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愛情故事：我在美國找老公(選載精華部分)

我在心裡幫梅爾·吉布森計算著他的收入和財產，越算就越提不起精神，算命的沒說過我有這樣的富貴命，可以嫁一個一年賺一百萬美金的老公，這反倒讓相親這件事如水月鏡花。
　　一段婚姻可以把一個老太婆變成溫柔多情的少女，也可以把一個少女變成老太婆。




　　有六種人一定要讀這本書：正在離婚途中的男人和女人們；對愛情絕望了的男人和女人們；閨中待嫁的追愛少女們；寂寞多情的單身少婦們；想嫁給美國男人的中國女性們；對真實的美國生活感興趣了解的男女老少們。有一種人一定不要讀這本書：擁有美滿婚姻的幸運夫婦們。其他人群可自主選擇，但，此書兒童不宜！！！

前 言

　　第一章 離婚不是世界末日

　　1 我的婚姻鞋子不合腳

　　2 向不幸婚姻說Bye?bye

　　3 我要找個新老公

　　第二章 徵婚網站歷險記

　　1 遭遇律師Ray

　　2 跟Bruce的來龍去脈

　　3 離婚有了新進展

　　4 和梅爾·吉布森的前生今世

　　第三章 找到了親密愛人

　　1 想為愛人做飯的Tom出現了

　　2 我和Bill一起飛

　　3 要Tom還是要Bill

　當我第一次腦子裡閃過「離婚」這個念頭時，我自己被這念頭嚇出一身冷汗，想自己初到異國他鄉，人生地疏，舉目無親，真要離起婚來，要面對多少困難和問題。不敢想象自己一個弱女子該如何去應付。

　　這樣猶豫，徘徊了幾個月，最終還是選擇了離婚。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很難忍受的。

　　女性是很喜歡，也很擅長製造悲情的，特別是遇到離婚這種事，是一個最好的由頭，女性們往往會盲目渲染這悲情，營造一個濃濃的悲情氣氛，然後生活在這悲情中，讓自己活得楚楚可憐。

　　我當時就很有這樣的傾向，整天怨天怨地，吃不下，睡不著，精神萎靡。好像離婚是件天大的事似的。

　　我父親是一個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的老軍人，打過許多仗。

　　有一次我讀一篇文章，講一個「二戰」中的美國轟炸機飛行員，在戰後一直回想自己在戰爭中扔的那些炸彈，想象著那些被他扔的炸彈炸死的人們，終日寢食難安，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五十幾歲便鬱鬱而終。

　　讀文章的當時就想到父親，想到父親自1944年參軍，到1952年由朝鮮戰場回國，八年中，打了那麼多仗，一定殺了不少人，不知他心裡是否也很難平靜。

　　有一天忍不住，便真拿了這個問題去問父親，沒想到父親的表現非常平靜，回答得也非常簡單:「戰爭的原因可以很複雜，而戰爭賦予一個戰士的使命卻非常簡單，那就是『消滅敵人』。別的不是他該想的。那個美國飛行員很無聊，他著眼在一些已經發生，無法挽救或改變的事實上去追悔，實在沒有意義。他浪費了他作為戰爭倖存者的活著的機會，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他應該死在戰場上，換別人活下來。」

　　這大概是十年前的對話了，現在想起來，心裡在想:同是『二戰』的倖存者，父親利用『倖存』的機會感激，開心地活著。而那個飛行員卻利用『倖存』的機會痛苦，追悔地死去。看來，一個人要哭著過一生，還是要笑著過一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自己的心。

　　想我這幾年，生活在這個不堪的婚姻中，就像騎著個駱駝在沙漠中行走，滿眼都是絕望。這樣說也許太嚴重了點，但起碼看不到什麼『無限風光』。現在終於決定離婚了，是件好事，真不知道自己整天悲傷，萎靡的，到底想賺誰的眼淚?

　　更何況這裡是美國，婚姻是很私人的事，不會有單位領導，街道主任，婦聯幹部上門勸導調停的，哪怕去了法庭，法官對離婚的原因連問都不會問(起碼佛州是這樣)。

　　終於，我對自己說:「丫頭，別老趴在那頭死駱駝旁邊哭了，還是趕快輕減行裝，朝綠洲的方向走吧。」

　　沒有人可以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但起碼你可以讓自己朝著綠洲的方向走，懷著一顆勇敢、快樂的心。

在我打算離婚後，我訂了張雙程機票去華盛頓DC。這是我第一次結婚，也是第一次離婚。離婚這件事，不管你愛他，還是恨他，離起婚來，都是件令人心碎的事，你註定是要受傷的。

　　我感覺胸悶，胃痛，吃不下，睡不著。我想我該去旅行。

　　飛機會飛到華盛頓DC里根國際機場。

　　訂房時我說：「請幫我訂一家離機場近，離白宮近的酒店。」

　　我想找一個方便的酒店，離那些可參觀的景點都近一些，那樣就不必租車什麼的，簡單一些。

　　聽電話的小姐以為我要去白宮辦事，問我：「是商務，還是旅遊？」

　　我說：「是旅遊。三星左右就好了，別太貴。」

　　說完自己想笑，想到剛才說話的架勢，像要去白宮見總統似的。

　　小姐為我找了一家叫華盛頓plaza的酒店，說可以步行去白宮，119美元/晚。我說：「好。」

　　飛機下午飛到華盛頓DC。我去洗手間，剛坐到馬桶上，聽到從隔壁傳來一聲悲鳴，接下來是一個女人的失聲痛哭。我想：「天哪，比我慘的在這兒呢。」

　　我敲了下牆，說：「太太，你還好嗎？」

　　對方的哭聲一下止不住，半天才哽咽著說：「還好，謝謝。」

　　我又問：「需要跟別人說說嗎？」

　　「我還好，謝謝。」說完便又接著痛哭起來。

　　我便沒再問了。

　　自己的苦得自己吃，別人是吃不著的。

　　出了機場，叫了輛計程車去酒店。

　　路上路過五角大樓，司機知道我來旅遊，特意告訴我這是國防部五角大樓。我看了這建築半天，實在找不出一句可以恭維的話。在我眼裡，至少從外表看，這建築實在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真要費心找出什麼特別來，那就只好說：特別地難看。

　　我想也許是我心情的問題。

　　這家酒店離機場確實很近，又在市中心的位置。我對美國酒店的星級標準不太了解。但以我在國內酒店工作過幾年的經驗看，是個三星或四星的飯店。

　　行李生帶我進房間，房間很一般，他介紹了半天，我一句也聽不進去。給了小費，打發他走。

　　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腦子是空的，倒也舒服。

　　我知道，我這個旅行沒有計劃，沒有時間表，沒有目標。

　　坐了半天，感覺到餓了。心想，這樣可以有一件事情去做了。

　　「去吃飯。」

　　走出酒店，隨便找了個看起來熱鬧的方向，沿著人行道往前走。看到一家泰國餐廳，叫「大米」（rice），就走了進去。

　　服務生問我吃什麼？我說：你來介紹個什麼吧。他說了一樣菜名。我說：「好，就這個吧。」

　　吃完飯走出來，天已經黑了，整個城市變得燈火輝煌的。

　　心情好了一些。食物對心情其實很有幫助，如果你能吃得下飯，心情就不會太差。

　　我看著這燈火輝煌的夜景，想著這個了不起的城市，一定有讓我著迷的地方。我對自己說：「你不要太墮落，別像是要死的樣子，離婚不是世界末日」。

　　回到酒店，我到總台去問：「我想去參觀這個城市，比如說到白宮、國會山裡面去看看什麼的，怎樣最好？」

　　服務員說：「你可以參加一日游、兩日游什麼的。各種主題的旅遊都有，你可以在這兒買票。」

　　太好了。我買了一日游的票。

　　第二天，按時到了酒店大堂，一輛大巴士來接我們。

　　上了巴士，一個胖胖的女司機跟我們打招呼：「我今天是你們的司機，也是你們的導遊。我和你們一起去參觀這個城市。」

　　第一站先到白宮遊客中心。裡面有很多文字和圖片介紹。介紹白宮和各任總統在白宮舉行的一些活動。

　　從那裡我們步行到白宮門前。所謂門前，其實離白宮這個建築還有一二百米遠。我們只能在鐵柵欄外。自9·11后，遊客已經不能真正進到白宮裡面參觀了，只能在鐵柵欄外遠遠地看看。有很多安全人員在裡面走來走去。

　大家開始拍照，雖然離得遠了點，但怎麼說也是白宮。與白宮合影的照片是一定要的。

　　「麻煩你，可以幫我們倆照張像嗎？」有一對夫婦走近來問我。

　　「當然。」我說。

　　在巴士上他們倆就坐在我後面。

　　我為他倆照了幾張，他倆也為我照了幾張。

　　這男的叫Kevin，60多歲的樣子，個子起碼有1.9米。女的叫Ann，50多歲，也有1.75米。他們倆看上去很相配，也很恩愛，走起路來總是手拉著手。Kevin左手裡拿著個數碼相機，不時地給周圍的風景、建築照相，但他只用左手來做這些工作，而右手永遠都緊握著Ann的手，好像沒有任何事比『握Ann的手』這件事更重要。

　　下一站參觀國會山，我和Ann還有Kevin又走到了一起，互相照相。我發現他們倆從不互相照相，從早上我給他們照第一張相起，每一張照片都是兩個人的合影，而且每次合影時，他們倆都是相互偎依著，像照結婚照似的。

　　中午，在美國歷史博物館吃午餐時，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問對方一些問題，我們相互對對方產生了許多好奇心。

　　Kevin問我：「怎麼會是你一個人來DC旅遊？你有家人在美國嗎？」

　　我知道他們想知道的是什麼。我想他們也看出我強打精神、強顏歡笑的樣子。我便直說了：「我正在離婚。所以一個人出來散散心。」

　　「噢，明白了。但，為什麼呢？他對你不好嗎？」

　　「也不能說是不好，只是一下太好，一下太壞，總是不能讓我感到對，他很愛我，但他總是花很多心思試圖去控制我，控制我的行動，控制我的情緒，控制我的想法……他很嫉妒……吃醋……」我吞吞吐吐地說。

　　他們倆對望了一下。Ann很嚴肅地問我：「那你為什麼說他很愛你？」

　　美國人都很有打抱不平的習慣，如果他認為你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你自己不覺悟，他們會很著急的。

　　「他有對我好的地方。」我很猶豫地說。

　　「如果一個人想控制另一個人，不顧另一個人的感受、喜好，強行讓另一個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那可不能叫愛，那叫自私，佔有慾，控制欲。那是有病，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Ann的聲音很激動：「我從前的婚姻就是這樣，他每天都說幾遍我愛你，但他從不做真正愛我的事。遇到任何的事，大的、小的，他都先從他的出發點出發，為他考慮。他讓我改變我，為他。

　　如果他哪天真的做了什麼愛我的事，那也是順便的，不和他的利益有衝突的，對他方便的，而又不需要有什麼成本的。我在這樣的婚姻里待了十幾年。我覺得我沒有自信，受人擺布。總覺得他是重要的，我是不重要的……總之，我完全失去了自我，沒有一點安全感。

　　終於，有一天，我對自己說，你必須離開他，否則你會被這個婚姻殺死的。」

　　她停了一下，看著Kevin，眼神變得很深情，甚至是撒嬌似的。雖然是個五十幾歲的女人，眼角上布滿了皺紋，但這眼神卻令她滿臉生輝，嫵媚動人。

　　「離婚後，我以為我再不會結婚了，我覺得夠了，婚姻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了，直到我遇到Kevin」，她伸出手握住Kevin的手，「我才知道，婚姻可以這麼美，美得讓我每天都可以為一些小事掉下淚來，感激的眼淚。」

　　「昨天是我們結婚兩周年紀念日。這兩年，我們每天都在像度蜜月一樣。哪怕是吵架、爭論，也覺得快樂。因為知道對方的心，真心地愛著你。」

　　我聽著Ann的話，看著她生動的表情，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不能準確地說出我為什麼掉下眼淚，也許是羨慕他們）。

　　一段婚姻可以把一個老太婆變成一個溫柔多情的美少女，也可以把一個美少女變成一個老太婆。

　　Ann從桌子的另一邊伸過手來握住我的手。

　　「你要堅強，要堅持住，不要半途而廢。離婚需要勇氣。你要有勇氣去面對，你要對你的一生負責。」

　這一天下來，我們成了好朋友。

　　巴士帶我們去參觀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紀念館、林肯紀念中心、朝戰紀念館、越戰紀念館。

　　Kevin在越戰紀念牆上找到了他的一個朋友的名字。

　　「他死的時候不到三十歲。沒有結過婚，沒有孩子。生命就那樣終止了，而我比他多活了三十多年。結婚、生子、做事業，賺錢、離婚、再結婚。所以，應該這樣看，活著本身就是幸運的，就是機會，有機會結婚、離婚，有機會改變你的生活。Lorain，不要悲觀，一切都會好的。」

　　這些話聽似陳詞老調，在無數書里讀過，在無數電影、電視劇里聽過。然而，此時此刻，聽到一個幾乎是陌生的人認真地對你說這些，突然感覺到新鮮，感覺到溫暖，感覺到希望。

　　最後一站是阿靈頓國家公墓。

　　在我們步行上山去看交換守靈衛兵的時候，一輛漂亮的馬車從山道上迎面駛過，兩位全副武裝，高大英俊的軍人騎在異常高大威武的馬上，在馬車前開道，馬車上裝著一副棺木。

　　一定是一位年輕的士兵陣亡了，在伊拉克或在別的什麼地方。

　　生命是脆弱的，活著，要心存感激。

　　一日游結束的時候，我對Ann和Kevin說：「今天遇到你們倆，是我的幸運，你們的話給了我很大的力量。謝謝你們。」

　　我們熱烈地擁抱，親吻對方的臉頰。

　　在DC又玩了三天，到喬治鎮去購物、吃飯。看到哪家餐廳有興趣，就走進去，坐下來吃。胃口好了很多。

　　有一天下午，到喬治鎮大學的校園去坐了一個下午。這是一座像石頭城堡似的大學，看起來非常古老，校園裡寧靜而充滿生機，綠草如茵，樹木蔥鬱，學生們進進出出，每個人都顯得自由而自我。

　　我想，我這幾年思想太局限了，把一個婚姻當做整個世界。而我的婚姻，就像一雙華麗、昂貴的鞋子，別人都讚美它，我自己也捨不得脫掉它，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穿著它，每走一步，我的腳就鑽心地疼。

　　其實這世界很大，生活也可以是各種各樣。不合適自己的東西，就不要勉強自己。再昂貴的鞋子，如果穿起來讓自己痛苦不堪，也應該把它脫下來，堅決地扔掉。

　回到佛州，我先去見我的離婚律師Kinley。Kinley 40出頭，是個高大、英俊的白人律師，250美元/小時。

　　離婚是要付出代價的，感情的、金錢的，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可預計的、不可預計的……

　　00我對Kinley說：「這次我是真的下了決心離婚了。請你幫我做一份離婚協議書，弄得簡單一點，對我先生有利一點，我希望他看到這份協議書的時候，能感覺到他佔了便宜，這樣他好可以儘快簽字離婚。」

　　在佛州，離婚可以很快，很簡單；也可以很慢，很複雜。如果兩個人同意離婚，雙方在協議書上籤了字，就很快。但如果有一方不同意，想拖著不離，打官司離婚，一年兩年離不了的也很常見，因為美國的司法程序很複雜。

　　不知道Cley會不會很快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但我看，夠嗆。首先，離婚是我先提出來的。開始他以為我在嚇他，根本就沒當回事。在他的心裡，這個中國小女人能跑到哪裡去？

　　在美國，一個普通的美國婦女，獨立生活起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是一個外國女人，一個來自語言、生活方式、文化背景與美國大不相同的中國的中國女人。一個來美國剛三年多的中國籍美國家庭主婦，一個自己開車出門還總找不著北的中國女人。

　　但他沒想到，一個星期之後，我就拿了兩個手提箱，開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被氣瘋了。他毫不猶豫就把我所有的信用卡和我們的共同賬號全取消掉了。一分錢也沒給我留。Cley從來就是個愛刁難人的人，當警察的，算是職業病。這下，老婆跑了，那還了得。他要給我點兒顏色看看，他要讓我後悔，他夢想著我過幾天就回去求他，求他讓我回到他的身邊。

　　但他低估了女性的天性所賦予女人的力量。

　　一個柔弱的母親，可以為救自己的孩子與狼群搏鬥。

　　七仙女為了愛情可以過夜夜織布到深夜的日子。

　　安娜·卡列尼娜寧可卧軌自殺，也不願回到一個沒有愛情的、華麗的婚姻里去……

　　自然賦予了女性神奇的力量，女人是為愛而生的。

　　但是，現在，真的搬出來了，對離婚也下了最後的決心，所有問題就開始變得具體而令人恐懼起來。

　　首先是財政問題。

　　首先，汽車在美國生活中是必不可少的。我開的是嶄新的2005年Toyota RAV4。按揭加保險，一個月近500塊，再加上房租500，生活費、汽油費、電話費、健康保險費……用計算器加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嚇得差點暈倒。

　　搬出來的時候，共同賬號上的錢，我一分沒拿，當時是在為Cley想，想象著他一覺醒來，老婆走了，錢也沒了，人財兩空，一定會氣得吐血。那樣也太可憐了，大家畢竟夫妻一場，我不能把事情做絕了，錢留在賬上，由著他先取，他想剩多少給我，就看他怎麼看我們這幾年的情分吧。

　　沒想到，他連一分錢都沒給我剩，全取走了。

　　躺到床上，想了一天一夜，終於把這件事想通了，我對自己說：「寶貝！在美國，原本你那唯一的親人，現在已變成陌路了。接下來的一切要靠你自己了。你得活出個樣子來，讓你那個自以為中國老婆離開美國老公就活不成的美國丈夫知道一下你這個中國女人的厲害。你能做到的，我對你有信心!」

　　由於來美國時間不久，語言和環境受到局限，再加上有老公可依靠，我一直只做一個半職工作(part time job)，在一家商店，每周只工作2~3天，賺個零花錢而已。

　　現在，我把老公給炒掉了，就等於炒掉了自己的飯碗。不了解我們婚姻狀況的人，肯定以為我吃錯了葯。

　　「哎!靠自己吧！」我對自己說。「吃自己的飯比吃別人的飯香，踏實、自由。吃別人的飯，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想好了，要解決眼下的財政問題，第一件事我要做的，是把我的工作變成一個全職工作(full time job)，每星期工作5~6天，這樣，收入一下就增加一倍多了。

第二件事要做的，是把我的生活簡單化：不必要的開支全砍掉，穿不著的、不喜歡的衣服，用不著的東西全扔掉，每個月，除了食品雜貨店以外，只能逛一次商店，而且只能買衣服和化妝品，其他東西，不是不得不買的，一律不買。

　　第三件事要做的，是把私房錢拿出來，幫助自己度過難關。

　　每個女人，不管嫁給什麼樣的男人，都得留點私房錢，這一點太重要了，有的時候，私房錢直接關係到一個女人的自由和幸福。

　　財政問題可以暫時解決了，接下來第二件要解決的頭疼事就是「離婚」。

　　小月和Tim都跟我說：作好準備吧，麻煩才剛開始，離婚可不是件容易事。

　　小月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她是從中國的新疆來的，嫁給Tim 7年了，他們兩個好恩愛，「總還有度蜜月的感覺」她說。

　　Tim是個超級大好人，性情溫和、寬容、通情達理，把小月當寶似的。他們家裡大部分事情都由著小月來做主。他們有自己的公司，就在家裡辦公，時間比較隨意，所以我有事沒事就到她那兒去，我跟小月年齡只差兩歲，很有話說。

　　婚是離定了，但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努力就能成功的，也不是多做工作、不怕辛苦就可以完成的，這件事，所有離過婚的人都知道，是要等的，要等律師起草文件，要等對方簽屬文件，如果對方不合作，等待更是無止境了，要等法庭安排調解，要等法官排期審理，只有離過婚的人才能體會，這種等待，是一種煎熬。

　　不知不覺的，體重又掉了五磅，我想，這問題很嚴重。現在的我，婚姻也沒了，老公也沒了，自己有的，也就是自己了，我得好好保重自己。

　　我開始開導自己：「寶貝！冬天都來了很久了，春天還會遠嗎？別老想著離婚，打算打算未來吧。」

　　常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獃，問自己：「你到底想要怎樣的生活？」

　　後來我發現，我的回答其實很簡單，跟結婚前想的沒什麼兩樣：「我想我還是一個喜歡生活在婚姻中的女人，有一個男人在我的生活中，讓我去看著，讓我去想著、去愛著、去關心著。每天早上醒來，看到他在我身邊，我能感到幸福和安全。由衷地，心存感激地對上帝說：感謝您上帝，讓他在我身邊，讓我們分享這時光，讓時光變得更有意義。」

　　想想也可笑，我從二十幾歲就開始這麼想了，想找到這樣一個男人，找了十幾年，還是沒有找到。

　　婚倒是結了一次，也對這個婚姻抱有過很多希望，但事實離我想要的實在太遠了，我不能讓自己一輩子生活在失望中。

Tina知道我在離婚，打電話過來：「小姐，有什麼新情況？」

　　「沒什麼新情況，只是不開心。」我沒精打采地說。

　　「那你自己知不知道，什麼才能讓你真正地開心、快樂呢？」

　　我想想，說：「戀愛，愛上個什麼人，跟他在一起。」

　　她在電話那邊笑，說：「那就是要找男人嘍？舊的那個讓你不開心，扔掉他，找個新的，能讓你開心的，是不是？」

　　「算是吧。」我說。

　　「也對，女人其實就這麼簡單，一談戀愛就開心了，看來你那箇舊老公應該也不會壞到哪裡，女人們離婚的時候，都把男人們恨得咬牙切齒，而你對男人的興趣，倒是有增無減。」

　　「恨有什麼用，女人終究還是得跟男人過。『嫁個好男人』還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

　　「真服了你，小姐，總是想著『嫁』，你多大了？怎麼還這麼貪心？」

　　「姑奶奶，嫁人怎麼也被你叫做『貪心』？」

　　「小姐，你所謂的『嫁個好男人』意思是，嫁一個可以滿足你所有要求的人，你想用錢，他就有錢；你想上床，他就陪你上；你想要孩子，他就跟你生，然後再用『結婚』把他套得牢牢的，讓他給你養孩子，讓他愛你一輩子。看看，你從一個男人身上什麼都想得到，還說不貪心？別把美國男人都想成是英雄，你這一個『嫁』字，就能把一半男人嚇跑。」Tina說得振振有詞。

　　我說：「姑奶奶，你又贊成我找男人，又反對我嫁，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對男人，目的簡單一點，要求少一點。」

　　「姑奶奶，還是不明白，打個比方說行不行？」我說。

　　「比如，跟有的男人，只上床就算啦；跟有的男人，為了他的錢就行啦；跟有的男人，跟他生個孩子，讓他養著。」

　　我聽得忍不住笑，說：「姑奶奶，你是說，我想要三樣東西，就得分開跟三個男人要？好啦好啦，別擾亂我的思想，我只是想過一個女人正常的生活。」

　　我第一次看到Tina時，她戴著圓邊涼帽，斜肩背著一個漂亮的小布包，人嬌嬌小小的，走路挺精神。他的美國先生人高馬大，高出她兩個頭，體重起碼是她的兩倍半，她在前面神采奕奕地走著，他在後面慢慢吞吞地跟著，讓我一下想到『美女與野獸』這幾個詞。

　　她說她是台灣人，來美國已經四十幾年了。我聽得嚇了一跳，脫口問她：「那你多大？」

　　「你看呢？」她說話軟綿綿的，我想她一定很會撒嬌。

　　我說：「咱們就別來這一套，直說吧，如果你願意。」

　　她說：「沒有人看得出來，我六十歲，是有兩個孫子的祖母。」她說得挺自然、挺驕傲的。

　　我說：「你不是開玩笑？」

　　她簡單地說：「不是。不過，我的先生四十五歲，沒有我老。」

　　當時我就想：「這一定是個很有趣的女人，一個日子過得開心、快樂、有趣的女人，才不會老。」

　　果真，Tina是個快樂、有趣的女人，我們倆每次講電話，總是超過一個小時，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邪門歪道的想法，她都能講得津津有味的。

　　Tina還在電話那邊不甘心，想要說服我贊成她的想法。

　　我就說：「姑奶奶，你說別老想著『嫁』。那你自己怎麼嫁了三四次？」

　　「我嫁了三四次沒錯，不過每次我對男人的目的都好簡單，比如我現在的這個老公，剛開始我只打算跟他上床的，結果發現他像個小孩似的，很依賴我，那時候總是我開車去他的家，在他家裡辦事，他好開心，也沒有什麼感激的表示，有一天我就說：『我不打算再來了，跑來跑去太累，都為了讓你開心，我不合算，你倒是好合算，得了個免費的妓女。』

　　他聽了，就著急了，說『那你說怎麼辦？』

　　我說：『要麼我就搬來跟你住，把我的房子租出去。你要不喜歡，我們就再見吧。』

他說：『當然喜歡，你就搬來吧。』

　　我說：『另外還有條件，我們在一起過日子，錢要由我來管，你放不放心？』

　　他說：『那不如我們就結婚吧。』

　　我聽了嚇了一跳，慢慢想想，覺得結婚對我有利，就真地跟他結婚了，去年。」

　　「那你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讓他離不開你。」我說。

　　「有是有一點啦，等你找到男人，我再跟你說吧。」她很曖昧地笑著說。

　　好啦。我決定要找一個新老公啦。這次，我要當回事地找，大張旗鼓地找。

　時間過得多快，好像才是一轉眼的工夫，半輩子已經過去了，不能慢慢吞吞的了。

　　我想在網上試一下我的運氣。

　　我上了美國據說是最大、最活躍的徵婚網站：Match.com。

　　我的徵婚廣告很簡單：我是一個亞洲人，來自中國。出生於良好的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對婚姻有著傳統的東方的價值觀念，人很漂亮，有魅力……

　　希望在這裡能找到一個有結婚意願，受過良好教育，真誠、可信賴的男人……

　　用信用卡在網上付了50.95美金，是三個月的費用。

　　第三天去圖書館，有三封E?mail已經來了。

　　我搬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電腦，所以暫時先到圖書館去用電腦。我住的附近有一家新建的、大的公共圖書館，乾淨、漂亮。有上百台電腦供人們免費使用。

　　打開第一封E?mail，是個電腦工程師。看照片人很瘦，36歲，從未結過婚。

　　他說，很喜歡我的徵婚簡介，希望能看到我的照片。

　　由於婚還沒有離，我沒有在網上放照片。

　　第二個是政府工作人員。我一看就沒什麼興趣——太胖。

　　第三封信，打開，哇！好長。

　　信里說「我一直非常仰慕東方女性。性情溫柔，美麗端莊，有良好的家庭觀念。看到你的徵婚簡介，覺得你正是這樣的一位女性，希望有幸結識你，盼望你的迴音。

　　真誠的Ray」

　　信寫得不錯。

　　我打開他的徵婚簡介：男，45歲，白人，離婚，無子女，身高5′11″（約1.8米）

　　教育情況：畢業於佛羅里達州立大學，攻讀土地、房地產法。

　　工作情況：曾為一名執業律師十年，現在政府部門工作，處理法律事務。

　　收入：年薪十萬

　　在「關於我和我想找的人」一欄中，他有一篇長長動人的散文，看得出，起碼他的文學功底不錯。

　　他有幾張照片在網上，人比較黑、瘦。有一張抱著狗，一張抱著貓，都是名貴的品種。下面說：「我和我的寵物們，我們生活在一起。」

　　美國有寵物的家庭太多了，為寵物瘋狂的人也很多，在公共場所，你經常可以看到，有些人把寵物放在嬰兒車裡推著走，或用寵物袋把寵物背在肩上，掛在胸前，比伺候一個孩子還用心，有的女人會因為男人喜歡寵物而嫁給他。當然，我不會。我不喜歡男人太愛寵物。

　　看來，除了有寵物以外，他的條件很不錯。

　　我回了一封E?mail。「感謝你長長的來信和對東方女性真誠的讚美。這裡有我的照片，希望保持聯繫，讓彼此有更多的了解……Lorain」

　　Lorain是我的英文名字。

　　信發出去，幾分鐘就收到回信了。

　　他萬分驚喜的樣子「感謝你的照片，你非常漂亮，並且通過照片，可以看到很多良好的素質在你身上，正是我想象中的東方女性。

　　請問你來美國多久了？是怎麼來美國的？」

　　糟糕。一開始就問這些問題。

　　坐在電腦前想了半天，還是照實說吧。

　　「我來美國三年多，嫁給了一個美國人，我們最近剛離婚。」

　　「剛離婚」這幾個字是撒謊的。我在徵婚簡介里就撒了這個謊。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前夫是做什麼工作的？他的家庭原來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他後半句的意思是：他是白人，還是黑人？是亞洲人，還是西班牙人……

　　所有在美國出生，或遷往美國取得美國國籍的都叫美國人，但種族實在複雜。一個美國人可以是任何人種，而且雖然政府一直倡導或立法不許種族歧視，但每個人的心中對各種種族還是有貴賤之分的。

　　但因為「種族」的事很敏感，大家都不直接問，所以才會用以上的方式來問。

　　「我前夫是F市警察局重案調查員，他們家是一百多年前從愛爾蘭來的愛爾蘭人（意思說：他是白人）。」

　信發出去，心想，每個人看到「警察局重案調查員」這幾個字，一定不會很舒服的。我有些後悔。

　　我看我已經有點招架不住了，就說：「我有事要離開，我們回頭再談。」

　　坐在電腦前，大有些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

　　晚上回來跟小雲和老楊講起來，說我剛剛在網上找男朋友，遇到一個律師，太厲害了，一開始就把我問得心慌意亂的，不敢往下談了。

　　小雲和老楊是一對中國夫妻，從芝加哥來。在美國已經十幾年了，我認識小雲的姐姐有兩年多。正好我要跟先生分居時，他們從芝加哥搬了過來，於是我們共同租了一套房。

　　這個房子在一個很好的小區里，鄰居多半是白人老年人。小區里很安靜，很乾凈，很安全。每天開車出去都看到很多七八十歲的老人在打網球，顯得這個小區很有生氣。

　　房子一個月的租金是一千美金，樓上是兩個卧室，每個卧室都配有衛生間，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和半個衛生間（美國人把只能上廁所不能洗澡的衛生間叫半個衛生間）。

　　這樣的房子一個人租實在有點太浪費，分租就合適多了。

　　租房子，要緊的是看在城市的哪一片，哪個區域，好的區域，好的鄰居，天天夜不閉戶也沒關係，壞的區域，鎖得再緊也會被別人撬開。所以，多花點錢住在好的區域，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小雲和老楊對我在網上找男朋友的事情很反對，「網上認識的人怎麼能相信？就算說的都是假話，你也不知道。」他倆說。

　　「別用懷疑一切的態度看問題，在我看來，還是有誠意的多，沒誠意的少，我就是有誠意的一個。也許每個人多少都會有些假話，我就說了謊，但是這並不妨礙我的誠意。」

　　「你的條件這麼好，找什麼樣的沒有，還用去網上找？改天我帶你到芝加哥相親去，那裡有最大的華人社區，華人教會，天天都有相托介紹對象的。」小雲說。

　　小雲的媽媽，哥哥一家，妹妹一家都住在芝加哥，她剛剛來佛州幾個月，還不習慣這裡的一切，還總把芝加哥掛在嘴上。

　　第二天Ray有信來，說：「對不起，昨天很不應該問你有關你前夫的問題，希望你沒有介意。你在做什麼工作？你喜歡美國嗎？你喜歡運動嗎？喜歡旅遊嗎？在全美國你最想去哪裡玩？如果我的問題太多了，你可以選擇性回答，請你理解，我非常想了解你多一些……」

　　看來他昨天大概也反省了一下，感覺到我不喜歡他提的問題。

　　美國人在問別人私生活的問題上都是很小心的，特別是不太熟的人，問到人家不想講的事情，人家很可能就會說：none of your business（關你什麼事）。

　　這個網站確實很活躍，每天都有十封八封的E?mail進來。

　　有的只是對對方表示興趣，有的會有一個留言，或長或短。有的很客氣，顯得很有誠意，有的徹底就像一個廣告，什麼樣子的人都有……

　　有一封信的標題寫著：「我是你的男人。」打開這封信，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小夥子寫的，人長的挺「酷」。信里寫了「十條選擇我的理由，」其中有一條理由竟然是：「我的舌頭很厲害，可以滿足女人在床上的所有要求，是個奇迹。」

　　他整封信寫得挺誠懇的，雖然有些幼稚，但起碼他自己是那樣堅定地認為的。我想他最起碼把這封信發給一百個女人，而且我也相信他可以得到很好的反響，肯定有不少女人想嘗試一下這個「奇迹」。

　　還有個叫Bruce的我也注意了一下，他說他曾經在東南亞國家做生意多年，在泰國、越南、緬甸、柬埔寨都住過，但是沒有去過中國，他說他很喜歡東方，喜歡章子怡和成龍、李小龍。他說他現在住在我不遠的聖彼德海灘，有自己的生意，他說他44歲，從來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

　　看起來像是一個滿有趣的人，但是我覺得我似乎對Ray更有興趣一些。

跟Ray聊得挺好，我們講宗教、電影、約會經歷、體育運動、2008年北京奧運會。他說他想去北京看奧運。

　　他喜歡運動，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他每天早晚騎自行車5~10英里，每星期還去兩次健身房。

　　他在大學的時候喜歡游泳、足球、橄欖球、籃球。

　　「現在游泳還行，但是其他只有看的份了。」他說。

　　我說：「你不老，你身材很棒。」

　　他居然鄭重其事地回信說：「感謝你，被一個年輕女孩子這樣說，感覺真的非常好，請常常這樣說。」

　　Ray非常善解人意，很能懂我的心思，由於語言的關係，我有些想說的話，想表達的意思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只好繞著圈子說。Ray每次都能明白我的意思，了解我想要說什麼，總是恰到好處地幫我找到合適的詞。如果他在他的信中用了什麼難以理解或者不常用的詞，他就會對這個詞補充說明一下，好讓我容易理解，他像個老師，我們的信越寫越長，我每次都帶著字典去讀他的信，我發現我閱讀和寫作的能力提高了不少。

　　在我們網上相遇十五天後，我們開始計劃第一個約會。

　　「你覺得什麼場合見面會比較舒服？」他問。

　　「餐廳好一點。」我說。

　　「我留了山羊鬍子，你不會不喜歡吧。」

　　「看了才知道。」

　　「你想吃什麼菜？」

　　「義大利菜吧。」

　　「那家Carrabba?s不錯，離你也很近，怎麼樣？」

　　「好呀。」

　　「你說你用Lorain這個名字是為了方便別人叫你，那真正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

　　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

　　第二天，沒有他的信來，這是以前沒有發生過的，自從我們開始通信，這半個月來，每次打開電腦都有他的信。

　　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差。我說：「你好嗎？請回信。」

　　發出去，就坐在電腦前等，半天也沒有迴音，平時這個時候他總是在線的。

　　等待的時候時間顯得特別長，我開始排解自己：也許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是太忙沒有時間吧。怎麼會這麼緊張他。

　　終於，他回信了。

　　「對不起，我到政府民事訴訟的網站上查了一下，找不到你的名字，如果你離婚了，上面應該有，能解釋一下嗎？」

　　我心裡一驚，像被人踩住了尾巴。心想：還真有這麼較真的人，去查我，弄得我像個騙子似的。

　　還是解釋一下吧。「對不起，我是正在離婚，我們已經分居很久了，我的律師正在起草離婚協議。Ray，每個人的生活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希望你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你正在打算離婚？」

　　「婚是肯定要離的，不只是打算，對我來說，離婚只是時間問題。」

　　「時間問題就是個很大的問題，有的人一年兩年都離不了婚。我曾經與一個正在離婚的女子同居，結果她的離婚案越搞越複雜，最後連我都要到法庭去作證，我和她也因此不歡而散，請你明白我並原諒我的退卻。希望你離婚可以順利結束，到那時我們可以接著再談，你應該看得出，我很喜歡你。」

　　這些看起來很合理的文字像針一樣扎著我的心，我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心情，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自己先說了謊話，被人揭穿了，恨不著別人，只能恨自己。

　　晚上很晚都睡不著，想著從第一天起到這一天，我們說過的話，相互抱有的希望、期待。到底有多少可能是真的？想到他那些長長的信，還有信里表現出來的那些耐心、體貼、良苦用心，總該有一些真心在裡面吧？也許他比我更失望。

　　我想做一次努力，我想給他一個解釋，讓他明白我的處境。我寫了一封信給他：「Ray，我很想見你，我明晚打算到Carrabba?s去吃晚飯，如果你有空，希望能來，我們可以不把這當做是一個約會，就當是你在那裡遇見了我，坐下來，一起吃一頓飯，好嗎？」

遭遇律師Ray(4)http://book.sina.com.cn 2007年05月30日 18:27  

連載:我在美國找老公   作者：嘉洋   出版社:海南出版社
　　信發出去了，沒有迴音。

　　第二天晚上，我走進那家約好的餐廳，既然我說了要來，就一定要真的來，萬一他來了而我沒來，那麼他將永遠也不再相信我說的話了。

　　Carrabba?s，這是一家連鎖的義大利餐廳，很漂亮，算不上很高級，但算得上是很好的。

　　領位小姐問我：「您幾位？」

　　我說：「兩位，可能是兩位。」我有點含含糊糊。

　　她用一種懷疑的眼光看著我，把我帶到了一張兩人桌前。

　　我說：「如果有位先生來找Lorain，請把他帶到這裡來。」

　　她好像明白了，說了聲「好」便笑著走了。

　　六點半，Ray沒有出現，六點四十五，還是沒有。我想他是不會來了。服務生過來問：「您是要點菜，還是要繼續等？」

　　我說：「我不等了，但請把對面的餐具留在桌子上，萬一他會來。」

　　她笑著也說了聲「好」。

　　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長得挺漂亮，我想她也許有過類似的經歷。

　　我點了熏三文魚，菜端上來的時候，香味繞著我飄。我對自己說：「這一生，多少人辜負了你，你又辜負了多少人，都由它去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辜負了面前這一盤美食。

　　離婚這段時間，總是吃不下、睡不著。才發現食物對一個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吃不下飯，就虛弱，就生病，就悲觀，就傷感。

　　我知道如果我能把眼前這一盤熏三文魚全吃下去，我就註定會變得堅強、樂觀一些。

　　經過了三次「放棄了，再努力」的過程。終於把這一份三文魚吃得一口不剩。

　　果然，食物給了我力量，我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能管得了？Ray選擇了放棄我，這個膽小鬼，由他去吧，下一個!!!」

為了鼓勵自己，我買了台筆記本電腦，這樣我就不必去圖書館看郵件了。

　　那個叫Bruce的給我寫了五封信，都不太長，但是顯得很用心，他說他是一個商人，但生意現在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他做只是因為他喜歡，他說他去過這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他現在也常常出門旅行，生意的原因或者是私人度假，他說：「如果你見到我，我想你會喜歡我的……」

　　聽起來口氣不小，像是個有錢人的樣子。

　　我寫了個E?mail給他：感謝你寫這麼多信給我，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我在網上說我已經離婚了，其實還沒有，正在離，如果你對這點不介意，請回我的E?mail。

　　他很快就回信說：「非常理解，離婚需要時間。」

　　「你為什麼喜歡我？你連我的照片都沒有見過。」我很不客氣地問他。

　　「由於我在亞洲的工作，生活經歷，我一直想找一位亞洲女性做太太，亞洲女性在我心目中是最美麗、溫柔、善良的。而且從你的身高，體重看得出你身材苗條，又沒有孩子……總之你有很多地方吸引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能多了解你。」

　　「你喜歡家庭生活嗎？比如一個星期天，和家人在一起，你想做點什麼？」我問。

　　「如果只有我和太太兩個人的生活，而且一周只有周末休息，我希望星期天能在家裡享受一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我可以給太太做早餐，端到床上給她吃，給她按摩什麼的……如果有小孩子，星期天我會帶全家一起去玩、去釣魚、去看電影、去吃晚餐、去參觀博物館什麼的……」

　　「你想要孩子嗎？幾個？」

　　「當然想，最好是兩個，這樣他們可以互相玩。」

　　看來這個Bruce很會說話，句句都說到你的心坎里。

　　就這樣聊了幾天，感覺不錯。

　　Bruce的父親是個醫生，住在俄亥俄州，今年八十四歲，在他八十二歲的時候，剛娶了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太太。在美國，這種事很常見，八九十歲的老人再婚。

　　Bruce說他父親每年會花兩個月時間穿州跨省去看自己在各地分佈著的子女。Bruce有五個姐姐，一個哥哥，其中四位姐姐住加州，他的哥哥住芝加哥，另一個姐姐住在華盛頓DC。這樣看來，他爸爸每年要做一個環美自駕旅行，一個八十四歲的老人。

　　這在我們中國聽起來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在美國完全算不上什麼新聞。我經常遇到八九十歲的老人們，腰不彎，背不駝，走起路來比我還快呢，冬天我穿毛衣，人家穿襯衫短褲。

　　我個人認為，飲食的不同是一個主要的原因。

　　美國人每天的飲食中，肉蛋奶非常充足。我們中國人把肉蛋奶叫做副食品，美國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一個美國人問我：「你們把肉蛋奶都當做副食品，那你們的主食品是什麼？」

　　我想了半天，說：「糧食，比如大米、麵粉什麼的。」

　　他聽了直搖頭，一個勁地說：「那怎麼行，那些怎麼能是主食品，那會讓一個人很餓的……」

　　Bruce說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就和五個姐姐混在一起，最知道怎麼照顧女孩子。

　　我說：「這樣的男人我喜歡，我喜歡被照顧著。」他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了我，說：「在你方便的時候隨時給我電話。」

　　我們的交談方式很快由電腦過渡為電話，幾乎每晚都要把其中一個人的手機電池打沒電為止（我和Bruce用的是同一個電話公司的手機，互相打電話都是免費的）。他確實是一個很會讓女孩子開心的人，很會揣摩你的心思，你對什麼感興趣，他就講什麼，你愛聽什麼，他就說什麼。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有學士學位和碩士學位，是學地理、地質的。

　　他說他在大學里，越上越覺得不對頭，他發現自己是個喜歡跟人打交道的人，跟石頭打交道會把他悶死，他想退學，但是那樣就拿不到父親給的生活費了，那時候是七十年代，人人都想當搖滾歌星，他和他的幾個朋友也組織了個小樂隊，他整天都在宿舍苦練吉他，晚上到酒吧或者隨便什麼地方免費演出。用他自己的話講，他是打著上大學的名義，拿著父親給他的生活費，努力地嘗試實現個人理想。

「那後來為什麼沒有當成搖滾歌星？」

　　「因為我終於發現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他很誠實地說。

　　「不過我的碩士學位拿到了，總算對我爸爸有個交代。」他補充說。

　　「你怎麼拿到的？整天玩？」我問。

　　「聰明唄，學習對我來說是小意思，不學都會，沒辦法。」他說這個的時候很得意。

　　「哪天我請你吃個晚餐？」他問我。

　　我想了想，見見面也好，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遛，省得每天瞎聊，聊了幾個月一見面誰都不喜歡誰，浪費時間。

　　「星期一晚上怎麼樣？我通常星期一、二休息。」

　　「好啊！」他歡天喜地地說。

　　「Carrabba?s怎麼樣？我住的附近有一家。」我說，想到上次跟Ray約在這裡沒吃成，這次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當我按時走進那家Carrabba?s時，他已經在吧台等我了，我站在入口處略微遲疑了一下，他便迎了上來。「你是Lorain嗎？我是Bruce。」他伸出手來和我握手。

　　「我已經訂好位子了，坐在這裡是為了方便等你。」他殷勤地說，他帶我到訂好的桌前，拉開椅子讓我坐下，然後坐到我的對面，我們開始互相打量對方。

　　「你很漂亮，比照片還漂亮。」他把自己的聲音搞得很誠懇。

　　「你看起來比你的照片瘦了很多，看你的照片，以為你是個胖子，所以一直沒有回你的信。」我半開玩笑地說。

　　「那你是喜歡瘦的男人？」

　　「倒也不是喜歡瘦男人，只是不喜歡胖子，美國的胖子太多了，看著都為他們累。」我說。

　　他一聽我不喜歡胖子，便馬上很生動地把胖子貶損了一番，逗得我大笑不止。

　　打量他，他大約有1.73米的樣子，體重不超過150斤，這對於美國人來說已經是很瘦的了。

　　在美國，隨便什麼公共場所，商店、餐廳什麼的，只要你隨便往人堆里掃一眼，就能發現幾個三百磅以上的大胖子，沒有令你失望的時候。

　　美國的胖子之多、之胖，我們中國人是不太能想象的，有一次，我寄一張上面有四個穿泳衣的快樂的女大胖子在海灘的明信片給我妹妹，幾天後，我妹妹特意打電話來美國，說：收到明信片的當時，辦公室所有人停下手頭的工作來看這幾個大胖子，全辦公室的人驚叫、狂笑了半個小時。

　　點完菜，他便開始講話了，而且一旦開始就好像停不下來似的。整餐飯，都是他在講，滔滔不絕，講他在亞洲做生意的時候差點丟了命，講他陪泰國的總理夫人到美國旅行，講他賺過多少錢，又賠過多少錢，講他走過不同國家的不同經歷……故事倒都很精彩。但是總感覺到有些是他編造的，反正也無所謂，當故事先聽著吧。

　　吃完飯，他建議到附近的一家酒吧再坐坐。

　　我跟著他的車開進了酒吧的停車場，停在他的車旁，就看他以軍人的速度下了他的車，飛快地，但絲毫不顯得慌亂地走到我的車前，為我打開車門，非常訓練有素的樣子。

　　我下了車，他把胳膊微微地彎了一個角度，示意我挽住他的胳膊，我們挽著胳膊，踩著酒吧傳出的音樂鼓點，緩緩地走進了酒吧，很有些紳士淑女的味道。

　　肩並肩坐在吧台邊，他點了啤酒，我要了葡萄酒。他把頭轉向我說：「實話告訴你，在來這裡見你的路上，我起碼想了十種極可能發生的不好狀況，結果一種都沒有發生，這是我近三個月以來最成功的一次約會。」

　　「是嗎？」我很好奇：「你都想出了哪些狀況？」

　　他想了想說：「讓我給你講講我通過這個網站跟女人約會的經歷吧。」

　　「好呀！」我很感興趣。

　　「第一個，我們在網上聊得挺好，她的照片看起來也很漂亮，我便匆匆忙忙地約了個時間去見面。

　　也是在一家餐廳，結果，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根本沒認出來，她原來說她身材適中，這一看可好，體重起碼有兩百磅，屁股連接腰的地方，可以放得住一個碗，我當時想，我倆要是摔跤，我肯定摔不倒她。」他說著，臉上搭配著痛苦的表情。

　「哈哈哈哈……」我大聲地笑，比起他的故事，他的表情更令人可笑。

　　「她個子怎麼樣？」我問。

　　「大約一米六吧，你想，我一米七幾一個男人，一百六十磅，她一米六一個女人，兩百多磅，顯然是我無法接受的範圍。和你一樣，我對胖子沒興趣。」

　　「那你當時是怎麼辦的？」

　　「我當時笑了，說：『對不起，我真沒認出你來，我好像沒打算約會一個看起來像你這樣的女人。』

　　她一聽，生氣起來，說：『那你還跟不跟我吃這頓飯？』

　　我說：『那還用說，當然是不，只是看你，我就飽了。』

　　她說：『Fuck you!』轉身走了。」

　　「我倒覺得你倆挺相配，一個尖酸，一個刻薄。」我幸災樂禍地笑。

　　「第二個，我很小心地核實了她的體重什麼的，情況都挺好，才約了見面，又是吃晚飯，她來了，這次能認得出，和照片上挺像，身材什麼的都好，我很慶幸。

　　點菜的時候，她顯得很懂吃的樣子，挑剔了半天，點了菜和酒。菜一端上來，她吃了兩口，就開始了抱怨。結果，整個晚上，我聽到的只是她的抱怨：抱怨菜、抱怨酒、抱怨這個餐廳的服務……

　　我想，這種女人，是一種內心不快樂的女人，任你為她做什麼，也討不到她的歡心，還是趁早別費這個力。

　　吃完飯，我們就各自回家了。」

　　「這個沒什麼聽頭，講講第三個的故事吧。」我說。

　　「第三個，是個很有錢的女人，註冊會計師，四十歲，個子不高，瘦瘦的，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可愛、活潑。吃飯的時候感覺很好，吃完飯，她主動約我到她家裡坐坐，我聽了很高興，還想著會有點什麼好事情發生呢。

　　她開賓士車，她的房子很大。

　　一進門我就呆住了，一個男人和兩個男孩在客廳，她說是前夫和他們倆的兩個孩子，大的十歲，小的七歲。她給我介紹了一下，她所謂的前夫惡狠狠地看著我，看了半天，說了聲『Hi』。

　　她帶著我去廚房拿啤酒，廚房和客廳只有半面牆隔著，我跟她進了廚房，她突然一轉身撲進我懷裡，親我，用手摸我下面，還不停地發出那種做愛時才發出的呻吟聲，我被她嚇死了，像是遭受到襲擊的感覺。

　　她的『前夫』就在客廳，我看她倒像是故意拿我讓她的前夫吃醋的，鬼才知道是『前夫』還是現任丈夫。

　　我開始還挺斯文，想輕輕地把她推開，但她根本就像黏在我身上似的，我覺得再這樣要出事了，也不能客氣了，跟她搏鬥了半天才脫了身，出來發現，出了一身汗。」

　　「哈哈哈哈……！」我笑得受不了。

　　「真的假的？」我問。

　　「一點不騙你！」他很認真地回答。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子的男人，我真的有點不相信，你這麼好的女人，還能在這裡等我。」他說。

　　我想了想，說：「太窮的不要、太富的不要、太年輕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笨的不要、有孩子的不要、有寵物的不要，或者最好不要。」

　　他說：「你的條件還挺苛刻，不過看來我正好合適。」

　　真是臭美，我想，他得受點打擊。

　　我說：「你別以為我是一個中國人，來了美國，只要是美國人，隨便嫁一個就算了。要知道，我可不是來美國撿美國垃圾的，要嫁就要嫁一個美國好男人。」

　　「你嫁過中國男人嗎？」

　　「沒有。」

　　「為什麼？不喜歡中國男人？」

　　「喜歡，我本來一直想嫁給中國男人的，可是在中國待了三十年，都沒有找到一個娶我的中國男人，沒辦法，只好嫁到美國來了。」

　　他笑，看上去不相信的樣子。

　　我說：「是真的，我到三十歲才第一次結婚，嫁給現在正在離婚的這個美國丈夫，三十歲的時候，我覺得我太老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結果匆忙就嫁了。」

　「你的想法真古怪，好像只有年輕才能嫁人，老了就不能嫁似的，結婚跟年輕有什麼關係？我的繼母嫁給我爸爸時都七十二歲了。二十歲的女人能嫁人，八十歲的女人也能嫁人。」

　　「你知道嗎，通過這個網站我每天可以收到不少信，但大多數給我寫信的女人都是與我同齡甚至比我年齡還大的，很多五十歲的女人想和我約會，大多數美國女人都沒有你那種所謂的『年齡的壓力』，一點也不想湊合著過，越老越想要好的。」

　　我覺得他說得對，但好像說的和我說的不是一回事。

　　到了十一點半，我困了，說：「該走了。」

　　送我上了車，他說：「謝謝，這是個完美的約會，我會打電話給你的。」我說：「好。」

　　他給我一個擁抱，半天也不放開。

　　這是我分居以來的第一次約會，說不上喜歡不喜歡他，感覺他太能說了，口若懸河，真真假假的倒也開心。

　　第二天去店裡上班，我跟Andy說：「昨晚我去約會了。」

　　Andy是對面鏡子店的老闆，是個看上去四十幾歲，身材很棒，很性感，對女人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事情的真相是，Andy已經六十二歲，是個同性戀。

　　我以前很少接觸同性戀，認識Andy后才發現，同性戀並不是什麼怪異的人群，反而有很多可愛的地方。

　　Andy每天早上一來，就把他店裡的音響打開，很棒的音響。然後放一些老歌，如果我不開心的話，他會在他的店門口外的走廊上跳一跳超級性感舞，專業的水準，好讓我笑一笑。

　　他的特殊身份讓我們幾乎無話不談，特別是有些隱私的事情，沒有人可以談，就跟Andy談。

　　Andy年輕的時候，像普通的男人一樣，結了婚，和太太生了一兒一女，他那時候住在紐約，上班、掙錢、養家。

　　後來他發現自己是同性戀。

　　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他把孩子們都養大，送去讀大學，還鼓勵自己的太太去找新的男朋友，直到孩子們都讀完大學，找到理想的工作，太太也有了長期同居關係穩定的男朋友，他才離開他們，搬到佛州，成為一個真正的同性戀者，而他的子女、太太對他一點都沒有排斥，他每年會花兩個月的時間回到紐約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家人都很接受他。他經常給我們大家看照片，他和太太、兒子、兒媳婦、女兒、女婿、兩個孫子、一個外孫女，高高興興的，好好的一大家子人，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

　　有時候他還會帶他的同性戀男友回紐約，而他和太太到現在也沒有離婚。

　　Andy是一直鼓勵我離婚，鼓勵我去約會的人，自從我分居之後，每個周末下班，Andy都問我：「晚上有約會嗎？」我總是說：「沒有！」

　　「怎麼總是沒有？」他會很失望。意思是說：「真沒勁」。

　　「你這樣的年齡，應該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才對，出去跳舞、喝酒、約會，去享受性生活，那才是你該乾的事情……」他說。

　　現在Andy聽說我昨天晚上終於去約會了，很高興，問我：「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說不清楚，只覺得他特別能說，像中國說評書的，給我講了大概四個小時的故事，只有中間去廁所停了五分鐘。」

　　Andy說：「聽你說他的口氣，就覺得你不喜歡他。其實，用不著一下子就決定喜歡誰或者是不喜歡誰，不冷不熱的就行了，多交幾個，多看看，多比比。」

　　「也對！」我說。

　　跟Bruce又見了幾次面，都是他開車來我住的F市，一起吃晚餐，聽他說話，感覺還好。這段時間情緒一直是低落的，而跟Bruce在一起時，他總是愛講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讓我高興，讓我笑，我也就多半不作聲，只聽他講，權當聽免費的單口相聲，然後想笑就笑笑。

　　跟Bruce在一起，感覺挺輕鬆的。

　　Bruce是挪威人的後裔，很能喝酒，每次見面要分手的時候，他就裝醉，抓住我的手說：「求求你，我醉了，把我帶回你家吧，我睡沙發就行，我會睡得像個豬，一覺到天亮，不會打擾你的。」

　我就逗他，說：「那更不能帶你回去了，別人都看我帶了個男人回家了，結果這個男人，只是像個豬似的，在沙發上睡了一晚，那我還不如帶頭豬回去呢，還落個清白。」

　　Bruce一聽，馬上改口：「我其實沒有那麼醉，帶我回去吧，我聽你的話，你讓我睡那兒就睡哪兒，你讓我幹嘛就幹嘛。」他裝得可憐兮兮的。

　　「好吧，下次你真的醉了，我就帶你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對Bruce，我總是認真不起來。不管他講什麼，我都當笑話來聽。

　　該講給Tina聽聽，看她是什麼意見。

　　我打電話給Tina。

　　Tina住在小石城，柯林頓的老家，她在那裡有幾套房子，出租收租金。所以，Tina的全職工作是：管理老公，管理老公的財務，做幾套房子的房東。

　　「姑奶奶，我最近在跟一個傢伙見面，但並沒有覺得開心多少，是不是說明我不喜歡他？」

　　「那還用說？當然是了。他做什麼的？」

　　「做生意的，但我終究也沒有搞清楚他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聽他講，大概是幫人買賣生意的，這可是大生意，但是我每次問起，他都把事情講得很複雜，讓我搞不明白，我覺得他是故意的。」

　　「我看這個人沒什麼看頭，他要真做大生意，他會盡量講清楚，生怕你不明白。」Tina一棍子就把Bruce打死了。

　　「姑奶奶，你對男人，好像總能一眼就看清楚，而我在這方面，總是一頭霧水，找不著北。你得教教我。怎麼看清一個男人，怎麼征服一個男人。」

　　「我的辦法很簡單，我看中的男人，我就把他弄上床，用床上功夫征服他，讓他覺得跟我上床是件天大的樂事。」

　　真厲害，單聽她說話，就知道她有多厲害了。我心想。

　　「姑奶奶，聽起來，你就像是『聊齋』里的女鬼，勾引男人上床，吸男人的精，喝男人的血。你是不是會吸男人的精的？把你自己養得這麼年輕？」

　　「亂講，我哪會吸什麼精，不過，我們中國人說：『食色性也』，很有道理。女人有上下兩張嘴，你這一輩子，如果能把這兩張嘴照顧好，讓她們吃好喝好，那你就不大容易老。」

　　「大部分女人給我的忠告是：別輕易跟男人上床，這樣才能吊男人的胃口。」

　　「上床和不上床，都可以是『吊胃口』的一種方式，那要看你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你床上的本事不大，就用不上床的方式吊男人的胃口。如果你床上的本事夠大，你就先上床，讓男人知道你的厲害，讓他想要你，不是一般的想，是想得死去活來的那種想，到那時，你再不緊不慢地談條件，吊胃口，不是更好？」

　　「我的姑奶奶，看來你這床上的本事是真的非同一般，其實，單單看你敢嫁小你十五歲的男人這一點，我就想象到你有多厲害了。」

　　「小姐，那你怎麼樣？聽你的口氣，你大概是不厲害。」

　　這個Tina，說話可真直，讓我哭笑不得。

　　我只好老實地說：「跟你相比，我是不夠厲害，不過你這種厲害是天生的，不是學得來的，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和你一樣，很厲害，他就知道，只要把女人弄上床，這個女人就離不開他了。」

　　「還是實際點吧，你先教我點簡單的、樸素的、容易學的，能馬上看到進步的招數，怎麼樣？」我說。

　　「其實也不是我教你，而是你要有心地做點練習，咱們就先從『叫人』開始吧。」

　　「『叫人』，還是『叫床』？我怕我聽錯了。」

　　「『叫人』也很重要，叫人可以很性感，叫人叫得好，兩個人一下就顯得親熱了，省了好多時間。好吧，你現在叫一下給我聽，讓我看看親不親，Honey，Baby，Darling，Sweetheart……隨便叫一叫。」

　　真別說，我還真不會叫，結婚三年多，吵架吵了兩年半，都不記得叫過他什麼好聽的。

　　試試吧！

我叫Tina：「Honey。」

　　我一叫完，Tina在電話那邊就叫起來了：「哎喲，小姐，你人看起來嬌嬌氣氣的，怎麼關鍵的話，你就說得那麼硬，一點不性感，沒磁性。你得好好練練，真的，我看是個人就比你會撒嬌。」

　　「真那麼糟？」我有點不甘心。

　　「真的啦，這樣找不到好男朋友的啦。」Tina在那邊小題大作。

　　「好吧好吧，我明天找Andy去練習練習。」

　　「找個真男人練習嘛，找個假的怎麼看得出效果？」

　　「先從假的開始行不行呀。我的祖奶奶!」我沒好氣地說。

　　第二天，想著頭一天跟Tina說的話，我真跑到Andy的店裡，正好Andy的男老婆Steve也在。

　　我心裡一樂：這樣更有意思。

　　我站在門外，把笑容都收起來，直衝著走到Andy跟前，伸出右手放在他的胸脯上，眼睛抬起來，傷心地看著他的眼睛說：「Honey，please don?t leave me，I can?t live with out you!」(寶貝，別離開我，沒有你我就沒法活了。)

　　Andy是情場高手，這點事難不倒他。

　　他不慌不忙地也抬起右手，撫摸我的頭髮，說：「Hi，Honey！Don?t worry，I?ll never leave you，I can not live with out you too。」(寶貝，別擔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沒有你我也沒法活。)

　　Andy說著，眼睛看著我，嘿，那才真叫做「一往情深」的眼神呢，Tina說的沒錯，什麼都得練習，Andy這眼神，就不是一年兩年能練成的。

　　我看著Andy，好想說：你這麼好一個男人，怎麼就變成了Gay(同性戀)，太浪費了。

　　Steve在旁邊看傻了，「騰」地站起來，走到我倆旁邊，先把Andy的手從我後腦勺上拿下來，惡狠狠地說：「你們倆在搞什麼鬼!」

　　Andy馬上收回他那迷人的眼神，就當什麼事沒有似的說：「我也不知道，是她在搞鬼。」

　　我看Steve這麼認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對不起，Steve，我只是在練習說一些肉麻的話，看可不可以打動一兩個男人的心。看起來效果還不錯，是吧？」

　　「連Gay的心都打動了，還怕打動不了男人的心？」Steve說著，回頭用一種撒嬌的、埋怨的、吃醋的眼神白了Andy一眼。

　　天哪，Steve這一看，一白，一轉頭，這表情，這神態，要用一個字來講，就是個「妙」字。給了一般人，練個三五年，也不一定能做得這麼傳神。

　　Tina又說對了，是個人就比我會撒嬌。

　　Bruce的電話還是每晚必到。

　　有一個星期二我休息，星期一晚上我通電話的時候，我對他說：「自從我們倆認識以來，每次都是你過來我這邊，明天我休息，要不要我過你那邊去跟你碰面？」

　　他住在聖彼德堡海灘，離我住的F市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Bruce經常炫耀他住在海邊上，每早去沙灘散步，每晚坐在自己家的陽台上看落日，聽海濤的聲音，過著神仙一樣的日子，我很想去看一下。看看Tina的判斷對不對。

　　他說：「我很想你來我家坐坐，但我要工作，最近忙得要命，怕你來了受冷落。」

　　我說：「我不介意，你做你的工作，我正好看看你每天都做什麼。」

　　他說：「那好。」

　　放下電話，我心裡想：他不是一直都說工作不工作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他工作只是為了開心嗎？怎麼第一次去他家，幾個小時而已，他都不能放下工作？看來Tina說對了。

　　第二天上午，按照約好的時間，我到了他住的小區，是建在海邊的一棟高層建築，全部都是海景公寓，他下樓來接我，帶我上他住的十一樓。

　　一進門，迎面就看到了海，整個面海的一面是落地的玻璃窗，不知怎麼的腦子裡就想起老日本電影《追捕》里的一句話：「一直往前走，你就會溶化在藍天里……」感覺從這裡往前走，就會溶化在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