看了沒敢笑,心想還有自己封自己是前衛藝術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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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2 | 只看該作者
當時的日本公司也和現在的中國公司也差不太多,缺乏海外經驗,不懂美國國情,一幫土鱉加老冒。更主要的是他們對美國資產的大量收購其實都是日本經濟「泡沫」吹的。後來沒過多久,日本經濟泡沫破裂,三菱公司又把洛克菲勒中心半價賣回給原主,高買低賣損失了一半。同樣,當年靠賣計算機和體育用品起家的熊取谷稔也有一種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感覺。他當年在日本一百萬美元一張的高爾夫會員卡一賣就是上萬張,三萬美元一根的鑲金高爾夫球杆賣著和玩兒似的。他買下圓石灘本來的如意算盤是想在日本賣它1000張一百萬美元一張的會員卡,這樣一下就可進帳10個億,減去8.4億,還有1.6億美元好賺。但是這樣一來,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就要變成滿場跑小日本的私人球場了,除了給小日本的大款會員服務,一天也就剩下兩個小時的tee times(開球時間)對外開放了,美國人沒的玩了。於是乎美國人民不幹了——你這是和我們美國高爾夫球場公開與民主的傳統和原則作對啊?

美國畢竟不是日本,在日本熊取谷稔是老大,今天給這個政界人物送點黑金,明天給那個財界人物送點股票,什麼事都擺得平。到了美國可不行,當地各種委員會卡他,美國稅務局查他,再加上還有種族歧視的陰影,創業產業這麼一折騰,熊取谷稔有點吃不消了。這時候,他後院也起了火。日本大阪1883年創立的老牌貿易公司伊藤萬(Itoman)在1990年申報損失900億日元(Y90bn),按當時的匯率計算那就是一年損失了7.2億美元。東京股票交易所把它摘了牌。於是伊藤萬1.3兆日元(Y1,300bn)的超貸浮上了水面,這些壞賬成了一個巨大的黑窟窿,由此引發了日本戰後最大的一起經濟事件——「伊藤萬事件」。住友銀行(Sumitomo Bank)派出了外號「開膛手」的副社長前田孝一進駐伊藤萬。前田君小刀鋒利,刀起刀落之間就把百年老店給解了體,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併入了住友的子公司「住金物產」(Sumikin Bussan)。1991年7月23日,大阪地方檢察廳把伊藤萬的6個高層全抓了,從此伊藤萬成為了日本的歷史名詞。在伊藤萬的巨額壞賬黑洞中就有熊取谷君的一份「功勞」。

原來熊取谷稔當初買球場的8.4億不都是他自己的錢。他從三菱銀行借了5.7億美元。這筆貸款就是伊藤萬用6.6億美元的本票(Promissory Notes)為其提供的擔保。伊藤萬本票擔保所用的現金又是從住友銀行借來的。熊取谷君也是道中高手,用的是LBO(槓桿併購)的手段,玩的是連環套式融資的把戲。所以伊藤萬一出事,多米諾骨牌一路倒下,最後砸倒的就是他,他要還三菱銀行的錢。於是1992年他被迫以5億元把園石灘賣給了住友銀行和日本太平洋俱樂部(Taiheiyo Club),算是頂了賬。一年半不到的時間他就損失了3.4個億。「空手道」沒玩好把自己圈進去了。

接手的住友銀行和太平洋俱樂部已經讓美國人搞怕了,每年掙的錢又都重新投入進球場的更新維護,對美國人的「明珠」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樣維持到了1998年。這時日本國內銀行政策發生變化,住友銀行再發展也需要錢,所以他們只好又標價出售圓石灘。日本人找來了紐約老牌的投資銀行「雷達飛瑞公司」(Lazard Freres & Co.)操盤這次出售。雷達飛瑞給他們做了一個10年的財務預期,然後編了一個Presentation books(演示書),最後定低價8億美元。消息一出,買主蜂擁而至。

1999年3月,美國現任的奧委會主席,1984年為洛杉磯奧運會掙了兩億多美元的那個彼得•尤伯羅斯(Peter Ueberroth)聽到這個消息后,馬上開始「攢人」。他先拉來了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前CEO狄克·菲利斯(Dick Ferris),狄克又拉來了美國家喻戶曉的頂尖高爾夫球手阿諾德·帕爾默(Arnold Palmer)。最後尤伯羅斯又把自導自演《廊橋遺夢》的奧斯卡明星美國偶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也拉了進來,組成了一個「四人幫」的consortium(財團)。這個「四人幫」可是「夢之隊」,每個人都是鼎鼎大名,而且都是美國商界的頂級高手。他們自己先湊了一個億,好像大部分是尤伯羅斯和菲利斯出的。1999年5月份,「夢之隊」首戰告捷。他們戰勝了其他人,在競爭中中標,拿到了日本人把球場賣給他們的承諾。日本人要他們先交5%的定金,也就是4000萬美元,而且這錢是不退的。尤伯羅斯一咬牙一瞪眼,錢交了。

尤伯羅斯這時開始做Private Placement(私募融資),讓美洲銀行證券部操盤。私募規定minimum subscription(最低認購額)200萬美元,最高1000萬,為了防止有人趁機篡黨奪權takeover。1999年6月1日,封面上印著一行燙金大字「Pebble Beach Investor Memorandum(園石灘投資者備忘錄)」下面是美洲銀行的金色圓形徽章的黑皮精裝prospectus(招股說明書)開始發放。收到這本招股說明書本身就說明你是美國最富有的高爾夫玩家。私募進展得出奇的快,6個星期就closing(完成)了。這次私募從132個大富翁那裡融了4億美元,投資人幾乎就是追著要往裡扔錢啊。最後的投資人名單簡直就是美國的富豪名人榜。剩下的4.2個億從通用電器的退休基金那裡融。加起來,8.2億美元尤伯羅斯把美國高爾夫的明珠給買了回來,又一次成了美國的英雄。

住友銀行也不賴,當年這筆5億美元的投資在1992年到1999年的7年時間裡相當於每年的年回報率為7.3%。這個回報率如果去掉通貨膨脹率儘管不那麼激動人心,但至少沒賠。在園石灘買進賣出的遊戲中,損失最慘的是熊取谷稔。要說最賺錢的,那算當年的20世紀福克斯公司的老闆,石油大亨馬文·戴維斯(Marvin Davis)。他1978年7200萬美元買下的園石灘,1990年8.4億賣給熊取谷稔的,12年時間平均每年的年回報率高達22.7%,難怪他2001年的時候身價45億美元,美國《福布斯》富豪榜排名82呢!

這個故事是一個槓桿併購、私募融資和股權收購的經典案例,包博以前研究過而且其中參與投資的幾個人他還認識,所以他娓娓道來。銀倩和老仁他們則聽得大呼過癮。聽了之後老仁大發感慨:「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小日本就是一暴發戶,島國小民心態,看人家什麼都好,什麼都想要,有幾個小錢了,就整天瞎造。最後還是人家老美底子厚,找幾個大富翁一融資就把球場給買回來了。如果咱們這個項目,孫總也能找幾個美國大富翁融融資,咱們就發了。」

包博笑著說:「是啊,我是這麼打算的。這次融資就看咱們銀小姐的了。」

銀倩翻了翻衛生球一般的大眼睛,抗議道:「你又拿我開心呢!我現在上哪裡給你找132個大富翁去?就是跟每個人都睡一覺也要睡半年呢。」

江秋沫按著計算器,小聲說:「不對吧?132個除以30天,應該是4個半月啊?」

銀倩把手裡的文件狠狠地砸在江秋沫的身上,氣呼呼地說:「你老婆一個月30天,天天都行啊?」

這句話逗得包博,老仁,江秋沫差點笑趴下。

包博笑著說:「Ok,Ok,咱們沒讓你用最原始的手段,Ok?咱們有更現代的方式。」

銀倩大眼睛不停地再翻,斜眼看了一下包博,說:「什麼方式?我想不出來。」

包博說:「咱們搞一個pep rally(造勢大會),你給一個pep talk(鼓動性演說),把投資人pep up(鼓舞)一下。你一夜之間成為明星,讓所有的大富翁也都追著你投資。你看怎麼樣?」

銀倩說:「說夢話呢?除非你也能造出來一個和圓石灘那麼漂亮的高爾夫球場。否則誰追著你投資啊?」看樣子銀倩並沒有真懂包博所說的話,包博不是造球場,包博是造勢。但是包博並不想多解釋,反正她以後就會知道的。

江秋沫搞建築的,他自然也不知道包博什麼意思,他腦子裡想的都是設計方面的事兒。他說:「對,對。咱們就仿圓石灘那樣設計。嚴彬在昌平搞的那個球場就直接叫人家美國最著名的高爾夫球場的名字,咱們乾脆也就叫『中國圓石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說的是華彬莊園,它的英文名字叫「Pine Valley」(松樹山谷)。Pine Valley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國的新澤西州的高爾夫球場。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問江秋沫:「那麼現在咱們還剩多少地可以搞房地產?」

江秋沫在白板上開始算賬:「咱們一共是3000畝,減去20%的道路佔地,也就是600畝。高爾夫球場1200畝,其中800畝用灘涂荒地,還要再用400畝。會展中心大概要300畝,咱們shopping mall建築面積30萬平方米,如果是兩層或三層的,大概佔地250畝.」

江秋沫算了一下,說:「那麼還剩下1450畝地。這1450地咱們做什麼?都搞別墅小區?」

包博問:「現在別墅房地產項目不也不讓搞了嗎?又有什麼對策可以躲過政策?」

老仁笑笑說:「嘻嘻,你說對了。咱們搞的不叫別墅,咱們搞的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

「中國話真得太偉大了!」包博又學了一招。在這方面包博覺得自己確實經驗不足,國內的這些把戲還要多學習。

銀倩翻著列印的報告說:「省發改委發說他們還想搞一個『創意產業園區』,然後把影視生產製作基地、動漫基地、數字娛樂產業基地、時尚文化園都包括在裡面。」

包博說:「好像北京、天津、廣州、長沙、杭州都有類似的項目,怎麼現在動漫、數字娛樂、創意產業又成熱門了?」

仁總笑著說:「你別聽那些項目建議書的。基本上都是什麼熱門忽悠什麼,然後用項目說事兒,圈地,搞房地產開發。搞『創意產業園區』什麼的根本賺不到錢。這種東西,要不就是找個辭兒圈地,要不就是搞點什麼東西把地塊帶火。咱們這個大型會展中心和『燒餅磨』,外加室內主題樂園,省里還沒有類似項目,省里領導肯定喜歡,立項報批應該不成問題,再加上銀小姐的關係,孫總的國外投資,咱們就不需要搞那些虛頭虛腦的玩意了。而且對咱們自己來說,這些東西已經足夠把這塊地帶火。咱們把規劃做了,把項目批下來,把土地搞了七通一平,然後把地價後面加個零,直接賣給二級開發商。咱們也掙錢,他們也掙錢。大家共贏嘛!」

包博覺得老仁頭腦還是很清楚的,想法很對:現在就是要直奔主題,短平快地從這個項目上掙到錢。

銀倩也聽明白了,說:「那好,那咱們這1450畝地就全搞房地產開發。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造1450個美國式的別墅。」

包博笑了:「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可夠擁擠的,那可就不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了。」

「那你們美國單體別墅佔地面積多大?」銀倩忽扇著大眼睛,一句話把包博問住了。包博也不知道美國的single-family house,也就是國內所說的「單體別墅」的平均佔地面積有多大。他只知道在美國他自己的房子佔地面積有一個多英畝,也就是有六、七市畝那麼大。

江秋沫說:「根據美國2001年的統計,美國單體別墅的平均建築面積是230多平方米,佔地面積平均在兩畝到兩畝半左右,我說得是市面啊。」江秋沫不愧是建築師,這些數據都在腦子裡呢。

「如果咱們要按美國的標準建,那咱們還能掙到錢嗎?」銀倩數學不好,估計加減法還行,乘除就不靈了。所以給她數據她也不會算,既不知道掙得到掙不到錢,也不知道能掙多少錢。

於是老任拿過計算器給她數:「如果按平均兩畝地一戶計算,那1450畝地可以建725個別墅。如果咱們一平米賣5000,一個別墅平均230平方米,那麼一套別墅大概售價是115萬。如果725套別墅都賣了,總共的銷售收入是8.3375億,如果咱們用業界的平均利潤率25%計算,那麼咱們稅前利潤也有2億多了。」老仁在計算器上一口氣把稅前利潤都算出來了,果然是房地產領域的專家。

銀倩抗議道:「5000塊錢一平米,也太便宜了吧?!北京郊區的別墅哪個也沒低於一萬塊錢一平米啊!」

江秋沫說:「你別忘了這裡離上海和省城都還兩、三個小時的路呢,你賣一萬塊錢一平米誰買?」

老仁說:「咱們按這麼保守的價格算還有2億多人民幣的利潤好賺。如果以後房價漲了,咱們賺得不就更多了嗎?」

銀倩點頭說:「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做房地產啊?我以前只看見他們大把大把地掙錢了,你今天一算,我才明白錢是怎麼掙的。」

銀倩忽然又問:「那麼咱們這個項目叫什麼呢?咱們這個項目可全都是照搬的美國概念,連別墅都是按美國標準建的,乾脆也和日本大阪的Ame-mura(美國村)學,在門口的樓上再立一個自由女神的像,裡面再掛一個帶美國國旗高帽子的山姆大叔的大頭像。咱們也叫Ame-mura吧?這樣咱們就名正言順地建美國城了。」

包博「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大阪心齋橋的Amerikamura活像紐約的中國城,街道窄小擁擠,牆上到處是funky graffiti(胡亂的塗鴉),街邊都是賣衣服的小攤小販。別人還以為到了香港的旺角了呢,形象不太好,與咱們所做的高端市場的定位不相符。咱們還是換一個最能代表美國文化的詞吧?」顯然包博沒看上大阪的「美國城」。

老仁看樣子最煩日本人,他說:「日本人就是學美國的,咱們再學日本,都第三手了。咱們不能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跑。」

銀倩馬上想起來了什麼,說:「德沃夏克的第九交響樂《自新大陸》最能代表美國文化。咱們就叫『新大陸』或叫『新世界』,怎麼樣?」不愧是音樂學院科班出身的,對音樂很熟悉。

江秋沫說:「現在叫『新大陸』、『新天地』的地產開發項目太多了。『新世界』是香港鄭裕彤和鄭家純用的名字。用了人家還以為這又是鄭家純搞的項目呢。」

銀倩嘴一噘,眼睛一翻,說:「真討厭!好名字都讓他們佔了!」

老仁安慰地說:「現在起名字最難。連剛才孫總說的那個美國加州『十七英裏海景路』,現在萬科在深圳大鵬灣搞的一個海景別墅樓盤就用了這個名字,叫『萬科17英里』。凡是咱們能想到估計早都有人用了,凡是國外的有名的地名現在也都被別人想到了。」

受銀倩的啟發,包博想起來了什麼,他問銀倩:「你知道美國歷史最有名的一副油畫是什麼嗎?」包博不等銀倩回答,繼續說:「這幅畫是美國精神的代表,咱們就用這幅畫的名字,英文叫American Gothic Center。中文咱們叫『美國哥特中心』,和你的德沃夏克效果一樣。哥特式的建築最有名就是天主教堂和城堡。教堂咱們不建,咱們就仿歐洲的古城堡風格建會展中心。比如德國的Neuschwanstein Castle(新天鵝堡)和波蘭的Malbork Castle(馬爾堡城堡),這是歐洲最有名的兩個城堡,尤其後者是『磚砌哥特建築』的代表。咱們就仿這個兩個城堡,肯定要比建中國的古城門吸引人多了。」

銀倩馬上歡呼:「啊,太美了。我從小就喜歡城堡。迪斯尼樂園裡的睡美人城堡就是仿德國新天鵝堡建的。咱們也建一個夢幻世界一般的城堡,保證一炮走紅。」

江秋沫也說:「我就怕做那種美國式的大方盒子式的建築。如果咱們採用『新哥特』式的風格,那設計出的立面絕對好看,效果圖肯定吸引人。這種建築現在也就咱們中國能做,因為國外人工成本太高,做哥特式建設那要多少工人。我們中國有的是人,就是雕樑畫棟成本也不高。」

銀倩說:「對!咱們把別墅也都設計成哥特式的小城堡似的,保證能賣火。」

老仁提醒:「只是,嗯——,咱們的名字前面不能有『美國』兩個字,否則工商局就不批咱們。這樣吧,結合銀倩的意見,咱們中文乾脆就叫『哥特新大陸』。英文還叫『美國哥特中心』。如果大家沒意見,我明天找算命先生算算,看看這個名字怎麼樣?」老仁很聰明,這樣銀倩的馬屁也拍了。

大家對這個名字都沒什麼意見,只等算命先生「批准」了。銀倩更是高興,她說:「我電視片就用德沃夏克的《新大陸》做片頭曲,裡面也用《新大陸》的旋律配樂。保證震撼!」

於是大家就這麼定了下來。老仁已經在筆記本上記了好幾頁,他說:「這個概念策劃書可有的寫了。咱們做出這個概念樓書肯定是一流的,估計水平低點的都看不懂。下次MBA班再請我講課,我就講這個案例。」

包博對江秋沫說:「秋沫啊,你看先畫一個概念設計出來。最好能簡單做幾個CAD的圖,這樣咱們好做模型了。同時咱們也好根據CAD做三維的效果圖出來。銀倩需要用三維動態的效果圖拍電視片。」

江秋沫苦著臉說:「如果只畫概念設計圖不需要費多少事。如果做CAD的立面效果圖,而且都是哥特式設計,那費用可就高了。」

從他話里包博已經聽出來了他就是想要設計費用,包博心裡罵「凡事靠掙費用過日子的,眼睛就會盯著這些小錢」,但他嘴上卻說:「不管多少費用,你先干起了,然後報一個數字上來。我們付你這個錢就是了。這個項目我們不會找別的設計師的,你是最理解這些理念的,也最了解這塊地的,畢竟第一個設計規劃是你做的。」說完,包博看了銀倩一眼,意思你說「你看你這個設計師關鍵時刻就知道要錢」。當然包博最後兩句話說「我們不會找其他設計師傅」,其實是暗示江秋沫,如果不行,我們就找別人干,否則他提這個幹什麼?

包博這幾句胡蘿蔔加大棒的話江秋沫全聽明白了,他不說話了。畢竟現在這個項目已經是眼前這個包博孫子負責了。如果他不高興,他可以隨時換其他的建築師來做。他畢竟不是沙總。江秋沫以上海人的精明,這個眼前虧他是不會吃的。

於是江秋沫說:「沒問題。我們也是小本經營,我手下的人也張著嘴等著吃飯呢。有孫總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說完了,江秋沫出去拿數字相機去了。

包博聽了江秋沫的話,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問銀倩:「Carrie,是不是先讓沙總預付江秋沫一些費用?江秋沫這裡工作量也不小。」

老仁接過話來,說:「孫總,您別擔心。等你融資之後再付江秋沫也可以。我一會兒和他說一下。只是您是不是和他簽個合同?畢竟現在業主是您了,不是沙總了,這樣他也好放心。」

包博說:「那好。那麻煩仁總和江秋沫解釋一下,我們項目公司一成立馬上和他簽合同,而且簽了協議,第一筆設計費就付他。」

江秋沫拿了數字相機回來,他把白板上畫的草圖等都拍了下來,準備回去正式搞設計。老仁在筆記本上把總體投資算了一下,說:「會展中心投資20億,『燒餅磨』投資22億,高爾夫球場投資一個1億,這就是43個億,這還不算房地產開發的錢。不過滾動投資,我看咱們融資5, 6個億這個項目就能起動了。孫總,看樣子你融資的擔子也不輕啊。」 老仁又將了包博一下。

包博也盤算了盤算,他說:「仁總,還是要麻煩您搞一個詳細的財務計劃,包括財務預期,資金需求情況等。我融資時要用。不過,錢永遠不是問題,只要項目好。咱們6個星期之內融到資金可能難度大點,但是8個星期應該沒問題。」

老仁說:「這個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我儘快把財務預期搞出來。」老仁知道,沒有這個東西,包博既不知道需要融資多少,也不知道該給出多少股權。

大家站了起來,都十分高興。老仁說:「今天咱們一個下午,收穫不小。晚上我請客,孫總想去哪裡?我們樓下的『大鐵塔』夢幻劇場號稱中國的『紅磨坊』,有康康舞表演,可以一邊啃雞腿一邊看大腿舞,怎麼樣?」

銀倩把她短而窄的裙子往上一拉,露出更多的雪白的大腿。她做了一個康康舞的踢腿動作。儘管腿踢得不高,卻很有韻味。她笑著嚷嚷:「好啊。咱們就去看Cancan Dance(康康舞),讓你們這些大男人過過眼癮!我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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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1 | 只看該作者
包博看銀倩又開始猖獗起來了,就順帶刺激刺激她:「其實在Gaylord Hotel邊上建一個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也正是這個道理,讓Carrie這種人晚上度好良宵后,第二天早晨正好去shopping。」

江秋沫馬上明白了包博話里的意思,他接過話來笑著說:「哇!那個男的可就慘了,不要被宰得太狠啊!而且被斬了沖頭還要裝洋盤。」 一說到這種男女文化,江秋沫的上海話就全上來了。好像用上海話描繪這種都市男女風情更有味道。

老仁也笑了,說:「對啊!咱們專搞高檔店,都是那些女人平時想買又捨不得買的。睡好覺了,正好讓那個男的給買。那個男的就出血吧!」

銀倩不但不生氣,還嘻嘻地笑著說:「對,對,對!我們的目標就是要把60歲的男人思想搞亂,把50歲的男人財產霸佔,讓40歲的男人妻離子散,把30歲的男人腰桿搞斷,讓20歲男人靠邊站,因為他們沒錢。」說著身子還得意地扭了幾下,脖子一挺。

包博也笑了,說:「招攬高檔商店入住不是什麼大問題。國外有專門的commercial real estate broker specializing in retail development,也就是專門做零售開發的商業房地產中介,雇一家好點的broker(中介)來做可以引進許多國外的知名商店。大型的shopping mall成功的關鍵是要能引入anchor store(錨店)。Anchor store是吸引retail traffic(購物人流)的關鍵。以前都用大型的百貨商店做anchor(錨),但是這幾年消費者好像不再那麼熱衷於大型的百貨商店了。百貨商店的生意都在下降,所以現在許多shopping mall開始引入LBE的概念,就是location based entertainment,直接翻譯好像是『場地娛樂』。這是美國這幾年剛剛時髦起來的新名詞。但是概念卻已經有許多年了,其實就是在shopping mall里同時開設立體電影,建大型的遊樂設施,大到翻好幾個跟頭的過山車、五花八門的virtual reality experience ride(虛擬現實體驗遊戲),小到各種各樣的投幣arcade game遊戲機,還有laser tag,滑冰場,甚至射擊場等。」包博自己也都覺這段話說得極累。這些商業和娛樂業的概念都是美國最先搞出來的,許多東西太新,以至於中文裡還沒有相對應的詞和概念,所以包博中文裡加了很多英文詞。顯然在場的人都聽得似懂非懂。包博也有點無奈!

銀倩問:「你剛才說的LBE,現在搞LBE概念的shopping mall有嗎?」

包博說:「實際上早就有了。美國明尼蘇達的Mall of America(美利堅購物中心)就是這樣的。它10年前剛剛建好的時候曾經是美國最大的shopping mall,現在已經不是了。但是它卻是世界上最火的shopping mall之一,一年的客流量超過4000萬。4000萬人是什麼概念?那是明尼蘇達州人口的八倍。你算算,來的人就算平均一個人花20塊錢,那麼一年的銷售額就是8億美元,64億人民幣,有幾年就把投資都賺回來了。Mall of America之所以這麼吸引人就是因為它建了一個美國最大的室內主題公園,叫Camp Snoopy(史努比營地),以漫畫《花生豆》里的人物為主題,在shopping mall的中心,大概有3萬平米,有兩個roller coasters(過山車),還有其他好多遊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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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脆咱們建一個Gaylord Hotel那樣的會展中心,旁邊再建一個Mall of America,也搞史努比為主題的LBE,我最喜歡史努比了,怎麼樣?」銀倩聽了包博的話很興奮。

老仁一直在筆記本上做記錄,但是包博剛才這段話夾雜了太多的新概念和英文詞,老仁聽懂了,但是幾乎沒記下來幾個字。於是包博拿過一張紙,把剛剛講到的英文詞都寫在紙上,遞給了老仁,抱歉地說:「仁總,策劃方案您還要多給潤色潤色。如果要照這麼寫出來,國內的朋友可能很難看懂。裡面全是美國的概念,人家肯定罵咱們崇洋媚外。」

老仁卻不以為然,一擺手說:「唉,這你就不知道了!就要把這些新概念新名詞原封不動地寫進去,那才叫牛叉呢。越是看不懂越證明水平高嘛!這不叫崇洋媚外,這叫引入國際先進理念,建設世界一流項目。什麼叫水平,這就是水平!」

江秋沫也興奮起來了:「立體電影院,過山車,還有laser tag、滑冰場、射擊場,咱們全都搞,咱們就是要建一個室內主題公園。」

一提「室內主題公園」,包博又有點緊張。他問:「如果是『室內主題公園』需要不需要報中央批啊?」在美國呆長了的人都養成了一個「壞」毛病,那就是到處找法來遵守。

老仁說:「實際上咱們搞的不是主題公園,咱們搞的只不過是一個帶有主題風格的會展中心,再加一個,一個,那個什麼來著?」老仁看看包博給他寫的都是英文概念的那張紙,繼續說:「再加一個有LBE概念的購物中心。」老仁學得還滿快的,這麼一會兒就活學活用了。

包博笑著說:「不報批就好,我就怕國內的這些報批手續,能把人搞死。」

江秋沫也說:「那好,咱們以後別提主題公園,咱們就說是『大型室內主題娛樂中心』。」

銀倩問:「你剛才說得那個laser tag是什麼啊?」銀倩顯然不玩這些年青人愛玩的遊戲,所以她從來沒聽說過。

老仁說:「這個東西北京去年就有了,叫『激光搏擊中心』,望京新城那邊有一個。許多外企的小白領組織一起去玩。我和我兒子也去過一次,很好玩的。」老仁兒子已經上中學了。

銀倩問老仁:「四季青那個shopping mall有多大?咱們建一個比它更大的。」

老仁翻了翻他的筆記本,說:「我看報道說他們的建築面積好像是55萬平方米。」

銀倩說:「那咱們就搞一個60萬平方米的shopping mall,做一個世界最大的!上吉尼斯記錄。」

包博笑她說:「你搞大躍進呢?秋沫剛才批判建築搞成龐然大物不人性,你還鼓掌呢,現在你忘記了?shopping mall太大了並不太好,反正大家逛商店也就一天,誰有時間連逛三天商店啊?太大的shopping mall,那麼多店鋪要出租,風險要大許多。我看建築面積30萬平米,已經相當大了。關鍵是要把進駐的商店的檔次拉高,差異化經營,不能弄成大路貨。如果咱們把shopping mall和會展中心連起了,實際的活動空間其實已經很大了。可以滿足你力爭世界第一的美好願望了。」

銀倩聽明白了。她最崇拜包博了,什麼話讓包博一講,她就覺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對,對。咱們也修一條河。這條河把會展中心,shopping mall全都連起來,讓客人坐著船去逛店,坐船去酒店。多浪漫啊!」

這次輪到江秋沫誇獎銀倩了:「哇!銀小姐,好主意!咱們就這麼設計!水上公共汽車,設幾個碼頭,和公共汽車站似的。讓美女們都穿比基尼開船。」

老仁問:「如果咱們在室內建娛樂設施可就貴了。這大概要多少錢投資呢?」

包博說:「按照國外的經驗,建主題公園平均造價是1平米1000美元,你算算吧,如果咱們建3萬平米的室內遊樂園,大概就是3000萬美元的造價,2.4個億人民幣。」

於是老仁算:「如果『燒餅磨』本身投資需要20億,再加上室內遊樂園,那麼總投資22億人民幣應該夠了。」

包博這時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他問:「再有一個問題:如果在這麼遠的地方建高檔的會展中心和超五星級賓館,那麼就一定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否則的話,你吸引不來高端的客人,也就很難有高規格的會議在這裡舉辦。但是現在別墅類房地產、高爾夫球場都是國土資源部限制的項目,而且好像去年底,國土資源部就停止了審批高爾夫球場建設項目。咱們要建高爾夫球場能批的下來嗎?」

銀倩快人快語:「咳!什麼批不批的?省里已經建了好幾個高爾夫球場了,哪個也沒報批。你就說這是會展中心配套的綠地,建好了你是在上面踢足球還是打高爾夫球,誰管你啊?」

老仁點頭笑著說:「確實,銀小姐所言極是。現在建的高爾夫球場都是以配套的『體育休閑綠地』的名義報上去的,省國土資源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整個項目批了。只要你不佔用農耕、林地和宜農荒地建高爾夫球場,也就民不舉官不究了。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沒人給你使壞。其實咱們以前就想過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

銀倩說:「你們以前想設計的是一個18洞的球場,現在18洞的球場會籍根本賣不出去,要搞咱們就搞36洞的球場。30萬一張會員卡,可以半價住酒店,購物消費打八折,肯定賣瘋了。我保證讓北京娛樂圈這幫大腕兒一人買一張,到時帶著老婆孩子去度假。男的打球,女的購物、做面膜、泡SPA,小孩子玩遊樂園,多好。」

包博關心的倒不是18洞還是36洞的問題,他關心的是:「那麼咱們這3000畝地可是農業用地轉成的建設用地啊,建高爾夫球場能行嗎?」包博永遠對違反政策法規的事情十分謹慎。

江秋沫說:「孫總,這個你有所不知。在咱們這3000畝地邊上大概還有800畝的海邊灘涂地。這個地是鹽鹼地,幹什麼也幹不了,一直是荒地。咱們可以把這800畝海邊荒地拿下來建球場。這塊地儘管不在開發區預留地的紅線內,但是沙總和當地鄉和縣政府都談好了,咱們可以很便宜地拿下來。」

包博倒是聽銀倩說過這塊地邊上還有一些灘涂地,但是沒想到有800畝之多。在中國做項目,你不深入進去,永遠不知道裡面到底都有什麼貓膩。他問:「那麼這800畝荒地規劃過嗎?」

江秋沫說:「還沒有。但是這個不難。咱們做整體規劃的時候把這800畝地包括進去。然後讓省里批一下就行了。國土資源部規定600公頃以上的未利用地開發須報國務院批准,600公頃以下的由地方政府審批就行了。」

包博笑著說:「哦,我還納悶呢,國家一再限制不讓建高爾夫球場,怎麼天天還有那麼多球場冒出來呢?原來都是『體育休閑綠地』啊!這個名字好聽,也好用。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老仁說:「咱們中國人就是聰明,中國話是字組成的,這個優勢就大了。隨便拿幾個字一組合,就又是一個新名詞。你想想,兩萬漢字的排列組合,想象力是無窮無盡的。」

包博拿起桌上的計算器算了一下,問:「800市畝才是130多英畝,好像不夠啊。一個18洞的球場怎麼也要200英畝吧?」包博腦子裡的房地產概念都是在美國學的,所以還是要每次都把中國的市畝換成美國的英畝他才有概念。

一說到高爾夫球場,江秋沫就來了精神,他跑到前面的白板上開始畫地形示意圖。他先用紅筆把3000畝地,還有邊上的800畝海邊荒地的輪廓畫出來。然後用藍筆仿照Gaylord Hotel的樣子畫了一個扇形的會展中心,再用黃顏色的筆在它邊上畫了一個方形的shopping mall,還畫了一個走廊把它們兩個連起來。然後用綠筆沿著海邊上畫了一個長條形狀的高爾夫球場,還把球道和果嶺塗上綠色標識了出來。不愧是建築師,幾筆就把示意圖畫得十分專業。他解釋說:「孫總,你說得對!18洞的球場怎麼也需要1200畝。海邊的這塊灘涂是800畝,這樣還要向內再佔400畝。咱們搞一個標準的seaside links(海邊林克斯)式的球場,18洞,Par 72,7200碼。咱們二期還可以再擴大18個洞,最後搞一個36洞的球場。」他在球場的北邊用虛線又畫了一個18洞的球場,然後寫上「二期」。

包博看著地圖上海邊的高爾夫球場,問:「那裡海邊風大嗎?」

「風不小!不過那才好玩呢。咱們設計9個洞外開,9個洞內開,這可就看選手的水平了,尤其是看打low shot(低飛球)的水平了。」 說著還做了一個揮杆的動作,江秋沫顯然對高爾夫球場很有研究。

包博想起了加州的Pebble Beach Golf Links,那個著名的球場也是建在海邊,也設計了outward(外開)和inward(內開)不同方向的球道。他說:「既然咱們仿美國,那麼咱們這個球場也照著Pebble Beach高爾夫球場設計,也搞一個漂亮的seaside links的球場。」

包博提到這麼著名的高爾夫球場,他們好像都沒什麼反應。包博想可能又是英文惹的禍,就問:「Pebble Beach好像應該翻譯成『卵石海灘』,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卵石海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第一個反應過來了:「哦——,你說的是加州的『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啊。知道,知道!側!那個球場太有名了。」他一激動上海話的口頭語都帶出來了。

銀倩也聽說過這個球場,她說:「圓石灘,去年建行的張行還去過那裡打過球呢。我聽他上次說那個球場是他打過最漂亮的場子。」

江秋沫說:「對啊。那個球場是80多年前設計的,90年代的時候尼克勞斯好像又重新設計過三個果嶺一個球道。」 江秋沫對設計高爾夫球場的人十分熟悉。

這次輪到包博犯傻了,問:「哪個尼克勞斯?」

江秋沫驚訝地看著包博,一副「這個你都不知道」的神情,說:「美國高爾夫皇帝『金熊』尼克勞斯啊。國內最有名的幾個球場,昆明春城湖畔、深圳觀瀾湖,還有廣東的江門五邑蒲葵、惠州淡水棕櫚島都他設計的。北京的華彬高爾夫也是嚴彬請他搞的設計。」

包博想起來了:「哦,『The Golden Bear』 Jack Nicklaus。哦,原來他在國內那麼火啊?設計了那麼多球場,我還真不知道。咱們也可以請他來設計,搞一個signature golf course(冠名球場)。」

銀倩說:「現在國內好象好點的球場都是請國外設計師設計的。不過,那要多少錢啊?」

江秋沫說:「光設計費至少也要500萬美元。」

包博說了一句:「錢不是問題,關鍵是項目要好。」這句話幾乎就是包博的口頭語。

老仁不打高爾夫,所以對高爾夫球場不太了解。他問包博圓石灘是怎麼回事?於是包博就給他介紹圓石灘高爾夫球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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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位於北加州距矽谷大概一個半小時車程的蒙特利半島(Monterey Peninsula)南邊的圓石灘海濱,也有翻譯成「鵝卵石海濱」的。它在加州最漂亮的海岸風景線「十七英里公路」(17 Miles Drive)的南端。這裡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路兩旁一邊是懸崖峭壁和峭壁下海浪洶湧的太平洋,另一邊是掩映在古樹參天的紅杉林中億萬富翁和明星們的豪宅。1944年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在這裡拍《玉女神駒》(National Velvet)。1992年莎朗史東(Sharon Stone)在這裡拍《本能》(Basic Instinct)。1968至78年70多歲的張大千在「十七英里公路」南端藝術家聚居的小鎮Carmel(卡邁爾)和圓石灘一共住了10年 ,78年以後就搬到台北去住了。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是美國最著名最漂亮的林克斯式的高爾夫球場,1915年由美國的電報發明人摩爾斯的侄子興建。2000年的時候這裡舉辦了第100屆美國公開賽。在這次公開賽上老虎·伍茲打破了138年的記錄,以15桿的優勢取得了勝利,名揚天下。2001年,圓石灘被美國《高爾夫文摘》雜誌評為北美球場第一名。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也是美國打球最貴的球場之一,每場球費480美元。所以請政府官員到圓石灘打球小心被告行賄。

這個美國最漂亮的球場曾經一度姓了「熊取谷」。

1985年,在美國極力鼓動下,英、法、美、日、西德五國財長和央行行長在紐約簽訂了臭名昭著的《廣場協議》,逼迫日元升值。此後10年間,日元升值近3倍。日本人一下子有錢了,於是乎在全世界瘋狂併購。美國的著名企業和資產日本人仰慕已久,當年是可望不可及,現在好像唾手可得了。1989年日本三菱公司一張手14億美元買下了紐約曼哈頓的美國資本主義強盛時期的象徵——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同一年,索尼又一揮手3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老百姓的夢幻製造廠——哥倫比亞影片公司(Columbia Pictures)。轉年,也就是1990年9月,日本80年代的高爾夫金童、現在的宇宙電子商務公司(Cosmo EC Co., Ltd.)的取締役社長熊取谷稔(Minoru Isutani)忽悠來了8.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錦繡山川上的一顆明珠——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以及同一個母公司下的「十七英里公路」。這給美國人心理上的打擊不亞於日本人轟炸珍珠港,於是美國人大罵日本人在搞「經濟珍珠港」,《紐約時報》甚至說「總有一天日本會收購走自由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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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0 | 只看該作者

(十五)地產文化、概念照搬

銀倩的話說得大家抿嘴笑。大家落座,開始討論開發區的項目。

老仁先來了一個開場白:「孫總,開發區這個項目現在咱們兩家合作,咱們也就是一家人了。沙總特地讓我和江秋沫配合您把項目前期的策劃和設計搞好,所以我們現在就聽您的調遣。沙總新收購的那個上市公司還要多多仰仗孫總的幫助儘快解套呢。」

老仁不愧曾當過大學老師,說話很謙遜也很誠懇,利益關係也表達得很明確,而且最後還不忘將包博一軍,讓包博抓緊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搞定。包博忙接過話來說:「仁總,您千萬別客氣。沙總能看得起我,和我一起合作這個項目,我十分榮幸。我對國內的房地產不甚了了,所以這個項目的成敗還要多多仰仗二位的經驗和智慧,二位的鼎力協助是咱們成功的基石。沙總的上市公司的事情我一定竭盡全力,不但讓沙總成功解套,還會讓沙總得到滿意的投資回報,咱們追求的就是多方共贏。」

包博的話更加謙遜客氣,但最後也不忘記吹點小牛皮。更主要的是包博把雙方的利益關係的重點放在了這個項目的成敗和他們兩位的協助上了。銀倩在旁邊看著他們相互打太極拳,拍馬屁,那些虛情假意的話讓她直起雞皮疙瘩,就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大男人的,又開始虛偽起來了是不是?別互相拍馬屁了,咱們說正事吧!你們這些大男人,我真受不了你們……」

銀倩打開公文箱把列印的文件拿了出來,說:「今天上午我打電話給省發改委的人了,問他們開發區那塊地他們最想搞什麼項目,他們傳給我了一大堆項目的資料,都是別的公司報上來讓他們審批的,這些項目他們都覺得可行,也挺想搞的。但是他們說他們最想上的還是主題公園項目。他們講主題公園項目都已經寫到了他們省的『十五』計劃中去了。」

說著,銀倩把一份《N省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2001-2005)綱要》的文件打開,翻到「旅遊業發展規劃」那一章,遞給包博看。只見那上面寫著:「……主題公園一年可以產生十億人民幣的運營收入,同時主題公園的建設和運營,將能產生數萬個直接就業機會,帶來數十萬個間接就業機會,帶動周邊的商業和酒店餐飲業的發展,拉動方圓200公里區域的經濟增長。主題公園不但能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提高人民群眾文化娛樂質量,它還將改變目前我省旅遊業粗放型的經營模式,整合我省旅遊資源,改善我省的產業結構。正如董建華稱讚迪斯尼樂園落戶香港將開啟香港旅遊業的新紀元一樣,引進世界級的主題公園也將為我省建設世界文化、經濟和交流中心,建立以人為本和可持續發展的文化和旅遊產業,提高我省旅遊業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我省計劃在『十五』期間,在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在大力提高策劃水平和科技含量上下功夫,使主題公園得到進一步發展。……」

包博看了后,把文件轉身遞給老仁,說:「看樣子這主題公園還真成了靈丹妙藥了。難怪全國各地都搶著爭著要上主題公園項目呢!我聽說北京、上海、天津、深圳、武漢、重慶、江蘇、浙江、廣州等都在策劃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有的地方甚至有兩三個項目在一起搞。真沒想到主題公園這幾年在中國這麼熱!」

老仁粗略地翻了翻這個文件,說:「這個文件上次省里開人代會的時候我看過了。嗨,還不都是香港的迪斯尼鬧的。香港一搞迪斯尼,所有人也都想搞迪斯尼,跟風跑唄!在領導的腦子裡,這種項目引進的國外投資多,對當地經濟帶動大,政績顯著。當然了『推土機一響,黃金萬兩』。如果只弄個小樓盤玩玩,領導們都覺得沒什麼油水好撈。其實任何大型的項目,只要能講出名目來,領導都喜歡。幫助領導出政績是領導們最喜歡的。 另外,這種主題公園項目一上,馬上就可以把當地的土地價格帶起來。都不用動工,有個規劃土地就漲價。別忘了,現在土地出讓金可是地方政府的主要財政來源啊。」

老仁把要害講出來了。包博問銀倩:「可是,中央有文件明確規定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必須要報國務院總理辦公會批。難道領導們不知道這個規定?什麼項目只要一報國務院,操作起來的難度可就大了!」

銀倩說:「省發改委的人跟我說,省委書記曾經拍過胸脯,他說:如果世界級的大型主題公園項目能落戶咱們省,他親自到中央去跑報批,他親自找總理彙報,保證批下來。」

江秋沫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他跑也沒用。我們上海的環球影城項目,是國內第一個主題公園項目,是去年年底與美國威旺迪公司簽約的。上海當時的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韓正都出席了簽字儀式。上海外高橋集團和錦江集團一個出地一個出錢,選址在浦東新區三林鎮,離世博會很近。錢、地都解決了,拆遷已經都搞好了,現在正在平整土地,我們上海的地鐵6號線8號線也都開始建了,2006年就要正式開園了。上海市的立項報告已經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黃菊親自在中央幫著跑立項報批,但是這個項目到現在也沒批下來。黃菊不比他厲害?!」

老仁說:「天津也要建一個派拉蒙的主題公園,據說一個好像和沙特王子有點什麼關係的沙特公司號稱要投資16億美元,立項報告也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除了天津,現在北京也正在搞主題公園,有一個米高梅的主題公園項目,據說背景相當不凡,也報上去了,好像是王岐山在親自幫著北京市爭取中央的支持。但是到現在也沒見開工。」

包博說:「這麼多主題公園的項目都壓在國家發改委,批哪個?別忘了,三大直轄市的市委書記都是政治局委員,他們都跑不下來的項目,我看咱們也別給省委書記出難題了。」

銀倩問:「要不,乾脆不報批。先斬後奏。只要省里批了,就偷偷摸摸地干,反正蓋好了,中央也不能給你拔了。」

老仁說:「我的大小姐,你有那麼大的膽子,省領導可沒那麼大的膽子。黨性原則還要不要?組織觀念還要不要了?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別和人家上海比,人家上海在中央有人!人家可以搞『邊建設,邊報批,邊設計』的『三邊工程』,咱們可不行。」老仁畢竟受黨教育多年,不像銀倩那麼自由化。

包博說:「我看還是找點簡單的,容易操作的項目吧。咱們只是一級半開發商,把總體規劃搞好了,把項目批下來,然後把項目分塊賣給二級開發商或是咱們找投資人投資來做,咱們也就全身而退了,沒必要長期戀戰,也沒必要冒這麼大的政策風險。」包博給這個項目定了基調。他只是個金融投資商,進入、退出、套現,短平快地盈利,他思路很明確。

老仁說:「我同意。其實越好操作的項目也越容易出手。我上次曾和沙總建議過做大型的會展中心。現全世界都在鬧中國熱,國際上許多大型的展覽會、研討會、峰會、年會的都想在中國舉辦,現在國內一年有一萬多個國際性的會展,平均一天就有近30個展覽和會議舉行。國內會展市場巨大,北京佔了半壁江山。但是這些國際會議和展覽以後肯定要向全國輻射,所以現在上海和廣州都在和北京爭奪這個市場,省里現在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舉行國際大型會議和展覽的地方,這與沿海 發達地區的經濟大省的地位是不相稱的。所以,我當時想搞一個20萬平米的大型會展中心,展館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酒店、辦公樓及商業等服務設施的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全部按國外七星級豪華裝修,估計總體投資大概要20億人民幣。」

包博聽了挺感興趣,問:「後來呢?」

老仁說:「當時沙總有個顧慮,這麼大的會展中心一旦沒有會議和展覽,閑置在那裡可就賠錢了,所以風險也還是很大的。畢竟開發區那兒離大城市還挺遠的。沒有會議和展覽的時候如何吸引顧客就成了大問題。中信國安搞的那個『第一城』就存在這個問題,他們除了會展,平時沒人去。最後他們不得不把酒店切開了當產權式酒店賣。」

包博聽說過中信搞的「天下第一城」的項目。這個項目在北京邊上的河北香河,投資了30億元人民幣。仿明清時的北京老城模樣而建的一個小北京城,包括5公里的城牆,22座城樓,而且每個城樓都是原尺寸一比一的。這個項目佔地3600畝,號稱是融民俗、旅遊、度假、會議、娛樂等於一體的大型多種功能國際會議展覽中心。

包博也很好奇,問:「『第一城』為什麼不太成功呢?」

老仁說:「我想主要有這麼兩個原因:第一、你想想在北京旁邊再仿北京造個假古董,誰會有興趣去看?北京人天天看這些真的城門樓子,沒必要再開車50多公里去看假門樓子了。外國人到了北京,也有真的東西可看,對仿造的也就興趣不大,所以這個概念設計和定位的就不好。第二、他們的酒店和展覽設施都是他們自己經營管理的,沒有引進國外的品牌和酒店管理公司,所以缺乏國際化的營銷網路。他們酒店的經營管理水平遠不如國外的管理公司那麼專業那麼到位,許多服務員就是香河的農民,離一流國際酒店服務的水平差很多。所以他們只能靠出售酒店產權來還銀行貸款。實際上這招兒只是把貸款轉嫁給小業主罷了。」

老仁講得有道理,包博點頭。老仁總結似地說:「所以啊,旅遊和會展房地產項目要想成功關鍵就要概念新穎,定位準確,國際品牌,專業管理。」老仁確實是一個專家,對這些項目的研究很透徹。

江秋沫說:「老北京的四方城郭,圍牆加門樓,這種建築布局本身就是防禦性設計,是拒人於千里的理念。這和現代商業廣納賓客,開放、包容、接納的理念格格不入。『第一城』的設計和我剛才說的北京慣有的那種追求宏大,追求君臨天下的威嚴一脈相承,所以消費者不買他們的賬!現代公共商業設計追求的是帶給消費者一種親切感,一種新奇感,讓消費者有一種全新的體驗,而不是讓消費者有如走進刑部大堂那樣感到敬畏肅殺!所以他們這種設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建築師有建築師的眼光。

老仁也贊同江秋沫的話,說:「從設計,定位,品牌,到管理,一切一切都要圍繞著如何能吸引顧客這個主題。所以做這種項目要搞清楚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吸引人流?」

銀倩在旁邊冒出一句:「和拉斯維加斯學,開賭場。」女人跳躍式的思維方式讓銀倩時不時冒出一句似乎相關又似乎沒有邏輯的話來。

江秋沫說:「如果真能搞一個拉斯維加斯,我們不要賺錢太多啊。我記得北大的彩票研究所有一個統計,說一年華人賭博輸掉200億美元,每年華人在國外輸掉的錢相當於全國造鐵路的錢。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設計一個大賭城,但是這要多硬的後台才能把賭場的項目批下來?」

老仁感慨地說:「在中國境內合法地開設賭場恐怕還需要幾代領導人的努力啊。畢竟咱們還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嘛!」

包博想了想說:「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不見得只有拉斯維加斯一種模式。仁總,你去美國的時候聽沒聽說過一個很有名的酒店叫Gaylord Hotel?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非賭場酒店,也是一個大型的會展中心,做得十分成功。」

老仁搖搖頭,問:「中文名字叫什麼?」

包博想了想,沒想出中文叫什麼,說:「Sorry,我也不知道中文叫什麼?這個酒店好像在國內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可能還沒有中文名字。但是這個酒店在美國卻十分有名。它在美國中南部田納西州的納什維爾。納什維爾是美國鄉村音樂的聖地麥加,美國的音樂之城。實際上最初這個酒店是一個大的美國鄉村音樂主題樂園的一部分。1997的時候那個主題公園莫名其妙地給關了,但是這個酒店卻在不斷擴建,越搞越大,越搞越火。我記得現在好像已經有近三千多間客房了,佔地近10英畝,具體數字我也記不住了,要查一下。」

一說美國也有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老仁來了興緻,他對江秋沫說:「秋沫,你幫忙『古狗』(Google)一下孫總說的這個酒店,看看網上能查到詳細資料嗎?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江秋沫按著包博拼給他的酒店英文名字很快就在網上找到了這家酒店的網站,然後把電腦連上投影儀,把這個酒店的情況打在了會議室牆上的大屏幕上。這個酒店有2,881客房,有上萬平米的大舞廳可以舉行各種活動和會議,有3萬多平米的展覽場地。酒店建築佔地9英畝,也就是55市畝。酒店計劃再建造一個圓形的5000個座位的「露天」劇場。

包博指著酒店的照片介紹說:「這個酒店其實已經是一個大型的室內主題公園了,或叫『主題會展中心』。它的主題是美國『Southern Hospitality』,也就是展示的是美國南方那種熱情好客的風情。酒店中心是三個巨大的玻璃天棚的大廳,頂上所用的玻璃都是climate-controlled(氣候控制)的,屋頂玻璃面積加起來有好幾英畝。酒店的許多房間都有窗戶面向大廳裡面,房間還有新奧爾良式的陽台。大廳里有植物園,有瀑布,有餐館,有酒吧,有購物街,還有一條400米長的人造河,河上有平底船可以讓客人遊覽酒店的景色。據說河水是從全世界6000多條河流里取來的樣品彙集而成。」

老仁讚歎地說:「你看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凡是咱們能想到的,人家早都干出來了。我以前是不知道,否則我早建議沙總搞這個項目了,咱們就照著美國的商業模式學就行了。孫總,你知道他們現在賺錢嗎?」

包博說:「這是一個非上市公司,所以盈利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應該是賺錢的。他們繼納什維爾這家酒店之後,又相繼在佛羅里達和德克薩斯開了兩家同樣的大型酒店加會展中心。現在正在美國首都華盛頓邊上建第四家這樣的大型會展中心式的酒店。」

老仁說:「那估計肯定賺錢,否則也不會一家接一家地開店。看樣子美國會展市場還真是很大的。」

包博說:「他們的主要業務收入是各種大型會議和展覽。因為是室內,所以基本上不受季節的影響,一年四季都可以開會辦展會,但是展會也有旺季淡季。淡季的時候,他們主要的生意是當地的顧客和遊客到這裡來消費了,比如到了冬季十一、十二月份的時候,酒店搞的大型聖誕節彩燈裝飾就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顧客,還有冰雕,各種各樣的演出。夏季七、八月份的時候,當地的高中生在這裡辦畢業舞會,還有許多人喜歡在這裡辦婚禮。平時這裡是情侶們最喜歡的幽會場所……」

    )

     
    銀倩看著酒店的照片興奮地說道:「哎呀,在這麼漂亮的餐廳里吃一頓晚餐,坐坐遊船,喝喝酒,聽聽音樂,跳跳舞,然後再在新奧爾良式的房間里共度良宵,多浪漫啊。我估計他們肯定是賣『情侶套票』,包括一頓燭光晚餐,兩瓶紅酒,兩張船票,外加一個晚上的房費,再給打個八折。哇,肯定火!要我,我就買。」銀倩說完了還衝包博擠擠眼,手還誇張地在胸前一抱。

江秋沫笑著說:「會展中心變『一夜情中心』了。如果再建一個有500間包房的卡拉OK,招2000名小姐。然後再建一個上萬平米的洗浴中心,桑拿,按摩,SPA,全都有。估計就更火了。咱們就建一個世界『腐敗中心』。」

「去你的!多浪漫的事情,一到你嘴裡就全都庸俗化了。怪不得中國沒有好建築呢,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只會設計卡拉OK娛樂城的庸俗的建築師鬧的!」銀倩說著還把手裡的紙團成團砍向江秋沫。

包博說:「其實不只這些,這個酒店本身就是一個旅遊景點。酒店緊挨著美國歷史上最悠久的也是最著名的鄉村音樂的演播大廳。這個廣播節目叫Grand Ole Opry,如果按字面翻譯好像應該是『巨好的劇院』。這個節目在美國已經播出了80年,經久不衰,仍然盛況空前。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有現場直播。當年鼎鼎大名的貓王、約翰·丹佛、『德克薩斯游吟詩人』Ernest Tubb(歐內斯特·塔伯)這些大腕兒都在這裡做過實況演出。你在美國中部,北到芝加哥南到德克薩斯都可以聽到這個電台的鄉村音樂。我開車的時候常聽,調幅AM 650千赫,WSM。實際上這個電台的播音室就在酒店裡,隔著落地玻璃窗你可以看到播音員在播音室里工作,美國叫『fishbowl』 studio(魚缸播音室)。」

包博一講這些美國通俗文化的東西,尤其是美國的音樂,銀倩眼睛就發光。她說:「你一定要帶我去一趟。我去過百老匯,去過好萊塢,還沒有去過美國鄉村音樂的故鄉。我一定要去看看這麼出名的地方。貓王,多酷啊,我喜歡。」

老仁在若有所思,他問包博:「咱們也搞一個這樣的會展中心,你看怎麼樣?如果需要,咱們也可以和幾個音樂台簽約,讓他們在咱們那裡現場廣播。如果讓那些漂亮的女播音員在一個都是落地玻璃窗的播音室做節目,保證外面圍得水泄不通。」

包博笑著說:「這是一個好主意。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成功的關鍵是要確實有這個市場需求,一方面能吸引來高規格的國際會議和展覽,同時也正像您說的,要能吸引大量的客人來。如果要吸引客人來,就要有便捷的公共交通設施與人口密集區以及機場和交通樞紐相連接。沒有交通設施,人來不了,再好的展覽中心也沒用。」

老仁說:「現在有一條連接上海和省城的高速公路正在施工中,三年後通車。這條路和上海浦東機場相連。路正好從咱們那塊地的邊上過,是省里為了帶動開發區的發展,特地讓這條高速公路彎了一下,從開發區這裡經過的。省里也有意在開發區和省城之間建一條輕軌,輕軌的終點站和省城正要建的地鐵相連。咱們可以做做省里的工作,讓輕軌在咱們那裡設一站。現在與上海之間的跨海大橋也正在規劃,如果建好了,咱們這裡到上海才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那肯定就火了。」

包博點點頭,覺得如果有高速公路通這裡,已經相當不錯了。如果有輕軌和跨海大橋能加進去,那賣點就更多了。他問銀倩:「Carrie,你能不能找省發改委的人要一些高速公路、輕軌和跨海大橋的資料和規劃圖。拍電視介紹片的時候把這些都加進去。」

江秋沫還在網上研究Gaylord Hotel的資料,他問:「我看人家這個酒店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咱們是不是也搞一個購物中心?」

老仁說:「『燒餅磨』可不好搞,關鍵是要看能不能吸引來高檔的商店入住。北京世紀城的那個福建黃老闆上面有人,在四季青那兒一圈就是270畝地,準備投資38億建一個中國最大的『燒餅磨』。他們現在最擔心的也就是能不能找來比較好的商店和服務業入住。我覺得如果咱們的會展中心邊上也搞一個『燒餅磨』,肯定能相輔相成,既帶熱了酒店,酒店也能帶熱了『燒餅磨』。」

銀倩笑老仁:「仁總,你要開賣燒餅的磨房啊?那肯定火。」

老仁知道銀倩在諷刺他的英文發音不準,他不好意思地笑著問:「是啊,是啊,到底這個東西中文怎麼翻譯啊?」

江秋沫幫仁總解圍:「我看報上有人翻譯成『銷品貿』,覺得意思和音都不錯。」

銀倩嘻嘻地笑著說:「我還是喜歡仁總的『燒餅磨』。我就愛『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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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沿著東三環向南到了國貿。沙總他們北京的分公司就在國貿橋東北角上的中服大廈。包博下了國貿橋轉個幾個圈才繞到了中服大廈門前,門上不知是誰題的「中服大廈」四個金字,下面是英文「China Garments Mansion」。他停了車,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巨大的一半藍色一半白色的圓形柱狀龜尖頭的建築,忍不住說了一句:「Wow! Such a big dick building!(哇!這麼大的一個陽具大廈!)」

一句話把銀倩逗樂了,她說:「這個辦公樓是沙總特地選的,就是沖著這個big dick來的。沙總一連生了好幾個閨女,一心想要個兒子。算命的說他陰盛陽衰,陰氣太重,要改改風水。所以沙總就把辦公室從中國婦女活動中心所屬的一個寫字樓搬到這裡來了,就為的是壯壯陽。果然,第二年他北京的那個二奶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怪不得呢?我說怎麼這麼難看的樓還有人租呢?!」包博說著不由地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大樓。

「對啊。這裡的門牌號碼也好,99號,他特意租的21層,連起來就是『久久愛你』的意思。」女人對這些東西記得最清楚也最在意。

包博笑著說:「看來沙總是既迷信又浪漫啊,不簡單!」

「什麼呀!農民只管迷信,浪漫是他二奶的主意。別看沙總自己是農民,可他的二奶可都是文化人。按沙總自己的話說,他就喜歡『文化人』!」銀倩說「文化人」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學者沙總的口氣說成「溫花兒淫」,不愧是演員出身,學得很像。

「沙總艷福不淺啊。」

「是啊。只要有錢,找李嘉欣當二奶也不成問題,別說大學生了。艷福,艷福,不富哪有艷呢?」銀倩畢竟在情場上打滾多年,經常說出一些令包博刮目相看的話。

沙總他們北京分公司的辦公室並不大,甚至有點擁擠,基本沒什麼裝潢,顯得比較低調。包博和銀倩進了門,前台的小姐認識銀倩,說了聲「銀小姐好」,把他們讓到一個不大的會議室坐下,倒了茶,就去叫老仁了。

從中服大廈21層的窗口向西看出去,對面是號稱中國最大的商務群體建築——馬來西亞郭氏兄弟參與投資的中國國際貿易中心。國貿中心是80年代由日本日建設計株式會社(Nikken Sekkei)設計的,兩棟38層的黑玻璃幕牆雙弧面相扣形狀的大廈一前一後,夾著中間的是21層高的弓形的中國大飯店。建築群東南角上是一個兩頭翹中間窪的展廳建築,靠近馬路還有一個半個船型扣在那裡的玻璃門建築。國貿中心馬路南邊是一群白色玻璃方盒子一樣的SOHO建築群。再遠處的建築就全部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黑灰色渾濁的霧靄之中了。

老仁夾著筆記本笑容滿面地走進了會議室,看到包博正在欣賞窗外的景色,就說:「天氣好的時候,從這裡可以一直看到天安門廣場。不過現在污染太嚴重了,能看到建國門就不錯了。」

江秋沫拿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也進來了,還是那件港式藝術家派頭十足的打扮,他聽到老仁的話就說:「空氣好的時候你看了更加生氣!北京的整體規劃雜亂無章,缺乏現代的城市設計理念。而單體建築又缺乏想象力,毫無創意。每個建築都搞得巨大無比,無視公共建築方便、實用的功能。你看看,格(這)些浮誇的感念,超大的體量,單調對稱的設計,片面追求堂皇、雄偉、威嚴、氣魄……比如講西客站、東方廣場,還有咱們前面的這個國貿中心,全部是龐然大物,一副目中無人、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樣子。」

他走到窗前指著國貿中心的巨大的樓群,繼續用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評論說:「格(這)些龐然大物給人的感覺是巨大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就好像故意要使建筑前面的人感覺自己的渺小一樣。人走進到這種龐然大物,就好像進了迷宮,帶來心裡的感覺是畏懼和恐慌。這都是那種皇權思想長官意志在那裡作怪,用建築去表現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以及對人作為一個個體的輕視,還號稱以人為本呢。北京就不像上海那麼親民,那麼適宜人居。無論是單體建築的新穎和獨特性上,還是整體風格的協調性上,北京都不如我們上海。難怪吳良鏞批評北京講『好的拆了,濫的更濫,古城毀損,新建凌亂』。所以你站在北京的高樓上,空氣不好的時候你看著面前黑乎乎的污染你很無奈,空氣好的時候你看著北京雜亂堆砌的建築你更要嘆息了。」

江秋沫對北京建築的批判十分尖銳,許多看法也正是包博的感受。但是上海人批評北京總給人一種帶著有色眼鏡看問題的感覺,好像是先有「阿拉上海」比「吶波京」好的結論再去找論據加以說明。所以這些很有見地的批判一旦從上海人嘴裡說出來總不太容易得到別人的認同。

包博故意開玩笑地說:「這棟中服大廈不就十分新穎,而且很有獨特性嗎?」

不說到好,這一句話引來了江秋沫更大的批判,他說:「這個設計簡直就是幼稚。老百姓客氣的把這個樓叫『鬼子炮樓』,不客氣的就叫它『操天樓』。日本的磯崎新也搞一些生殖器崇拜性的建築,但他的設計要抽象、自然、含蓄許多。咱們老祖宗也有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心裡,比如講天安門廣場上的華表,可是華表看上去華麗而雄偉。可是你看看格(這)個樓,不要太直白了。你怎麼看怎麼難看。」

老仁說:「中國人都喜歡陽具所表達的雄偉、堅硬、挺拔的意思。你看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IFC的二期不也弄了一副生殖器崇拜的樣子嗎?香港人還期望著『國金二期』把香港的經濟帶得堅挺起來呢。」

江秋沫仍舊自顧自地評論:「這幾十年北京的建築設計,在長官意志驅使下,大搞望文生義,簡單圖解的象徵性建築。比如講造西客站和海關大樓,就造一個代表城市或是國家的大門,然後不惜一切代價地搞了一個凌空飛架的大門洞子,再在上面加一個中國式的大屋頂或小亭子之類的不倫不類的帽子。現在越搞越結棍,以至於造銀行,就造個金元寶。造通訊社,就造個鉛筆頭。這種設計理念比發達國家落後了不知多少年。」

銀倩聽了覺得江秋沫真是個建設大師,話說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就是啊!我上次坐出租,出租司機把海關大樓叫『大褲衩子』,把婦聯大樓叫『肚臍眼』,把你們這個樓叫『雞……』」銀倩忽然發現說走嘴了,馬上剎住下面的話,然後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大家也都明白她要說什麼了。

包博一般正經地說:「我聽說美國的輝瑞公司,就是生產偉哥的那個公司,計劃想把這個樓買下來作為他們在中國的總部。而且他們準備在樓的立面上刷上兩個大字『雄起』作為廣告。」

銀倩故意裝天真地問:「真的?」

老仁接過話來說:「這個想法真的很好。其實這個樓如果看久了,也沒那麼難看。更主要是功能特彆強大。」

老仁一強調「功能」,可把銀倩逗得更樂了,銀倩故意嗲嗲地拿腔做調地問:「仁總,什麼功能呢?」

老仁知道銀倩故意引他講沙總的故事,於是就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銀倩以為老仁真要講沙總的故事呢,連聲說:「好啊,好啊。」

老仁繼續說:「據說一個東北老客來北京,從火車站出來,看到恆基中心和對面的中國婦女活動中心,就問隨行的北京人,『你們這個恆基中心怎麼看上去象戴了一頂綠帽子,婦女活動中心怎麼象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北京朋友莞爾,於是就把東北老客帶到了中服大廈,東北老客抬頭一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哦,原來都是他乾的好事!北京真牛,大樓全都是有關係的。』」老仁黃段子還比較含蓄,而且他轉了一圈並沒有講沙總的事情。

銀倩「哈哈哈」笑著問:「你給你們沙總講過這個故事嗎?」

老仁點點頭,他知道銀倩是什麼意思,就說:「不過你別搞錯。是我們搬過來之後才聽說的這個故事,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我們才搬的家啊。」

銀倩抿著嘴笑,話裡有話地說:「那誰知道啊?反正有人的肚子被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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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9 | 只看該作者
星期一早晨,司機小趙送張建安到京廣大廈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辦港澳通行證去了。

張小姐昨天晚上就在網上把去深圳的飛機票和賓館都訂好了,所以攜程的人一早就來送飛機票了。包博一摸口袋,還沒有那麼多現金了。包博還是不習慣帶一大堆現金在身上,他問送票的人收不收信用卡?那個民工模樣的送票員憨厚地沖包博笑笑,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包博看和他說不通,就說:「那好吧,你和我下樓去取錢吧。」一邊走包博一邊發牢騷加開玩笑地說:「回去告訴你們梁建章,讓他以後學會收信用卡,都什麼年代了還現金交易啊?!」他看那個送票員對他的玩笑沒有任何反應,就問:「你知道梁建章是誰嗎?」那個人憨厚地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您認識人我們也要收錢。」包博被民工逗樂了,知道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就揮揮手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說:「Ok, never mind, never mind.(算了,算了。)」

剛剛把送飛機票的打發走,包博的PDA就嘟嘟在叫,提示他該給呂小姐打電話了。呂惠珍也從天津到了北京,包博問她沒有興趣到酒仙橋的798工廠的「大山子藝術區」去看看。沒想到呂小姐說:「798大工廠我有去過耶,已經商業氣很重了哈,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很原生態的東西了。」

包博一愣,果然是行家,於是說:「那宋庄畫家村去過了嗎?」

呂小姐馬上興奮起來:「哇,畫家村!我有聽說過,但始終沒有機會去耶。在哪裡啊?」

包博說:「不太遠,在通州的宋庄,當然比酒仙橋要遠一些。這樣好嗎?明天下午一點鐘我到酒店來接你。宋庄我也沒去過,我明天找個嚮導帶咱們去。晚上我請你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於是包博問了呂惠珍住在哪個酒店以及酒店的房間號。

放下電話包博想:找誰帶路去畫家村呢?想了想可能還是找丹雨最合適。丹雨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的,在北京的幾個知名畫廊都干過。現在在一個台灣人開的畫廊工作,也就是組織組織畫展啊,賣賣畫啊什麼的,好聽的名稱叫「藝術品經紀人」和「藝術策劃人」。所以她對北京藝術家這個圈子很熟。

上次包博和老高參加「海士山盟」的爬山活動時認識的丹雨,那天他們四個人一起去「西海魚生」吃的晚飯,包博的幽默加貧嘴十分合女孩子的胃口,她們吵著讓包博再請客。後來包博又請丹雨在建國飯店的Justine』s(傑斯汀法國餐廳)吃過西餐。因為包博對中國現代藝術,尤其是非主流的前衛藝術充滿了興趣和熱情,所以兩個人越談越投緣。從「星星美展」談到北京的「東村」,從蒼鑫等人的行為藝術作品《為無名山增高一米》談到朱昱的有「吃人」鏡頭的紀錄片《北京前衛藝術》(Beijing Swings),從「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談到「艷俗藝術」和「屍體藝術」,從栗憲庭的農家小院談到艾未未養的羊……伴隨著法式洋蔥湯、焗蝸牛、鵝肝、鮮貝魚子汁,外加波爾多的紅葡萄酒和悠揚的古典音樂,兩個人儼然已經是藝術與生活的知音了,這種飯吃過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也就自然而然地升華到了一種「靈與肉的結合」。

    )

     
    再後來丹雨請包博參加過一次「性靈的伊甸園: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Party(聚會)。Party的組織者,也就是這次行為藝術的策劃者,是丹雨她們畫廊的一名簽約女畫家,一個專門搞現代派前衛藝術的女性。Party是在798廠里的一個前東德設計蘇聯建造的大車間里。車間的粉紅磚牆上掛著Pop Art(波普藝術)風格的裸體現代油畫,是女畫家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作品。原來工廠留下的機器被漆成了綠色成了裝飾品,高大的鋸齒弧形拱頂上硃紅色的舊日標語赫然醒目——「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毛主席是我們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拱頂上的玻璃天窗外是北京浪漫的夜空。參加party的有五、六十多人,男男女女,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女畫家請來了搖滾樂隊以及號稱北京最著名的DJ助興。Party上喝的紅酒也是畫家自己釀造的,裝在自己做的大木桶里,用自己燒制的形狀怪異而藝術味十足的大玻璃杯喝。儘管酒不是那麼純正好喝,而且酒中的葡萄皮和籽的殘渣還沒有過濾乾淨,但是這硃紅色的自釀美酒卻有一種純樸原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的葡萄酒的酒勁大了許多。

那天請來的樂隊是一支活躍在北京的中外組合的搖滾樂隊。女主唱是一個野性十足的中國女孩,剔了一個光頭,化了一個濃濃的晚妝——藍色發亮的眼影,鮮紅耀眼的唇膏,在聚光燈下燦爛奪目,十分妖艷。她一上來就是一曲珍妮芙·洛佩茲(Jennifer Lopez)的《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高亢的歌聲、強烈的節奏一下子就把參加party上眾男女的熱情點燃了。大家跟隨著隆隆的低音鼓聲一起高唱:「Waiting for tonight, oh……When you would be here in my arms……Waiting for tonight, oh……I've dreamed of this love for so long……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哦……你應該在我的懷抱……等待今夜,哦……我夢想這個愛已經很很久了……等待今夜。)」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節奏搖動了起來。這之後音樂越來越激烈,也越來也曖昧。樂隊男主唱,是個美國帥哥,帶著墨鏡留著鬍子,開始尖聲高唱The All-American Rejects樂隊的名曲《Dance Inside(舞在其中)》,他把吉他彈得震耳欲聾,一聲高過一聲地重複著「Move down to me, slip into you(到我下面來,塞進你身體)」。

酒過三巡,在酒精和音樂的刺激下,Party進入了高潮,樂隊的人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脫光了。組織者,那個前衛的漂亮女藝術家伴隨著音樂邊跳邊脫,也把衣服脫光了。她喊大家也都脫去衣服,然後相互在身上用各種顏色的水彩顏料畫畫,有的人甚至直接把不同顏色的顏料潑在身上。

樂隊的女主唱光著身子伴隨著激烈的節奏煽情地唱起Berlin(柏林)樂隊的那首名曲《Sex》:「Wrap your legs around mine and ride me tonight……Slip and slide in your wet delight, feel the blood flow……Not too fast, don't be slow, my love's in your hands……Skin to skin, tongue to oooh! Come on honey hold tight, Drink your fill from my fountain of love, wet your lips……And we make love together…… we'll make love forever.」在歌中她如同叫床一般春意盎然地叫著:「I'm a virgin……I'm a blue movie……I'm a bitch……I'm a geisha……Am I bi? ……I'm a one night stand……I'm a hooker…… I'm a slut.(我是處女,我是黃片,我是母狗,我是藝妓,我和男人女人都搞?我搞一夜情,我是妓女,我是騷貨。)」

染著紅頭髮的年輕女DJ站在調音台後面,脫下粉紅色的乳罩和內褲扔向人群。她一邊扭動,一邊在激蕩的音樂聲中極富煽動性地高喊:「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性生活。」……「摸摸你的腰啊,好風騷啊;摸摸你的腿啊,好大的水啊;……」然後還學著做愛的呻吟聲「嘔、嘔,耶、耶、……嘔耶、嘔耶、……」地在叫。

在女藝術家的帶領下,大家開始躺在一塊10米長的灑滿玫瑰花的大白畫布上,開始擁抱,接吻,做愛。迪斯科燈不斷閃耀,燈光忽明忽暗,笑聲、叫聲、呻吟聲混合成一股原始的聲浪衝擊著人的腎上腺。大家身上的顏料被作為愛的印記留在了長長的畫布上。當大家筋疲力盡的時候,這幅「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巨幅美術作品就完成了。這幅巨畫起名叫「性靈的伊甸園」。畫布上琳琅滿目,什麼圖案都有——有「Make Love Not War(要做愛不要戰爭)」的圓形反戰標誌,有帶翅膀射箭的丘比特,有金剛杵蓮花生的密宗歡喜圖,有象徵愛情的心和玫瑰,有大麻的葉子和罌粟的花,更多的是乳房、臀部和身體各個部位以及兩個人姿勢的印記,甚至還有混合著顏料的精液和女人的體液,五顏六色,五花八門。這時大家為能共同在歡喜大樂中完成這幅巨作而歡呼鼓掌。據說這幅畫將被要送到柏林參加明年2月份將要舉行的《第三屆柏林當代藝術雙年展》,然後還要參加後年的《第五十一屆威尼斯雙年展》。

這時Party更加火爆了,充著氫氣的粉紅色避孕套在空中飄舞,有人用香煙頭一捅發出「啪、啪」的爆裂聲。女DJ在高喊:「做愛爽不爽啊?」下面群魔亂舞的人群一起搞喊:「爽——!」女DJ又喊:「再做要不要啊?」人群高喊:「要——!」。就連參加Party的老外也都知道喊「爽」和「要」。

Party進行到子夜,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酒精、大麻和精液的味道。丹雨喝醉了,她也不記得這一個晚上和幾個人做了幾次愛了。第二天早晨,丹雨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包博把自己的西裝給她裹在了身上開車把她送回了家。在北京搞藝術的這個圈子裡,丹雨還不算太出格的。藝術的前衛需要離經叛道,藝術的靈感需要激情刺激。所以藝術家的行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包博已經不像剛來北京那會兒會對這種事情大驚小怪了。在包博的眼裡北京早已經是世界上最開放、最前衛的城市之一了。

後來,丹雨約包博一起參見過一個Tantra(譚崔)瑜珈的修鍊班,要共同探索性靈雙修的奧秘,她告訴包博:連胡茵夢都修鍊譚崔瑜珈以達到兩者在性愛中合二為一而靈性提升的境界。胡茵夢顯然是丹雨的偶像。

可能是因為包博是學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對瑜珈啊,氣功啊,密宗啊等等超自然的東西都不太容易走火入魔。他和丹雨去了兩次,覺得所謂「譚崔」就是教人用近似催眠術或是氣功的辦法延長時間或者根本不射的技巧。如果真修鍊成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那種「夜夜交歡卻一滴精不失」甚至可以讓精液逆流的境界,那簡直就是有病。包博不太相信這種東西,或是說他的悟性不高,慧根太淺,所以他後來也就不去了。和丹雨也就聯繫不多了。後來聽說丹雨和一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在一起「雙修」,並且共同探討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那個記者以前在復旦大學學習漢語和中國歷史,中國話說的比中國人都好。因為那年四月第一個報道了中國的「非典」疫情,所以好像還得了一個什麼新聞大獎。

包博拿起電話,想了想,撥通了丹雨的手機。丹雨那邊十分高興地問:「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包博開玩笑地說:「我一直都在想著你啊,只是怕影響你專心修鍊,所以才沒敢多打攪你。」

丹雨在電話那邊說:「說話又帶刺是不是?」

包博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不開玩笑,我打電話是想給你介紹一個美國博物館和藝術收藏界的朋友,同時也想請你幫個忙。」

丹雨說:「幫什麼忙,說吧!大不了就是讓你再請我去建國的傑斯汀吃一頓,我不會太宰你的!波爾多紅酒沒必要買兩千多塊錢一瓶的,一千多的我就覺得挺好。」

包博還是那副一本正經的語調:「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被宰不丟臉!」

「別說的那麼悲壯,就好像我多恐怖似的。什麼事兒啊?是不是又看上哪個女藝術家的作品了?還是看上了人家本人了?」

包博把明天想請她帶路去畫家村看看的意思說了,丹雨說:「怪不得呢!原來是女藝術經理人。這個小意思了。畫家村那是咱的地盤,沒問題。」於是包博約好了第二天開車去接她然後一起去畫家村。

不到11點張小姐就高高興興地回來了,包博說:「哦喲,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沒你還真玩不轉。你的通行證辦好了嗎?」

「辦好了!明天下午去取。韓總真厲害,一個電話,辦證的警察就出來把我叫進去了,連隊也沒排。填了表和交了照片就完事兒了。哇呀,一開放香港個人游,沒想到那麼多人辦港澳通行證啊,要排隊估計今天晚上也排不上。」

「是韓總的錢厲害!警察的獎金還等著他呢。好了,你先把這兩張後天去深圳機票收好。然後趕緊幫我訂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軒』,明天晚上6點,要靠窗能看到故宮筒子河的檯子。那幾個檯子很緊張,訂晚了好座位就沒了。」包博正吩咐著,忽然又想起還有另外一件事,就說:「還有,你把前幾天我寫的那個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列印幾本,裝訂了,帶去香港。哦,還有,一會兒你把咱們以前收到的那些Business Plan(商業計劃)都拿出來再翻一遍,看看有沒有簡訊和網路遊戲的項目?」這幾年包博收到了無數的商業計劃或是各種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如果不是有人介紹的,包博根本看也不看,全都堆在了辦公室的牆角。基本上半年就當廢品處理一次。這些都是那些創立公司的人的心血,但是在包博這些投資人眼裡,幾乎和廢紙沒什麼區別。

張小姐得意地笑著說:「嘻嘻,老闆,我一不在,你天就塌了,哈?」說著去打電話預定座位去了。這時包博的手機又響了。包博拿起手機,是銀倩打來的。電話那邊銀倩以高八度的聲音說:「親愛的,你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省外辦主任一聽說我幫他們聯繫去香港招商引資,樂壞了。他說前幾天省委書記還問過他這方面的事情呢,他正發愁呢。我過幾天就去省城一趟,和他具體商量一下這個事情,你趕緊把相關的具體行程定下來,我好和他們談。關於開發區那個項目,我剛才給省發改委的主任打了一個電話,他讓他手下的人給我傳過來很多資料,列印出來一大摞,有許多項目還挺不錯的,我想讓你看一下。……嗯……,這樣吧,你下午有時間嗎?正好老仁和江秋沫他們下午也都從天津回來了,他們幫我把車也拖回北京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好讓他們兩個把方案做出來啊。他們方案不出來,我電視片也沒法拍啊。」

包博看了一下日曆,小聲問正好走進屋來的張小姐:「下午有事兒嗎?」小張搖搖頭。包博對電話說:「那好,我下午可以,咱們去哪裡?」

「去沙總他們辦公室吧,就在國貿那兒的中服大廈。我可不想去你那兒看你前台小姐的臉色。」銀倩的聲音大得唯恐電話外面的張小姐聽不到,而且還要故意強調「前台小姐」幾個字。

包博咧了一下嘴,掛了電話。張建安裝作什麼也沒聽到,說:「座位訂好了,用您名字訂的。這裡找到兩本商業計劃書,都是網游和簡訊項目的。」

包博接過來翻了翻,說:「我沒時間看了。你先大概看一下,然後打電話去了解一下情況。如果還可以,你安排一個時間咱們去見一下主要的管理團隊。我上次不是給過你一個審查項目的提綱嗎?就照著那個提綱了解情況。」包博一直像老師一樣地手把手教張建安如何看項目,如何了解情況,如何談判等等,所以這個項目他就放手先讓她去做前期的工作了。

張小姐「哦」了一聲,然後小聲說:「老闆,你這麼多項目一起做,又是航道清理公司的項目,又是開發區的項目,現在又要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千頭萬緒的,你別把自己累著。」

包博笑笑說:「有一個字可以概況所有投行業務的精華,你知道是什麼?」

張小姐搖搖頭,包博說:「Leverage(槓桿手段)。如果要想leverage,有的時候就要multi-thread parallel processing(多線程并行處理)。如果一次只做一個項目,你拿誰lever(撬動)誰啊?所以干投行的永遠是千頭萬緒的,這叫deal flow(交易流量)。」張小姐瞪著大眼睛看著包博,包博苦笑了一下,像是對自己說:「千頭萬緒有交點,紅塵凡事苦無邊。不過陸遊說,人生如春蠶,作繭自纏裹,一朝眉羽成,鑽破亦在我。等咱們破繭而出吧!」

張鍵安聽得似懂非懂,說了句「你說話我永遠聽不懂,但是還是愛聽」,扭頭出去幹活去了。

銀倩的家在北三環東路邊上西壩河西里的國展家園,後來改名叫「國際英特公寓」。黃顏色的水泥玻璃樓。銀倩是去年剛買的房子。下午包博開車到她住的樓下去接她。銀倩穿著義大利MaxMara的白色大衣,立著領子,頭上裹著一條非洲神秘主義風格的紅色金花的Hermes(愛馬仕)真絲頭巾,一個大大的奧黛麗·赫本式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個臉,墨鏡下的朱唇塗得和絲巾一樣紅亮耀眼。銀倩腳上踩著一雙高到膝蓋的Jimmy Choo(周仰傑)的高跟黑皮靴,瘦瘦的靴子尖尖的頭,據說這是黛安娜喜歡的樣子。她拉著一個文件箱,星味十足的從公寓里快步走了出來。這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了好幾個攝影記者,追過來舉著相機對著她就要拍照。銀倩趕緊用手擋著鏡頭,有幾個記者發現可能認錯人了,索然無趣地放下相機走開了,但是還是有幾個記者追著銀倩「啪啪」地閃光燈一通亂閃。銀倩快速地鑽進了包博的車子,並探過頭去吻了一下包博。這個動作立刻引來攝影記者的又一通狂怕亂照。車子都開出來了,那些攝影記者還在車后對著包博的凱迪拉克一通咔嚓咔嚓的快門狂響。

包博說:「哇!你真是大明星啊。狗仔隊在你家都蹲點了,我可要當心點了。」

銀倩沒好氣地說:「別搞錯!他們是蹲章子怡的點好不好?只要章子怡一回北京,這幫傢伙就天天在門口守著,凡是見到穿著打扮像影藝圈的人,不管誰,先照了再說。回去再找人對著相片辨認,說不定能意外發現今天某某某拜訪了誰誰誰,要不報上的八卦新聞都從哪裡來的?說不定明天報上就登出來了:一凱迪拉克男昨天從章子怡住處接走一身份不明女,上車還接吻。」說完她自己得意地笑了。

銀倩把包博也說樂了。包博問:「章子怡也住這兒?」

「是啊。張藝謀在這裡也有一套房子。據說前幾天章子怡在烏克蘭拍《十面埋伏》的時候受傷了,回北京養傷來了,所以這幾天這些狗仔隊們就天天守在樓下,想拍一張章子怡破相的照片,那該多轟動。這些無聊的傢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也不知道他們消息怎麼這麼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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