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混的姿態：別動我的寶貝

作者：二月十四

　　1，世上很少有人能夠把兩顆骰子連續兩次擲到二十四點最大，擱拉斯維加斯說,就是連續兩次二十一點，擱蒙特卡羅也一樣。我認為張天師就是那樣一個傳奇性的人物。


　　我去找張天師算命的時候,他正在屋內擺弄著一個多棱多面的水晶球，水晶球把他破敗的臉幾乎搞得快要四分五裂了，我走到他跟前時，他當時是用一隻眼睛詭秘地盯著我。那隻眼裡十分奇怪，有一種大約稱得上是銀白色的光從他的眼睛里射出來，看上去有點象仗卧著的銀色蜥蜴。我和張天師是三教九流的朋友，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不停轉動水晶球，在水晶球轉了十四圈后，停止。

　　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我的一生中將會碰到很多女人，身體上有刺青的女人是我的最愛。當我離開張天師房間之時，我特別注意觀察了一下鋪在他房內的地毯，那張地毯極為精緻，密密麻麻地銹著枝葉茂盛的樹林，林木深處彷彿有金黃色的林妖在舞蹈，我忽然開始有點佩服起張天師來，他應該沒見過象我這樣的故人，我的心思和表情很少有凡人讀得懂，不留神的時候，還會流露出一種落難王子般的高貴氣質，雖然我有時也會很羞澀謙卑又小心翼翼，這個世界真的很糟糕，有時也很精彩。

　　2，如同我無聲無息離開張天師的房間一樣，寶寶離開我的時候是以一種玩失蹤的方式離開的,非常離奇的人間蒸發。她曾經在和我玩擲骰子遊戲時對我說過，有一天，她在公交車上遇到了先是沒有廉恥感跟她搭訕的小伙，後來看到她長得不好，幾乎是以亡命天涯的形式溜之大吉了。這使寶寶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我安慰她說，現在的年輕人品位都比較低俗，有事無事拿先天資本與別人決一死戰，不識貨,真正的男人都喜歡那種最遠離功利，最淡泊物質享受而甘願追求純愛情的珍稀女人，你就是這樣的女人。寶寶心裡聽了很舒服，也許她心裏面也沒有吃定心丸，這個時代什麼東西不會變呢？又有多少的感情經得住時光的考驗。

　　老實說，一個男人如果欣賞一個女人的美，這種美是一種單純的美，象她的烏黑頭髮那樣美，一種單純的黑色，就是這樣的簡單。就好象我手裡的香煙，我沒有抽，它只是一種草本植物，我抽了，才變成一個和我相偎依的人或是和我相處一段時光的過客，也許是一輩子，也許是分分合合。寶寶走後，我一直沒有刻意地去尋找她的下落，我相信該來的一定要來，緣分這種死東西是有壽命的，美妙的光陰總是像鋼琴的黑白鍵一般消逝，至今都有一些凌亂的細節還在我的腦海里晃動。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也無，我想起寶寶的時候常常會想起這句話，我也忽然想到了張天師，我知道，刺青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殺菌葯。

　　3,我不是一個愛情至上主義者，我也不想做任何女人的跑腿跟班，我更不想蠢蠢欲動去尋找一份廉價的天長地久或者我迫不得和一個不愛的女人去拼搏有限的人生，我更加不想東施效顰去有菩薩雕像的地方去告解心靈。寶寶離開后，一個叫貝貝的女人來到了我的身邊。其實早在寶寶失蹤之前，我就知道那些曾經我熟悉的人物和一些熟悉肌膚里不願過早蘇醒的慾望，最後都會毫不留情地消失在這個城市泡沫般泛起的濫情中。

　　基本上，我是以鬼混的姿勢和貝貝好上的。她那時和老公正處於審美疲勞的過度時期，她事後說我是趁虛而入，我反駁她說，也不能完全算趁虛而入，主要我這個人在濫情中你也可以看到我真性情的一面，有的女人一結婚，心底里就認為在中國這片土地上，除了她老公外沒人敢碰她，我就不信這個邪，我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實像性關係這種東西，碰上了要隨其自然，不然生理上心理上吃虧的都是自己，結婚的女人要愛的話最好愛上一個沒有家的男人，發動猛攻時，絕無後顧之憂。

　　我記得常和貝貝交流心得的時候，她總是以一副傾聽的姿態安靜地座在真皮沙發上，她的笑容有點像蒙娜麗莎，我甚至都覺得她像是一株植物，除了她那一頭秀髮有時像桉樹葉子一樣發出沙沙的聲音，不知怎麼搞的，我總覺得貝貝象張天師地毯上的一個以靜制動的林妖，我有些后怕，她的那種惻隱動人的陰柔之美屬於誘惑，屬於夜空的星星。貝貝有一次跟我說，她的魅力是無與倫比的，在大街上和她老公吵架，只是因為美色的原因，僅僅是美色的原因，有一個毛頭小子垂涎三尺自告奮勇妄圖見義勇為駁得美人垂青，誰知他老公拍馬趕到，一切都化做泡影，這是見證她回頭率的最好的證據。

　　貝貝這個人對時下的小伙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雖她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現在的青年人心思都跟西毒似的，女孩不喜歡，偏偏就喜歡少婦，說是成熟有風韻，沒有年齡觀念的小孩有的都想找一個大齡富婆結婚過一輩子，這是一個陰險的社會，她知道，一個優秀的男人能夠使一個女人變得聰慧，自信，對新的生活充滿激情，而一個糟糕的男人卻足以從一開始就徹底毀掉一個女人一生的希望與憧憬，但那個男人卻不一定非要限定婚姻關係，而我恰恰就是那種使她生活充滿激情的人，象一杯茶，象一杯咖啡，或是像一根古巴雪茄。

　　4，與貝貝的關係終不能長久，就好似夜路走多了會遇到鬼魂一樣，有時我覺得自己很成熟，有時我覺得自己又有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幼稚。在我心理上過得挺不順當的日子裡，我總會莫名其妙想到那個轉水晶球的張天師。我最後一次去見張天師是在八月份一個有月亮的晚上，那輪殘月並不規則，殘得十分古怪，它有點使人想起足球比賽中的倒掛金鉤，旁邊幾顆眾星捧月的星星和它比起來都顯得黯然失色，相當的失色。

　　張天師那晚的精神似乎不佳，他的整張臉隱藏在水晶球后顯得十分疲憊。走進他時，張天師只是疲憊地指了指水晶球旁邊的兩根蠟燭，示意我坐下，兩根蠟燭正呈現出燃盡軟化后的滴落狀態。我對張天師說，我至今還沒有遇上身體上有刺青的女人，怎麼辦？張天師轉動了一下水晶球，十四圈后，水晶球嘎然停止旋轉，緊接著蠟燭全部熄滅。黑暗中，我聽到了張天師誦經一樣的聲調，你的命很硬，你這一生中擁有女人無數，可是你不會得到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

　　張天師的話我雖然不能完全相信，但卻像陰影籠罩了我的心田。月色中，我走出了那間神秘的房間，到走出的時候我才發現張天師已經換了金字招牌，招牌上寫著十二個字——指引迷人去路，提醒久困英雄。我認為張天師是一個英明的人物，可悲的是他永遠也算不出自己的命運。十四天過後，大致是在午夜兩點十四分我離開了我現在所處的城市，一個給我帶來無限傷感的城市，有時候，一切都只能由我的妥協來結束。

　　我下站的時候是一個月色撩人的好場景，領略到另外一座城市的風光是從一個花園的廣場開始的，有幾個小女孩正在秋風裡追逐。其中有一個四五歲小女孩，她正在玩一把彈弓，身邊有個暫時丟到一邊的玩具熊，見到陌生人後她並沒有害怕，她指著遙遠的夜空說，叔叔，你要是能把星星打下來我就服你。我指著星座說，你知道嗎？那叫雙魚座，一條公魚一條母魚，一起打下來會同歸於盡的。小女孩夾了一粒石子用盡氣力射向那星座。那粒小小的石子向夜空飛去，像流星一樣瞬息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