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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譯註--七十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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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24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伯夷列傳第一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伯夷列傳》是伯夷和叔齊的合傳,冠《史記》列傳之首。在這篇列傳中,作者以「考信於六藝,折衷於孔子」的史料處理原則,於大量論贊之中,夾敘了伯夷、叔齊的簡短事迹。他們先是拒絕接受王位,讓國出逃;武王伐紂的時候,又以仁義叩馬而諫;等到天下宗周之後,又恥食周粟,採薇而食,作歌明志,於是餓死在首陽山上。作者極力頌揚他們積仁潔行、清風高節的崇高品格,抒發了作者的諸多感慨。
文章藉助夷、齊善行,和所謂暴戾兇殘、橫行天下的盜跖做比照;以操行不軌,違法犯禁的人和審慎小心、有崇高正義感的人做比照,指出惡者安逸享樂,富裕優厚,累世不絕;而善者遭遇的災禍卻不可勝數。從而抒發了天道與人事相違背的現實,有力地抨擊了「天道無親,常與善人」的謊言,對天道賞善罰惡的報應論,提出了大膽的懷疑,充分表現了作者無神論的觀點。
但是,商朝末年,紂王的統治已瀕於崩潰,武王伐暴是「順乎天而應乎人」的,是不可逆轉的,而夷、齊的諫阻和恥食周粟是背轉歷史大潮的。所以,毛澤東同志在《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指出,歷史上歌頌這兩個人物,那是頌錯了,他們不值得歌頌。而作者對篤守遺訓、不能變通的行為加以歌頌,無疑是有所偏頗的。
本文寫作獨具特色。縱觀《史記》本紀、世家、列傳之篇末,均有太史公的贊語,唯《伯夷列傳》則無。滿紙贊論、詠嘆夾以敘事。名為傳紀,實則傳論。史家的通例是憑藉翔實的史料說話,而或於敘述之中雜以作者的意見,就算變例了。所以,本文實開史家之先河,亦為本紀、世家、列傳之僅有。
本文雖多贊論,但縱橫捭闔,彼此呼應,迴環跌宕,起伏相間。伯夷、叔齊的事實,只在中間一頓即過,「如長江大河,前後風濤重疊,而中有澄湖數頃,波平若黛,正以相間出奇。」《史記論文》第五冊《伯夷列傳》時有鮮明比照,一目豁然;時有含蓄設問,不露鋒芒卻問題尖銳又耐人尋味。太史公潤筆潑墨之中,可略見其筆力之一斑。

【譯文】

學者們涉獵的書籍雖然很多,但是還要從《六經》里考察真實可信的記載。《詩經》、《尚書》雖然殘缺不全,但是還可以從記載虞、夏兩代的文字中考察清楚。唐堯將要退位時,把帝位讓給虞舜;虞舜把帝位讓給夏禹之際,四方諸侯和州牧都來推薦,這才把他放在帝王位置上加以考察試用。主持國政幾十年,功績卓著以後,才把政權交給他。這表示天下是極貴重的寶器,帝王是極重要的統緒,所以傳授政權是如此地鄭重審慎啊!可是諸子雜記里說:唐堯想把天下讓給許由,許由不僅不接受,反而以此為恥辱,於是逃走隱居起來。到了夏朝,又出現了不接受商湯讓位的卞隨、務光。這又如何頌揚他們呢?太史公說:我登上箕山,說是山上可能有許由的墳墓。孔子依次論列古代的仁人、聖人、賢人,如吳太伯、伯夷這些人,都非常詳細。我認為所聽到的許由、務光的德行是最高尚的,但是經書里連一點大略的文字記載也見不到,這是為什麼呢?
孔子說:「伯夷、叔齊不記以往的仇恨,因而怨恨也就少了。」「他們追求仁德,就得到了仁德,又有什麼怨恨呢?」我對伯夷的意志深表同情,看到他們未被經書載錄的遺詩,又感到很詫異。他們的傳記上說:
伯夷、叔齊是孤竹君的兩個兒子。父親想要立叔齊為國君,等到父親死了,叔齊要把君位讓給伯夷。伯夷說:「這是父親的遺命啊!」於是逃走了。叔齊也不肯繼承君位逃走了。國人只好擁立孤竹君的次子。這時,伯夷、叔齊聽說西伯昌能夠很好地贍養老人,就想何不去投奔他呢!可是到了那裡,西伯昌已經死了,他的兒子武王追尊西伯昌為文王,並把他的木製靈牌載在兵車上,向東方進兵去討伐殷紂。伯夷、叔齊勒住武王的馬韁諫諍說:「父親死了不葬,就發動戰爭,能說是孝順嗎?作為臣子去殺害君主,能說是仁義嗎?」武王身邊的隨從人員要殺掉他們。太公呂尚說:「這是有節義的人啊。」於是攙扶著他們離去。等到武王平定了商紂的暴亂,天下都歸順了周朝,可是伯夷、叔齊卻認為這是恥辱的事情,他們堅持仁義,不吃周朝的糧食,隱居在首陽山上,靠採摘野菜充饑。到了快要餓死的時候,作了一首歌,那歌辭是:「登上那西山啊,採摘那裡的薇菜。以暴臣換暴君啊,竟認識不到那是錯誤。神農、虞、夏的太平盛世轉眼消失了,哪裡才是我們的歸宿?唉呀,只有死啊,命運是這樣的不濟!」於是餓死在首陽山。
從這首詩看來,他們是怨恨還是不怨恨呢?
有人說:「天道是沒有偏私的,總是經常幫助好人。」像伯夷、叔齊應該說是好人呢,還是不該說是好人呢?他們如此地積累仁德,保持高潔的品行,卻終於餓死!再說,孔子七十名得意的學生里,只有顏淵被推重為好學,然而顏淵總是窮困纏身,連粗劣的食物都吃不飽,終於過早地死去了。天道對好人的報償又是怎樣的呢?盜跖成天殺無辜的人,烤人的心肝當肉吃,兇殘放縱,聚集黨徒幾千人在天下橫行,竟然長壽而終。這是遵循的什麼道德呢?這是極大而又顯著的事啊。至於說到近代,那些不走正路、專門違法犯禁的人,卻能終生安逸享樂,過著富裕優厚的生活,世世代代都不斷絕。而有的人,選好地方才肯邁步,適宜的機會才肯說話,走路,不敢經由小路,不是公正的事決不發憤去做,像這樣小心審慎而遭禍災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我深感困惑不解。倘若有所謂天道,那麼這是天道呢,不是天道呢?
孔子說:「思想不一致的人,不能相互商量。」也只有各人按著自己的意志行事。所以他又說:「假如富貴是可以尋求得到的話,即使作個卑賤的趕車人,我也願去做;假如尋求不到,那還是依照自己的愛好去做。」「到了嚴寒季節,才知道松柏是最後凋謝的。」整個社會混亂污濁的時候,品行高潔的人才會顯露出來。這難道不是因為有的人把富貴安樂看得那麼重,才顯得另一些人把富貴安樂看得那麼輕嗎?
孔子說:「君子所怕的是一直到死而名不被稱述。」賈誼說:「貪財的人為財而死,重義輕生的人為名而獻身,矜誇而貪圖權勢的人為爭權而喪生,平民百姓則貪生而惡死。」《易經》上說:「同樣明亮的東西,就會相互映照,同屬一類的事物,自然相互感應。」「彩雲隨著龍吟飛騰,谷風隨著虎嘯而興起,聖人述作,才使萬物本來的面目顯露出來。」伯夷、叔齊雖然有賢德,只有得到孔子的稱讚,名聲才愈加顯赫。顏淵專心好學,也只是因為追隨孔子,他的德行才更加顯著。岩居穴處的隱士,或名聲曉達,或湮沒無聞,有時也是這樣的,像這樣的人如果名聲埋沒得不到稱揚,多麼可惜啊!窮鄉僻壤的士人要砥勵德行,樹立名聲,如果不依靠德隆望尊的人,怎麼能揚名後世呢!

【原文】【註解】

夫學者載籍極博①,猶考信於《六藝》②。《詩》、《書》雖缺③,然虞、夏之文可知也④。堯將遜位⑤,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⑥,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⑦,功用既興⑧,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⑨,王者大統⑩,傳天下若斯之難也。而說者曰(11):「堯讓天下於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12)?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雲(13)。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如吳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由、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見(14),何哉?

①載籍:書籍。②《六藝》:即《六經》。指《詩》、《書》、《禮》、《樂》、《易》、《春秋》。③《詩》、《書》雖缺:相傳孔子曾經刪定《詩經》、《尚書》,經秦始皇楚書後,多有缺亡。④虞、夏之文:指《尚書》中的《堯典》、《舜典》、《大禹謨》,其中詳細記載了虞夏禪讓的經過。⑤遜位:這裡指讓位。遜,讓,退位。⑥咸:全,都。⑦典職:任職。此指代理職務。典,主持。⑧功用:業績,成就。⑨重器:寶器。此處用以象徵國家政權。⑩大統:帝位。(11)說者:指諸子雜記。(12)這一句的意思是說,許由、卞隨、務光雖見於諸子雜說,而《六經》中未曾言及,又根據什麼稱說呢?稱,讚許,表揚。(13)冢:墳墓。(14)其文辭:指《詩》、《書》里記載的文字。少:稍微,略微。概:梗概。

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①。」「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②,睹軼詩可異焉③。其傳曰④: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⑤。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⑥。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⑦,號為文王⑧,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⑨:「父死不葬,爰及干戈⑩,可謂孝乎?以臣弒君(11),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12)。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13),而伯夷、叔齊恥之(14),義不食周粟(15),隱於首陽山,採薇而食之(16)。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17),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18)?於嗟徂兮(19),命之衰矣!」遂餓死於首陽山。
由此觀之,怨邪非邪?

①怨是用希:即「怨用是希」。意思是怨恨因此就少了。用,因。是,此。希,同「稀」。稀少。②悲:此處引申為悲憐、嘆服、同情。軼詩:指下文《採薇》詩,該詩未收入《詩經》,所以稱之為軼詩。軼,通「逸」、「佚」,散失。可異焉:著實奇怪。因為前文《論語·述而》說過「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而歌辭中又有「於嗟徂兮,命之衰矣」這種表示怨氣的話,所以感到著實奇怪。④其傳:《索隱》按其傳,蓋指《韓詩外傳》及《呂氏春秋》。⑤國人:指居住在國都,享有一定參預議論國事權力的人。中(zhōng,仲)子:古代兄弟排行按伯仲叔季的次序,伯夷排行第一,叔齊排行第三。中子,就是次子。⑥盍:何不。⑦木主:象徵死者的木製牌位。⑧號:追謚的尊號。⑨叩馬:勒緊馬韁繩。叩,通「扣」,拉住,牽住。⑩爰:於是就。干戈:古代常用兵器。干,盾。戈,戟。此處引申為戰爭。(11)弒(shì,士):古代下殺上稱之為弒。如子女殺死父母,臣殺死君。(12)左右:身旁的隨從人員。兵之:用武器殺掉他們。(13)宗周:以周王室為宗主。(14)恥之:以之為恥。認為武王平暴,天下宗周是恥辱的事情。(15)義:堅持仁義、氣節。(16)薇:野豌豆,蕨類植物,草本,其葉與果可食。(17)暴:前一「暴」指暴臣,后一「暴」指暴君。易:換。(18)適:往。到……去。(19)於(xū,虛)嗟:嘆詞,表示驚異。徂(cú,陽平,「粗」):通「殂」,死亡。

或曰①:「天道無親②,常與善人。」若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邪?積仁潔行如此而餓死③!且七十子之徒④,仲尼獨薦顏淵為好學。然回也屢空⑤。糟糠不厭⑥,而卒蚤夭⑦。天之報施善人,其何如哉?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⑧,暴戾恣睢⑨,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⑩。若至近世(11),操行不軌,專犯忌諱,而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絕。或擇地而蹈之(12),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13),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余甚惑焉,倘所謂天道,是邪非邪?

①或:有人,有的人。②天道:指左右人類命運的天神意志。無親:沒有私心,沒有親疏、厚薄之分。③積仁潔行:積累仁德,使行為高潔。④七十子:孔子受徒三千,通六藝者七十二人。七十,是舉整數而言。⑤空:空乏、窮困。⑥糟糠:借指粗劣的食物。糟,釀酒剩的陳渣。糠,糧食之皮。不厭:吃不飽。厭,寫作「饜」。飽。⑦卒蚤夭:終於早死。蚤,通「早」。夭,過早地死。相傳顏淵二十九歲白髮,三十二歲死去。⑧肝人之肉:挖人肝臟當動物的肉吃。按「盜跖」云云,均系當時對這位奴隸起義領袖的誣稱。⑨暴戾(lì,力):粗暴乖張,殘酷兇惡。恣(zì,字)睢(suī,隨):任意胡為。⑩彰明較著:形容非常明顯,容易看清楚。彰、明、較、著,都是明顯、顯著的意思。(11)近世:實則當世,這是避免招致災禍的措詞。(12)擇地而蹈之:選好地方才肯邁步。不敢輕舉妄動。(13)行不由徑:不從小路行走,比喻光明正大。徑,小路。引申為邪路。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①。」亦各從其志也。故曰:「富貴如可求②,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③。」舉世混濁,清士乃見④。豈以其重若彼,其輕若此哉⑤?
①這二句的意思是說,主張不同,彼此不相商議、合作。語見《論語·衛靈公》。為,與。②語見《論語·述而》,原文作:富而可求也」。③語見《論語·子罕》,原文「凋」,作「彫」。句未有「也」字。比喻只有經過嚴峻的考驗,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④見:同「現」。顯露。⑤這兩句歷來解釋不一。《索隱》認為伯夷讓德之重若彼,而採薇餓死之輕若此;又一說是操行不軌,富厚累代,是其重若彼,公正發憤而遇災禍,是其輕若此。《正義》認為重為盜跖等,輕謂夷、齊、由、光等。顧炎武則認為其重若彼,謂俗人之重富貴;其輕若此,謂清士之輕富貴。而顧氏更貼近本文原意。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①。」賈子曰:「貪夫徇財②,烈士徇名③,誇者死權④,眾庶馮生⑤。」「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⑥。」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顏淵雖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⑦。岩穴之士⑧,趣舍有時若此⑨,類名堙滅而不稱⑩,悲夫!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11),非附青雲之士(12),惡能施於後世哉(13)?

①語見《論語·衛靈公》。疾,痛恨。稱,稱頌,讚許。②徇財:為了達到獲得財物的目的而犧牲性命。徇,通「殉」。為某種目的而死。③烈士:有志於功業的人。④誇者:矜誇的人。死權:為權勢而死。⑤眾庶:泛指百姓。馮(píng,平):通「憑」,依靠,依據。⑥「同明相照」五句,語見《易·乾·文言》,原文作「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說的是同類事物互相感應。作,起,出現,著述。睹,顯露,昭著。⑦附驥尾:蒼蠅附驥尾而行千里;比喻追隨名人、受到名人的稱揚之後而成名。驥,千里馬。⑧岩穴之士:在山野隱居的人。⑨趣:趨向,向前,取。舍:隱退。⑩堙滅:埋沒。(11)砥:磨刀石。引申為磨勵,鍛煉。(12)青雲之士:德隆望尊、地位顯赫的人。(13)惡:怎,怎麼,哪。施(yī,衣):延續、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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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27 | 只看該作者
管晏列傳第二

王學孟 譯註

【說明】這是管仲、晏嬰兩位大政治家的合傳。在這篇列傳中,作者對他們採取了讚美和褒揚的態度。管仲相齊,憑藉海濱的有利條件,發展經濟,聚集財物,使國富兵強,與百姓同好惡。他善於「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慎權衡」,內政、外交功名垂著。他輔佐桓公,一匡天下,使桓公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霸主。晏嬰事齊三世,節儉力行,嚴於律己,三世顯名於諸候。二人雖隔百餘年,但他們都是齊人,都是名相,又都為齊國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故合傳為一。
本文通過鮑叔和晏子知賢、薦賢和讓賢的故事,刻意探索和說明了如何對待賢才的問題。管仲其人,經商多分財利,謀事反而更糟,作官被逐,打仗逃跑。鮑叔卻不認為他貪、愚、不肖、怯和無恥。反而從囚禁中把他解放出來,並推薦給桓公,使之有機會一展才能。晏子貴為國相,卻以石父為知己,即使他在囚禁中,也要迫不及待地解放他,尊重他。一個地位卑賤的車夫,只要知過自改,便予以提拔,薦為大夫。司馬遷極力讚美鮑叔和晏子,正是慨嘆自己未遇解驂贖罪的知己。所以,他在贊語中說:「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此實乃本傳之真意。
作者善於用特定人物的動作、個性化的語言刻畫人物的內心世界。石父雖賢,不幸而為囚犯。晏子遇到他解左驂把他贖出,載回家去,只因「弗謝,入閨,久之,」就被石父深責並要求絕交。行文到此,作者寫道,「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厄,何子求絕之速也?』……晏子於是延人為上客。」首句寫出晏子心靈深處的震撼,以及由震撼而形於外在的惶惑之色;二句補寫了由震撼而引發出的嚴肅、敬畏、謙虛、惶惑的表情;晏子的問話又以謙慮的口吻寫出他由解驂贖人的壯舉而引發的自矜心理;末句晏子的轉變也正是心理轉變的結果。廖廖三十餘字,把晏子由求賢到禮賢的整個過程和心靈深處的變化層次、一個完整的心態,形神畢肖地表現出來。
通過典型細節,以借賓形主的手法刻畫人物。作者抓住車夫妻子從門間窺視的細節,來揭示一個女子的內心隱秘。從瞬間的窺視到提出離婚,御妻的神色、姿態、心理已然活現,不僅閃躍著個性的光芒,也表現了她的心計、意念和獨特的看人標準。然而寫石父、寫御妻、寫御者,又是為了寫晏子。這種借賓形主的手法,使晏子的形象更加豐滿了。
由於管、晏的事迹已見於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故本傳只「論其軼事」。此《史記》一書之互見法又一顯例也。

【譯文】

管仲,名夷吾,是潁上人。他年輕的時候,常和鮑叔牙交往,鮑叔牙知道他賢明、有才幹。管仲家貧,經常占鮑叔的便宜,但鮑叔始終很好地對待他,不因為這些事而有什麼怨言。不久,鮑叔侍奉齊國公子小白,管促待奉公子糾。等到小白即位,立為齊桓公以後,桓公讓魯國殺了公子糾,管仲被囚禁。於是鮑叔向齊桓公推薦管仲。管仲被任用以後,在齊國執政,桓公憑藉著管仲而稱霸,並以霸主的身份,多次會合諸候,使天下歸正於一,這都是管仲的智謀。
管仲說:「我當初貧困時,曾經和鮑叔一起做生意,分財利時自己總是多要一些,鮑叔並不認為我貪財,而是知道我家裡貧窮。我曾經替鮑叔謀划事情,反而使他更加困頓不堪,陷於窘境,鮑叔不認為我愚笨,他知道時運有時順利,有時不順利。我曾經多次作官多次都被國君驅逐,鮑叔不認為我不成器,他知道我沒遇上好時機。我曾經多次打仗多次逃跑。鮑叔不認為我膽小,他知道我家裡有老母需要贍養。公子糾失敗,召忽為之殉難,我被囚禁遭受屈辱,鮑叔不認為我沒有廉恥,知道我不因小的過失而感到羞愧,卻以功名不顯揚於天下而感到恥辱。生養我的是父母,真正了解我的是鮑叔啊。」
鮑叔推薦了管仲以後,情願把自身置於管仲之下。他的子孫世世代代在齊國享有俸祿,得到封地的有十幾代,多數是著名的大夫。因此,天下的人不稱讚管仲的才幹,反而讚美鮑叔能夠識別人才。
管仲出任齊相執政以後,憑藉著小小的齊國在海濱的條件,流通貨物,積聚財富,使得國富兵強,與百姓同好惡。所以,他在《管子》一書中稱述說:「倉庫儲備充實了,百姓才懂得禮節;衣食豐足了,百姓才能分辨榮辱;國君的作為合乎法度,「六親」才會得以穩固」「不提倡禮義廉恥,國家就會滅亡。」「國家下達政令就像流水的源頭,順著百姓的心意流下。」所以政令符合下情就容易推行。百姓想要得到的,就給他們;百姓所反對的,就替他們廢除。
管仲執政的時候,善於把禍患化為吉祥,使失敗轉化為成功。他重視分別事物的輕重緩急,慎重地權衡事情的利弊得失。齊桓公實際上是怨恨少姬改嫁而向南襲擊蔡國,管仲就尋找借口攻打楚國,責備它沒有向周王室進貢菁茅。桓公實際上是向北出兵攻打山戎,而管仲就趁機讓燕國整頓召公時期的政教。在柯地會盟,桓公想背棄曹沫逼迫他訂立的盟約,管仲就順應形勢勸他信守盟約,諸候們因此歸順齊國。所以說:「懂得給予正是為了取得的道理,這是治理國家的法寶。」
管仲富貴得可以跟國君相比擬,擁有設置化麗的三歸台和國君的宴飲設備,齊國人卻不認為他奢侈僭越。管仲逝世后,齊國仍遵循他的政策,常常比其它諸候國強大。此後過了百餘年,齊國又出了個晏嬰。

晏平仲,名嬰,是齊國萊地夷維人。他輔佐了齊靈公、庄公、景公三代國君,由於節約儉僕又努力工作,在齊國受到人們的尊重。他做了齊國宰相,食不兼味,妻妾不穿絲綢衣服。在朝廷上,國君說話涉及到他,就正直地陳述自己的意見;國君的話不涉及他,就正直地去辦事。國君能行正道,就順著他的命令去做,不能行正道時,就對命令斟酌著去辦。因此,他在齊靈公、庄公、景公三代,名聲顯揚於各國諸候。
越石父是個賢才,正在囚禁之中。晏子外出,在路上遇到他,就解開乘車左邊的馬,把他贖出來,用車拉回家。晏子沒有向越石父告辭,就走進內室,過了好久沒出來,越石父就請求與晏子絕交。晏子大吃一驚,匆忙整理好衣帽道歉說:「我即使說不上善良寬厚,也總算幫助您從困境中解脫出來,您為什麼這麼快就要求絕交呢?」越石父說:「不是這樣的,我聽說君子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那裡受到委屈而在了解自己的人面前意志就會得到伸張。當我在囚禁之中,那些人不了解我。你既然已經受到感動而醒悟,把我贖買出來,這就是了解我;了解我卻不能以禮相待,還不如在囚禁之中」於是晏子就請他進屋待為貴賓。
晏子做齊國宰相時,一次坐車外出,車夫的妻子從門縫裡偷偷地看她的丈夫。他丈夫替宰相駕車,頭上遮著大傘,揮動著鞭子趕著四匹馬,神氣十足,洋洋得意。不久回到家裡,妻子就要求離婚,車夫問她離婚的原因,妻子說:「晏子身高不過六尺,卻做了車的宰相,名聲在各國顯揚,我看他外出,志向思想都非常深沉,常有那種甘居人下的態度。現在你身高八尺,才不過做人家的車夫,看你的神態,卻自以為挺滿足,因此我要求和你離婚。」從此以後,車夫就謙虛恭謹起來。晏子發現了他的變化,感到很奇怪,就問他,車夫也如實相告。晏子就推薦他做了大夫。

太史公說:我讀了管仲的《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和《晏子春秋》,這些書上說的太詳細了!讀了他們的著作,還想讓人們了解他們的事迹,所以就依次編寫了他們的合傳。至於他們的著作,社會上已有很多,因此不再論述,只記載他們的佚事。
管仲是世人所說的賢臣,然而孔子小看他,難道是因為周朝統治衰微,桓公既然賢明,管仲不勉勵他實行王道卻輔佐他只稱霸主嗎?古語說:「要順勢助成君了的美德,糾正挽救他的過錯,所以君臣百姓之間能親密無間。」這大概就是說的管仲吧?
當初晏子枕伏在庄公屍體上痛哭,完成了禮節然後離去,難道是人們所說的「遇到正義的事情不去做就是沒有勇氣」的表現嗎?至於晏子直言進諫,敢於冒犯國君的威嚴,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進就想到竭盡忠心,退就想到彌補過失」的人啊!假使晏子還活著,我即使替他揮動著鞭子趕車,也是我非常高興和十分嚮往的啊!

【原文】【註解】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①,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②,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③。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④。鮑叔遂進管仲⑤。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⑥,九合諸候⑦,一匡天下⑧,管仲之謀也。

①游:交遊,來往。③欺:此意為佔便宜。指下文「分財利多自與。」③「已而」二句:齊襄公立,政令無常,數欺大臣,又淫於婦人,誅殺屢不當,鮑叔擔心齊國將大亂。為避難,管仲、召忽奉襄公弟公子糾出奔魯國,鮑叔奉襄公弟小白出奔莒國。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左傳·庄公八年》。④「及小白」三句:公元前686年襄公被殺。前685年,魯國派兵保護公子糾趕回齊國爭奪王位,先由管仲領兵扼守莒、齊要道,以防小白先行入齊爭位。兩相遭遇,管仲射中小白帶鉤。小白佯死,使魯國延誤了公子糾的行程。小白率先入齊,立為桓公。桓公以軍拒魯,大敗魯軍。魯國被迫殺死公子糾,召忽自殺,管仲請囚。詳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⑤進:保舉,推薦。⑥霸:稱霸。⑦合:會盟。⑧匡:匡正,糾正。

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①,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②,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③,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④。吾嘗三戰三走⑤,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⑥,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⑦。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①嘗:曾經。賈:作買賣。②窮困:困厄,窘迫。③三:泛指多次。見:被。④遭:遇,逢。⑤走:逃跑。⑥死之:為公子糾而死。⑦羞:以……為羞。恥:以……為恥。

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祿於齊①,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②。

①世祿:世代享受俸祿。②多:推重,讚美。

管仲既任政相齊①,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②。故其稱曰③:「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④。四維不張⑤,國乃滅亡。下令如流水之原⑥,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⑦。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⑧。

①相:出任國相。②俗:指百姓。③其稱曰:「他自己稱述說。以下引語是對《管子·牧民》篇有關論述的節錄,其「倉廩實」三句和「四維不張」兩句見於「國頌」一節,「下令如流水之原」兩句見於「士經」一節。④上:國君。一說居上位者。服:行,施行。度:節度。或特指禮度、制度。六親:《管子·牧民》有「六親五法」一節,劉向注云:「『以家為家』,一親也。『以鄉為鄉』,二親也。『以國為國』,三親也。『以天下為天下』,四親也。『毋曰不同生,遠者不聽;毋曰不同鄉,遠者不行;毋曰不同國,遠者不從。』『如地如天,何私何親』,五親也。『如月如日,唯君之節』,六親也;天地日月,取其耀臨,言人君親下,當如天地日月之無私也。」由此可知,這裡所謂「六親」,非指一般意義的六親,即非《正義》所云外祖父母、姊妹、妻兄弟之子、從母之子、女子,亦非王弼所云父、母、兄、弟、妻、子,或其他各種指謂。固:安固,穩固。⑤四維:《管子·牧民·四維》云:「國有四維,一維絕則傾,二維絕則危,三維絕則覆,四維絕則滅。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滅不可復錯也。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維,綱,即網上的總繩,此引申為綱要、原則。⑥原:通「源」,水的源頭。⑦論卑:指政令平易符合下邊的民情。⑧去:廢除。

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貴輕重①,慎權衡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③,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④。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修召公之政⑤。於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候由是歸齊⑥。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⑦。」

①輕重:「輕重」一語原是《管子》中的一個特殊經濟概念,是管子經濟思想、經濟理論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核心問題,是用貨幣和穀物來調節、控制國家經濟。但從本段所舉史實來看,太史公不是談管子的經濟思想。所以「輕重」一語還應理解為通常意義的「輕重」,即事物的輕重緩急。②權衡:比較利弊得失。③「桓公實怒」二句:是說少姬(即蔡姬)曾蕩舟戲弄桓公,制止不聽,因怒,遣送回國。蔡君將其改嫁,所以桓公怒而攻蔡。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左傳·僖公三年》(伐蔡在「僖公四年」)。④「管仲」二句:《左傳·僖公四年》載:齊桓公伐楚,使管仲責之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征。」古代祭祀,用裹束成捆的菁茅過濾去渣。包,裹束。茅,菁茅。按:責楚包茅不入貢於周室,這是齊伐楚的借口。事又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⑤「桓公實北征」兩句:齊桓公二十三年(前663),山戎(北狄)伐燕,燕告急於齊,桓公因伐山戎,至於孤竹而還。燕庄公送桓公進入齊境。桓公說:「非天子,諸候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無禮於燕。」於是分溝割燕君所至之地與燕,並讓燕君重修召公之政,納貢於周。召公,是燕國的始祖,周成王時為三公,「治西方,甚得兆民和。」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卷三十四《燕召公世家》。⑥「於柯之會」四句:齊桓公五年(前681),伐魯,魯將曹沫三戰三敗,魯庄公請獻遂邑求和,桓公許,與魯會柯而盟。將盟,曹沫以匕首劫持桓公於壇上,威脅桓公歸還「魯之侵地」,桓公先是被迫答應,繼而「欲無與魯地而殺曹沫。」這時,管仲勸桓公不要圖一時「小快」而「棄信」於諸候,失天下之援」。於是盡「與曹沫三敗所亡地於魯」。「諸候聞之,皆信齊而欲附焉」。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卷八十六《刺客列傳》。⑦「知與之為取」二句:語出《管子·牧民》。與,給予。

管仲富擬於公室①,有三歸、反坫②,齊人不以為侈③。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強於諸侯。后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①擬:比擬,類似。②三歸:建築華麗的台。另有多種說法,如三姓女子;三處家庭、采邑、府庫等。反坫(diàn,店):堂屋兩柱間放置供祭祀、宴會所有禮器和酒的土台。按「禮」,只有諸侯才能設有三歸和反坫。管仲是大夫,本不該享有。然而,齊以管仲而強,故下文說「齊人不以為侈。」③侈:放縱,放肆。這裡有過分的意思。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庄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①。即相齊,食不重肉②,妾不衣帛③。其在朝,君語及之④,即危言⑤;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⑥;無道,即衡命⑦。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①力行:努力工作。重:重視。②重肉:兩味肉食。③衣:穿。④語及之:問到他。⑤危言:正直地陳述己見。危,高聳貌。引申為正真。⑥順命:服從命令去做。⑦衡命:斟酌命令的情況去做。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①。晏子出,遭之塗②,解左驂贖之③,載歸。弗謝④,入閨⑤。久之,越石父請絕。宴子戄然⑥,攝衣冠謝曰⑦:「嬰雖不仁,免子於厄⑧,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⑨。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⑩,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

①縲紲:拘系犯人的繩子。引申為囚禁。②塗:同「途」。③驂:古代一車三馬或四馬,左右兩旁的馬叫驂。④謝:道歉。⑤閨:內室。⑥戄然:惶遽的樣子。⑦攝:整理。⑧厄(é,餓):災難。⑨詘:通「屈」,委屈。信:通「伸」,伸展,伸張。⑩感寤:感動醒悟。寤,通「悟」。

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窺其夫①。其夫為相御②,擁大蓋③,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④。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候。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⑤,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⑥。晏子怪而問之⑦,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①御:車夫。門間:門縫。窺:暗中偷看。②御:駕車。③擁:遮、障。④去:離開。此指離婚。⑤志念:志向、抱負。⑥抑損:謙恭、退讓。抑,謙下。損,退損。⑦怪:感到奇怪。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①,及《晏子春秋》②,詳哉其言之也。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③。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①《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都是《管子》篇名。②《晏子春秋》:舊題春秋齊晏嬰撰,實際上是後人依託並采綴晏子言行而作。③次:編次、編列。

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①。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②:「將順其美③,匡救其惡④,故上下能相親也⑤。」豈管仲之謂乎?

①小之:認為他器量狹小。《論語·八佾》有「管仲之器小哉」的話。②語引自《孝經·事君》。③將順:順勢助成。④匡救:糾正、挽救。⑤上下:指君臣百姓。

方晏子伏庄公屍哭之,成禮然後去①,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②,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③!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④。

①「晏子伏庄公屍」二句:齊國大夫崔杼因齊莊公與他新娶棠公的寡妻私通,設謀殺死庄公。晏嬰到崔家,枕庄公屍而哭之,完成君臣之禮而去。見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左傳·襄公二十五年》。②犯:冒犯。顏:面容、臉色。③引語出自《孝經·事君》。④忻(xīn,新):同「欣」。慕:羨慕,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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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28 | 只看該作者
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這是一篇關於先秦道家和法家代表人物的重要傳記。太史公將老莊申韓合為一傳,代表了漢人對道家與法術家關係的重要看法。漢人直承晚周,認為老子之言「君人南面之術」,而莊子祖述老子。韓非《解老》、《喻老》亦從法術家角度言「道德」之意。太史公作四人合傳,在當時來說,確實是胸羅道德,縱橫概括,指點評說,是一篇很有氣魄的雄文,非大家不能。
然而,今天看來,太史公如此處理,也不盡妥當。老子書以無為而有為,多言有無之辯。誠如太史公所說:「李耳無為自化,清靜自正」,「老子所貴道,虛無因應,變化於無為」,正是老子思想的核心。莊子書:「天道無為而自然」,「散道德,放論,要亦歸之自然」。其思想體系雖本歸於老子之言,但主要是進一步的發展。特別是莊子本人則純是無為。申子言「術」,旨在「因術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生殺之柄,課群臣之能」(《韓非子·定法》),是一整套控馭臣下的統治術。韓子言「法」,是在申子「術」治基礎上,參合商鞅的「法」治、慎到的「勢」治,提出以「法」為中心的「法、術、勢」三而一的統治術,都以處勢為前提,他們的學說雖有聯繫,但主要是不同。
老子本傳以「未知其然否」作結,誠為科學態度。雖然如此,本傳仍記述了關於老子的重要資料,如「周守藏室之史」、「隱君子」等。
莊子亦一隱君子。隱君子則是對現實取不合作態度,雖然不是有力的反抗,卻可以是強烈的不滿。莊子之避世源於憤此。申、韓殘酷少恩,而韓子尤甚。韓子書不脛而走,且為秦王所讚賞,原因無他,「兼并者高詐術」也。
韓子死秦獄中,於傳后太史公録《說難》全文,可見痛惜之意。韓子善為文,思維嚴密,邏輯性強,論證有力,且語言犀利,銳不可當。《說難》可見其一斑。

【譯文】

老子是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聃,做過周朝掌管藏書室的史官。
孔子前往周都,想向老子請教禮的學問。老子說:「你所說的禮,倡導它的人和骨頭都已經腐爛了,只有他的言論還在。況且君子時運來了就駕著車出去做官,生不逢時,就像蓬草一樣隨風飄轉。我聽說,善於經商的人把貨物隱藏起來,好像什麼東西也沒有,君子具有高尚的的品德,他的容貌謙虛得像愚鈍的人。拋棄您的驕氣和過多的慾望,拋棄您做作的情態神色和過大的志向,這些對於您自身都是沒有好處的。我能告訴您的,就這些罷了。」孔子離去以後,對弟子們說:「鳥,我知道它能飛;魚,我知道它能游;獸,我知道它能跑。會跑的可以織網捕獲它,會游的可製成絲線去釣它,會飛的可以用箭去射它。至於龍,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它是駕著風而飛騰升天的。我今天見到的老子,大概就是龍吧!」
老子研究道德學問,他的學說以隱匿聲跡,不求聞達為宗旨。他在周都住了很久,見周朝衰微了,於是就離開周都。到了函谷關,關令尹喜對他說:「您就要隱居了,勉力為我們寫一本書吧。」於是老子就撰寫了本書,分上下兩篇,闡述了道德的本意,共五千多字,然後才離去,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有的人說:老萊子也是楚國人,著書十五篇,闡述的是道家的作用,和孔子是同一時代的人。
據說老子活了一百六十多歲,也有的人說活了二百多歲,這是因為他能修道養心而長壽的啊。
孔子死後一百二十九年,史書記載周太史儋會見秦獻公時,曾預言說:「當初秦國與周朝合在一起,合了五百年而又分開了,分開七十年之後,就會有稱霸稱王的人出現。」有的人說太史儋就是老子,也有的人說不是,世上沒有人知道哪種說法正確。總之,老子是一位隱君子。
老子的兒子叫李宗,做過魏國的將軍,封地在段干。李宗的兒子叫李注,李注的兒子叫李宮,李宮的玄孫叫李假,李假在漢文帝時做過官。而李假的兒子李解擔任過膠西王劉卬的太傅,因此,李氏就定居在齊地。
社會上信奉老子學說的人就貶斥儒學,信奉儒家學說的人也貶斥老子學說「主張不同的人,彼此說不到一塊去」,難道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嗎?老子認為,無為而治,百姓自然趨於「化」;清靜不撓,百姓自然會歸於「正」。

莊子是?地人,叫周。他曾經擔任過?地漆園的小吏,和梁惠王、齊宣王是同一時代的人。他學識淵博,涉獵、研究的範圍無所不包,他的中心思想卻本源於老子的學說。他撰寫了十餘萬字的著作,大多是託詞寄意的寓言。他寫的《漁父》、《盜跖》、《胠篋》是用來詆毀孔子學派的人。而表明老子學說為目的的。《畏累虛》、《亢桑子》一類的,都空設言語,沒有實事。可是莊子善於行文措辭,描摹事物的情狀,用來攻擊和駁斥儒家和墨家,即使是當世博學之士,也難免受到他的攻擊。他的語言汪洋浩漫,縱橫恣肆,以適合自己的性情,所以從王公大人起,都無法利用他。
楚威王聽說莊周賢能,派遣使臣帶著豐厚的禮物去聘請他,答應他出任曹國的宰相。莊周笑著對楚國使臣說:「千金,確是厚禮;卿相,確是尊貴的高位。您難道沒見過祭祀天地用的牛嗎?餵養它好幾年,給它披上帶有花紋的綢緞,把它牽進太廟去當祭品,在這個時候,它即使想做一頭孤獨的小豬,難道能辦得到嗎?您趕快離去,不要玷污了我。我寧願在小水溝里身心愉快地遊戲,也不願被國君所束縛。我終身不做官,讓自己的心志愉快。」

申不害是京邑人,原先是鄭國的低級官吏。後來研究了刑名法術學問,向韓昭候求官,昭候任命他作了宰相。他對內修明政教,對外應對諸候,前後執政十五年。一直到申子逝世,國家安定,政治清明,軍隊強大,沒有哪個國家敢於侵犯韓國。
申不害的學說本源黃帝和老子而以循名責實為主,他的著作有兩篇,叫作《申子》。

韓非,是韓國的貴族子弟。他愛好刑名法術學問。他學說的理論基礎來源於黃帝和老子。韓非有口吃的缺陷,不善於講話,卻擅長於著書立說。他和李斯都是荀卿的學生,李斯自認為學識比不上韓非。
韓非看到韓國漸漸衰弱下去,屢次上書規勸韓王,但韓王沒有採納他的意見。當時韓非痛恨治理國家不致力於修明法制,不能憑藉君王掌握的權勢用來駕馭臣子,不能富國強兵尋求任用是賢能之士,反而任用誇誇其談、對國家有害的文學遊說之士,並且讓他們的地位高於講求功利實效的人。他認為儒家用經典文獻擾亂國家法度,而遊俠憑藉著武力違犯國家禁令。國家太平時,君主就寵信那些徒有虛名假譽的人,形勢危急時,就使用那些披甲戴盔的武士。現在國家供養的人並不是所要用的,而所要用的人又不是所供養的。他悲嘆廉潔正直的人不被邪曲奸枉之臣所容,他考察了古往今來的得失變化,所以寫了《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等十餘萬字的著作。
然而韓非深深地明了遊說的困難。他撰寫的《說難》一書,講的非常,但是他最終還是死在秦國,不能逃脫遊說的禍難。
《說難》寫道:
大凡遊說的困難,不是我的才智不足以說服君主有困難;也不是我的口才不足以明確地表達出我的思想有困難;也不是我不敢毫無顧慮地把意見全部表達出來有困難。大凡遊說的困難,在於如何了解遊說對象的心理,然後用我的說詞去適應他。
遊說的對象在博取高名,而遊說的人卻用重利去勸說他,他就會認為你品德低下而受到卑賤的待遇,一定會被遺棄和疏遠了。遊說的對象志在貪圖重利,而遊說的人卻用博取高名去勸說他,他就會認為你沒有頭腦而脫離實際,一定不會錄用你。遊說的對象實際上意在重利而公開裝作博取高名,而遊說的人用博取高名去勸說他,他就會表面上錄用你而實際上疏遠你;假如遊說的人用重利去勸說他,他就會暗中採納你的意見,而公開拋棄你本人,這些都是遊說的人不能不知道的。
行事能保密就成功,言談之中泄露了機密就會失敗。不一定是遊說者本人有意去泄露機密,而往往是在言談之中無意地說到君主內心隱藏的秘密,像這樣,遊說的人就會身遭災禍。君主有過失,而遊說的人卻引用一些美善之議推導出他過失的嚴重,那麼遊說的人就會有危險。君主對遊說者的恩寵還沒有達到深厚的程度,而遊說的人把知心話全部說出來,如果意見被採納實行而且見到了功效,那麼,君主就會忘掉你的功勞;如果意見行不通而且遭到失敗,那麼遊說者就會被君主懷疑,像這樣,遊說的人就會有危險。君主自認為有了如願的良策,而且打算據為自己的功績,遊說的人參與這件事,那麼也會有危險,君主公開做著一件事,而自己另有別的目的,如果遊說者預知其計,那麼他也會有危險。君主堅決不願做的事,卻勉力讓他去做,君主去做丟不下的事,又阻止他去做,遊說的人就危險。所以說:「和君主議論在任的大臣,就會認為你離間他們彼此的關係;和君主議論地位低下的人,就會認為你賣弄權勢。議論他所喜愛的,那麼君主就會認為你是在利用他;議論君主所憎惡的,就會認為你試探他含怒的深淺。如果遊說者文辭簡略,那麼就會認為你沒有才智而使你遭到屈辱;如果你鋪陳辭藻,誇誇其談,那麼就會認為你語言放縱而無當。如果你順應君主的主張陳述事情,那麼就會說你膽小而做事不盡人意。如果你謀慮深遠,那麼就會說你鄙陋粗俗,倨傲侮慢。這些遊說的難處,是不能不知道的啊。
大凡遊說者最重要的,在於懂得美化君主所推崇的事情,而掩蓋他認為醜陋的事情。他自認為高明的計策,就不要拿以往的過失使他難堪;他自認為是勇敢的決斷,就不要用自己的意願使他激怒;他誇耀自己的力量強大,就不必用他為難的事來拒絕他。遊說的人謀划另一件與君主相同的事,讚譽另一個與君主同樣品行的人,就要把那件事和另一個人加以美化,不要壞其事傷其人。有與君主同樣過失的人,遊說者就明確地粉飾說他沒有過失。待到遊說者的忠心使君主不再抵觸,遊說者的說辭,君主不再排斥,此後,遊說者就可以施展自己的口才和智慧了。這就是與君主親近不被懷疑,能說盡心裡話的難處啊!等到歷經很長的時間之後,君主對遊說的人恩澤已經深厚了,遊說者深遠的計謀也不被懷疑了,交相爭議也不被加罪了,便可以明白地計議利害關係達到幫助國君立業建功,可以直接指出君主的是非以正其身,用這樣的辦法扶持君主,就是遊說成功了。
伊尹作廚師,百里奚當俘虜,都是由此求得君上的任用。所以,這兩個人都是聖人。他們仍然不得不做低賤的事而經歷世事如此地卑污,那麼智能之士就不把這些看作是恥辱的了。
宋國有個富人,因為天下雨毀壞了牆。他兒子說:「不修好將會被盜」,他的鄰居有位老人也這麼說。晚上果然丟了很多財物,他全家的人都認為他兒子特別聰明卻懷疑鄰居那位老人。從前鄭武公想要攻打胡國,反而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胡國的君主。就問大臣們說:「我要用兵,可以攻打誰?」關其思回答說:「可以攻打胡國。」鄭武公就把關其思殺了,並且說:「胡國,是我們兄弟之國,你說攻打它,什麼居心?」胡國君主聽到這件事,就認為鄭國君主是自己的親人而不防備他,鄭國就趁機偷襲胡國,佔領了它。這兩個說客,他們的預見都是正確的,然而言重的被殺死,言輕的被懷疑,所以知道某些事情並不難,如何去處理已知的事就難了。
從前彌子瑕被衛國君主寵愛。按照衛國的法律,偷駕君車的人要判斷足的罪。不久,彌子瑕的母親病了,有人知道這件事,就連夜通知他,彌子瑕就詐稱主的命令駕著君主的車子出去了。君主聽到這件事反而讚美他說:「多孝順啊,為了母親的病竟願犯下斷足的懲罰!」彌子瑕和衛君到果園去玩,彌子瑕吃到一個甜桃子,沒吃完就獻給衛君。衛君說:「真愛我啊,自己不吃卻想著我!」等到彌子瑕容色衰退,衛君對他的寵愛也疏淡了,後來得罪了衛君。衛君說:「這個人曾經詐稱我的命令駕我的車,還曾經把咬剩下的桃子給我吃。」彌子瑕的德行和當初一樣沒有改變,以前所以被認為孝順而後來被治罪的原因,是由於衛君對他的愛憎有了極大的改變。所以說,被君主寵愛時就認為他聰明能幹,愈加親近。被君主憎惡了,就認為他罪有應得,就愈加疏遠。因此,勸諫遊說的人,不能不調查君主的愛憎態度之後再遊說他。
龍屬於蟲類,可以馴養、遊戲、騎它。然而他喉嚨下端有一尺長的倒鱗,人要觸動它的倒鱗,一定會被它傷害。君主也有倒鱗,遊說的人能不觸犯君主的倒鱗,就差不多算得上善於遊說的了。

有人把韓非的著作傳到秦國。秦王見到《孤憤》、《五蠹》這些書,說:「唉呀,我要見到這個人並且能和他交往,就是死也不算遺憾了。」李斯說:「這是韓非撰寫的書。」秦王因此立即攻打韓國。起初韓王不重用韓非,等到情勢吃緊,才派遣韓非出使秦國。秦王很喜歡他,還沒被信用。李斯、姚賈嫉妨他,在秦王面前底毀他說:「韓非,是韓國貴族子弟。現在大王要吞併各國,韓非到頭來還是要幫助韓國而不幫助秦國,這是人之常情啊。如今大王不任用他,在秦國留的時間長了,再放他回去,這是給自己留下的禍根啊。不如給他加個罪名,依法處死他。」秦王認為他說的對,就下令司法官吏給韓非定罪。李斯派人給韓非送去了毒藥,叫他自殺。韓非想要當面向秦王陳述是非,又不能見到。後來秦王後悔了,派人去赦免他,可惜韓非已經死了。
申子、韓子都著書立說,留傳到後世,學者大多有他們的書,我唯獨悲嘆韓非撰寫了《說難》而本人卻逃脫不了遊說君主的災禍。

太史公說:老子推重的「道」,虛無,順應自然,以無所作為來適應各種變化,所以,他寫的書很多措辭微妙不易理解。莊子宣演道德,縱意推論,其學說的要點也歸本於自然無為的道理。申子勤奮自勉,推行於循名責實。韓子依據法度作為規範行為的繩墨,決斷事情,明辨是非,用法嚴酷苛刻,絕少施恩。都原始於道德的理論,而老子的思想理論就深邃曠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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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29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①。

①藏室:國家的藏書室。即圖書館。

孔子適周①,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②,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③,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④。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⑤,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⑥,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⑦,游者可以為綸⑧,飛者可以為矰⑨。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①適:往,到……去。②子:古時對男子的尊稱。③時:機會,時運。駕:坐車,引申為外出去做官。④蓬累而行:像飛蓬飄轉流徙而行,轉停皆不由已。蓬,一種根葉俱細的小草,風吹根斷,隨風飄轉。累,轉行的樣子。⑤賈:商人,古代指坐商。深藏若虛:隱藏其貨,不讓別人知道,好像空虛無物地樣子。比喻有真才實學的人,不露鋒芒。⑥態色:情態神色。淫志:過大志向。淫,過分。⑦罔:捕具。同「網」。⑧綸:釣魚的絲線。⑨矰:系有絲繩,用以射鳥的短箭。

老子修道德①,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②。居周之久,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③。」於是老子迺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④。

①道德:此指道家學派的術語。道,事物發展的普遍規律和宇宙的精神的本原。德,宇宙萬物所含有的特殊規律或特殊性質。②自隱:隱匿聲跡,不顯露。無名:不求聞達。務:宗旨。③強:勉力。④莫:沒有人。

或曰①: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
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②,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③。

①或曰:有的人說。②有:又。③養壽:修養身心以求長壽。

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合五百歲而離,離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①。」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②。老子,隱君子也。

①「始秦與周合」三句:《索引》按周秦二本紀並雲「始周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又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然與此傳離合正反,尋其意義,亦並不相違。②然:是,是這樣。

老子之子名宗,宗為魏將,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宮,宮玄孫假①,假仕於漢孝文帝。而假之子解為膠西王卬太傅,因家於齊焉②。

①玄孫:曾孫的兒子。②家:居住。

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①,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②,豈謂是邪?李耳無為自化,清靜自正③。

①絀:通「黜」,貶斥。②這一句的意思是說,主張、原則不同,彼此不相商議、合作。語見《論語·衛靈公》。③無為自化,清靜自正:語本《老子》:「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王弼注本《老子道德經》第五十七章,魏源《老子本義》本第五十章)。這是主張緩和社會矛盾,讓事物保持原狀的保守思想。無為,一任自然,無所作為。清靜,內心清虛明靜,無所索求。

莊子者,?人也,名周。周嘗為?漆園吏①,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②,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③。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④。作《漁父》、《盜跖》、《胠篋》⑤,以詆訿孔子之徒⑥,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虛》、《亢桑子》之屬⑦,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⑧,指事類情⑨,用剽剝儒、墨⑩,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11)。其言洸洋自恣以適已(12),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13)。

①嘗:曾經。②窺:從小孔或縫隙里看。此引申為涉獵、研究。③要:要旨。本:根本、源頭。④大抵:大略。率:通常。寓言:有所寄託或比喻之言。《釋文》,「寓,寄也。以人不信已,故托之他人,十言而九見信也。」⑤《漁父》、《盜跖》、《胠(qū,區)篋(qiè,怯)》;均為《莊子》中的篇名。⑥詆訿(dǐzǐ,底子):毀辱,誹謗。⑦《畏累虛》、《亢桑子》:均為《莊子》中的篇名。⑧屬書:連綴文辭。離辭:猶「摛辭」,鋪陳辭藻。⑨類情:描摹情狀。⑩剽剝:攻擊,駁斥。儒、墨:春秋戰國時期兩大著名學派,儒家和墨家。(11)宿學:博學、飽學之士。(12)洸洋:猶「汪洋」。水勢浩大、浩渺無際的樣子。這裡形容文辭宏瞻,議論恣肆。恣:放縱無羈。適己:適合自己的性情。(13)器之:使用他,利用他。

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①,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②?養食之數歲③,衣以紋綉④,以入大廟⑤。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⑥,豈可得乎?子亟去⑦,無污我。我寧遊戲污瀆之中自快⑧,無為有國者所羈⑨,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①使使:前一「使」為派遣,后一「使」為奉使命辦事的人,即使者。幣:古人對禮物的通稱。泛指用作禮物的玉帛、馬、毛皮、禽等。迎:聘請。②郊祭:祭祀天地。犧牛:用作祭品的牛。③食(sì,四):餵養。④衣以文綉:給它披上帶有花紋的綢緞。衣,穿、披。⑤大廟:太廟,即宗廟。大,同「太」。⑥孤豚:小豬。《索隱》:「孤者,小也,特也。」⑦亟(jí,急):急、快。⑧瀆:小水溝。⑨有國者:掌握國家政權的人。

申不害者,京人也,故鄭之賤臣。學術以干韓昭候①,昭候用為相。內修政孝,外應諸候,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無侵韓者。
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②。著書二篇,號曰《申子》③。

①術:指法家的刑名法術之學。或特指君主控制和使用臣下的策略與手段。干:求取,指求官。②黃老:黃帝和老子。先秦儒家只談堯舜,不提黃帝。道家為了和儒家爭奪學術地位,把傳說中比堯、舜更早的黃帝搬出來與老子並尊為道家的創始人,所以漢時有「黃老之學」的稱呼。刑名:即實與名。法家主循名責實,以推行法治,強化上下關係。刑,通「形」,指形體或事實。名,指言論或主張。③《申子》:已佚。《漢書·藝文志》有《申子》六篇。有《大體篇》保存於《群書治要》中,又有清人馬國翰等輯本。

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①。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於黃老②。非為人口吃,不能道說,而善著書。與李斯俱事荀卿③,斯自以為不如非。

①諸公子:貴族子弟。②歸:歸宿,引申為宗旨。③事:師事,隨師求學

非見韓之削弱,數以書諫韓王①,韓王不能用。於是韓非疾治國不務修明其法制②,執勢以御其臣下③,富國強兵而以求人任賢,反舉浮淫之蠹而加之於功實之上④。以為儒者用文亂法⑤,而俠者以武犯禁⑥。寬則寵名譽之人⑦,急則用介胄之士⑧。今者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⑨,觀往者得失之變⑩,故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十餘萬言(11)。

①數:屢次,多次。書:奏章。諫:下對上規勸。②疾:痛恨。務:勉力從事。③執勢:掌握權勢。御:駕馭,控制。④舉:提拔任用。浮淫之蠹:指文學遊說之士。浮淫,虛浮淫誇。蠹,蛀蟲。比喻像蛀蟲一樣危害國家的人。功實:注重功利而有實際貢獻的人。⑤文:指儒家典籍,如《詩》、《書》等。⑥犯禁:違犯國家禁令。⑦寬:寬緩。指國家太平時期。介胄之士:指頂盔穿甲的武士。介,甲。作戰時穿的護身鎧甲。胄,頭盔。⑨廉直:廉潔正直的人。⑩往者:以往的,歷史上的。得失:成功和失敗。(11)《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均為《韓非子》書中的篇名。

然韓非知說之難①,為《說難》書甚具②,終死於秦,不能自脫。

①說:用話勸說,使之聽從自己的意見。②具:完全、周詳。具,通「俱」。

《說難》曰:
凡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難也①;又非吾辯之難能明吾意之難②;又非吾敢橫失能盡之難也③。凡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④,可以吾說當之。

①知:才智。說之:遊說君主。②辯:口辯、口才。一說分析。明:闡明,表達。③橫失(yì,逸):縱橫奔放,無所顧忌。失,通「佚」、「逸」。④所說:遊說的對象,主要指君主。

所說出於為名高者也①,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②,必棄遠矣③。所說出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高名,則見無心而遠事情④,必不收矣⑤。所說實為厚利而顯為名高者也⑥,而說之以名高,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⑦;若說之以厚利,則陰用其言而顯棄其身⑧。此之不可不知也。

①為:這裡有博取、貪圖的意思。②見:被看作。下節:品德低下。遇:待遇。陳奇猷《韓非子四集解》引劉師培曰:「『遇』當作『偶』,謂退與卑賤相偶也」。或謂「遇」疑當作「邇」。④無心:沒頭腦。遠事情:脫離實際。⑤收:錄用。⑥顯:明顯,引申為公開。⑦陽:表面上。身:指遊說者自身。⑧陰:暗地裡。

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其所匿之事①,如是者身危。貴人有過端②,而說者明言善議以推其惡者③,則身危。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④,說行而有功則德亡⑤,說不行而有敗則見疑⑥,如是者身危。夫貴人得計而欲自以為功⑦,說者與知焉⑧,則身危。彼顯有所出事⑨,迺自以為也故⑩,說者與知焉,則身危。強之以其所必不為(11),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12),身危。故曰:與之論大人(13),則以為間己(14);與之論細人(15),則以為粥權(16)。論其所愛,則以為藉資(17);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己(18)。徑省其辭(19),則不知而屈之(20);泛濫博文(21),則多而久之。順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慮事廣肆(22),則曰草野而倨侮(23)。此說之難,不可不知也。

①及:到,至。引申為涉及、牽扯。匿:隱藏。②過端:過失,過錯。端,端倪,即剛剛有些跡象,而尚未昭著。按以下一段文字句序與今本《韓非子》有異。③善議:巧妙的議論。推:推導、推論。④周澤未渥:意謂交情還不夠深厚。周,親密。澤,恩澤,恩惠。渥,濃厚、深厚。語極知:把知心話儘其所有都說出來。極,窮盡。⑤德:功勞,功德。亡:通「忘」,忘記。⑥見疑:被懷疑。⑦得計:計謀可以實現。⑧與知:參予此事。⑨出事:做事。⑩也:疑當作「他」。蓋形近而誤。今諸本《韓非子》作「乃自以為他故。」他故,別的事情。(11)強(qiǎng,搶):勉強。(12)已:停止。(13)大人:達官貴族。此指在任重臣。(14)間已:離間君主與大臣的關係。(15)細人:地位低下的人。(16)粥(yù,育)權:賣弄權勢。粥,通「鬻」,賣。(17)藉資:藉助別人的力量,以為己助。(18)嘗己:試探自己含怒的深淺。嘗,試探。(19)徑省其辭:說話簡略,直接了當。徑省,簡略。(20)知:通「智」,智慧。屈之:使他遭受委屈。(21)泛濫:水勢漫溢橫流。比喻誇誇其談,沒有邊際。博文:追求浮華之辭。(22)廣(kuàng,曠)肆:謂謀慮遠而放縱無所收束。廣,通;「曠」,遠也。肆,放縱。(23)草野:鄙陋粗俗。倨侮:倨傲侮慢。

凡說之務①,在知飾所說之所敬②,而滅其所丑③。彼自知其計④,則毋以其失窮之⑤;自勇其斷,則毋以其敵怒之;自多其力⑥,則毋以其難概之⑦。規異事與同計⑧,譽異人與同行者⑨,則以飾之無傷也⑩。有與同失者,則明飾其無失也。大忠無所拂悟(11),辭言無所擊排(12),迺后申其辯知焉(13)。此所以親近不疑,知盡之難也。得曠日彌久(14),而周澤既渥,深計而不疑,交爭而不罪,迺明計利害以致其功(15),直指事非以飾其身(16),以此相持(17),此說之成也。

①務:要旨。②飾:粉飾,美化。③滅:遮掩、掩蓋。④自知:自己認為高明。知,通「智」。⑤窮之:指使君主困窘、難堪。⑥多:推崇,讚美。⑦概之:壓抑、限制他。概,古代量穀物時,用以刮平斗斛的器具。《管子·樞言篇》「釜鼓滿,則人概之」。此是引申義。⑧異事:他事,另一件事。同計:與君主謀划相同。這一句的意思是說謀划另一件事與君主計策相同,謀划他事等於謀划此事,可以不犯揚己之嫌,不掠君主之美。⑨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另一個人與君主同德行,稱讚那個人等於稱讚君主,可以不露阿諛君主之跡。⑩無傷:沒有害處。(11)拂悟:違逆,抵觸。悟,通「牾」。(12)擊排:攻擊,排斥。(13)申:同「伸」。舒展,伸直。引申為施展。(14)曠日彌久:猶今語「曠日持久」,即多費時日,拖得很久。曠,荒廢,費。彌久,很久。(15)明計:明白權衡剖析。致:達,得到。(16)直指:直陳,講話無顧慮。飾其身:正其身。飾,修治,整治。(17)相持:指君信臣,臣忠君。

伊尹為庖①,百里奚為虜②,皆所由干其上也③。故此二子者,皆聖人也,猶不能無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污也④,則非能仕之所設也⑤。

①伊尹為庖的故事見《韓非子·難言》,說他為了遊說商湯,「身執鼎俎為庖宰,昵近習親,而湯乃僅知其賢而用之」。《墨子·尚賢中篇》也提到這個故事,說伊尹是「有莘氏女之私臣,親為庖人,湯得之,舉以為相」。《史記》卷三《殷本紀》則謂伊尹想求得商湯的任用而無由,於是就做了隨同有莘氏女出嫁的「媵臣」。說他親「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②虜:奴隸。百里奚為虜的故事,《韓非子·難言》,又《難一》、《難二》,均及之,但語焉不詳。《史記》卷五《秦本紀》說他原為虞國人,晉獻公滅虞以後,他被俘虜,做了秦穆公夫人即晉公子夷吾的姐姐的陪嫁臣到了秦國,后亡秦走宛,被楚國人捉住。秦穆公知其賢,便用五張黑公羊皮把他贖回來,與語國事三日,秦穆公大悅,於是「授之國政」。卷之十九《晉世家》亦略及其事。③由:經由,經此。干:求取。上:君主。④役身:自身做賤役。涉世:涉足社會。⑤非能仕之所設也:當依《韓非子》作「非能仕之所恥」。能仕,智能之士。仕,通「士」。

宋有富人,天雨牆壞。其子曰:「不築且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①,暮而果大亡其財②,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鄰人之父③。昔者鄭武公欲伐胡,迺以其子妻之④。因問群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關其思曰:「胡可伐。」迺戮關其思,曰:「胡,兄弟之國也⑤,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而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此二說者,其知皆當矣,然而甚者為戮⑥,薄者見疑⑦。非知之難也,處之則難矣。

①父:老者,老人。亡:丟失、被竊。③知其子:以其子為智。④子:指女兒。古代男、女都稱子。妻之:嫁給胡君為妻。⑤兄弟之國:親戚的通稱。春秋戰國時,兩國雖非同姓,但有婚姻關係也叫「兄弟之國」。⑥甚者:重的。⑦薄者:輕的。以上兩句謂,言重則被殺,言輕則見疑。按此段文字與諸本《韓非子》多有不同。

昔者彌子瑕見愛於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至刖①。既而彌子之母病,人聞,往夜告之,彌子矯駕君車而出②。君聞之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而犯刖罪!」與君游果園,彌子食桃而甘③,不盡而奉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彌子色衰而愛弛④,得罪於君。君曰:「是嘗矯駕吾車,又嘗食我以其餘桃⑤。」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前見賢而後獲罪者,受憎之至變也⑥。故有愛於主,則知當而加親;見憎於主,則罪當而加疏。故諫說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之矣。

①刖:斷足酷刑。②矯:擅稱君命。③甘:感到甜美。④弛:鬆緩,鬆懈。這裡有疏淡、減退的意思。⑤食:給吃。餘桃:咬剩下的桃子。⑥至變:最大的改變。至,最、極。

夫龍之為蟲也①,可擾狎而騎也②。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③,則必殺人,人主亦有逆鱗,說之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④。

①龍之為蟲:古人認為龍屬蟲類。②擾狎:馴熟。擾,馴養。狎,親近,戲弄。③嬰:碰,觸犯。④幾:近,近於善諫。

人或傳其書至秦①。秦王見《孤憤》、《五蠹》之書,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②,死不恨矣③!」李斯曰:「此韓非之所著書也。」秦因急攻韓。韓王始不用非,及急,迺遣非使秦。秦王驚之,未信用。李斯、姚賈害之④,毀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欲並諸侯⑤,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之⑥。」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葯⑦,使自殺。韓非欲自陳⑧,不得見。秦王後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韓子皆著書,傳於後世,學者多有。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

①或:有的。②游:結交,交往。③恨:遺憾。④害:嫉妒。⑤並:吞併、兼并。⑥過法誅之:加以罪名,依法處死他。過,硬加罪過。⑦遺:送給。⑧自陳:當面剖白。

太史公曰:老子所貴道,虛無①,因應變化於無為,故著書辭稱微妙難識。莊子散道德②,放論③,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④,施之於名實。韓子引繩墨⑤,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⑥。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遠矣。

①虛無:指道的本體無所不在,而又無形可見。②散:散布,這裡有推演、宣演的意思。③放論:猶「放言」,即縱意隨心地發表議論,不受約束。④卑卑:勤奮自勉。⑤繩墨:木工用以正曲直的墨線。引申為規範,法制。⑥慘礉(hé,核):慘酷苛刻。礉,核實。引申為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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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32 | 只看該作者
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這是司馬穰苴的單傳。全文圍繞著司馬穰苴「文能附眾,武能威敵」這條綱,寫他誅殺國君寵臣庄賈、整飭軍隊,和士卒同甘共苦的治軍史實,收到戰士爭相為之奮勇作戰,使晉、燕之師不戰而屈,收復失地的功效,活畫出一代名將的鮮明形象。
作者善於粗線條地勾勒當時的背景,讓人物在特定環境中充分活動,略貌取神地顯示出人物的個性特徵。
田穰苴就是在齊國遭到晉燕兩國人侵,而齊軍又慘遭失敗的背景下受命出征的。然而,他的地位卑賤,沒有威望,人微權輕,何以服眾,何以治軍,又何以禦敵呢?他深知齊軍所以戰敗是軍隊腐敗,沒有嚴格的紀律,所以他首先要整飭軍隊,建立威信。
殺庄賈就是立威的開始。而穰苴的形象就是通過他具體的言行塑造的。庄賈是景公的寵臣,身為監軍,在國土淪喪、前線緊急的情勢下,視軍紀如兒戲,與親朋好友飲宴,約定「日中會于軍門」,竟日暮才到。
與庄賈相比照,穰苴卻在約定時間提前到達。他立表下漏,以待庄賈,約定時間庄賈未至,就撲表決漏,照原定步驟檢閱軍隊,申明紀律。穰苴殺庄賈前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實乃是對全軍將士的要求。誅殺庄賈就是嚴明軍紀的兌現。監軍尚可殺頭,還有誰敢把軍紀當作兒戲呢?所以,號令三軍、巡行示眾,使全軍為之振慄。
景公的使者本來是持詔赦免庄賈的。只因時間迫在眉睫才「馳入軍中」,穰苴也因他違犯了軍規,給予嚴肅的處理。這就告誡三軍:在軍隊中將領的權力是至高無尚的,必須嚴格遵守,不容一絲懈怠。而他本人,身體力行,對戰士關心倍至。他親自過問士兵的飲食,探問疾病,安排醫療,把自己專用的軍需品拿出來款待士兵,並和士兵平分糧食,這在當時官兵懸殊、等級森嚴的情況下,必然受到士兵的愛戴,以致帶病、體弱的戰士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
這樣,一位身負重任,治軍嚴謹,與戰士同甘苦的將領形象,在與庄賈的比照中,其形象就更顯得鮮明生動了。


【譯文】

司馬穰苴,是田完的後代子孫。齊景公時,晉國出兵攻打齊國的東阿和甄城,燕國進犯齊國黃河南岸的領土。齊國的軍隊都被打得大敗。齊景公為此非常憂慮。於是晏嬰就向齊景公推薦田穰苴,說:「穰苴雖說是田家的妾生之子,可是他的文才能使大家歸服、順從;武略能使敵人畏懼。希望君王能試試他。」於是齊景公召見了穰苴,跟他共同議論軍國大事,齊景公非常高興,立即任命他做了將軍,率兵去抵抗燕、晉兩國的軍隊。穰苴說:「我的地位一向是卑微的,君王把我從平民中提拔起來,置於大夫之上,士兵們不會服從,百姓也不會信任,人的資望輕微,權威就樹立不起來,希望能派一位君王寵信、國家尊重的大臣,來做監軍,才行。」於是齊景公就答應了他的要求,派庄賈去做監軍。
穰苴向景公辭行后,便和庄賈約定說:「明天正午在營門會齊。」第二天,穰苴率先趕到軍門,立起了計時的木表和漏壺,等待庄賈。但庄賈一向驕盈顯貴,認為率領的是自己的軍隊,自己又做監軍,就不特別著急;親戚朋友為他餞行,挽留他喝酒。已經等到了正午,庄賈還沒到來。穰苴就打倒木表,摔破漏壺,進入軍營,巡視營地,整飭軍隊,宣布了各種規章號令。等他布署完畢,已是日暮時分,庄賈這才到來。穰苴說:「為什麼約定了時刻還遲到?」庄賈表示歉意地解釋說:「朋友親戚們給我送行,所以耽擱了。」穰苴說:「身為將領,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刻起,就應當忘掉自己的家庭,來到軍隊宣布規定號令后,就應忘掉私人的交情,擂鼓進軍,戰況緊急的時刻,就應當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敵人侵略已經深入國境,國內騷亂不安,戰士們已在前線戰場暴露,無所隱蔽,國君睡不安穩,吃不香甜,全國百姓的生命都維繫在你的身上,還談得上什麼送行呢!」於是把軍法官叫來,問道:「軍法上,對約定時刻遲到的人是怎麼說的?」回答說:「應當斬首。」庄賈很害怕,派人飛馬報告齊景公,請他搭救。報信的人去后不久,還沒來得及返回,就把庄賈斬首,向三軍巡行示眾,全軍將士都震驚害怕。過了好長時間,齊景公派的使者才拿著節符來赦免庄賈。車馬飛奔直入軍營。穰苴說:「將領在軍隊里,國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又問軍法官說:「駕著車馬在軍營里賓士,軍法上是怎麼規定的?」軍法官說:「應當斬首。」使者異常恐懼。穰苴說:「國君的使者不能斬首。」就斬了使者的僕從,砍斷了左邊的夾車木,殺死了左邊駕車的馬,向三軍巡行示眾。又讓使者回去向齊景公報告,然後就出發了。土兵們安營紮寨,掘井立灶,飲水吃飯,探問疾病,安排醫藥,田穰苴都親自過問並撫尉他們。還把自己作為將軍專用的物資糧食全部拿出來款待士兵。自己和士兵一樣平分糧食。把體弱有病的統計出來。三天後重新整訓軍隊,準備出戰。病弱的士兵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戰場,爭先奮勇地為他戰鬥。晉國軍隊知道了這種情況,就把軍隊撤回去了。燕國軍隊知道了這種情況,因渡黃河向北撤退而分散鬆懈,於是齊國的軍隊趁勢追擊他們,收復了所有淪陷的領土,然後率兵凱旋。
還沒到國都,就解除了戰備,取消了戰時規定號令。宣誓立盟而後才進入國都。齊景公率領文武百官到城外來迎接,按照禮儀慰勞將士后,才回到寢宮。齊景公接見了田穰苴,敬重、推崇地任命他做大司馬。從此,田氏在齊國的地位就一天天地顯貴起來。
後來,大夫鮑氏、高氏、國氏一班人忌妒他,在齊景公面前中傷、誣陷他。齊景公就解除了他的官職,穰苴發病而死。田乞、田豹等人因此怨恨高氏、國氏家族的人。此後,等到田常殺死齊簡公,就把高氏、國氏家族全部誅滅了。到了田常的曾孫田和,便自立為君,號為齊威王。他率兵打仗施使權威,都廣泛地模仿穰苴的做法,各國諸侯都到齊國朝拜。
齊威王派大夫研究討論古代的各種「司馬兵法」,而把大司馬田穰苴的兵法也附在裡邊,故而定名叫《司馬穰苴兵法》。
太史公說:我讀《司馬兵法》,感到宏大廣博,深遠不可測度。即使是夏、商、周三代的戰爭,也未能完全發揮出它的內蘊,像現在把《司馬穰苴兵法》的文字附在裡邊,也未免推許的過份了。至於說到田穰苴,不過是為小小的諸侯國帶兵打仗,怎麼能和《司馬兵法》相提並論呢?社會上既然留傳著許多《司馬兵法》,因此不再評論,只寫這篇《司馬穰苴列傳》。


【原文】【註解】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①。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②。景公患之③。晏嬰乃薦田穰苴曰:「穰苴雖田氏庶孽④,然其人文能附眾⑤,武能威敵⑥,願君試之。」景公召穰苴,與語兵事,在說之⑦,以為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⑧。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⑨,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庄賈往。

①苗裔:後代。②敗績:大敗。③患:憂慮。④庶孽:妾生的孩子。身份低微,就像樹的孽生一樣,故云。⑤附眾:使大家歸附、順從。⑥威敵:使敵人畏懼。威,威服。⑦說同「悅」。愉快。⑧扞(hàn,旱):抵禦,保衛。⑨擢(zhuó,茁):選拔,提拔。閭伍:閭與伍都是戶籍的基層組織。意思是說鄉里,民間。按此段與以下兩段,中華書局點校本原為一段,今據文意分為三段。

穰苴既辭,與庄賈約曰:「旦日日中會于軍門①。」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②,待賈。賈素驕貴,以為將己之軍而己為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③,留?。日中而賈不至。穰苴則撲表決漏④,入,行軍勒兵⑤,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庄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為⑥?」賈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⑦,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監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⑧。今敵國深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庄賈懼,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反⑨,於是遂斬庄賈以徇三軍⑩。三軍之士皆振慄(11)。久之,景公遣使者持節赦賈(12),馳入軍中。穰苴曰:「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13)。」問軍政曰:「馳三軍法何?」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仆,車之左駙(14),馬之左驂(15),以徇三軍。遣使者還報,然後行。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16),身自拊循之(17)。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18),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19)。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爭奮出為之赴戰。晉師聞之,為罷去(20)。燕師聞之,度水而解(21)。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內故境而引兵歸(22)。

①旦日:明日。日中:正午,中午。軍門:軍營大門。②立表:在陽光下豎起木杆,根據陽光照射的影子的移動,來計算時間。表,就指這木杆。下漏:把銅壺下穿一小孔,壺中立箭,箭桿上刻有度數,然後銅壺蓄水,使之徐徐下漏,以箭桿顯露出來的刻度計算時間。③左右:指親近的人。④撲表:把計時的木杆打倒。決漏:把壺裡的水放出。⑤行軍勒兵:巡行軍營,指揮軍隊。⑥期:約定的時間。⑦不侫:不才,無才。自謙詞。⑧援:操起,拿起。枹:鼓槌。鼓:擊鼓。⑨反:同「返」。返回。⑩徇:示眾。三軍:泛指全軍。大國軍隊分為上、中、下三軍。(11)振慄:害怕得發抖。(12)節:符節。傳達國君命令的信物。(13)這二句的意思是說,將領在外邊率領部隊,國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以免牽制軍隊,貽誤戰機。(14)駙:通「輔」,夾車木。(15)驂:古代用三匹或四匹馬拉車時,而兩邊的馬叫「驂」。(16)次舍:宿營。次,停留。也指行軍一處停留三次以上。《左傳·庄公三年》「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舍,宿營地。(17)拊循:慰問,安撫。(18)享:通「饗」。供食款待。(19)最比:特別照顧到。最,特別,尤其。比,及、到。羸:瘦,弱。(20)罷:撤退。(21)解(xiè,懈):同「懈」。松馳,懈怠。(22)所亡:所失掉的。封內故境:指封國之內曾經淪陷的土地。

未至國①,釋兵旅②,解約束,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③,然後反歸寢。既見穰苴,尊為大司馬④。田氏日益尊於齊。

①國:指國都。②釋兵旅:解除軍隊的戰備。③成禮:按照一定的程式行完畢。④尊:敬重、推崇地任命。

已而大夫鮑氏、高、國之屬害之①,譖於景公②。景公退穰苴,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國等。其後及田常殺簡公,盡滅高子、國子之族。至常曾孫和,因自立,為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③,而諸侯朝齊④。

①大夫鮑氏、高國之屬:指當時齊國掌握實權的卿大夫鮑牧、高眙子、國惠子一班人。害,忌妒。②譖:中傷,誣陷。③放:通「仿」。仿效,效法。④朝:朝拜。

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於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①。

①《司馬穰苴兵法》:古代兵書名。齊威王讓大夫整理《司馬兵法》時,把司馬穰苴的兵法附在其中,定名叫《司穰苴兵法》。《漢書·藝文志》謂有百五十篇,今僅存五篇。

太史公曰:余讀《司馬兵法》,閎廓深遠①,雖三代征伐②,未能竟其義③,如其文也,亦少褒矣。若夫穰苴,區區為小國行師,何暇及《司馬兵法》之揖讓乎④?世既多《司馬兵法》⑤,以故不論,著穰苴之列傳焉。

①閎廓:宏大廣博。②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③竟:窮,盡。④揖讓:賓主相見的禮儀,以示謙讓。這裡引申為相提並論。⑤多:推重,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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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39 | 只看該作者
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這是我國古代三位著名軍事家的合傳。作者著重寫了孫武「吳宮教戰」,孫臏以兵法「圍魏救趙」、馬陵道與龐涓智斗,以及吳起在魏、楚兩國一展軍事才能,使之富國強兵的事迹。全篇以兵法起,以兵法結,中間以兵法作骨貫穿始末。
孫武子兵法十三篇,是傑出的軍事著作,歷來被推崇為「兵經」、「武經」,為後世代代相習,流傳至今,被國內外所重視。本傳雖然只記述了「吳宮教戰」,但他在教習操練中,強調將士的軍紀,號令嚴明,為達目的竟以「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則,斬吳王兩位寵姬示眾,使隊伍達到「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的效果,仍能窺知孫武用兵之有方。儘管本傳未能正面記述孫子兵法在戰略戰術上的實地應用,但傳末強調了吳王打敗強楚、攻克郢都、威鎮齊晉、名顯諸侯,「孫子與有力焉」。雖然虛此一筆,孫武的軍事才能、其兵法的實用價值,便兀然突現了。
孫臏是孫武的後代子孫,和龐涓一起學習兵法。龐涓做了魏國將軍,認為自己的才能不及孫臏,產生妒嫉之心。暗中召來孫臏,假借罪名,斷其雙足,並在臉上刺了字,想叫他不敢拋頭露面。作者實寫孫臏的不幸遭遇,虛寫他的軍事才能。他的傳記中,繼上文虛線又連續正面記述了他的三個故事:教田忌賽馬取勝的方法;圍魏救趙;馬陵道與龐涓智斗。這都充分表現了孫臏過人的智謀和卓越的戰略、戰術思想。圍魏救趙,是體現他戰略思想的典範。他準確地把握形勢,認為魏軍的精銳部隊在外精疲力盡,國內老弱殘兵疲憊不堪。他讓田忌率軍火速挺進大梁,佔據要道,沖其方虛。果然迫使魏軍回師自救。這樣不僅解了趙國之圍,又坐收魏國自行挫敗的效果。毛澤東同志在《游擊戰爭的戰略防禦》一文中,就引用了「圍魏救趙」的打法。馬陵道智斗,寫得極為精采。這簡直是一場心理戰爭。孫臏緊緊抓住魏軍兇悍勇猛、一向瞧不起被稱為膽小怯弱的齊兵的心理,運用兵法,精心謀划,巧妙布署,掌握時間,利用地形,設下埋伏,終於迫使龐涓自刎於孫臏的策劃之下。
吳起被任命主將,跟下等兵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伙食,睡覺不鋪墊褥,行軍不騎馬,親自背負軍糧,為士兵親吮毒瘡,同甘共苦,士卒為之效死。誠如李克所說,帶兵打仗,司馬穰苴也超不過他。他善於用兵,在西河地區抵禦了強秦和韓國。他不僅是傑出的軍事家,還是很有見地的政治家。他規勸魏武侯:政權的穩固,在於給百姓施以恩德而不在乎山川形勢的險要。他在魏、楚都積極革新政治,和官僚貴族作鬥爭,為魏、楚兩國富國強兵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作者把不同時代、不同經歷、不同國度的三位軍事家和許多的人物,紛繁複雜的政治、軍事事件,通過「兵法」連綴一起,戲劇性地刻畫了多種栩栩如生的性格,諸如孫武執法如山不苟言笑,吳起求將殺妻、「嚙臂而盟」,龐涓妒嫉……形象鮮明又各具特徵,活脫脫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譯文】

孫子名武,是齊國人。因為他精通兵法受到吳王闔廬的接見。闔廬說:「您的十三篇兵書我都看過了,可用來小規模地試著指揮軍隊嗎?」孫子回答說:「可以。」闔廬說:「可以用婦女試驗嗎?」回答說:「可以。」於是闔廬答應他試驗,叫出宮中美女,共約百八十人。孫子把她們分為兩隊,讓吳王闔廬最寵愛的兩位侍妾分別擔任各隊隊長,讓所有的美女都拿一支戟。然後命令她們說:「你們知道自己的心、左右手和背嗎?」婦人們回答說:「知道。」孫子說:「我說向前,你們就看心口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左,你們就看左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右,你們就看右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後,你們就看背所對的方向。」婦人們答道:「是。」號令宣布完畢,於是擺好斧鋮等刑具,旋即又把已經宣布的號令多次重複地交待清楚。就擊鼓發令,叫她們向右,婦人們都哈哈大笑。孫子說:「紀律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又多次重複地交待清楚,然後擊鼓發令讓她們向左,婦人們又都哈哈大笑。孫子說:「紀律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現在既然講得清清楚楚,卻不遵照號令行事,那就是軍官和士兵的過錯了。」於是就要殺左、右兩隊的隊長。吳王正在台上觀看,見孫子將要殺自己的愛妾,大吃一驚。急忙派使臣傳達命令說:「我已經知道將軍善用兵了,我要沒了這兩個侍妾,吃起東西來也不香甜,希望你不要殺她們吧。」孫子回答說:「我已經接受命令為將,將在軍隊里,國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於是殺了兩個隊長示眾。然後按順序任用兩隊第二人為隊長,於是再擊鼓發令,婦人們不論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後、跪倒、站起都符合號令、紀律的要求,再沒有人敢出聲。於是孫子派使臣向吳王報告說:「隊伍已經操練整齊,大王可以下台來驗察她們的演習,任憑大王怎樣使用她們,即使叫她們赴湯蹈火也辦得到啊。」吳王回答說:「讓將軍停止演練,回賓館休息。我不願下去察看了。」孫子感嘆地說:「大王只是欣賞我的軍事理論,卻不能讓我付諸實踐。」從此,吳王闔廬知道孫子果真善於用兵,終於任命他做了將軍。后業吳國向西打敗了強大的楚國,攻克郢都,向北威震齊國和晉國,在諸侯各國名聲赫赫,這其間,孫子不僅參與,而且出了很大的力啊。
孫子死後,隔了一百多年又出了一個孫臏。孫臏出生在阿城和鄄城一帶,也是孫武的後代子孫。他曾經和龐涓一道學習兵法。龐涓奉事魏國以後,當上了魏惠王的將軍,卻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孫臏。就秘密地把孫臏找來。孫臏到來,龐涓害怕他比自己賢能,忌恨他,就假借罪名砍掉他兩隻腳,並且在他臉上刺了字,想讓他隱藏起來不敢拋頭露面。
齊國的使臣來到大梁,孫臏以犯人的身份秘密地會見了齊使,進行遊說。齊國的使臣認為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就偷偷地用車把他載回齊國。齊國將軍田忌不僅賞識他而且還象對待客人一樣對待他。田忌經常跟齊國貴族子弟賽馬,下很大的賭注。孫臏發現他們的馬腳力都差不多,可分為上、中、下三等。於是孫臏對田忌說:「你儘管下大賭注,我能讓你取勝。」田忌信以為然,與齊王和貴族子弟們比賽下了千金的賭注。到臨場比賽,孫臏對田忌說:「現在用您的下等馬對付他們的上等馬,拿您的上等馬對付他們的中等馬,讓您的中等馬對付他們的下等馬。」三次比賽完了,田忌敗了一次,勝了兩次,終於贏得了齊王千金賭注。於是田忌就把孫子推薦給齊威王。威王向他請教兵法后,就把他當做老師。
後來魏國攻打趙國,趙國形勢危急,向齊國求救。齊威王打算任用孫臏為主將,孫臏辭謝說:「受過酷刑的人,不能任主將。」於是就任命田忌做主將,孫臏做軍師,坐在帶蓬帳的車裡,暗中謀划。田忌想要率領救兵直奔趙國,孫臏說:「想解開亂絲的人,不能緊握雙拳生拉硬扯;解救鬥毆的人,不能卷進去胡亂搏擊。要扼住爭鬥者的要害,爭鬥者因形勢限制,就不得不自行解開。如今魏趙兩國相互攻打,魏國的精銳部隊必定在國外精疲力竭,老弱殘兵在國內疲憊不堪。你不如率領軍隊火速向大梁挺進,佔據它的交通要道,衝擊它正當空虛的地方,魏國肯定會放棄趙國而回兵自救。這樣,我們一舉解救了趙國之圍,而又可坐收魏國自行挫敗的效果。」田忌聽從了孫臏的意見。魏軍果然離開邯鄲回師,在桂陵地方交戰,魏軍被打得大敗。
十三年後,魏國和趙國聯合攻打韓國,韓國向齊國告急。齊王派田忌率領軍隊前去救援,徑直進軍大梁。魏將龐涓聽到這個消息,率師撤離韓國回魏,而齊軍已經越過邊界向西挺進了。孫臏對田忌說:「那魏軍向來兇悍勇猛,看不起齊兵,齊兵被稱作膽小怯懦,善於指揮作戰的將領,就要順應著這樣的趨勢而加以引導。兵法上說:「用急行軍走百里和敵人爭利的,有可能折損上將軍;用急行軍走五十里和敵人爭利的,可能有一半士兵掉隊。命令軍隊進入魏境先砌十萬人做飯的灶,第二天砌五萬人做飯的灶,第三天砌三萬人做飯的灶。」龐涓行軍三日,特別高興地說:「我本來就知道齊軍膽小怯懦,進入我國境才三天,開小差的就超過了半數啊!」於是放棄了他的步兵,只和他輕裝精銳的部隊,日夜兼程地追擊齊軍。孫臏估計他的行程,當晚可以趕到馬陵。馬陵的道路狹窄,兩旁又多是峻隘險阻,適合埋伏軍隊。孫臏就叫人砍去樹皮,露出白木,寫上:「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命令一萬名善於射箭的齊兵,隱伏在馬陵道兩邊,約定說:「晚上看見樹下火光亮起,就萬箭齊發。」龐涓當晚果然趕到砍去樹皮的大樹下,看見白木上寫著字,就點火照樹榦上的字,上邊的字還沒讀完,齊軍伏兵就萬箭齊發,魏軍大亂,互不接應。龐涓自知無計可施,敗成定局,就拔劍自刎,臨死說:「倒成就了這小子的名聲!」齊軍就乘勝追擊,把魏軍徹底擊潰,俘虜了魏國太子申回國。孫臏也因此名揚天下,後世社會上流傳著他的《兵法》。
吳起是衛國人,善於用兵。曾經向曾子求學,奉事魯國國君。齊國的軍隊攻打魯國,魯君想任用吳起為將軍,而吳起娶的妻子卻是齊國人,因而魯君懷疑他。當時,吳起一心想成名,就殺了自己的妻子,用來表明他不親附齊國。魯君終於任命他做了將軍,率領軍隊攻打齊國,把齊軍打得大敗。
魯國就有的人詆毀吳起說:「吳起為人,是猜疑殘忍的。他年輕的時候,家裡積蓄足有千金,在外邊求官沒有結果,把家產也盪盡了,同鄉鄰里的人笑話他,他就殺掉三十多個譏笑自己的人。然後從衛國的東門逃跑了。他和母親決別時,咬著自己的胳膊狠狠地說:『我吳起不做卿相,絕不再回衛國。』於是就拜曾子為師。不久,他母親死了,吳起最終還是沒有回去奔喪。曾子瞧不起他並和他斷絕了師徒關係。吳起就到魯國去,學習兵法來奉事魯君。魯君懷疑他,吳起殺掉妻子表明心跡,用來謀求將軍的職位。魯國雖然是個小國,卻有著戰勝國的名聲,那麼諸侯各國就要謀算魯國了。況且魯國和衛國是兄弟國家,魯君要是重用吳起,就等於拋棄了衛國。」魯君懷疑吳起,疏遠了吳起。
這時,吳起聽說魏國文侯賢明,想去奉事他。文侯問李克說:「吳起這個人怎麼樣啊?」李克回答說:「吳起貪戀成名而愛好女色,然而要帶兵打仗,就是司馬穰苴也超不過他。」於是魏文侯就任用他為主將,攻打秦國,奪取了五座城池。
吳起做主將,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樣的衣服,吃一樣的伙食,睡覺不鋪墊褥,行軍不乘車騎馬,親自背負著捆紮好的糧食和士兵們同甘共苦。有個士兵生了惡性毒瘡,吳起替他吸吮濃液。這個士兵的母親聽說后,就放聲大哭。有人說:「你兒子是個無名小卒,將軍卻親自替他吸吮濃液,怎麼還哭呢?」那位母親回答說:「不是這樣啊,往年吳將軍替他父親吸吮毒瘡,他父親在戰場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敵人手裡。如今吳將軍又給他兒子吸吮毒瘡,我不知道他又會在什麼時候死在什麼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
魏文侯因為吳起善於用兵打仗,廉潔不貪,待人公平,能取得所有將士的歡心,就任命他擔任西河地區的長官,來抗拒秦國和韓國。
魏文侯死後,吳起奉事他的兒子魏武侯。武侯泛舟黃河順流而下,船到半途,回過頭來對吳起說:「山川是如此的險要、壯美喲,這是魏國的瑰寶啊!」吳起回答說:「國家政權的穩固,在於施德於民,而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從前三苗氏左臨洞庭湖,右瀕彭蠡澤,因為它不修德行,不講信義,所以夏禹能滅掉它。夏桀的領土,左臨黃河、濟水,右靠泰山、華山,伊闕山在它的南邊,羊腸坂在它的北面。因為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湯放逐了他。殷紂的領土,左邊有孟門山,右邊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邊,黃河流經它的南面,因為他不施仁德,武王把他殺了。由此看來,政權穩固在於給百姓施以恩德,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條船的人也會變成您的仇敵啊!」武侯回答說:「講的好。」
吳起做西河守,取得了很高的聲望。魏國設置了相位,任命田文做國相。吳起很不高興,對田文說:「請讓我與您比一比功勞,可以嗎?」田文說:「可以。」吳起說:「統率三軍,讓士兵樂意為國去死戰,敵國不敢圖謀魏國,您和我比,誰好?」田文說:「不如您。」吳起說:「管理文武百官,讓百姓親附,充實府庫的儲備,您和我比,誰行?」田文說:「不如您。」吳起說:「拒守西河而秦國的軍隊不敢向東侵犯,韓國、趙國服從歸順,您和我比,誰能?」田文說:「不如您。」吳起說:「這幾方面您都不如我,可是您的職位卻在我之上,是什麼道理呢?」田文說:「田君還年輕,國人疑慮不安,大臣不親附,百姓不信任,正當處在這個時候,是把政事託付給您呢,還是應當託付給我?」吳起沉默了許久,然後說:「應該託付給您啊。」田文說:「這就是我的職位比您高的原因啊。」吳起這才明白在這方面不如田文。
田文死後,公叔出任國相,娶了魏君的女兒,卻畏忌吳起。公叔的僕人說:「吳起是不難趕走的。」公叔問:「怎麼辦?」那個僕人說:「吳起為人有骨氣而又喜好名譽、聲望。您可找機會先對武侯說:『吳起是個賢能的人,而您的國土太小了,又和強大的秦國接壤,我私下擔心吳起沒有長期留在魏國的打算。』武侯就會說:『那可怎麼辦呢?』您就趁機對武侯說:『請用下嫁公主的辦法試探他,如果吳起有長期留在魏國的心意,就一定會答應娶公主,如果沒有長期留下來的心意,就一定會推辭。用這個辦法能推斷他的心志。』您找個機會請吳起一道回家,故意讓公主發怒而當面鄙視您,吳起見公主這樣蔑視您,那就一定不會娶公主了。」當時,吳起見到公主如此地蔑視國相,果然婉言謝絕了魏武侯。武侯懷疑吳起,也就不再信任他。吳起怕招來災禍,於是離開魏國,隨即就到楚國去了。
楚悼王一向就聽說吳起賢能,剛到楚國就任命他為國相。他使法明確,依法辦事,令出必行,淘汰並裁減無關緊要的冗員,停止疏遠王族的按例供給,來撫養戰土。致力於加強軍事力量,揭穿往來奔走的遊說之客。於是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吞併了陳國和蔡國,打退韓、趙、魏三國的進攻;向西又討伐了秦國。諸侯各國對楚國的強大感到憂慮。以往被吳起停止供給的疏遠王族都想謀害吳起。等悼公一死,王室大臣發動騷亂,攻打吳起,吳起逃到楚王停屍的地方,附伏在悼王的屍體上。攻打吳起的那幫人趁機用箭射吳起,同時也射中了悼王的屍體。等把悼王安葬停當后,太子即位。就讓令尹把射殺吳起同時射中悼王屍體的人,全部處死,由於射殺吳起而被滅族的有七十多家。

太史公說:社會上稱道軍旅戰法的人,無不稱道《孫子》十三篇和吳起的《兵法》,這兩部書,社會上流傳很廣,所以我不加論述,只評論他們生平行事所涉及到的情況。俗話說:「能做的未必能說,能說的未必能做。」孫臏算計龐涓的軍事行動是英明的,但是他自己卻不能預先避免刖足的酷刑。吳起向魏武侯講憑藉地理形勢的險要,不如給人民施以恩德的道理,然而一到楚國執政卻因為刻薄、暴戾、少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可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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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註解】

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①,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勒兵乎②?」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長③,皆令持戟④。令人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⑤?」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后,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⑥,乃設?鉞⑦,即三令五申之⑧。於是鼓之右⑨,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⑩,吏士之罪也(11)。」乃欲斬左右隊長。吳王從台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下令曰(12):「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13),願勿斬也。」孫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14)。」遂斬隊長二人以徇(15)。用其次為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16),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17),寡人不願下觀。」孫子曰:「王徒好其言(18),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強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19)。

①十三篇:指孫武撰寫的《孫子兵法》,也叫《孫子》,是我國最早、最傑出的兵書。現存《孫子》十三篇是《始計》、《作戰》、《謀攻》、《軍形》、《兵勢》、《虛實》、《軍爭》、《九變》、《行軍》、《地形》、《九地》、《火攻》、《用間》。②小試:以小規模的操演作試驗。勒兵:用兵法統率指揮軍隊。勒,約束、統率。③姬:侍妾。④戟:古代青銅製的兵器。具有戈和矛的特徵,能直刺,又能橫擊。⑤而:你的,你們的。⑥約束:用來控制管理的號令、規定。⑦設?鉞:設置刑戮之具,表明正式開始執法。?,鍘刀,用作腰斬的刑具。鉞,古兵器,刃圓或平,持以砍斫。⑧三令五申:多次重複地交待清楚。三、五是虛數。⑨鼓:擊鼓發令。⑩不如法:不按照號令去做。(11)吏土:指兩個隊長。(12)趣:通「促」。催促。使使:派遣使者。(13)甘味:感覺到味道的甜美。(14)這二句的意思是將帥領兵打仗,應根據實地情況充分發揮自己的指揮才能。君主的命令可以不接受,以免受到牽制。(15)徇:示眾。(16)中:符合。規矩:校正圓形和方形的器具。繩墨:木工用以正曲直的墨線。這裡均借指軍令、紀律。(17)就舍:回到賓館。(18)徒:只。(19)與:參與。

孫武既死,后百餘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間,臏亦孫武之後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①,乃陰使召孫臏②。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③,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④,欲隱勿見⑤。

①能:才能,本領。②陰:暗中,秘密地。③疾:妒忌,忌恨。④法刑:假借罪名處刑。黥,即墨刑。用刀刺刻犯人的面額后塗以墨。⑤見:同「現」,出現,顯現。

齊使者如梁①,孫臏以刑徒陰見②,說齊使③。齊使以為奇④,竊載與之齊⑤。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⑥。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⑦。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⑧,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⑨,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⑩,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11),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12)。

①如:往;到……去。②刑徒:受過刑的人,即犯人。③說(shuì稅):陳述己見,規勸對方,即遊說。④奇:指難得的人才。⑤竊:暗地裡,秘密地。⑥善:賞識。客待之:像對待賓客一樣對待他。⑦諸公子:貴族子弟。馳逐:指賽馬。重射:押重金賭輸贏。⑧馬足:馬的腳力,速度。⑨弟:但,只管。又寫作「第」。⑩臨質:臨場比賽。質,對,評斷、評量。(11)再勝:兩次獲勝。(12)以為師:把孫臏當作老師。

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①。」於是乃以田忌為將軍,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②,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卷③,救斗者不搏撠④,批亢搗虛⑤,形格勢禁⑥,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⑦,老弱罷於內⑧。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⑨,據其街路,沖其方虛⑩,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11)。」田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於桂陵,大破梁軍。

①刑餘之人:受過肉刑身體不完整的人。②輜車:帶有帷蓋的車子。③雜亂紛糾:事情好像糾纏在一起的亂絲,沒有頭緒。控卷(quán,拳):不能緊握拳頭。控,控制,操縱,引申為握掌。卷,通「拳」。④撠:刺。⑤批亢搗虛:撇開敵人充實的地方,衝擊敵人空虛的地方。批,排除、撇開。亢,充滿。⑥形格勢禁:(敵人)局勢發生了被阻遏的變化,對原來的進攻計劃必然有所顧忌。格,被阻遏。禁,顧忌。⑦竭:精疲力盡。⑧罷:通「疲」。疲勞,疲乏。⑨疾:趕快。⑩方虛:正當空虛處。(11)收弊於魏:坐收魏軍自行挫敗的效果。弊,敗。

后十三歲,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①。孫臏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②,素悍勇而輕齊③,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④。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⑤。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⑥。」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⑦。孫臏度其行⑧,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⑨:「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⑩。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鑽火燭之(11)。讀其書未畢(12),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13)。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14)!」齊因乘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

①既已過:已經越過齊國國境線。②三晉之兵:這裡指魏國的士兵。春秋末年,三家分晉,成為戰國時的韓、趙、魏三國,史稱三晉。③素:一向,向來。④因其勢而利導之:順應魏兵認為齊兵膽怯的思想,讓齊兵偽裝膽怯逃亡,誘導魏軍深入。⑤「百里而趣利」二句,語見《孫子·軍爭》,意思是說,用急行軍走百里去爭利的,就會和後續部隊脫節,可能犧牲上將軍;用急行軍走五十里去爭利的,因為前後不能接應,部隊只有一半能夠趕到。與原文有出入。原文是「百里而爭利,則擒之將軍;勁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趣,同「趨」。蹶:受挫折。⑥亡:逃跑。⑦倍日并行:兩天的路程一天走到。⑧度(duó,奪):估計,揣測。⑨白:颳去樹皮使白木露出。書:寫。⑩期:約定。(11)鑽火燭之:取火照亮樹榦上的字。鑽,古時取火方法。燭,照,照亮。(12)書:字。(13)相失:因潰散,彼此不相照應。(14)豎子:小子。對人的蔑稱。按此段段首雲「后十三年」,系指齊魏桂陵之戰以後十三年。桂陵之戰在齊威王二十六年、梁惠王十七年,本段所記馬陵之戰在齊宣王二年、梁惠王三十年。由齊威王二十六年到齊王二年,或由梁惠王十七年到梁惠王三十年,均洽為十三年。而《索隱》引王邵按《紀年》計,則「相去無十三歲」。此蓋《紀年》與《史記》紀年有異所致。這種情況,《史記》多有之。

吳起者,衛人也,好用兵。嘗學於曾子①,事魯君。齊人攻魯,魯欲將吳起,吳起取齊女為妻②,而魯疑之。吳起於是欲就名③,逐殺其妻,以明不與齊也④。魯卒以為將。將而攻齊,大破之。

①嘗:曾經。②取:同「娶」。③就名:成就名聲。就,完成。④不與齊:不親附齊國。與,親附。

魯人或惡吳起曰①:「起之為人,猜忍人也②。其少時,家累千金,游仕不遂③。遂破其家。鄉黨笑之④,吳起殺其謗已者三十餘人,而東出衛郭門⑤。與其母訣⑥,嚙臂而盟曰⑦:『起不為卿相,不復入衛。』遂事曾子。居頃之,其母死,起終不歸。曾子薄之⑧,而與起絕⑨。起乃之魯,學兵法以事魯君。魯君疑之,起殺妻以求將。夫魯小國,而有戰勝之名,則諸侯圖魯矣⑩。且魯衛兄弟之國也(11),而君用起,則是棄衛。」魯君疑之,謝吳起(12)。

①或:有的人。惡:詆毀,說壞話。②猜忍:猜疑而殘忍。③游仕:外出謀求作官。遂:遂心、如願。④鄉黨:鄉里。《周禮》二十五家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⑤郭門:古代外城城門。⑥訣:決絕、長別。⑦嚙(niè,聶)臂而盟:咬胳膊發誓。⑧薄:輕視,瞧不起。⑨絕:斷絕關係。⑩圖:算計,謀取。(11)魯衛兄弟之國:魯衛兩國皆出姬姓,所以叫兄弟之國。(12)謝:疏遠而不信任。

吳起於是聞魏文侯賢,欲事之。文侯問李克曰:「吳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貪而好色①,然用兵司馬穰苴不能過也。」於是魏文侯以為將,擊秦,拔五城②。

①貪:貪戀。此指貪求成就名聲。②拔:攻克,奪取。

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襄贏糧①,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②,起為吮之③。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④。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⑤,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①贏糧:剩餘的軍糧。②病疽:患毒瘡病。③吮:聚攏嘴唇吸,嘬。④非然也:不是這麼說啊。意思說,不是為其子受寵而哭。⑤旋踵:快得看不見腳跟轉動。旋,旋轉。踵,腳跟。

文侯以吳起善用兵,廉平①,盡能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②,中流③,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起對曰:「在德不在險④。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義不修⑤,禹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修政不仁,湯放之⑥。殷紂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⑦。」武侯曰:「善。」

①廉平:廉潔不貪,待人公平。②浮西河而下:從西河泛舟,順流而下。浮,泛舟。③中流:水流的中央。④這一句的意思是說,要使國家政權穩固,在於施德於民,而不在於地理形勢的險要。⑤德義不修:不施德政,不講信義。⑥放:放逐。⑦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同舟共濟的人,也會都變成敵人。敵國,仇敵。

(即封)吳起為西河守,甚有聲名。魏置相,相田文。吳起不悅,謂田文曰:「請與子論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將三軍,使士卒樂死,敵國不敢謀,子孰與起①?」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親萬民,實府庫,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東鄉②,韓趙賓從③,子孰與起?」文曰:「不如子。」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④,何也?」文曰:「主少國疑⑤,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時,屬之於子乎⑥?屬之於我乎?」起默然良久,曰:「屬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吳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①子孰與起:您跟我比,哪一個更好。孰與,與……比,哪一個……。②不敢東鄉:不敢向東侵犯。鄉,同「向」。面對著。③賓從:服從、歸順。實為結成同盟。④加:任,居其位。⑤主少國疑:國君年輕,國人疑慮。⑥屬:同「囑」。委託、託付。

田文既死,公叔為相,尚魏公主①,而害吳起②。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仆曰:「吳起為人節廉而自喜名也③。君因先與武侯言曰:『夫吳起賢人也,而侯之國小,又與強秦壤界④,臣竊恐起之無留心也。』武侯即曰:『奈何?』群因謂武侯曰:『試延以公主⑤,起有留心則必受之,無留心則必辭矣。以此卜之⑥。』君因召吳起而與歸,即令公主怒而輕君⑦。吳起見公主之賤君也⑧,則必辭。」於是吳起見公主之賤魏相,果辭魏武侯。武侯疑子而弗信也⑨。吳起懼得罪,遂去,即之楚。

①尚:匹配。古代臣娶君之女叫尚。②害:畏忌。③節廉而自喜名:有骨氣而又好名譽聲望。節,氣節、節操。廉,鋒利、有稜角。④壤界:國土相連。⑤延:聘請,邀請。這句的意思是說,用請吳起娶魏公主的辦法探試。⑥卜:判斷、推斷的意思。⑦輕:鄙薄,輕視。⑧賤:蔑視。⑨弗信:不信任。

楚悼王素聞吳起賢,至則相楚。明法審令①,捐不急之官②,廢公族疏遠者③,以撫養戰鬥之士。要在強兵④,破馳說之言縱橫者⑤。於是南平百越;北並陳蔡,卻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強。

①明法:使法規明確,依法辦事。審令:令出必行。審,察。②捐不急之官:淘汰裁減無關緊要的冗員。捐,棄置。③這一句的意思是,把疏遠的王族成員的按例供給停止了。④要:致力於。⑤破:揭穿,剖析。馳說:往來奔走的遊說。縱橫:齊、楚、趙、韓、魏、燕六國形成南北關係的縱線聯合,用以抵抗泰國,叫合縱;六國分別與秦國形成東西關係的聯盟,叫連橫。⑥卻:打退。

故楚之貴戚盡欲害吳起①。及悼王死,宗室大臣作亂而攻吳起②,吳起走之王屍而伏之③。擊起之徒因射刺吳起,並中悼王④。悼王既葬,太子立,乃使令尹盡誅射吳起而並中王屍者。坐射起而夷宗者七十餘家⑤。

①故楚之貴戚:指以往被吳起停止供給的疏遠貴族。②宗室:同一祖宗的貴族。③走之王屍而伏之:逃跑過去俯伏在悼王的屍體上。④中:正著目標。⑤坐:因犯……罪。夷宗:滅族。夷,滅盡,殺絕。

太史公曰:世俗所稱師旅①,皆道《孫子》十三篇,吳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論,論其行事所旋設者②。語曰③:「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孫子籌策龐涓明矣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刑⑤。吳起說武侯以形勢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水恩亡其軀⑥。悲夫!

①稱:稱道,稱譽。師旅:古代軍制以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因以師旅作為軍隊的通稱。②施設:設施、安排。③語曰:常言道,俗話說。④籌策:謀划。⑤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卻不能提前自免於砍斷兩足的苦刑。蚤:通「早」。⑥刻暴少恩:指前文「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刻,刻薄。少恩,少施恩惠。亡: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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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43 | 只看該作者
伍子胥列傳第六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在這篇列傳中,作者著重記述了伍子胥為報殺父子之仇,棄小義而滅大恨的事迹。昭關受窘,中途乞討,未曾片刻忘掉郢都仇恨的心志,忍辱負重、艱苦卓絕,終於復仇雪恥,名留後世。
一篇大傳,以吳國、楚國為主,兼涉魯、晉、鄭、秦諸多國家,諸多重大歷史事件;以伍子胥為主,又兼涉太子建、白公勝、太宰嚭、申包胥、夫概等諸多人物。其中光殺父之仇就有吳王夫差與越王勾踐的一對不解之仇;伍子胥與平王的一對深仇大恨;鄖公與平王的殺父之仇;白公與鄭王、子西的生死之恨,相互穿插,節奏緊湊,有條不紊。誠如太史公所說,怨毒對於人來說實在是太厲害了。
人物刻畫,多神來之筆。尤其是伍子胥的形象。作者飽蘸筆墨,略貌取神,立體化地突出了他的精神風貌。很多段落成為後來故事、小說和戲曲的傳統題材,家喻戶曉,為人樂道。伍子胥過昭關,前臨大江,後有追兵,與太子勝各自隻身徒步逃跑的慌恐,危急之中偶遇漁父的緊張場面,都很富於戲劇性,簡直像小說的情節描寫。攻克郢都,沒有找到昭王,竟「掘楚平王之墓,出其屍,鞭三百,然後已。」的瘋狂了的復仇火焰,不是把他多年來忍辱負重,壓抑在內心的深仇大恨,突然迸發出來的烈火般的感情,都表現在字裡行間了嗎?其人物的個性特徵,又是多麼鮮明深刻啊!
伍子胥的性格是通過多角度刻畫的。他頭腦清楚,看問題尖銳,深知應父之召必然俱死,故棄小義而雪大恥。他有張弓拒捕,桀驁不馴的一面;也有忍辱負重,含辛茹苦,雖困病交加、中途乞討也不忘郢都仇恨的一面;有把自己唯一的寶劍送給漁父的感恩報德的一面;也有因時機不成熟,到鄉下種地以韜光養晦的一面。當然,他絲毫沒有忘卻復仇的心志,他向公子光推薦專諸就很說明問題。
伍子胥是有政治眼光的。他多次規勸吳王伐越,分析形勢,指陳利害。雖遭伯嚭讒言誣害,但他的形象越顯得光明磊落了。伍子胥又是智勇雙全的人物。他為吳國率兵打仗,為吳王稱霸一時,立下了汗馬功勞。他被賜死前對門客說的一番話,使伍子胥的形象達到新的高度。「必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而抉吾眼懸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是預言,是現實,是政治遠見,是身遭誣害的憤概,也是對吳王昏庸的憎恨!
其他人物,如漁父、申包胥、夫概、勾踐、白公勝、石乞等人,或言或行,廖廖幾筆,形神俱備,為後世傳神寫照作出了典範。


【譯文】

伍子胥,是楚國人,名員(yún,雲)。伍員的父親叫伍奢,伍員的哥哥叫伍尚。他的祖先叫伍舉,因為侍奉楚莊王時剛直諫諍而顯貴,所以他的後代子孫在楚國很有名氣。
楚平五有個太子叫建,楚平王派伍奢做他的太傅。費無忌做他的少傅。費無忌對太子建不忠心。平王派無忌到秦國為大子建娶親。因為秦女長的姣美,無忌就急忙趕回來報告平王說:「這是個絕代美女,大王可以自己娶了他,再給太子另外娶個媳婦。」平王就自己娶了秦女,極度地寵愛她,生了個兒子叫軫,另外給太子建娶了媳婦。
費無忌用秦國美女向楚平王獻媚以後,就趁機離開了太子去侍奉平王。又擔心有一天平王死了,太子建繼位殺了自己,竟因此詆毀太子建。太子建的母親,是蔡國人,楚平王不寵愛她。平王也越來越疏遠太子建,派太子建駐守城父,防守邊疆。
不久,無忌又沒日沒夜地在平王面前說太子建的壞話,他說:「太子因為秦女的原因,不會沒有怨恨情緒,希望大王自己稍微防備著點。自從太子駐守城父以後,統率著軍隊,對外和諸侯交往,將要進入都城作亂了。」楚平王就把他的太傅伍奢召回來審問。伍奢知道無忌在平王面前說了太子的壞話,因此說:「大王怎麼能僅僅憑撥弄事非的小人之臣的壞話,就疏遠骨肉至親呢?」無忌說:「大王現在不制止,他們的陰謀就要得逞,大王將要被逮捕了!」於是平王發怒,把伍奢囚禁起來,同時命令城父司馬奮揚去殺太子建。還沒走到,奮揚派人提前告訴太子:「太子趕快離開,要不然,將被殺死。」於是太子建逃到宋國去了。
無忌對平王說:「伍奢有兩個兒子,都很賢能,不殺掉他們,將成為楚國的禍害。可以用他父親作人質,把他們召來,不這樣將成為楚國的後患。」平王就派使臣對伍奢說:「能把你兩個兒子叫來,就能活命,不叫來,就處死。」伍奢說:「伍尚為人寬厚仁慈,叫他,一定能來;伍員人桀驁不訓,忍辱負重,能成就大事,他知道來了一塊被擒,勢必不來。」平王不聽,派人召伍奢兩個兒子,說:「來,我使你父親活命;不來,現在就殺死伍奢。」伍尚打算前往,武員說:「楚王召我們兄弟,並不打算讓我們父親活命,擔心我們逃跑,產生後患,所以,用父親作人質,欺騙我們。我們一到,就要和父親一塊處死。對父親的死有什麼好處呢?去了,就叫我們報不成仇了。不如逃到別的國家去,藉助別國的力量洗雪父親的恥辱。一塊去死,沒有意義呀。」伍尚說:「我知道去了最後也不能保全父親的性命。可是只恨父親召我們是為了求得生存,要不去,以後又不能洗雪恥辱,終會被天下人恥笑。」對伍員說:「你可以逃走,你能報殺父之仇,我將要就身去死。」伍尚接受逮捕后,使臣又要逮捕伍王胥,伍子胥拉滿了弓,箭對準使者,使者不敢上前,伍子胥就逃跑了。他聽說太子建在宋國,就前去追隨他。伍奢聽說子胥逃跑了,說:「楚國君臣將要苦於戰火了。」伍尚來到楚都,楚平王就把伍尚和伍奢一塊殺害了。
伍子胥到宋國以後,正好遇上宋國華氏作亂,就和太子建一同逃到鄭國去。鄭國君臣對他們很友好。太子建又前往晉國,晉頃公說:「太子既然跟鄭國的關係友好,鄭國信任太子,太子要能給我們作內應,我們從外面進攻,一定能滅掉鄭國,滅掉鄭國,就把它分封給太子。」於是太子回到鄭國。舉事的時機還沒成熟,正趕上太子因為個人私事打算殺掉一個跟隨他的人,這個人知道太子的計劃,就把它告訴鄭國。鄭定公和子產殺死了太子建。建有個兒子叫勝。伍子胥害怕了,就和勝一同逃奔吳國。到了昭關,昭關的官兵要捉拿他們,於是,伍子胥和勝各自隻身徒步逃跑,差一點不能脫身。追兵在後。到江邊,江上有一個漁翁乘著船,知伍子胥很危急,就渡伍子胥過江。伍子胥過江后,解下隨身帶的寶劍說:「這把劍價值百金,把它送給你老人家。」漁翁說:「按照楚國的法令,抓到伍子胥的人,賞給糧食五萬石,封給執珪的爵位,難道是僅僅值百金的寶劍嗎?」不肯接受。伍子胥還沒逃到吳國京城,就得了病,在中途停下來,討飯吃。到達吳都,吳王僚剛剛當權執政,公子光做將軍。伍子胥就通過公子光的關係求見吳王。
過了很久,楚平王因為楚國邊邑鍾離和吳國邊邑卑梁氏都養蠶,兩地的女子為爭採桑葉相互撕打,就大發雷霆,以致於兩國起兵相互攻打。吳國派公子光攻打楚國,攻克了楚國的鐘離、居巢就回去了。伍子胥勸說吳王僚說:「楚國是可以打敗的,希望再派公子去。」公子光對吳王說:「那伍子胥的父兄被楚國殺死,勸大王攻打楚國,是為了報他的私仇。攻打楚國未必可以打敗它呀。」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在國內有野心,想殺死吳王僚而自立為君,不可以用對外的軍事行動勸說他,就向公子光推薦了專諸,離開朝廷,和太子建的兒子勝到鄉下種地去了。
五年以後,楚平王死了。當初,平王從太子建那兒奪來的秦國美女生了一個兒子叫軫,等平王一死,軫竟然繼平王即位,這就是昭王。吳王僚趁著楚國辦喪事,派燭庸、蓋餘二公子領兵襲擊楚國。楚國出兵切斷了吳國軍隊的後路,使吳軍不能回國。吳國國內空虛,公子光就命令專諸暗殺了吳王僚,自立為王,這就是吳王闔廬。闔廬自立以後,願望實現了,就召回伍員,官拜為行人,和他共同策劃國事。
楚國殺了它的大臣嚭宛、伯州犁,伯州犁的孫子伯嚭逃到吳國,吳國也用伯嚭做了大夫。先前,吳王僚派遣攻打楚國的兩位公子,後路被切斷不能回國,後來聽說闔廬殺死吳王僚自立為王的消息,於是帶領著軍隊,投降了楚國,楚國把舒地封給了他們。闔廬自立為王的第三年,就發動軍隊和伍子胥、伯嚭攻打楚國,佔領了舒地,捉住了原來背叛吳國的兩個將軍。因而闔廬想乘勝進兵郢都,將軍孫武說:「百姓太疲憊了,不可以,暫切等待吧。」就收兵回國了。
闔廬四年(前511),吳國攻打楚國,奪取了六地和灊(qián,潛)地。闔廬五年,攻打越國,並戰敗了它。闔廬六年,楚昭王派公子囊瓦領兵攻打吳國。吳國派伍子胥迎戰,在豫章打敗了楚國的軍隊,奪取了楚國的居巢。
闔廬九年(前506),吳王闔廬對子胥、孫武說:「當初你們說郢都不可攻入,現在的情形怎麼樣呢?」子胥、孫武回答說:「楚國將軍囊瓦貪財,唐國和蔡國都怨恨他。大王一定要大規模地進攻楚國,必須先要得到唐國和蔡國的幫助才行。」闔廬聽從了他們的意見,出動了全部軍隊和唐國、蔡國共同攻打楚國,和楚國軍隊在漢水兩岸列兵對陣。吳王的弟弟夫概帶領著軍隊請求相隨出征,吳王不答應,夫概就用自己屬下五千人攻擊楚將子常,子常戰敗逃跑,直奔宋國。於是,吳軍乘勝挺進,經過五次戰役,就打到了郢都。己卯日,楚昭王出逃。第二天,吳王進入郢都。
楚昭王出逃,進入雲楚大澤;昭王遭到強盜的襲擊,昭王又逃到鄖地。鄖公的弟弟懷說:「平王殺死了我們的父親,我們殺死他的兒子,不也可以嗎?」鄖公擔心他的弟弟殺死昭王,就和昭王一塊逃到隨地。吳兵包圍了隨地,對隨地人說:「在漢水流域的周朝子孫,被楚國全部消滅了。」隨人要殺昭王,王子綦把他藏起來,自己冒沖昭王來搪塞他們。隨人算了一卦,卦象表明把昭王交給吳軍,不吉利,就謝絕吳國,不交昭王。
當初,伍子胥和申包胥是至交的朋友,伍子胥逃跑時,對包胥說:「我一定要顛覆楚國。」包胥說:「我一定要保存楚國。」等到吳兵攻進郢都,伍子胥搜尋昭王,沒有找到,就挖開楚平王的墳,拖出他的屍體,鞭打了三百下才停手。申包胥逃到山裡,派人去對伍子胥說:「您這樣報仇,太過份了!我聽說:『人多可以勝天,天公降怒也能毀滅人。』您原來是平王的臣子,親自稱臣侍奉過他,如今弄到侮辱死人的地步,這難道不是喪天害理到極點了嗎!」伍子胥對來人說:「你替我告訴申包胥說:『我就像太陽落山的時候,路途還很遙遠。所以,我要逆情背理地行動。』」於是申包胥跑到秦國去報告危急情況,向秦國求救,秦國不答應。申包胥站在秦國的朝廷上,日夜不停地痛哭,他的哭聲七天七夜沒有中斷。秦哀公同情他,說:「楚王雖然是無道昏君,有這樣的臣子,能不保存楚國嗎?」就派遣了五百輛戰車拯救楚國,攻打吳國。六月間,在稷地打敗吳國的軍隊。正趕上吳王長時間地留在楚國尋找楚昭王,闔廬的弟弟夫概逃回國內,自立為王。闔廬聽到這個消息,就棄楚國趕回去,攻打他的弟弟夫概。夫概兵敗,跑到楚國。楚昭王見吳國內部發生變亂,又打回郢都,把堂谿封給夫概,叫做堂谿氏。楚國再次和吳軍作戰,打敗吳軍,吳王就回國了。
又過了兩年,闔廬派太子夫差領兵攻打楚國,奪取番地。楚國害怕吳國軍隊再次大規模地進攻,就離開郢城,遷都鄀邑。在這個時候,吳國用伍子胥、孫武的戰略,向西打敗了強大的楚國,向北威鎮齊國、晉國,向南降服了越國。
夫差攻楚取番以後四年,孔子出任魯國國相。
又過了五年,吳軍攻打越國。越王勾踐率兵迎戰,在姑蘇打敗吳軍,擊傷了吳王闔廬的腳趾,吳軍退卻。闔廬創傷發作,很嚴重,快要死的時候對太子夫差說:「你能忘掉勾踐殺你父親嗎?」夫差回答說:「不敢忘記。」當天晚上,闔廬就死了。夫差繼位吳王以後,任用伯嚭做太宰,操練士兵。二年後攻打越國,在夫湫打敗越國的軍隊,越王勾路就帶關殘兵敗將棲息在會稽山上,派大夫文種用重禮贈送太宰嚭請求媾和,把國家政權託付給吳國,甘心做吳國的奴僕。吳王將要答應越國的請求,伍子胥規勸說:「越王勾踐為人能含辛茹苦,如今,大王要不一舉殲滅他,今後一定會後悔。」吳王不聽伍子胥的規勸,而採納了太宰嚭的計策,和越國議和。
和越國議和以後五年,吳王聽說齊景公死了,大臣們爭權奪利,新立的國君軟弱,就出動軍隊向北攻打齊國。伍子胥規勸說:「勾踐一餐沒有兩味葷菜,哀悼死去的、慰問有病的,將打算有所作為。這個人不死,一定是吳國的禍患。現在吳國有越國在身邊,就像得了心腹疾病。大王不先剷除越國卻一心致力攻打齊國,不是很荒謬的嗎?」吳王不聽伍子胥的規勸,攻打齊國。在艾陵把齊國軍隊打得大敗,於是懾服了鄒國和魯國的國君而回國。從此,就越來越少地聽從伍子胥的計謀了。
此後四年,吳王將要北上攻打齊國,越王勾踐採用子貢的計謀,就帶領著他的人馬幫助吳國作戰,把貴重的寶物敬獻給太宰嚭。太宰嚭多次接受了越國的賄賂。就特殊地喜歡並信任越國,沒日沒夜地在吳王面前替越國說好話。吳王總是相信和採納太宰嚭的計謀。伍子胥規勸吳王說:「越國,是心腹大患,現在相信那虛飾浮誇狡詐欺騙之詞,貪圖齊國。攻克齊國,好比佔領了一塊石田,絲毫沒有用處。況且《盤庚之誥》上說:『有破壞禮法,不恭王命的就要徹底割除滅絕他們,使他們不能夠傳宗接代,不要讓他們在這個城邑里把好人影響壞了。』這就是商朝興盛的原因。希望大王放棄齊國,先攻打越國;如不這樣,今後悔恨也來不及了。」吳王不聽伍子胥的勸告,卻派他出使齊國。子胥臨行,對他兒子說:「我屢次規勸大王,大王不聽。我現在看到吳國的末日了,你和吳國一毀滅,沒有好處。」就把他的兒子託付給齊國的鮑牧,而返回吳國向吳王報告。
吳國太宰嚭和伍子胥在感情上產生裂痕以後,就趁機在吳王面前說他的壞說:「子胥為人強硬兇惡,沒有情義,猜忌狠毒,他的怨恨恐怕要釀成深重的災難。前次大王要攻打齊國,子胥認為不可以,大王終於發兵並且取得了重大的勝利,子胥因自己計謀沒被採用感到羞恥,反而產生了怨恨情緒。如今大王又要再次攻打齊國,伍子胥又獨斷固執,強行諫阻,敗壞、詆毀大王的事業,只希望吳國戰敗來證明自己的計謀高明。現在大王親自出征,出動全國的武裝力量攻打齊國,而伍子胥的勸諫不被採納,因此就中止上朝,假裝有病不隨大王出征。大王不可不戒備,這是很容易引起禍端的。況且我派人暗中探查,他出使齊國,就把他的兒子託付給齊國的鮑氏。做人臣子,在國內不得意,就在外依靠諸侯,自己認為是先王的謀臣,現在不被信用,時常鬱鬱不樂,產生怨恨情緒。希望大王對這件事早日想辦法。」吳王說:「沒有你這番話,我也懷疑他了。」就派使臣把屬鏤寶劍賜給伍子胥,說:「你用這把寶劍自殺。」伍子胥仰望天空嘆息說:「唉!讒言小人伯嚭要作亂,大王反來殺我。我使你父親稱霸。你還沒確定為王位繼承人時,公子們爭著立為太子,我在先王面前冒死相爭,幾乎不能得到太子的位職。你立為太子后,還答應把吳國分一部分給我,我卻不存在你報答的希望,可現在你竟聽信諂媚小人的壞話來殺害長輩。」於是告訴他親近的門客說:「你們一定要在我的墳墓上種植梓樹,讓它長大能夠做棺材。挖出我的眼珠懸掛在吳國都城的東門樓上,來觀看越寇怎樣進入都城,滅掉吳國。」於是自刎而死,吳王聽到這番話,大發雷霆,就把伍子胥的屍體裝進皮革袋子里,漂浮在江中。吳國人同情他,在江邊給他修建了祠堂,因此,把這個地方命名叫胥山。
吳王殺了伍子胥后,就攻打齊國。齊國鮑氏殺了他們的國君悼公輔佐陽生作國君。吳王打算討伐鮑氏,可是,沒有取得勝利,就撤兵回去了。此後二年,吳王召集魯國、衛國的國君在橐皋會盟。第二年,就勢北上,在黃池大會諸侯,來號令周天子。這時,越王勾踐襲擊吳國,殺死吳太子,打敗吳國軍隊。吳王聽到這個消息,就回國了,派出使者用豐厚貴重的禮物和越國媾和。過後九年,越王勾踐終於滅掉吳國,殺死吳王夫差,又殺了太宰嚭,因為他不忠於他的國君,接受外國的貴重賄賂,私下親近越國。
當初,跟隨伍子胥一塊逃亡在楚國原來的太子建的兒子勝,在吳國。吳王夫差在位時,楚惠王要召勝回到楚國。葉公規勸說:「勝愛好勇武而暗中尋訪敢死的勇士,大概有私心!」惠王不聽他的進諫,終於把勝召回來,讓他居住在楚國的邊邑鄢。號稱白公。白公回楚三年而吳王殺了伍子胥。
白公勝回楚國不久,怨恨鄭國殺死他的父親,於是暗地裡收養敢死的勇士向鄭國報仇。回到楚國五年,請求楚王攻打鄭國,楚國令尹子西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是,還沒發兵而晉國已經出兵攻打鄭國,鄭國派人到楚國請求救援,楚王派子西前往救鄭,和鄭國訂立了盟約才回國。白公勝發怒說:「我的仇敵不是鄭國,我的仇敵是子西!」白公勝親自磨礪寶劍,有人問他:「用它幹什麼?」白公勝回答說:「要用它殺死子西。」子西聽到這件事,笑著說:「白公勝如同鳥蛋,能有什麼作為呢?」
此後四年,白公勝和石乞在朝廷上突然刺殺了令尹子西及司馬子綦。石乞說:「不殺掉楚惠王,不行。」於是,把楚惠王劫持到高府。石乞的隨從屈固背負著楚惠王逃到昭夫人住的宮室。葉公聽說白公勝作亂,帶領著他封地的人攻打白公勝。白公勝一伙人戰敗,白公勝逃到山裡自殺了。石乞被俘,審問他白公勝的屍首在哪裡,不說出來就要把他煮死。石乞說:「事情成功了就做卿相,不成功就被煮死,本來是應盡的職分。」最終不肯說出白公勝屍首在什麼地方。於是,把石乞煮死了。找回楚惠王,再立他為國君。
太史公說:怨毒對於人類來說實在是太厲害了!國君尚且不能和臣子結下怨毒,何況地位相同的人呢!假使伍子胥追隨他的父親伍奢一起死去,和螻蟻又有什麼區別。放棄小義,洗雪重大的恥辱,讓名聲流傳後世。可悲啊!當伍子胥在江邊困窘危急的時候,在路上沿途乞討的時候,他的心志難道曾經有片刻忘掉郢都的仇恨嗎?所以,剋制忍耐,成就功名,不是剛正有氣性的男子,誰能達到這種地步呢!白公如果不自立為王,他的功業和謀略恐怕是說也說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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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44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員父曰伍奢。員兄曰伍尚。其先曰伍舉①,以直諫事楚莊王②,有顯③,故其後世有名於楚。

①先:祖先。按據《左傳。襄公二十六年》,伍員之「先」,可推到其曾祖父伍參;伍舉即椒舉,乃其祖父也。②「以直諫楚莊王」句恐失確。按伍舉當康王、靈王時,其父伍參乃事庄王。卷四十《楚世家》謂伍舉以隱語諫庄王亦誤。《史記會注考證》謂「伍舉當作伍參」,是;又引張照語雲,伍舉直諫不見於《左傳》。按伍參諫楚子,《左傳》固有之,然不及伍舉為多為直。《國語·楚語》載,靈王為章華之台,與伍舉共登。靈王曰:「台美夫?」伍舉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雕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此「諫」不可謂不「直」。要之,太史公謂伍舉直諫不誤,而謂「以直諫楚莊王」則失確。③顯:顯貴。

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①。無忌不忠於太子建。平王使無忌為太子取婦於秦②,秦女好③,無忌馳歸報平王曰:「秦女絕美,王可自取,而更為太子取婦④。」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絕愛幸之⑤,生子軫。更為太子取婦。

①費無忌:卷四十《楚世家》亦作「費無忌」,《左傳》作「費無極」。②取:同「娶」。③好:絕美。④更:改,另外。⑤幸:龐愛。按卷四十《楚世家》亦載其事,見《左傳·昭公十九年》所載稍略。

無忌既以秦女自媚於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殺己,乃因讒太子建。建母,蔡女也,於寵於平王。平王稍益疏建①,使建守城父,備邊兵。
頃之,無忌又日夜言太子短於王曰:「太子以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望②,願王少自備也。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為亂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問之③。伍奢知無忌讒太子於平王,因曰:「王獨奈何以讒賊小臣疏骨肉之親乎④?」無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見禽⑤。」於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往殺太子。行未至,奮揚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太子建亡奔宋。

①稍:逐漸地,慢慢地。②望:埋怨,怨恨。③考問:審問。④獨:豈,難道。讒賊小臣:以讒言傷害人的小人之臣。賊,敗壞,傷害。⑤見禽:被擒,被捕。禽,同「擒」。捕捉。

無忌言於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為楚憂。可以其父質而召之①,不然且為楚患。」王使使謂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則生②,不能則死。」伍奢曰:「尚為人仁,呼必來。員為人剛戾忍訽③,能成大事,彼見來之並禽,其勢必不來。」王不聽,使人召二子曰:「來,吾生汝父;不來,今殺奢也。」伍尚欲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後生患,故以父為質,詐召二子。二子到,則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仇不得報耳。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之恥④,俱滅,無為也⑤。」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恥,終為天下笑耳。」謂員:「可去矣!汝能報殺父之仇,我將歸死⑥。」尚既就執⑦,使者捕伍胥。伍胥貫弓執矢向使者⑧,使者不敢進,伍胥遂亡。聞太子建之在宋,往從之。奢聞子胥之亡也,曰:「楚國君臣且苦兵矣⑨。」伍尚至楚,楚並殺奢與尚也。

①質:抵押,作人質。②致:招來,引來。③剛戾忍訽:剛強猛烈,忍受恥辱。戾,凶暴,猛烈。訽:恥辱。④雪:洗刷。⑤無為:沒有意義。⑥歸死:自願就死。⑦執:捉拿,拘捕。⑧貫(wān,彎)弓:彎弓,拉滿弓。貫,通「彎」。⑨苦兵:苦於戰爭。按本段所記史實見《左傳·昭公二十年》。

伍胥既至宋,宋有華氏之亂①,乃與太子建俱奔於鄭。鄭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適晉②,晉頃公曰:「太子既善鄭,鄭信太子。太子能為我內應,而我攻其外,滅鄭必矣。滅鄭而封太子。」太子乃還鄭。事未會③,會自私慾殺其從者④,從者知其謀,乃告之於鄭。鄭定公與子產誅殺太子建。建有子名勝。伍胥俱,乃勝俱奔吳。到昭關,昭關欲執之。伍胥遂與勝獨身步走,幾不得脫。追者在後。至江,江上有一漁父乘船⑤,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劍曰:「此劍直百金⑥,以與父。」父曰:「楚國之法⑦,得伍胥者賜粟五萬石,爵執珪⑧,豈徒百金邪!」不受。伍胥未至吳而疾,止中道,乞食。至於吳,吳王僚方用事⑨,公子光為將。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見吳五⑩。

①華氏之亂:指宋國大夫華、向二氏作亂事。宋君公無信多私,又厭惡華、向二氏。華定、華亥與向寧商量,決定先動手,於是華亥假裝有病,誘殺宋之諸公子。詳見《左傳·昭公二十年》,《史記》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略及其事。②適:往、到。③未會:時機不成熟。會,時機,際會。④會:適逢,恰巧。自私:個人私事。⑤漁父:捕魚的人,漁翁。⑥直:同「值」。價值。⑦法:指捉拿伍子胥的懸賞規定。⑧爵執珪:封給執珪爵位。爵,給予官價、爵位。按伍子胥和漁父的這段對語對《呂氏春秋·孟冬季·異寶》同,略有小異。⑨同事:執政,當權。⑩因:經由,通過。

久之,楚平王以其邊邑鍾離與吳邊邑卑梁氏俱蠶①,兩女子爭桑相攻,乃大怒,至於兩國舉兵相伐。吳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鍾離②、居巢而歸。伍子胥說吳王僚曰:「楚可破也。願復遣公子光。」公子光謂吳王曰:「彼伍胥父兄為戮於楚③,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報其仇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內志④,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說以外事,乃進專諸於公子光⑤,退而與太子建之子勝耕於野。
①蠶:養蠶。②拔:攻克,奪取③為戮:被殺。戮,斬,殺。④有內志:指公子光有從吳王僚手中奪取吳國政權的打算。⑤進:推舉,推薦。

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奪太子建秦女生子軫,及平王卒,軫竟立為後,是為昭王。吳王僚因楚喪,使二公子將兵往襲楚①。楚發兵絕吳兵之後,不得歸。吳國內空②,而公子光乃令專諸襲刺吳王僚而自立③,是為吳王闔廬。闔廬既立,得志,乃召伍員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

①二公子:指吳王僚同母弟蓋余、燭庸。②內空:軍隊開赴國外作戰,國內空虛。③這一句是說吳王僚十二年(前515),公子光宴請吳王僚,讓專諸將匕首藏於魚腹中進獻,趁勢刺殺吳王僚。專諸也被當場殺死。公子光便自立為王。事詳見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卷八十六《刺客列傳》,《左傳·昭公二十七年》。按「專諸」《左傳》作《鱄設諸》。

楚誅其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孫伯嚭亡奔吳,吳亦以嚭為大夫。前王僚所遣二公子將兵伐楚者,道絕不得歸。后聞闔廬弒王僚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於舒。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吳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乃歸。
四年,吳伐楚,取六與灊。五年,伐越,敗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將兵伐吳①。吳使伍員迎擊,大破楚軍於豫章,取楚之居巢。

①《集解》云:「《左傳》楚公子貞字子囊,其孫名瓦字子常。此言公子,又兼稱囊瓦,誤也。」按《左傳·定公二年》但云「楚囊瓦伐吳師於豫章」,「定公四年」《經》又雲「楚囊瓦出奔鄭」。注云:「出名,惡之。」本傳下文亦徑稱囊瓦。

九年,吳王闔廬謂伍子胥、孫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可如?」二子對曰:「楚將囊瓦貪,而唐、蔡皆怨之①。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闔廬聽之,悉興師與唐、蔡伐楚,與楚夾漢水而陳②。吳王之弟夫概將兵請從,王不聽,遂以其屬五千人擊楚將子常。子常敗走,奔鄭。於是吳乘勝而前,五戰,遂至郢。己卯③,楚昭王出奔。庚辰,吳王入郢。

①「楚將囊瓦貪」二句,說的是唐、蔡兩國國君曾到楚國訪問,囊瓦有意把他們扣留起來,以索取賄賂,歷經三年,達到目的,才釋他們,所以說唐、蔡都怨恨囊瓦。詳見《左傳·定公三年》。②陳:同「陳」。排列成陣。③己卯:古時以天干地支記年月日,這是十一月的己卯日。下文「庚辰」是己卯的第二天。

昭王出亡,入雲夢;盜擊王,王走鄖。鄖公弟懷曰:「平王殺我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恐其弟殺王,與王奔隨。吳兵圍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在漢川者,楚盡滅之①。」隨人慾殺王,王子綦匿王,己自為王以當之。隨人卜與王於吳②,不吉,乃謝吳不與王。

①「周之子孫」二句,是指周朝分封於漢水流域的一些與周天子同姓的國家,為楚所滅。②卜:占卜。古人根據龜甲被燒后的裂紋來預測凶吉的一種迷信活動。

始伍員與申包胥為交,員之亡也,謂包胥曰:「我必覆楚①。」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吳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②。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屍,鞭之三百③,然後已。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謂子胥曰:「子之報仇,其以甚乎④!吾聞之,人眾者勝天,天定亦能破人。今子故平王之臣,親北面而事之,今至於僇死人⑤,此豈其無天道之極乎!」伍子胥曰:「為我謝申包胥曰,吾日途遠⑥,吾故倒行而逆施之。」於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於秦。秦不許。包申胥立於秦廷,晝夜哭,七日七夜不絕其聲。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乃遣車五百乘救楚擊吳⑦。六月⑧,敗吳兵於稷。會吳王久留楚求昭王,而闔廬弟夫概乃亡歸,自立為王。闔廬聞之,乃釋楚而歸,擊其弟夫概。夫概敗走,遂奔楚。楚昭王見吳有內亂,乃復入郢。封夫概於堂谿,為堂谿氏。楚復與吳戰,敗吳,吳王乃歸。

①覆:顛覆,毀滅。②求:尋找,搜尋。③「乃掘楚平王墓」三句,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卷四十《楚世家》、卷一百《季布欒布列傳》說鞭墓,而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和本傳則說鞭屍。④以:通「已」,已經。⑤僇(lù,陸):侮辱。⑥莫:同「暮」。日落的時候。⑦乘:古代一車四馬叫一乘。⑧六月:指闔廬為王十年的六月。

后二歲,闔廬使太子夫差將兵伐楚,取番。楚懼吳復大來,乃去郢,徙於鄀。當是時,吳以伍子胥、孫武之謀,西破強楚,北威齊晉,南服越人。
其後四年,孔子相魯。
后五年,伐越。越王勾踐迎擊,敗吳於姑蘇,傷闔廬指①,軍卻②。闔廬病創將死,謂太子夫差曰:「爾忘勾踐殺爾父親?」夫差對曰:「不敢忘。」是夕,闔廬死。夫差既立為王,以伯嚭為太宰,習戰射。二年後伐越,敗越於夫湫③。越王勾踐乃以余兵五千人棲於會稽之上,使大夫種厚幣遺吳太宰嚭以請和④,求委國為臣妾⑤。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越王為人能辛苦。今天不滅,后必悔之。」吳王不聽,用太宰嚭計,與越平⑥。

①指:手指,也指腳趾,此處即指腳趾。②卻:退卻,撤軍。③吳敗越於夫湫,據《左傳·哀公元年》載,在周敬王二十六年(前494)。夫湫,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卷四十一《越王勾踐世家》、《左傳》均作「夫椒」。④厚幣:貴重禮物。幣,原指用作禮物的絲織品,泛指用作禮物的玉、馬、皮、帛等。遺:此指賄賂收買。⑤委國為臣妾:把國家政權託付吳國,甘心做吳國的奴僕。⑥平:講和,媾和。

其後五年,而吳王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伍子胥曰:「勾踐食不重味①,弔死問疾②,且欲有所用之也。此人不死,必為吳患。今吳之有越,猶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務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聽,伐齊,大敗齊師於艾陵③,遂威鄒魯之君以歸。益疏子胥之謀。

①食不重味:用餐時不吃兩道葷菜。②弔死問疾:哀悼死去的,慰問有病的。③吳大敗齊師於艾陵,據《左傳·哀公十一年》載,應在周敬王三十六年(前484),距夫湫之戰十年,按《史記》紀年則距夫湫之戰只有五年。見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

其後四年,吳王將北伐齊,越王勾踐用子貢之謀,乃率其眾以助吳,而重寶以獻遺太宰嚭。太宰嚭既數受越賂,其愛信越殊甚,日夜為言於吳王。吳王信用嚭之計。伍子胥諫曰:「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辭詐偽而貪齊①。破齊,譬猶石田,無所用之。且《盤庚之誥》曰②:『有顛越不恭,劓殄滅之,俾無遺育,無使易種於茲邑③。』此商之所以興。願王釋齊而先越;若不然,后將悔之無及。」而吳王不聽,使子胥於齊。子胥臨行,謂其子曰:「吾數諫王,王不用,吾今見吳之亡矣。汝與吳俱亡,無益也。」乃屬其子於齊鮑牧④,而還報吳。
吳太宰嚭既與子胥有隙⑤,因讒曰:「子胥為人剛暴,少恩,猜賊⑥,其怨望恐為深禍也 。前日王欲伐齊,子胥專愎強諫⑦,沮毀用事⑧,徒幸吳之敗以自勝其計謀耳⑨。今王自行,悉國中武力以伐齊,而子胥諫不用,因輟謝⑩,詳病不行(11)。王不可不備,此起禍不難。且嚭使人微伺之(12),其使於齊也,乃屬其子於齊之鮑氏。夫為人臣,內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為先王之謀臣,今不見用,常鞅鞅怨望(13)。願王早圖之。」吳王曰:「微子之言(14),吾亦疑之。」乃使使賜伍子胥屬鏤之劍,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嘆曰:「嗟呼!讒臣嚭為亂矣,王乃反誅我。我令若父霸(15)。自若未立時,諸公子爭立,我以死爭之於先王,幾不得立。若既得立,欲分吳國予我,我顧不敢望也。然今若聽諛臣言以殺長者。」乃告其舍人曰(16):「必樹吾墓上以梓(17),令可以為器(18);而抉吾眼縣吳東門之上(19),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乃自剄死。吳王聞之大怒,乃取子胥屍盛以鴟夷革 (20),浮之江中。吳人憐之,為立祠於江上(21),因命曰胥山。

①浮辭:虛飾浮誇之詞。②《盤庚之誥》:殷商中興之君盤庚的文告。盤庚繼其兄陽甲即位,時值王室混亂,國勢衰敗,諸侯莫朝。盤庚為擺脫困境,也為躲避自然災害,率眾自奄遷都到殷,「復居成湯之故居」。由於商都前後凡五遷,臣民恣怨,不欲遷徙,盤庚因作此誥,告諭諸侯臣民,共三篇。誥,用於告誡、勉勵的文告。③「有顛不恭」四句見於《尚書·盤庚》中篇,與原文略有不同。意思是,有破壞禮法,不恭王命的,就要徹底地割除滅絕他們,使他們不能傳宗接代,不要讓他們在這個城邑里把好人影響壞了。顛越,破壞禮法,不恭上命。劓(yì,易),割除。殄,斷絕,滅絕。俾,使。遺育,遺留傳宗接代的機會。易,延。茲邑,即此邑,指新都殷。④屬:同「囑」。囑託,託付。⑤隙:指感情上的裂痕、隔閡。⑥猜賊:猜忌狠毒。⑦專愎:剛愎,獨斷固執。愎,任性、固執。⑧沮:敗壞,毀壞。毀:毀謗、抵毀。⑨徒幸:只希望。⑩輟謝:託辭而中止工作。(11)詳:通「佯」,假裝.。(12)微伺:暗中探察。伺,偵候,探察。(13)鞅鞅:通「怏怏」。因不滿而鬱鬱不樂。(14)微:無,非。(15)若:你。(16)舍人:親近的門客。(17)樹:種植。(18)器:指棺材。(19)抉:挖出。縣(xuán,玄):「懸」。懸掛。(20)鴟夷:皮革袋子。(21)江上:江邊,江畔。

吳王既誅伍子胥,遂伐齊。齊鮑氏殺其君悼公而立陽生。吳王欲討其賊,不勝而去。其後二年,吳王召魯衛之君之橐皋①。其明年,因北大會諸候於黃池②,以令周室。越王勾踐襲殺吳太子③,破吳兵。吳王聞之,乃歸,使使厚幣與越平。后九年,越王勾踐遂滅吳,殺王夫差;而誅太宰嚭,以不忠於其君,而外受重賂,與已比周也④。

①其後二年,當為「其後一年」,即艾陵之戰的第二年(前483).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云:「十三年(按指吳王夫差十三年),召魯、衛之君會於橐皋.」《左傳·哀公十二年》云:「公(按指魯哀公)會吳於橐皋.」按吳王夫差十三年、魯哀公十二年,為周敬王三十七年,恰為艾陵之戰的第二年.又,《左傳》另雲夏「吳征會於衛」,「秋,衛候會於鄖」,蓋吳始召魯、衛時,衛出公本不欲赴會,故夏召而秋會於鄖.太史公一併言之,蓋以其本召於橐皋,故不及「會於鄖」事. ②會諸候於黃池:周定王三十八年(前482),夫差「欲霸中國以全周室」,在黃池大會諸候,史稱「黃池之會」  ③此句是指越王勾踐趁夫差到黃池會盟的機會,統率大軍直搗吳國國都,殺死吳國太子友. ④比周:語見《論語·為政》「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是說君子團結卻不勾結;小人勾結卻不團結.周,和人團結.比,與壞人勾結.這裡是複詞偏義,意同「比」,結黨營私.

伍子胥初所與俱亡故楚太子建之子勝者,在於吳.吳王夫差之時,楚惠王欲召勝歸楚①.葉公諫曰:「勝好勇而陰求死士②,殆有私乎③!」惠王不聽.遂召勝,使居楚之邊邑鄢,號為白公.白公歸楚三年而吳誅子胥④.?

①卷四十《楚世家》載,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勝於吳」使歸楚的是令尹子西,而不是楚惠王。《左傳·哀公十六年》謂召勝歸楚,葉公諫西「弗從」的,也是子西,而非惠王。②陰求:暗中尋訪。③殆:恐怕,大概。④卷十四《十二諸候年表》、卷四十《楚世家》均載白公歸楚是楚惠王二年(前478),《年表》載吳誅伍子胥是吳王夫差十一年(前485),則「白公歸楚三年而吳誅子胥」之記不誤。而《左傳》載吳王賜子胥屬鏤劍以死,則在魯哀公十一年(前484)。若以《左傳》正《史記》,吳誅子胥應在白公歸楚后四年。

白公勝既歸楚,怨鄭之殺其父,乃陰養死士求報鄭。歸楚五年,請伐鄭①,楚令尹子西許之。兵未發而晉伐鄭,鄭請救於楚。楚使子西往救,與盟而還。白公勝怒曰:「非鄭之仇,乃子西也。」勝自礪劍②,人問曰:「何以為?」勝曰:「欲以殺子西。」子西聞之,笑曰:「勝如卵耳,何能為也!」

①卷四十《楚世家》載楚惠王六年「白公請兵令尹子西伐鄭」,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此事亦繫於惠王六年(前483)。按白公歸楚在惠王二年,故「歸楚五年,請伐鄭」應為「歸楚四年,請伐鄭」。下文,「兵未發而晉伐鄭」云云,《楚世家》謂在惠王八年,《十二諸侯年表》是年各欄均不及。《左傳》「請伐鄭」、「晉人伐鄭「及白公勝不滿令尹子西事則均載於魯哀公十六(前479)文。②礪劍:磨劍。礪,磨刀石。

其後四歲,白公勝與石乞襲殺楚令尹子西、司馬綦於朝①。石乞曰:「不殺王,不可。」乃動(之)王如高府②。石乞從者屈固負楚惠王亡走昭夫人之宮③。葉公聞白公為亂,率其國人攻白公④。白公之徒敗,亡走山中,自殺。而虜石乞,而問白公屍處,不言將亨⑤。石乞曰:「事成為卿,不咸而亨,固其職也。」終不肯告其屍處。遂亨石乞,而求惠王復立之。

①白公勝襲殺令尹子西事,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繫於楚惠王十年(前479),距卷四十《楚世家》所記惠王八年及《左傳》所記魯哀公十六年晉伐鄭事兩年。此雲「其後四年」,誤。②劫:劫持。如:往,到……去。高府:《索隱》引杜預云:「楚之別府也。」③《左傳·哀公十六年》載,「負王以如昭夫人之宮」的是「圉者」(養馬官)公陽。當是把楚惠王劫持到高府以後,石乞親自把守府門,公陽挖宮牆進去才把惠王背出來。這裡誤為「石乞從者屈固」。按屈固乃楚之箴尹,故卷四十《楚世家》謂「惠王從者屈固負王走昭王夫人宮」,雖與《左傳》所載有異,尚不為大誤。④國人:指葉公封國的人民。⑤亨:同「烹」。用鼎煮殺。

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①!王者尚不能行之於臣下,況同列乎②!向令伍子胥從奢俱死③,何異螻蟻④。棄小義,雪大恥,名垂於後世,悲夫!方子胥窘於江上,道乞食,志豈嘗須臾忘郢邪?故隱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白公如不自立為君者,其功謀亦不可勝道者哉!

①怨毒:怨恨,憎恨。②同列:地位相類的人。③向:假使。④螻蟻:螻蛄和螞蟻。常用來比喻微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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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王淑艷 譯註

【說明】

這是仲尼弟子的一篇多人合傳。在這篇列傳中,有的人記述較詳,洋洋洒洒一大篇;有的人記述簡略,只有兩個字的人名。本傳主要記述了仲尼及其弟子的言語和行事。仲尼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雖然他「述而不作」,但他總結了前人的文化遺產並傳授給學生,打破了貴族壟斷教育的局面,首創私人講學的風氣,得以弟子三千,育有大賢七十。本傳在記述之中,仍然保留了孔子與弟子的問答形式。
《仲尼弟子列傳》主要取材於《論語》,並參以《春秋左氏傳》等古籍。而《論語》是仲尼弟子和再傳弟子輯錄而成,有的一篇包括若干章,有的一章只記一件事或幾句話,多是三言兩語,點滴事件,沒有繁複的文辭,很少有嚴整的結構;編纂語錄並無倫次,更不著眼於人物、人物描寫和性格特徵。而《春秋左氏傳》乃是編年之史,依時記事,人物事迹也必散漫於各處,支離破碎,難以集中。太史公囊括史料,分別為傳,使其人物的精神面貌、性格特徵赫然鮮明,人物事迹的來龍去脈亦清晰集中了。
譬如,子路的愛好、志氣、性格、穿戴、為人,及其事迹,都集於一篇,使讀者對該人的形象,從逞勇、凌人轉變為懂禮、守義,從學習到出任地方長官,有一個完整的認識。特別是子路聽到蕢聵與孔悝作亂,「聞之而馳往」。為平息暴亂,結纓而死的前後,突現了子路「食其食者,不避其難」的性格。
子貢的傳記是一篇大文章。不僅事迹集中,而且形象刻劃得鮮明生動,更富於文學色彩。田常作亂,子貢出遊,指陳利害,道理奇特而切中要害。然後往返吳越之間,出謀劃策,之晉,返魯。所謂「子貢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充分展現了子貢口齒伶利,巧於辭令,胸中韜略和遊說的才能。子貢此傳,儘管被人指責為「與夫儀、秦、軫、代無以異也」、「遷之言、華而少實哉」,「跡近戰國策士之風」,正說明了子貢出遊的作用與價值。所謂的「華」,和「近戰國策之風」,正說明本傳的文彩,體現了太史公駕馭語言的功底。田常作亂,為轉移視線,欲移兵伐魯,孔子曰:「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三言兩語,就突出孔子為保衛祖國,號召、激勵弟子為國排憂解難的動人形象。而子貢的說辭,大起大落,縱橫捭闔,語意貫通,間或排句、對偶、比喻、成語,如同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使子貢的形象鮮明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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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孔子說:「跟著我學習而精通六藝的弟子有七十七人」,他們都是具有奇異才能的人。德行方面突出的: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擅長處理政事的:冉有,季路。語言方面的:宰我,子貢。文章博學方面的:子游,子夏。顓孫師偏激,曾參遲鈍,高柴愚笨,仲由粗魯,顏回經常貧窮無所有。端木賜不接受命運的擺布而去經營商業,不過他推測的行情經常是準確的。
孔子所禮敬的人:在周朝是老子;在衛國是蘧伯玉;在齊國是晏仲平;在楚國是老萊子;在鄭國是子產;在魯國是孟公綽。他也經常稱頌臧文仲、柳下惠、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出生的時間比他們都晚,不是同一時代的人。

顏回,是魯國人,字子淵。比孔子小三十歲。
顏淵問什麼是仁,孔子說:「約束自己,使你的言行符合於禮,天下的人就會稱許你是有仁德的人了。」
孔子說:「顏回!多麼德的人啊!吃的是一小竹筐飯,喝的是一瓢水,住在簡陋的衚衕里,一般人忍受不了這種困苦,顏回卻也不改變自己的樂趣。聽我授業時,顏回象個蠢笨的人,下課後考察他私下的言談,也能夠刻意發揮,顏回實在不笨。」「任用你的時候,就匡時救世,不被任用的時候,就藏道在身,只有我和你才有這樣的處世態度吧!」
顏回才二十九歲,頭髮就全白了,過早的死去。孔子哭得特別傷心,說:「自從我有了顏回,學生們越來越和我親近。」魯哀公問:「學生中誰是最好學習的?」孔子回答說:「有個叫顏回的人最好學習,從不把怒火轉移到別人身上,不再犯同樣的過失。不幸的是壽命很短,死了,現在就沒有這樣的人了。」

閔損,字子騫,比孔子小十五歲。
孔子說:「閔子騫太孝順啦!他侍奉父母,順從兄弟,別人對他的父母兄弟誇讚他都沒有非議的閑話。」他不做大夫的家臣,不要昏君的俸祿。
所以他說:「如果有人再來召我,我一定逃到汶水以北了。」

冉耕,字伯牛。孔子認為他有德行。
伯牛得了難治的病,孔子前去問候他,從窗戶里握手住他的手,說:「這是命啊!這樣好的人卻得了這樣的病,這是命啊!」

冉雍,字仲弓。
仲弓問如何處理政事,孔子說:「出門做事如同接待貴賓一樣謙恭有禮,使用百姓如同承辦隆重的祭典一樣虔誠謹慎。這樣,在諸侯的封國里任職,就沒人怨恨你,在卿大夫的家邑里任職也不會有人怨恨你。」
孔子認為仲弓在德行方面有成就,說:「冉雍啊,可以讓他作個卿大夫一樣的大官。」
仲弓的父親,是個地位卑微的人。孔子打比方說:「雜色牛生出紅色的小牛,兩角長得周正,即便你不想用它作祭品,山川的神靈難道會捨棄它嗎?」

冉求,字子有,比孔子小二十九歲。作李氏家臣之長。
季康了問孔子說:「冉求有仁德嗎?」孔子回答說:「有千戶人家的城邑,有百輛兵車的采邑,冉求能夠把那裡的軍政事物管理好。至於他仁德不仁德,我就不知道了。」季康子又問:「子路有仁德嗎?」孔子回答說:「象冉求一樣。」
冉求問孔子說:「聽到應做的事情就立刻行動嗎?」孔子回答說:「立刻行動。」子路問孔子說:「聽到應做的事就應該立刻行動嗎?」孔子回答說:「有父親兄長在,怎麼聽到就能立刻行動呢?」子華感到這件事很奇怪,不解地說:「我大膽地問問,為什麼問同樣的問題而回答卻不一樣呢?」孔子回答說:「冉求做事畏縮多慮,所以我激勵他。仲由做事有兩個人的膽量,所以我要抑制他。」

仲由,字子路,卞地人。比孔子小九歲。
子路性情粗朴,喜歡逞勇鬥力,志氣剛強,性格直爽,頭戴雄雞式的帽子,佩戴著公豬皮裝飾的寶劍,曾經欺凌孔子。孔子用禮樂慢慢地誘導他,後來,子路穿著儒服,帶著拜師的禮物,通過孔子學生的引薦,請求作孔子的學生。
子路問如何處理政事,孔子說:「自己先給百姓作出榜樣,然後才能使百姓辛勤地勞作。」子路請求進一步講講。孔子說:「持久不懈。」
子路問:「君子崇尚勇敢嗎?」孔子說:「君子最崇尚的是義。君子只好勇而不崇尚義,就會叛逆作亂。小人只好勇而不崇尚義,就會做強盜。」
子路要聽到什麼道理,沒有馬上行動,只怕又聽到別的道理。
孔子說:「只聽單方面言辭就可以決斷案子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崇尚勇敢超過我之所用,就不適用了。」象仲由這種性情,不會得到善終。」「穿著用亂麻絮做的破舊袍子和穿著裘皮大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認為羞愧的,恐怕只有仲由吧!」「仲由的學問好象登上了正廳,可是還沒能進入內室呢。」
季康子問道:「仲由有仁德嗎?」孔子答說:「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可以讓他管理軍政事務,至於他有沒有仁德,我就不知道了。」
子路喜歡跟隨孔子出遊,曾遇到過長沮、桀溺、扛著農具的老人等隱士。
子路出任季氏的家臣,季孫問孔子說:「子路可以說是人臣了嗎?」孔子回答說:「可以說是備位充數的臣子了。」
子路出任蒲邑的大夫,向孔子辭行。孔子說:「蒲邑勇武之士很多,又難治理。可是,我告訴你:恭謹謙敬,就可以駕馭勇武的人;寬厚清正,就可以使大家親近;恭謹清正而社會安靜,就可以用來報效上司了。」
當初,衛靈公有位寵姬叫作南子。靈公的太子蕢聵曾得罪過她,害怕被謀殺就逃往國外。等到靈公去世,夫人南子想讓公子郢繼承王位。公子郢不肯接受,說:「太子雖然逃亡了,太子的兒輒還在。」於是衛國立了輒為國君,這就是衛出公。出公繼位十二年,他的父親蕢聵一直留在國外,不能夠回來。這時子路擔任衛國大夫孔悝采邑的長官。蕢聵就和孔悝一同作亂,想辦法帶人潛入孔悝家,就和他的黨徒去襲擊衛出公。出公逃往魯國,蕢聵進宮繼位,這就衛庄公。當孔悝作亂時,子路還有事在外,聽到這個消息就立刻趕回來。子羔從衛國城門出來,正好相遇,對子路說:「衛出公逃走了,城門已經關閉,您可以回去了,不要為他遭受禍殃。」子路說:「吃著人家的糧食就不能迴避人家的災難。」子羔終於離去了。正趕上有使者要進城,城門開了,子路就跟了進去。找到蕢聵,蕢聵和孔悝都在台上。子路說:「大王為什麼要任用孔悝呢?請讓我捉住他殺了。」蕢聵不聽從他的勸說。於是子路要放火燒台,蕢聵害怕了,於是叫石乞、壺黶到台下去攻打子路,斬斷了子路的帽帶。子路說:「君子可以死,帽子不能掉下來。」說完系好帽子就死了。
孔子聽到衛國發生暴亂的消息,說:「唉呀,仲由死了!」不久,果真傳來了他的死訊。所以孔子說:「自從我有子仲由,惡言惡語的話再也聽不到了。」這時,子貢正為魯國出使到了齊國。

宰予,字子我。他口齒伶俐,擅長辭辯。拜在孔子門下以後,問道:「一個人的父母死了,守孝三年,時間不是太長了嗎?君子三年不習禮,禮義必定會毀壞;三年不演奏音樂,音樂一定會敗環。一年間,陳舊的穀子吃完了,新的穀子又成熟了,鑽木取火的木材換遍了,守喪一年也就可以了。」孔子說:「只守喪一年,你內心安不安呢?」宰我回答說:「心安。」孔子說:「你既然感到心安理得,你就這樣做吧。君子守孝期間,即使吃美味的食品,也感覺不到甜美,聽到動聽的音樂也感覺不到高興,所以君子才不這樣做呀。」宰我退了出去,孔子說:「宰予不是個仁人君子啊!孩子生下來三年,才能脫離母親的懷抱。為父母守孝三年,是天下共同遵行的禮儀啊。」
宰予白天睡大覺。孔子說:「腐朽了的木頭是不能雕刻器物的,腐穢的牆壁是不能夠粉刷的。」
宰我詢問五帝的德行,孔子回答說:「你不是問這種問題的人。」
宰我做齊國臨菑的大夫,和田常一起同謀作亂,因此被滅族,孔子為他感到羞恥。
端木賜,是衛國人,字子貢。比孔子小三十一歲。
子貢口齒伶俐,巧於辭令,孔子常常駁斥他的言辭。孔子問子貢說:「你和顏回比,誰更加出色?」子貢回答說:「我怎麼敢指望跟顏回相比呢?顏回聽知一個道理,能夠推知十個道理,我聽說一個道理,也不過推導出兩個道理。」
子貢拜在孔子門下求學以後,問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孔子說:「你象個有用器物。」子貢說:「什麼樣的器物呀?」孔子說:「宗廟裡的瑚璉呀。」
陳子禽問子貢說:「仲尼在哪裡得來這麼廣博的學問啊?」子貢說:「文王、武王的治國思想並沒有完全丟掉,還在人間流傳,賢能人記住它重要的部分,不賢的人只記住了它細枝末節,無處不有文王、武王的思想存在著。先生在哪裡不能學習,又何必要有固定的老師!」陳子禽又問道:「孔子每到一個國家,一定了解到這個國家的政事。這是請求人家告訴他的呢,還是人家主動告訴他的呢?」子貢說:「先生憑藉著溫和、善良、恭謹、儉樸、謙讓的美德得來的。先生這種求得的方式,或許與別人求得的方式不同吧。」
子貢問孔子說:「富有而不驕縱,貧窮而不諂媚,這樣的人怎麼樣?」孔子說:「可以了;不過,不如即使貧窮樂於恪守聖賢之道,雖然富有卻能處事謙恭守禮。」
田常想要在齊國叛亂,卻害怕高昭子,國惠子,鮑牧,晏圉的勢力,所以想轉移他們的軍隊去攻打魯國。孔子聽說這件事,對門下弟子們說:「魯國,是祖宗墳墓所在的地方,是我們出生的國家,我們的祖國危險到這種地步,諸位為什麼不挺身而出呢?」子路請求前去,孔子制止了他。子張、子石請求前去救魯,孔子也不答應。子貢請求前去救魯,孔子答應他。
子貢就出發了,來到齊國,遊說田常說:「您攻打魯國是錯誤的。魯國,是難攻打的國家,它的城牆單薄而矮小,它的護城河狹窄而水淺,它的國君愚昧而不仁慈,大臣們虛偽而中用,它的士兵百姓又厭惡打仗的事,這樣的國家不可以和它交戰。您不如去攻打吳國。吳國,它的城牆高大而厚實,護城河寬闊而水深,鎧甲堅固而嶄新,士卒經過挑選而精神飽滿,可貴的人才、精銳的部隊都在那裡,又派英明的大臣守衛著它,這樣的國家是容易攻打的。」田常頓時忿怒了,臉色一變說:「你認為難,人家認為容易;你認為容易的,人家認為是難的。用這些話來指教我,是什麼用心?」子貢說:「我聽說,憂患在國內的,要去攻打強大的國家;憂患在國外的,要去攻打弱小的國家。如今,您的憂患在國內。我聽說您多次被授予封號而多次未能封成,是因為朝中大臣的有反對你的呀。現在,你要攻佔魯國來擴充齊國的疆域,若是打勝了,你的國君就更驕縱,佔領了魯國土地,你國的大臣就會更尊貴,而您的攻勞都不在其中,這樣,您和國君的關係會一天天地疏遠。這是您對上使國君產生驕縱的心理,對下使大臣們放縱無羈,想要因此成就大業,太困難啦。國君驕縱就要無所顧忌,大臣驕縱就要爭權奪利,這樣,對上您與國君感情上產生裂痕,對下您和大臣們相互爭奪。象這樣,那您在齊國的處境就危險了。所以說不如攻打吳國。假如攻打吳國不能取得勝利,百姓死在國外,大臣率兵作戰朝廷勢力空虛,這樣,在上沒有強臣對抗,在下沒有百姓的非難,孤立國君專制齊國的只有您了。」田常說:「好。雖然如此,可是我的軍隊已經開赴魯國了,現在從魯國撤軍轉而進兵吳國。大臣們懷疑我,怎麼辦?」子貢說:「您按兵不動,不要進攻,請讓我為您出使去見吳王,讓他出兵援助魯國而攻打齊國,您就趁機出兵迎擊它。」田常採納了子貢的意見,就派他南下去見吳王。
子貢遊說吳王說:「我聽說,施行王道的不能讓諸侯屬國滅絕,施行霸道的不能讓另外的強敵出現,在千鈞重的物體上,再加上一銖一兩的分量也可能產生移位。如今,擁有萬輛戰車的齊國再獨自佔有千輛戰車的魯國,和吳國來爭高低,我私下替大王感到危險。況且去援救魯國,是顯揚名聲的事情;攻打齊國,是能獲大利的事情。安撫泗水以北的各國諸侯,討伐強暴的齊國,用來鎮服強大的晉國,沒有比這樣做獲利更大的了。名上保存危亡的魯國,實際上阻阨了強齊的擴張,這道理,聰明人是不會疑的。」吳王說:「好。雖然如此,可是我曾經和越國作戰,越王退守在會稽山上棲身,越王自我刻苦,優待士兵,有報復我的決心。您等我攻打越國后再按您的話做罷。」子貢說:「越國的力量超不過魯國,吳國的強大超不過齊國,大王把齊國擱置在一邊,去攻打越國,那麼,齊國早已平定魯國了,況且大王正借著」使滅亡之國復存,使斷絕之嗣得續「的名義,卻攻打弱小的越國而害怕強大的齊國,這不是勇敢的表現。勇敢的人不迴避艱難,仁慈的人不讓別人陷入困境。聰明的人失掉時機,施行王道的人不會讓一個國家滅絕,憑藉這些來樹立你們的道義。現在,保存越國向各國諸侯顯示您的仁德,援助魯國攻打齊國,施加晉國以威力,各國諸侯一定會競相來吳國朝見,稱霸天下的大業就成功了。大王果真畏忌越國,我請求東去會見越王,讓他派出軍隊追隨您,這實際上使越國空虛,名義上追隨諸侯討伐齊國。」吳王特別高興,於是派子貢到越國去。
越王清掃道路,到郊外迎接子貢,親自駕馭著車子到子貢下榻的館舍致問說:「這是個偏遠落後的國家,大夫怎麼屈辱自己莊重的身份光臨到這裡來了!」子貢回答說:「現在我已勸說吳王援救魯國攻打齊國,他心裡想要這麼做卻害怕越國,說:『等我攻下越國才可以』。像這樣,攻破越國是必然的了。況且要沒有報復人的心志而使人懷疑他,太拙劣了;要有報復人的心志又讓人知道他,就不安全了;事情還沒有發動先叫人知道,就太危險了。這三種情況是辦事的最大禍患。」勾踐聽罷叩頭到地再拜說:「我曾不自量力,才和吳國交戰,被圍困在會稽,恨入骨髓,日夜唇焦舌燥,只打算和吳王一塊兒拚死,這就是我的願望。」於是問子貢怎麼辦。子貢說:「吳王為人兇猛殘暴,大臣們難以忍受;國家多次打仗,弄得疲憊衰敗,士兵不能忍耐;百姓怨恨國君,大臣內部發生變亂;伍子胥因諫諍被殺死,太宰嚭執政當權,順應著國君的過失,用來保全自己的私利:這是殘害國家的政治表現啊。現在大王果真能出兵輔佐吳王,以投合他的心志,用重金寶物來獲取他的歡心,用謙卑的言辭尊他,以表示對他的禮敬,他一定會攻打齊國。如果那場戰爭不能取勝,就是大王您的福氣了。如果打勝了,他一定會帶兵逼近晉國,請讓我北上會見晉國國君,讓他共同攻打它,一定會削弱吳國的勢力。等他們的精銳部隊全部消耗在齊國,重兵又被晉國牽制住,而大王趁它疲憊不堪的時候攻打它,這樣一定能滅掉吳國。」越王非常高興,答應照計行動。送給子貢黃金百鎰,寶劍一把,良矛二支。子貢沒有接受,就走了。
子貢回報吳王說:「我鄭重地把大王的話告訴了越王,越王非常惶恐,說:『我很不走運,從小就失去了父親,又不自量力,觸犯吳國而獲罪,軍隊被打敗,自身受屈辱,棲居在會稽山上,國家成了荒涼的廢墟,仰賴大王的恩賜,使我能夠捧著祭品而祭祀祖宗,我至死也不敢忘懷,怎麼另有其他的打算!』」過了五天,越國派大夫文種以頭叩地對吳王說:「東海役使之臣勾踐謹派使者文種,來修好您的屬下近臣,托他們向大王問候。如今我私下聽說大王將要發動正義之師,討伐強暴,扶持弱小,困扼殘暴的齊國而安撫周朝王室,請求出動越國境內全部軍隊三千人,勾踐請求親自披掛鎧甲、拿著銳利的武器,甘願在前面去冒箭石的危險。因此派越國卑賤的臣子文種進獻祖先珍藏的寶器,鎧甲十二件,斧頭、屈盧矛、步光劍、用來作貴軍吏的賀禮。」吳王聽了非常高興,把文種的話告訴子貢說:「越王想親自跟隨我攻打齊國,可以嗎?」子貢回答說:「不可以。使人家國內空虛,調動人家所有的人馬,還要人家的國君跟著出征,這是不道義的。你可接受他的禮物,允許他派出軍隊,辭卻他的國君隨行。」吳王同意了,就辭謝越王。於是吳王就是調動了九個郡的兵力去攻打齊國。
子貢因而離開吳國前往晉國,對晉國國君說:「我聽說,不事先謀划好計策,就不能應付突然來的變化,不事先治理好軍隊,就不能戰勝敵人。現在齊國和吳國即將開戰,如果那場戰爭吳國不能取得勝利,越國必定會趁機擾亂它;和齊國一戰取得了勝利,吳王一定會帶他的軍隊逼近晉國。」晉非常恐慌,說:「那該怎麼辦呢?」子貢說:「整治好武器,休養士卒,等著吳軍的到來。」晉君依照他的話做了。
子貢離開晉國前往魯國。吳王果然和齊國人在艾陵打了一仗,把齊軍打得大敗,俘虜了七個將軍的士兵而不肯班師回國,果然帶兵逼近晉國,和晉國人在黃池相遇。吳晉兩國爭雄,晉國人攻擊吳國,大敗吳軍。越王聽到吳軍慘敗的消息,就渡過江去襲擊吳國,直打到離吳國都城七里的路程才安營紮寨。吳王聽到這個消息,離開晉國返回吳國,和越國軍隊在五湖一帶作戰。多次戰鬥都失敗了,連城門都守不住了,於是越軍包圍了王宮,殺死了吳王夫差和他的國相。滅掉吳國三年後,越國稱霸東。
所以,子貢這一出行,保全了魯國,擾亂了齊國,滅掉了吳國,使晉國強大而使越國稱霸。子貢一次出使,使各國形勢發生了相應變化,十年當中,齊、魯、吳、晉、越五國的形勢各自有了變化。
子貢擅長囤積居奇,賤買貴賣,隨著供需情況轉手謀取利潤。他喜歡宣揚別人的長處,也不隱瞞別人的過失。曾出任過魯國和衛國的國相,家產積累千金,最終死在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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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偃,是吳國人,字子游。比孔子小四十五歲。
子游受業以後,出任武城的長官。孔子路過武城,聽到彈琴唱歌的聲音。孔子微微地笑了,說:「殺雞何必用宰牛刀呢?」子遊說:「從前我聽先生說過:『有才德的人學了禮樂,就會涵養仁心,愛護人民;普通人學了禮樂,就會謹守法規,容易使喚。』」孔子對隨行的學生們說:「諸位,言偃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過是開玩笑罷了。」孔子認為子游熟習文章博學。

卜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歲。
子夏問道:「『姣美的笑容嫵媚動人啊,明沏的眼珠流動生輝啊,信佛潔白的生綃染上了絢爛的文彩』,這三句詩是什麼意思?」孔子回答說:「繪畫要先有潔白的底子,然後再彩飾圖畫。」子夏說:「是不是禮樂的產生在仁義之後呢?」孔子說:「卜商啊,現在可以和你討論《詩經》了。」
子貢問道:「顓孫師和卜商那一位更強些?」孔子說:「師么,有些過分,商么,有些趕不上。」子貢說:「那麼顓孫師好一些嗎?」孔子說:「過分和趕不上同樣是不完美的。」
孔子對子夏說:「你要立志作個有才德的讀書人,不要作淺薄不正派的讀書人。
孔子逝世后,子夏定居河西教授學生,成了魏文侯的教師。子夏的兒子死了,把眼睛都哭瞎了。

顓孫師,是陳國人,字子張。比孔子小四十八歲。
子張向孔子學習求取官職俸祿的方法。孔子說:「多聽人家說,對疑難未解的,不要妄加評論,其餘有把屋的要謹慎地說出,能少犯錯誤;多看人家行事,對疑難未解的,不要妄加行動,其餘有把握的要謹慎地行動,能減少懊悔。說話的錯誤少、行動的懊悔少,你要求取的官職俸祿就在裡面了。」
有一天子張跟隨孔子在陳國和蔡國之間的被圍困,子張問怎樣才能處處行得通。孔子說:「說話要忠誠信實,行為要真誠恭敬,即使在南蠻北狄也行得通;說話不忠誠信實,行為不真誠恭敬,即使是在本鄉本土,能行得通嗎?站著的時候,就象『忠信篤敬』幾個字呈現在眼前;坐在車上,就象『忠信篤敬』幾個字掛在車前的橫木上,做到這種地步之後,就到處行得通了。」子張就把這些話寫在束腰的大帶子上。
子張問:「讀書人怎樣做才可以叫通達了呢?」孔子說:「你所說的通達,是指的什麼呢?」子張回答說:「在諸侯的邦國中一定要有聲望,在卿大夫家裡也一定要有聲譽。」孔子說:「這是聲望,不是通達。所謂通達,應當是立身正直而好義,審度別人的言論,觀察別人的表情,時常想著謙恭退讓,這樣,在諸侯的邦國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夠通達。所說的聲望,外表上好象追求仁德的樣子,而實際行動上卻違背仁德,自己要安然處之,毫不懷疑,這樣的人在諸侯的邦國和卿大夫的封地一定能取得名望。」

曾參,是南武城人,字了輿,比孔子小四十六歲。
孔子認為他能通達孝道,所以傳授他學業。他撰寫了一部《孝經》。他死在魯國。

澹臺滅明,是武城人,字子羽。比孔子小三十九歲。
他的體態相貌很醜陋。想要事奉孔子,孔子認為他資質低下。從師學習以後,回去就致力於修身實踐,處事光明正大,不走邪路,不是為了公事,從來不去會見公卿大夫。
他往南遊歷到長江,追隨他的學生有三百人,他獲取、給予離棄、趨就都完美無缺,他的聲譽傳遍了四方諸侯。孔子聽到這些事,說:「我只憑言辭判斷人,對宰予的判斷就錯了;單從相貌上判斷人,對子羽的判斷就錯了。」
宓不齊,字子賤。比孔子小三十歲。
孔子談論宓子賤,說:「子賤真是個君子啊!假如魯國沒有君子,這個人又從哪兒學到這種好品德呢?」
子賤出任單父地方長官,回來向孔子報告,說:「這個地方有五個人比我賢能,他們教給我施政治民的方法。」孔子說:「可惜呀!不齊治理的地方太小了,要是治理的地方大就差不多了。」

原憲,字子思。
子思問什麼是恥辱。孔子說:「國家政治清明,可以做官領取俸祿,卻不能有所見樹。國家政治黑暗,做官領取俸祿,卻不能獨善其身,就是恥辱。
子思說:「好勝、自我誇耀、怨恨、貪慾都沒有顯現出來,可以算是做到了仁了嗎?」孔子說:「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是否算是做到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孔子逝世以後,原憲就跑到低洼積水、野草叢生的地方隱居起來。子貢做了衛國的國相,出門車馬接連不斷,排開叢生的野草,來到偏遠簡陋破敗的小屋,前去看望原憲。原憲整理好破舊的衣帽,會見子貢。子貢見狀替他感到羞恥,說:「難道你很困窘嗎?」原憲回答說:「我聽說,沒有財產的叫做貧窮,學習了道理而不能施行的叫做困窘。像我,貧窮,不是困窘啊。」子貢感到很慚愧,不高興地離去了,一輩子都為這次說錯了話感到羞恥。

公冶長,是齊國人,字子長。
孔子說:「公冶長,可以把女兒嫁給他,即使他在囚禁之中,並不是他的罪過。」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南宮括,字子容。
南宮括問孔子說:「羿擅長射箭,奡擅長蕩舟,他們都不能夠善終;禹、稷親自耕種而為什麼能得到天下呢?」孔子不回答。南子容退出后,孔子說:「這個人真是個君子啊!這個人崇尚道德啊!」孔子評論他說:「國家政治清明,他會被任用;國家政治黑暗,他也不會遭受刑罰」。他把「白珪之玷」的幾句詩再三吟誦,孔子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公皙哀,字季次。
孔子說:「天下的讀書人沒有善行,大多數作了卿大夫們的家臣,在都邑作官,只有季次不曾出來作官。」

曾蒧,字皙。
他陪著孔子,孔子說:「談談你的志趣。」曾蒧說:「穿著剛做好的春裝,和五六個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子,在沂水裡洗個澡,在祈雨台上吹吹風,唱著歌回來。」孔子聽了,長長地嘆息說:「我贊成曾蒧的志趣啊!」

顏無繇,字路。顏路,是顏回的父親,父子倆曾先後在孔子門下求學。
顏回死了,顏路貧窮,請求孔子把車子賣掉安葬顏回。孔子說:「孔鯉不論是有才華或沒有才華,但對我們來說都是自己的兒子。孔鯉死了,只有內棺,沒有外槨,我不能賣掉車子徒步走路給他買槨,因為我曾經位居大夫行列,那是不可以徒步行走的。」

商瞿,是魯國人。字子木,比孔子小二十九。
孔子把《易經》傳授給商瞿,商瞿傳給楚國人?臂子弘,子弘傳給江東人矯子庸疵,庸疵傳給燕國人周子家豎,周豎傳給淳于人光子乘羽,光羽傳給齊國人田子庄何,田何傳給東武人王子中同,中同傳給菑川人楊何。楊何在漢武元朔年間,因為研究《易經》出任子當朝的中大夫。
高柴,字子羔。比孔子小三十歲。
子羔的身長不足五尺,在孔子門下學習,孔子認為他很愚笨。
子路派子羔擔任費邑的長官。孔子說:「這是殘害人家的子弟!」子路說:「那裡有人民百姓。有祭祀土神和穀神的廟宇,為什麼一定要讀書才叫做學問呢?」孔子說:「所以我厭惡用花言巧語諂媚的人」。

漆雕開,字子開。
孔子叫子開去做官,子開回答說:「我對作官還沒有信心。」孔子聽了很高興。

公伯繚,字子周。
子周在季孫面前說子路的壞話,子服景伯把這件事告訴了孔子並且說:「季孫本來就有了疑心,可是我還有力量殺死公伯繚,把他的屍體陳放在街頭示眾。」孔子說:「正道能夠行得通,那是天意,正道廢棄不能施得,也是天意,公伯繚對天意又能怎麼樣呢?」

司馬耕,字子牛。
子牛話多而性情急躁。他向孔子問仁德,孔子說:「有仁德的人,說話很謹慎。」子牛又問:「說話很謹慎,這就可以算是仁德嗎?」孔子說:「做起來很困難,說起來能不謹慎嗎!」
子牛問怎樣才算是君子,孔子說:「一個君子既不憂愁,也不畏懼。」他接著問:「不憂愁,不畏懼,這就可以算是君子嗎?」孔子說:「自我反省,內心無愧,有什麼憂愁,有什麼畏懼的呢!」

樊須,字子遲。比孔子小三十六歲。
樊須向孔子請求學種莊稼,孔子說:「我不如老農民。」又請求學種疏菜,孔子說:「我不如老菜農。」樊遲退出后,孔子說:「樊須,是個志向淺薄的小人啊!統治者提倡禮義,百姓就沒有人敢不敬;統治者誠懇信實,百姓就沒有人敢不說真情實話。如果能這樣,那麼四方的百姓就會背負著包裹著的孩子前來投奔,哪裡用得著自己種莊稼。
樊遲問什麼是仁德,孔子說:「愛所有的人!」又問什麼智慧,孔子說:「了解人。」

有若,比孔子小四十三歲。有若說:「禮的應用,以恰到好處為可貴。過去聖明的君王治理國家的辦法,最高明的地方就在這裡;小事大事都按照這一條原則去理,有時就行不通;但是只知道和的重要而一味地追求和,而不用禮去節制它,也是不可行的。」有若又說:「所守的信約要符合於義,這約言就能經得起實踐的檢驗。恭敬要符合禮,就能避免恥辱;依傍那些不失為親近的人,也就可靠了。」
孔子逝世以後,學生們都很懷念他。有若長得很象孔子,學生們共同擁戴他當教師,就象當年侍奉孔子一樣對待他。有一天,學生進來問他說:「從前先生正要出行,就叫同學們帶好雨具,不久果真下起雨來。同學們請教說:『先生怎麼知道要下雨呢?』先生回答說:『《詩經》里不是說了嗎:月亮依附於畢星的位子上,接著就會下大雨。昨天夜裡月亮不是宿在畢星的位子上嗎?』有一天,月亮又宿在畢星的位了上,卻沒有下雨。商瞿年紀大了還沒有兒子,他的母親要替他另外娶妻。孔子派他到齊國去,商瞿的母親請求不要派他。孔子說:『不要擔憂,商瞿四十歲以後會有五個男孩子。』過後,果真是這樣的。請問先生當年怎麼能夠預先知道是這樣的呢?」有若沉默無以回答。學生們站起來說:「有先生,你躲開這兒吧,這個位子不是您能坐的啊!」
公西赤,字子華。比孔子小四十二歲。
子華出使去齊國,冉有為他的母親向孔子請求糧食。孔子說:「給他一釜。」冉有請求增加,孔子說:「那就給他一庾。」,冉有給了她五秉糧食。孔子說:「公西赤到齊國去,坐的是肥馬拉的車子,穿的是又輕又暖的裘皮衣裳。我聽說,君子救濟緊急需要的窮人而不是為他增加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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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54 | 只看該作者
巫馬施,字子旗,比孔子小三十歲。
陳司敗問孔子說:「魯昭公懂禮嗎?」孔子說:「懂禮。」孔子出去后,陳司敗向巫馬旗作了個揖說:「我聽說君子是不偏私袒護的,莫非君子也會偏私袒護?魯昭公娶來吳女作夫人,給她起名叫她孟子。孟子本姓姬,避忌稱呼同姓,所以叫她吳孟子。魯君要是懂得禮儀,那還有誰不懂得禮節呢?」巫馬施把這些話轉告給孔子,孔子說:「我真幸運,如果有了過失,人家一定會知道。作臣子的不能說國君的過錯的,替他避忌的人,就是懂禮啊。」
梁鱣,字叔魚,比孔子小二十九歲。
顏幸,字子柳,比孔子小四十六歲。
冉儒,字子魯,比孔子小五十歲。
曹,字子循,比孔子小五十歲。
伯虔,字子析,比孔子小五十歲。
公孫龍,字子石,比孔子小五十三歲。
從子石以上三十五人,他們的年齡、姓名和受業經過、事迹都能明顯地見么文字記載。其餘的四十二人,沒有年齡可考,也沒有文字記載的記在下面:
冉季,字子產。
公祖名茲,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斂。
顏高,這字驕。
漆雕徒父。
壤駟赤,字子徒。
商澤。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齊,字選。
公良儒,字子正。
后處,字子里。
秦冉,字開。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皙。
公肩定,字子中。
顏祖,字襄。
鄡單,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黨,字周。
顏之仆,字叔。
榮旗,字子祈。
縣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鄭國,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恆。
顏噲,字子聲。
步叔乘,字子車。
原亢,字籍。
樂欬,字子聲。
廉絜,字庸。
叔仲會,字子期。
顏何,字冉。
狄黑,字皙。
邦巽,字子斂。
孔忠。
公西輿如,字子上。
公西葳,字子上。

太史公說:「後世學者們都稱述孔子門下七十位門徒,讚譽他們的人,有的超過了他們的實際,詆毀他們的人,有的損害了他們的真實形象。」總之,誰都沒有看到他們的真實相貌,而議論品評。孔門弟子的生平事迹還是孔氏古文接近真相,關於孔子門下弟子們的名字、姓氏、言行等情況,我全部取自《論語》的弟子問答,編次成篇,有疑問的地方就空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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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57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①,皆異能之士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語:宰我、子貢。文學②:子游、子夏。師也辟③,參也魯④,柴也愚⑤,由也喭⑥,回也屢空⑦。賜不受命而貨殖焉⑧,億則屢中⑨。

①受業身通者:接受教育身通六藝(禮、樂、射、御、書、數)的人。受業,從師學習。七十有七人:即七十七人。有,用在整數與零數之間,相當於「又」。②文學:指文獻,是孔門四科之一。③辟:偏激。④魯:遲鈍。⑤愚:愚笨,憨直。⑥喭(yàn,雁):粗魯,鹵莽。⑦屢空:經常空匱,貧窮得一無所有。⑧不受命:不相信什麼天命。貨殖:經商。⑨億:同「臆」。推測,揣度。中(zhòng,仲):符合,適合。按從「德行」到段末,見於《論語·先進》,唯句序略有不同。

孔子之所嚴事①:於周則老子;於衛,蘧伯玉;於齊,晏平仲;於楚,老萊子;於鄭,子產;於魯,孟公綽。數稱臧文仲②、柳下惠、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皆后之,不並世③。

①所嚴事:所禮敬的人。嚴,禮敬。事,奉事。②數:屢次。稱:稱頌,讚許。③不並世:不在同一時代。

顏回者,魯人也,字子淵。少孔子三十歲①。
顏淵問仁②,孔子曰:「克已復禮③,天下歸仁焉④。」

①少:年紀輕。這裡是「小於」的意思。②仁:古代儒家一種含義廣泛的道德範疇。孔子言「仁」,包括恭、寬、信、敏、惠、智、勇、忠、恕、孝、悌等內容,其核心是指人與人的關係問題;要親善,要愛人。這是孔子的最高道德標準。③克已復禮:約束自己,使言行符合於禮。復,返。④歸仁:稱之為仁。歸,稱讚,稱許。仁,仁德,仁人。按「顏淵問仁」見於《論語·顏淵》。

孔子曰:「賢哉問也!一簞食①,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②,回也不改其樂。」「回也如愚③;退而省其私④,亦足以發⑤,回也不愚。」「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①簞(dān,丹):古代盛飯的圓形竹器。②堪:忍受,經得起。按「賢哉回也」云云見於《論語·雍也》。③回也如愚:顏回聽孔子授業,沉默而思考,象個愚笨的人。④省:察看,考察,猶今語之「反思」。⑤發揮,闡發。按「回也如愚」云云見於《論語·為政》。與原文微有不同。

回年二十九,發盡白,蚤死①。孔子哭之慟②,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③。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④。」

①蚤:通「早」。②慟:極度悲哀。《論語·先進》篇云:「顏淵死,子哭之慟。」③貳過:再犯同一過失。貳,再,重複。④亡:通「無」。按「魯哀公問」云云見於《論語·雍也》,唯「今也則亡」后省「聞好學者也」句。又《先進》篇有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學」事,孔子回答倒與此同。

閔損字子騫。少孔子十五歲。
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①。」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祿②。「如有復我者,必在汶上矣。」③

①間:離間。這裡是挑剔、非議的意思。昆弟:同母所生的兄弟。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別人對於他父母兄弟誇讚他的話都無可非議。這說明閔子騫確實是孝,所以孔子才稱許他「孝哉」。這兩句話見於《論語·雍也》。②仕:做官。祿:俸祿,即古代官吏薪金。③「如有復我者」兩句也見於《論語·雍也》。原文說季氏想讓閔子騫出任他的采邑費(bì,必)地的長官,於是閔子騫對來者說:「善為我辭焉!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意思是說,你好好地替我辭掉吧!要是再來找我的話,那我一定要逃到汶水之北(即齊地)去了。太史公把這件事作為閔騫「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祿」的佐語。復我,即再來召我,亦即再來強我所難的意思。

冉耕字伯牛。孔子以為有德行。
伯牛有惡疾,孔子往問之,自牖執其手①,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②,命也夫!」

①自牖(yǒu,有)執其手:伯牛因有惡疾,不得見,孔子從窗戶伸進手去握住他的手。牖,窗戶。②斯:這。按「伯牛有疾,子問之」事見於《論語·雍也》。但原文未及「惡」字,蓋太史公以意度之,故增此字。

冉雍字仲弓。
仲弓問政,孔子曰:「出門如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在邦無怨①,在家無怨②。」
孔子以仲弓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③。」
仲弓父,賤人④。孔子曰:「犁牛之子騂且角⑤,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⑥?」

①邦:諸侯的封國。怨:結怨。②家:卿大夫的領地。按此段見於《論語·雍也》。原文作「仲弓問仁」,「在邦無怨」句前尚有「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句。③可使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為尊。天子、諸侯、卿大無坐堂聽政都是面向南。此句意思是說可以做卿大夫一類的官。南面,面向南。按此句見於《論語·雍也》。④賤人:地位卑微的人。⑤犁牛:雜色生。犁,雜紋。騂:赤色牲畜,用於祭祀。角:指牛角長的周正。這是設比,意思是說,父親雖然地位卑微,並不影響兒子前途。⑥舍:同「捨」。放棄,不要。按「犁牛」云云見於《論語·雍也》。

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歲。為季氏宰①。
季康子問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②,百乘之家③,求也可使治其賦④。仁則吾不知也。」復問:「子路仁乎?」孔子對曰:「如求。」
求問曰:「聞斯行諸⑤?」子曰:「行之。」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子華怪之⑥,「敢問問同而答異?」孔子曰:「求也退⑦,故進之⑧。由也兼人⑨,故退之⑩。」

①宰:作為一種職分,有時指邑宰,即一邑的長官,猶後世的縣長、縣令;有時指卿大夫的家臣,猶近世之家庭總管。這裡就是后一種意思,「季氏宰」即季氏家的總管。②邑:古代卿大夫由國家封以一定的地方,由受封者派人治理並收享該地的租稅,這種地方便叫做采邑地,有時也泛稱封吧,常略稱吧。③乘:古代一車四馬叫「乘」,常用作計量兵車的單位,而擁有兵車的多少又往往成為統治地位的一種標誌,按禮法規定,天子萬乘,諸侯千乘,有封國的卿大夫百乘。家:在奴隸制時代,凡諸侯統治的地方稱國,而由卿大夫統治的地方則稱家。這裡與上句的「邑」相互為文,也上泛指卿大夫的封邑的。④賦:兵賦,即交納的兵甲車馬等。這裡泛指軍政事物。按這段記述購於《論語·公治長》,原文是孟武伯問孔子,而且是先問「子路仁乎」,后問「求也何如」,孔子的答語與此段所記略異。⑤斯:就,則。⑥怪之:對問同答異感到廳怪。⑦退:畏縮多慮。⑧進:促進,激勵。⑨兼人:猶超人,勇為好勝。⑩退:抑制。按這段記述見於《論語·先進》,原文是子路先問,冉有后問,公西華援疑問的話也與此處所記有異。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歲。
子路性鄙①,好勇力,志伉直②,冠雄雞③,佩豭豚④,陵暴孔子⑤。孔子設禮稍誘子路⑥,子路后儒服委質⑦,因門人請為弟子⑧。
子路問政,孔子曰:「先之⑨,勞之⑩。」請益(11)。曰:「無倦。」
子路問:「君子尚勇乎(12)?」孔子曰:「義之為上(13)。君子好勇而無義則亂,小人好勇而無義則盜。」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14),唯恐有聞。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15),其由也與!」「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16)。」「若由也,不得其死然(17)。」「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18),其由也與!」「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19)。」
季康子問(20):「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不知其仁。」
子路喜從游,遇長沮、桀溺、荷?丈人(21)。
子路為季氏宰,季孫問曰:「子路可謂大臣與?」孔子曰:「可謂具臣矣(22)。」
子路為蒲大夫,辭孔子。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執勇(23);寬以正,可以比眾(24);恭正以靜,可以報上。」

①鄙:粗朴。②伉直:剛強直爽。③冠:戴……帽子。④豭(jiā,加)豚:豬。豭,公豬。豚,小豬。指以豭豚皮裝飾的劍。⑤陵暴:欺凌,施暴。⑥稍:慢慢地,漸漸地。⑦委質:學生初次拜見教師,致送禮物。委,交付,託付。質,通「贄」,禮物。⑧因:經由,通過。⑨先之:凡是要百姓做的,做在百姓前面,也就是給百姓帶個頭。⑩勞之:使百姓勤勞地工作。(11)益:進一步,增加。按這段話見於《論語·子路》。(12)尚:崇尚。按子路此問見於《論語·陽貨》。(13)上:通「尚」。(14)未之能行:即未能行之。按這行文字見於《論語·公冶長》。(15)片言:原告或被告一面之辭,古人也稱之為「單辭」。折獄:決斷訴訟案件。折,斷,決斷。按處理訴訟案件,原告、被告的話都要聽一聽,才能做出判決。而子路只根據一方面的言辭就能判決案件,是因為他為人誠實正直,無論原告還是被告,都能如實反映情況、交待問題,不肯欺騙他。按此話見於《論語·顏淵》。(16)材:通「哉」。按這兩句話也見於《論語·公冶長》。(17)不得其死:不得以壽終,即得不到好死。按此話見於《論語·先進》。(18)衣:穿。縕袍:用舊絮亂綿絮的袍子。縕,舊絮亂綿。按此話見於《論語·子罕》。(19)這二句的意思是比喻子路學習雖有成就,但還需要更進一步。堂,正廳。室,內室。先升堂而後才能入室。按此話見於《論語·先進》。(20)《論語》是孟武伯問而非季康子。已見前注。(21)荷:扛,提。?:古代竹制除草農具。丈人:古時對老年人尊稱。按此行提到的這三個人,《論語·微子》曾及之,《史記》卷四十八《孔子世家》亦及之,可參見。(22)具臣:備位充數、不稱職守之臣。按這段話見於《論語·先進》。原文作「季子然問」,且兼及仲由、冉求二人。他們是季氏的家臣,可是對季氏的許多僭越行為及其他孔子認為不合禮義的言行,都不加以勸止,所以孔子說了種語帶雙敲的話,既批評了他的學生,也流露了對季氏的不滿。《先進》篇載:「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季氏》篇載,季氏將伐顓臾,他們跑到老師那裡通風報信,孔子嚴厲地批評了他們:「求!無乃爾是過與?」冉有還狡辯說:「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很氣憤地指責他們說:「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扶,則將焉用彼相矣?」又說:「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如果聯繫原文「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句的上文「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那麼,這種批評和不滿的意味就更清楚了。(23)執:控制,駕馭。(24)比:使親近。

初,衛靈公有寵姬曰南子。靈公太子蕢聵得過南子①,懼誅出奔。及靈公卒而夫人慾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輒在。」於是衛立輒為君,是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蕢聵居外,不得入。子路為衛大夫孔悝之邑宰。蕢聵乃與孔悝作亂,謀入孔悝家,遂與其徒襲攻出公。出公奔魯,而蕢聵入立,是為庄公。方孔悝作亂,子路在外,聞之而馳往。遇子羔衛城門,謂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門已閉,子可還矣,毋空受其禍②。」子路曰:「食其者不避其難③。」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門開,子路隨而入。造蕢聵④,蕢聵與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請得而殺之。」蕢聵弗聽。於是子路欲燔台⑤,蕢聵懼,乃下石乞、壺黶攻子路,擊斷子路之纓⑥。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
孔子聞衛亂,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惡言不聞於耳⑦。」是時子貢為魯使於齊⑧。

①得過:得罪。其事詳見卷三十七《衛康叔世家》。②空:白白地。③食:吃。食:糧食、食物。④造:往,到……去。⑤燔:焚燒。⑥纓:系在頷下的冠帶。以情事參見卷三十七《衛康叔世家》、《左傳·哀公十五年》。系年當以《左傳》為是。⑦「惡言」句:因為子路勇猛,就沒有人敢對孔子出惡言了。⑧子貢為魯使齊,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繫於魯哀公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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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0:58 | 只看該作者
宰矛字子我。利口辯辭。既受業,問:「三年之喪不已久乎①?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②,鑽燧改火③,期可已矣④。」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則為之。君子居喪,食旨不甘⑤,聞樂不樂,故弗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⑥。夫三年喪,天下之通義也。」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⑦。」
宰我問五帝之德⑧,子曰:「予非其人也。」
宰我為臨菑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⑨,孔子恥之。

①三年之喪:臣為君、子為父、妻為夫要謝絕人事,為官者要解除官職,在家居喪三年。已:太。②升:成熟。③鑽燧改火:最古的鑽木取火法。因四季不同,而改用不同的木材,稱為改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燧,取火之具。分陽燧、木燧,木燧用以鑽木取火。④期(jī,及):一整年。已:止。⑤旨:味美食物。⑥免:脫離,離開。按宰予問三年之喪見於《論語·陽貨》。文字略異。⑦這一句的意思是說,腐穢的土做成的牆壁沒法而進行粉刷。這是比喻宰予難以造就。糞土,腐土,穢土。圬,泥瓦工人用的抹子。引申為抹灰等泥瓦工作。按宰予晝寢見於《論語·公冶長》。⑧五帝:相傳古代的五位帝王,其說不一。一般認為黃帝、顓頊、帝嚳(kù,酷)、唐堯、虞舜。⑨夷:誅殺。按《索隱》:「《左氏傳》無宰我與田常作亂之文,然有闞止字子我,而因爭寵,遂為陳恆所殺。恐字與宰予相涉,因誤云然。」《索隱》之疑,是。

端木賜,衛人,字子貢。少孔子三十一歲。
子貢利口巧辭,孔子常黜其辯①。問曰:「汝與回也孰愈②?」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
子貢既已受業,問曰:「賜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③。」
陳子禽問子貢曰④:「仲尼焉學?」文武之道未墜於地⑤,在人,賢者識其大者⑥,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又問曰:「孔子適是國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⑦?」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⑧。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⑨。」
子貢問曰:「富而無驕,貧而無諂,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⑩

①黜:廢止,反駁。②愈:更加,勝過。按孔子此問與下文子貢所答見於《論語·公冶長》。③瑚璉:瑚、璉都是古代祭祀時盛糧食的器皿,因其貴重,常用來比喻堪當大任的、有才能的人。按此問答見於《論語·公冶長》。④陳子禽在《論語》中出現兩次,向子貢提出兩個關於孔子的問題,但並未問及「仲尼焉學」。問及這個問題的是衛國人公孫朝,見於《子張》篇。太史公誤。⑤文武道: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國的思想。⑥識:記住。大:根本、重要。⑦抑:還是。⑧溫:溫和。良:善良。恭:恭敬。儉:儉樸,不放縱。讓:謙讓。⑨其者:或許。按此問此答見於《論語·學而》。⑩此問此答亦見於《論語·學而》。

田常欲作亂於齊,憚高、國、鮑、晏①,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孔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②?」子路請出,孔子止之。子張、子石請行,孔子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③。
遂行,至齊,說田常曰:「君之伐魯過矣。夫魯,難伐之國,其城薄以卑④,其地狹以泄⑤,其君愚而不仁,大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⑥,此不可與哉。君不如伐吳。夫是,城高以厚,地廣以深⑦,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⑧,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臣聞之,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內。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⑨,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⑩,則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11),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臣驕則爭,是君上與主有郤(12),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強臣之敵,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便矣(13),去而之吳,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往使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之,使子貢南見吳王。

①憚:害怕,畏懼。高、鮑、晏:齊國握有實權的卿大夫。②二三子:諸位、諸君。多用於年長或位尊者對關係較近的年輕人的稱呼。③以上「田常欲作亂於齊」段。《史記會注考證》在「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句下引蘇轍曰:「齊之伐魯,本於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陳恆(按即田常);吳之伐齊,本怒悼公之反覆,而非子貢。吳齊之戰,陳乞(按即陳恆之父)猶在,而恆未任事。所記皆非,蓋戰國說客設為子貢之辭,以自托於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按蘇轍語不為無察。但《史記》全書類似這種采自傳聞的材料非止一端。④卑:低。與高相對。⑤其地狹以泄:《史記會注考證》引王念孫曰:《越絕書》、《吳越春秋》並「地」作「池」,「泄」作「淺」,下文「廣以深」正與「狹以淺」相對。按王說是。池,護城河。⑥甲兵:鎧甲和兵器。借指戰爭。⑦地廣以深:參見注⑤,應為「池廣以深」。⑧重器:寶器。比喻可貴的人才。⑨三封:三次受封。⑩不與:不在其中。(11)恣:放縱,無拘束。(12)郤:通「隙」。比喻感情上的裂痕。(13)業已:已經。業,既,已。

說曰①:「臣聞之,王者不絕世②。霸者無強敵③,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④。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強,竊為王危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誅暴齊以服強晉⑤,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強齊,智者不疑也。」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會稽⑥。越王苦身養士,有報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了。」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強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⑦,夫伐小越而畏強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⑧,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說⑨,乃使子貢之越。

①說:遊說,勸說。②王者:施行王道的人。儒家稱以仁義治天下為王道。③霸者:施行霸道的人。憑藉武力治天下為霸道。④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在極沉重的物體上,再加上輕微的分量也可能產生移位。以比喻暗示吳王,一旦齊國佔領了魯國,吳國的優勢可能變為劣勢。千鈞,極言沉重。銖兩,極言輕微。⑤誅:討伐。⑥棲之會稽:前494年,吳王夫差大敗越軍於夫椒,乘勝攻破越都,越王勾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於會稽」。見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卷四十一《越王勾踐世家》、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⑦存亡繼絕:使滅亡之國復存,使斷絕之嗣得續。⑧窮約:困窘。暗示吳王援救因窘中的魯國。⑨說:同「悅」。喜歡、高興。

越王除道郊迎①,身御至舍而問曰②:「此蠻夷之國③,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④?」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無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⑤;事未發而先聞,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勾踐頓首再拜曰⑥:「孤嘗不料力,乃與吳戰,困於會稽,痛入於骨髓⑦,日夜焦唇乾舌,徒欲與吳王接踵而死⑧,孤之願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⑨;國家敝以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⑩,太宰嚭用事(11),順君之過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12)。今王誠發士卒佐之以徼其志(13),重寶以說以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說,許諾。送子貢金百鎰(14),劍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

①除道:清掃道路。②身御:親身駕馭車子。③蠻夷:古代泛華夏中原民族以外的少數民族,用此謙稱本國偏遠落後。④儼然:矜持莊重的樣子。辱:屈辱。⑤殆:危險,不安全。⑥頓首:周禮九拜之一。頭叩地而拜。⑦痛:恨。⑧接踵:足踵相接,連續不斷。這裡有一塊兒,一道兒,相繼的意思。踵,腳後跟。⑨堪:經得起,忍受。⑩子胥以諫死:伍子胥多次進諫吳王伐越,停止伐齊,吳王聽信太宰嚭讒言,賜劍子胥自殺。事詳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按《索隱》引王邵曰:「《家語》、《越絕》並無此五字,是時子胥未死。」梁玉繩《史記志疑》亦云:「子胥死於艾陵戰後,是時尚未賜屬鏤。」此二說固當。本傳後文謂「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於艾陵,大破齊師」,這說明子貢這番遊說活動是在艾陵之戰以前,而此戰以前子胥固在焉。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云:「七年,吳王夫差聞景公死而大臣爭寵,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子胥諫勿務齊,「吳王不聽,遂北伐齊,敗齊師於艾陵」。卷四十一《越王勾踐世家》云:「吳王將伐齊。子胥諫曰:『未可。……願王釋齊先越。』吳王弗聽,遂伐齊,敗之艾陵,虜齊高、國以歸。讓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自殺,王聞而止之。」由於太宰嚭一再讒毀子胥,「王乃使子胥於齊」,「役反,使人賜子胥屬鏤劍以自殺」。又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對此戰雖未明確地系在何年,但從有明確系年的吳越夫湫之戰往後推,也恰在吳王夫差七年。此傳又謂,艾陵之戰後四年吳王再次「北伐齊,越王勾踐用子貢之謀,乃率其眾以助吳」,子胥也再一次諫吳王勿伐齊,「而吳王不聽,使子胥於齊」,子胥「還報吳」,吳王聽信太宰嚭的讒言,賜死子胥。此吳王夫差十一年(前485)事,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明確記載,是年吳「與魯伐齊救陳,誅伍員」。綜此,則子貢去吳之越說勾踐時,子胥固未死也。《左傳》雖把艾陵之戰繫於魯哀公十一年(前486),但記吳王賜子胥屬鏤劍以死事,也是在子胥使齊還吳以後。(11)用事:執政,當權。(12)殘國:殘害國家。(13)徼:通「邀」,求取。(14)鎰:古代重量單位。一鎰為二十兩或二十四兩。

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①,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內不自量,抵罪於吳②,軍敗身辱,棲於會稽,國為虛莽③,賴大王之賜,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④,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后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孤勾踐使者臣種⑤,敢修下吏問於左右⑥,今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強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悉起境內士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銳⑦,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⑧,甲十二領⑨,?屈盧之矛⑩,步光之劍(11),以賀軍吏。」吳王大說,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12),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乃謝越王。於是吳王乃遂發九郡兵伐齊。

①敬:不怠慢,敬重。②抵:觸犯,衝撞。③虛莽:荒涼的廢墟。虛,同「墟」。莽,草叢④俎豆:古代祭祀用的禮器。俎,置肉的幾。豆,盛干肉之類的器皿。修祭祀,祭神和祭祖。⑤役臣:供人役使的臣子。⑥修:修好,親善。⑦被(pī,披)堅執銳:穿著堅固的鎧甲,拿著銳利的武器。被,同「披」。穿。⑧藏器:珍藏的寶器、重器。⑨領:衣領。引申為件、套。⑩?:斧。按此字疑衍。屈盧:古代造矛良匠名,藉以指代良矛。(11)步光:古代劍名。(12)幣:古人用作致送禮物的絲織品,泛指用作禮物的玉、馬、皮、帛等。

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①,兵不先辨不可以勝敵②。今夫齊與吳將戰,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晉君許諾。

①卒:通「猝」。突然,倉猝。②辨:同「辦」。治理,整頓。

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於艾陵①,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②,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③。吳晉爭強。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宮,殺夫差而戮其相④。破吳三年,東向而霸⑤。
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⑥,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

①與齊人戰於艾陵:吳救魯伐齊,在艾陵大敗齊軍。此役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繫於吳王夫差七年(前489),《左傳》則載於魯哀公十一年(前485)。參見前注。②獲七將軍:《左傳》謂獲齊將國書等五人,非七將。③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艾陵之戰以後,吳王夫差與晉定公爭奪霸主,在黃池大會諸侯,史稱「黃池之會」。這次會盟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和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系在吳王夫差十四年(前482)。按吳、晉在黃池並未交戰。④殺夫差而戮其相:吳王夫差二十三年(前472)越王勾踐滅吳,欲遷吳王夫差到甬東島,夫差自縊身亡。相,指太宰嚭。⑤東向而霸:勾踐平吳之後率兵渡過黃河,與齊晉諸侯會於徐州,成為東方霸主。見卷四十一《越王勾踐世家》。⑥使勢相破:讓各國形勢發生相應的變化。

子貢好廢舉①,與時轉貨貲②。喜揚人之美,不能匿人之過③。常相魯、衛④,家累千金,卒終於齊。

①廢舉:或作「廢居」,猶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之「廢著」。廢,指賣出。舉,通「居」;著,通「貯」。居、貯,都是積貯的意思。「好廢舉」,就是好買進賣出的意思,亦即好做買賣、好經商的意思。《貨殖列傳》有子貢傳,言之較詳。②與時:逐時。有抓時機的意思。轉貨:指賤買貴賣,使貨物不斷流通的意思。貲:通「資」。資財、錢財。③匿:隱藏。過:過失,過錯。④常相魯、衛:謂子貢曾經仕於魯、衛。常,通「嘗」。相,輔助。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謂「子贛」(按即子貢)既學於仲尼,退而仕於衛」,有《左傳·哀公二十六年》所記情事可證:衛出公自城?使以弓問子贛,且曰:『吾其入乎?』子贛稽首受弓,對曰:『臣不識也。』私於使者曰:『……今君再在孫矣,內不聞獻之親,外不聞成之卿,則賜不識所由入也。……若得其人,四方以為主,而國於何有?』」一個流亡的國君,能不能回國,要問及子貢,則子貢在衛國的地位自然不同一般。這是子貢曾仕於衛的明證。另據《左傳》,定公十五年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焉」;哀公七年夏,「公會吳於鄫,吳來征百牢,」,「康子使子貢辭」;哀公十二年「公會吳於橐皋。吳子使太宰嚭請尋盟。公不欲,使子貢對」,「乃不尋盟」;哀公十五年冬,「子服景伯如齊,子贛為介。」(上二事,卷三十三《魯周公世家》均及之);哀公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誅之」,子贛曰:「……生不能用,死而誅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這都是子貢仕於魯的明證。

言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
子游既已受業,為武城宰。孔子過,聞弦歌之聲①。孔子莞爾而笑曰②:「割雞焉用牛刀③?」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④,小人學道則易使⑤。」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⑥孔子以為子游習於文學。

①弦歌:彈琴吟詩。是古代一種讀書方法,將詩填譜成曲,用樂器伴奏而歌。②莞爾:微笑。③割雞焉用牛刀:比喻辦小事情,用不著花大力氣。④道:指儒術,儒家政治思想。⑤使:驅使,役使。⑥這段文字見於《論語·陽貨》。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
子夏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①,素以為絢兮②』,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③。」曰:「禮后乎④?」孔子曰:「商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貢問:「師與商孰賢?」子曰:「師也過⑤,商也不及⑥,」「然則師愈與⑦?」曰:「過猶不及⑧。」
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⑨,無為小人儒。」⑩
孔子既沒,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其子死,哭之失明。

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語見《詩經·衛風·碩人》。倩,美好。盼,眼睛里黑白分明。②素以為絢兮:這一句是逸詩。素,白色。絢,有文采。③繪事後素:《集解》引鄭玄曰:「繪,畫文也。凡畫繪先布眾色,然後以素分佈其間以成其文,喻美女雖有倩盼美質,亦需禮以成也。」素,喻禮。④禮后:意思是禮產生在仁義之後。⑤過:過分,超過。⑥不及:不足,趕不上。⑦愈:較好,勝過。⑧猶:同樣,如同。孔子主張「中庸」之道,所以認為「過」和「不及」都不妥當。⑨儒:儒生,信奉孔子學說的人。⑩按「子夏問」段見於《論語·八佾》,原文「始可與言詩」句前尚有「起予者商也」句;「子貢問」段見於《論語·先進》;「子謂子夏」段見於《論語·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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顓孫師,陳人,字子張。少孔子四十八歲。
子張問干祿①,孔子曰:「多聞闕疑②,慎言其餘,則寡尤③;多見闕殆④,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他日從在陳蔡間,困⑤,問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⑥,雖蠻貊之國,行也⑦;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⑧!立則見其參於前也⑨,在輿則見其倚于衡⑩,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11)。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12)?」孔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國必聞(13),在家必聞。」孔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14),在國及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國及家必聞。」(15)

①問:學,求教。干:謀求,求取。②多聞闕疑:多聽一聽,對疑而未解的,要暫且放一放。闕,同「缺」。在這裡有保留、迴避的意思。③尤:過錯。④多見闕殆:多看一看,對有危險的事,要迴避迴避。殆,危險。⑤困:指孔子在陳、蔡之間被圍絕糧事。參見卷四十七《孔子世家》。⑥篤:篤厚,真誠。⑦蠻貊:是對南方和北方少數民族的蔑稱。⑧州里:意思是本鄉本土。⑨參:呈現。⑩衡:通「橫」,車轅頭上的橫木。(11)紳:士大夫腰間系的寬大帶子。(12)達:通達。(13)聞:有聲望,有名譽。(14)下人:謙讓,居於人後。(15)按以上三段,「子張問干祿」段見於《論語·為政》;「他日」段所記孔子與子張的對話見於《論語·衛靈公》;「子張問」段見於《論語·顏淵》。三段行文均與原文略有不同。

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歲。
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①。死於魯。

①《孝經》:《漢書·藝文志》說:「《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者也。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有今文、古文兩本,今文本為鄭玄注,十八章;古文本孔安國注,二十二章。《孝經》作者,說法各異,當以孔後學說為是。

澹臺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
狀貌甚惡。欲事孔子①,孔子以為材薄②。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③,非公事不見卿大夫。
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④,名施乎諸⑤。孔子聞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⑦

①事:侍奉,奉事。這裡是師事,亦即拜孔子為師的意思。②材:通「才」。才能,資質。③行不由徑:比喻行動光明正大。徑,小路,引申為邪路。④這一句意思是說,子羽在獲取、給予、離異、趨就諸方面都完美無缺。設,完備,完善。⑤施:傳揚。⑥失之宰予:宰予雖利口善辯,因為他懷「三年之喪」,所以孔子說自己錯了,不該看重宰予。⑦以上二句今傳《大戴禮·五帝德》有之。按《孔子家語》謂「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勝其貌」,與此正相反。

宓不齊字子賤。少孔子三十歲①。
孔子謂「子賤君子哉!魯無君子,斯焉取斯②?」
子賤為單父宰,反命於孔子③,曰:「此國有賢不齊者五人,教不齊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齊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則庶幾矣④。」

①少孔子三十歲:《孔子家語》說少孔子四十九歲。②斯:這。句中前「斯」指人,后「斯」指品德。按語見《論語·公冶長》。③反命:回來報告。反,同「返」。返回。④庶幾:差不多。

原憲字子思。
子思問恥。孔子曰:「國有道,谷①。國無道,谷,恥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②,可以為仁乎?」孔子曰:「可以為難矣③,仁則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憲遂亡在草澤中④。子貢相衛,而結駟連騎⑤,排藜藿入窮閻⑥,過謝原憲⑦。憲攝敝衣冠見子貢⑧。子貢恥之,曰:「夫子豈病乎⑨?」原憲曰:「吾聞之,無財者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⑩。若憲,貧也,非病也。」子貢慚,不懌而去(11),終身恥其言之過也。

①谷:領取俸祿。②克:好勝。伐:自我誇耀。怨:怨恨、怨忿。欲:貪心,貪慾。③難:難能可貴。④草澤:低洼積水、野草叢生的地方。此指隱居。⑤結駟連騎:用四匹馬並轡駕一車。⑥藜與藿都是野草。窮閻:指偏遠簡陋的住處。閻,里巷。⑦過謝:前去探望。⑧攝:整理,整頓。⑨病:困苦。⑩病:恥辱。(11)懌:悅。

公冶長,齊人,字子長。
孔子曰:「長可妻也①,雖在纍紲之中②,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③。

①妻:娶妻。②纍紲:捆犯人的繩子。引申為囚禁。累,通「縲」。③子:古代兒子和女兒均可稱子,此指女兒。妻:嫁給。按此段所述見於《論語·公冶長》。

南宮括字子容。
問孔子曰:「羿善射①,奡蕩舟②,俱不得其死然③;禹稷躬稼而有天下④?」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⑤!上德哉若人⑥!」「國有道,不廢⑦;國無道,免於刑戮。」三複「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⑧。

①相傳后羿善射,為有窮之君,后被臣子寒浞所殺。②相傳奡(ào,傲)為夏朝大力士,能陸地行舟,為夏后少康所殺。③然:語氣詞,表決定,猶「焉」。④躬稼:親身耕種。⑤若人:這個人。⑥上:通「尚」。崇尚,尊重。按以上這段話見於《論語·憲問》。⑦不廢:被任用。廢,廢免,罷官。⑧白珪之玷:《詩經·大雅·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意思是說,白珪的污點還可以磨掉,我們的話說錯了,便沒法收回。白珪,潔白晶瑩的珍貴玉器。玷,污點。按以上這段話並見於《論語·公冶長》、《論語·先進》。

公晳哀字季次。
孔子曰:「天下無行①,多為家臣,仕於都②;唯季次未嘗仕。」

①天下:指天下的讀書人。無行:沒有好行為。②都:都邑,城邑。

曾蒧字晳。
侍孔子,孔子曰:「言爾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①,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②,詠而歸。」孔子喟爾嘆曰③:「吾與蒧也④!」

①冠者:指成年人。古代男子二十歲舉行冠禮。②風:吹風,迎風。舞雩(yú竽):祭天求雨的地方。③喟爾嘆:長長地嘆息。④與:贊同,稱許。按此段節錄自《論語·先進》篇「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章。

顏無繇字路。路者,顏回父,父子嘗各異時事孔子。
顏回死,顏路貧,請孔子車以葬。孔子曰:「材不材①,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②,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③,不可以徒行。」

①材:有才華,指顏回,不材:沒有才華,指孔鯉。②槨:棺材外面套的棺材。③從大夫之後:孔子出任過魯國司寇,是大夫之位,因去位多年,所以這樣說。按這段文字見於《倫語·先進》。

商瞿,魯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歲。
孔子傳《易》於瞿①,瞿傳楚人?臂子弘,弘傳江東人矯子庸疵,疵傳燕人周子家豎,豎傳淳于人光子乘羽,羽傳齊人田子庄何,何傳東武人王子中同,同傳菑川人楊何。何元朔中以治《易》為漢中大夫。

①《易》:《周易》,又叫《易經》,是儒家重要經典著作之一。

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歲。
子羔長不盈五尺,受業孔子,孔子以為愚。
子路使子羔為費郈宰①,孔子曰:「賊夫人之子②!」子路曰:「有民人焉③,有社稷焉④,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曰:「是故惡夫佞者⑤。」

①費(bì,畢)郈宰:即費宰,「郈」是衍字。②賊:殘害。孔子認為不經過學習出仕,是害了他。③民人:人民。④社稷:社,土神。稷,穀神。以古代君王都要祭祀土神和穀神,故以社稷指代國家。⑤佞者:能說會道、強嘴利舌的人。按這段話見於《論語·先進》。

漆雕開字子開。
孔子使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①。」孔子說②。

①吾斯之未能信:即「吾未能信斯」。意思是說,我對出仕做官還沒有信心。②說:同「悅」。指孔子贊漆雕開志道深。按見《論語·公冶長》。

公伯繚字子周①。
周愬子路於委孫②,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③,繚也,吾力猶能肆諸市朝④。」孔子曰:「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繚其如命何!」⑤

①公伯繚:《論語》作「公伯寮」。②愬:訴說,訴苦。引申為進讒言。③惑志:疑心。④肆:古時處死刑后陳屍於市叫「肆」。市朝:集市,市場。⑤按見《論語·憲問》。

司馬耕字子牛。
牛多言而躁。問仁於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訒①。」曰:「其言也訒,斯可為之仁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②。」曰:「不憂不懼,斯可謂之君子乎?」子曰:「內省不疚③,夫何憂何懼!」④

①訒:出言難的樣子。引申為謹慎。②君子不憂不懼:子牛之兄恆魋在宋國但任司馬,將作亂。子牛自宋來學,常懷憂懼之心。所以孔子這樣解勸他。③內省:自我檢查、察看。④按以上兩段問答見於《論語·顏淵》。

樊須字子遲。少孔子三十六歲。
樊遲請學稼①,孔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圃②,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③。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④,焉用稼!」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智,曰:「知人。」⑤

①稼:播種五穀。②圃:這裡指種蔬菜。③用情:說真情實話。④襁:背小孩子的寬頻子。⑤按「樊遲請學稼」段見於《論語·子路》,「樊遲問仁」段見於《論語·顏淵》。

有若少孔子四十三歲。有若曰:「禮之用,和為貴①,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②,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③,亦不可行也。」「信近於義④,言可復也⑤;恭近於禮,遠恥辱也⑥;因不失其親⑦,亦可宗也⑧。」
孔子既沒,弟子思慕,有若狀似孔子,弟子相與共立為師,師之如夫子時也。他日,弟子進問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詩》不云乎?「月離於畢,俾滂沱矣⑨」。昨暮月不宿畢乎?』他日,月宿畢,竟不雨。商瞿年長無子,其母為取室⑩。孔子使之齊,瞿母請之。孔子曰:『無憂,瞿年四十后當有五丈夫子(11)。』已而果然。敢問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無以應。弟子起曰:「有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①和:適合,恰當,恰到好處。②由:按照,由經。③節:約束,節制。④信:信約,約言。⑤復:復言,實踐諾言。⑥遠:使……遠離,避免。⑦因:憑藉,依靠。⑧宗:主,可靠。按這段話見於《論語·學而》。⑨月離於畢,俾滂沱矣:語見《詩經·小雅·漸漸之石》,是關於氣象的諺語。意思是說月亮依附於畢宿,便下大雨。離,通「麗」,依附。畢,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俾,跟。滂沱,下大雨的樣子。⑩取:同「娶」。娶妻。(11)丈夫子:男孩子。

公西赤字子華,少孔子四十二歲。
子華使於齊,冉有為其母請粟。孔子曰:「與之釜①。」請益,曰:「與之庾③。」冉子與之粟五秉④。孔子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吾聞君子周急不繼富⑤。」

①釜:古代量器,六斗四升為釜。②益:增加。③庾:古代量器,十六斗為一庾。④秉:古代量器,十斗為一斛,十六斛為一秉。⑤周:同「賙」。周濟,救濟。繼:接濟。按這段話見於《論語·雍也》。

巫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歲。
陳司敗問孔子曰:「魯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退而揖巫馬旗曰①:「吾聞君子不黨②,君子亦黨乎?魯君娶吳女為夫人,命之為孟子。孟子姓姬,諱稱同姓,故謂之孟子③。魯君而知禮,孰不知禮!」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親之惡④,為諱者,禮也。」

①退:指孔子離去。揖:指陳司敗向巫馬旗拱手為禮。②黨:偏私,偏袒。這裡有掩蓋包庇的意思。③「孟子姓姬」三句:魯為周公之後,姓姬,吳為太伯之後,也姓姬。魯娶於吳,夫人應稱吳姬。這就違背「同姓不婚」的禮制,因此改稱吳孟子。④君親:國君和父母。此偏指國君。按這段話見於《論語·述而》。

梁鱣字叔魚,少孔子二十九歲。
顏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歲。
冉孺字子魯,少孔子五十歲。
曹字子循,少孔子五十歲。
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歲。
公孫龍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歲。
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①,顯有年名及受業聞見於書傳②。其四十有二人,無年及不見書傳者紀於左③:

①已:通「以」。右:古代豎行書寫,自右而左,「已右」即橫寫「以上」的意思。②其實三十五人中,沒記年齡的十二人。③左:古時豎行書寫,「左」即橫寫「以下」的意思。

冉季字子產。
公祖句茲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斂。
顏高字子驕。
漆雕徒父。
壤駟赤字子徒。
商澤。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齊字選。
公良孺字子正。
后處字子里。
秦冉字開。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晳。
公肩定字子中。
顏祖字襄。
鄡單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黨字周。
顏之仆字叔。
榮旂字子祈。
縣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鄭國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恆。
顏噲字子聲。
步叔乘字子車。
原亢籍。
樂欬字子聲。
廉絜字庸。
叔仲會字子期。
顏何字冉。
狄黑字晳。
邦巽字子斂。
孔忠。
公西輿如字子上。
公西蒧字子上。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①,毀者或損其真,鈞之未?厥容貌②。則論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③。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論語》弟子問並次為篇④,疑者闕焉。

①或:也許。②鈞:通「均」。厥:其。③孔氏古文:即後來所說的孔壁古文,也稱壁中書或壁書、壁經等。這裡指古文《論語》。據《漢書·藝文志》載,武帝末魯恭王劉餘拆孔子故宅,得古文《尚書》、《禮》、《論語》、《孝經》等數十篇。以在孔氏故宅發現,而這些典籍又都用漢以前的文字書寫,故稱「孔氏古文」。這裡有一個問題必須指出,就是《論書·藝文志》對孔氏古文發現時間的記述頗不確,當在景帝時。據《史記》卷十五《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卷五十九《五宗世家》、卷一百二十一《儒林列傳》以及《漢書》卷十四《諸侯王表》、卷五十三《景十三王傳》的有關載述綜考。④並次:編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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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列傳第八

王淑艷 譯註

【說明】

在這篇列傳里,主要記述了商鞅事秦變法革新、功過得失以及卒受惡名於秦的史實,傾注了太史公對其刻薄少恩所持的批評態度。
然而,商鞅變法卻是我國歷史上成功的一例。孝公當政,已進入七雄爭霸的戰國時期,周室衰微,諸侯相互攻伐,鬥爭異常激烈,誰想立於不敗之地,誰就得尋求自強的途徑。商鞅就是順應歷史的潮流,三見孝公,說以強國之術,使孝公「不自知厀之前於席,語數日不厭。」君臣默契,奠定了變法成功的基礎。
記述變法的矛盾衝突是本文一大特點。變法未行,就遭到守舊派的公然反對。商鞅與甘龍、杜摯面對面的鬥爭,其焦點就集中在「法古」、「循禮」還是「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的衝突上;變法實行,眾皆嘩然,「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商鞅卻立木懸賞,取信於民;刑太子師,以肅其法。變法十年,「秦民大悅」,「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國家日益強盛。率師包圍安邑,俘魏公子卬,迫使魏國割地遷都,亦是變法極富成效的佐證。他悲劇的結局乃是與守舊派鬥爭的延續。與趙良一席談話,其禍已萌,但商鞅終未採納趙良言,受制於自己的變法,作繭自縛,以至車裂族滅,並非偶然。
從章法結構上看,前有蓄勢,後有照應,通篇以變法作骨。始言商鞅「好刑名法術之學」,為變法作了輔墊;繼而「鞅欲變法」,導出革新與守舊的鬥爭;「卒定變法之令」,具體記載了新法的內容;「於是太子犯法」,刑黥太子師傅、以嚴法令;而終以「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材料取捨緊緊圍繞變法之骨,使得骨堅而肉豐、血脈貫通而主題突出。
《商君列傳》乃歷史實錄,當是不言而喻的。而強烈的文學色彩特別是適當的小說因素,更突出了這篇記載的本質真實。本文調動了誇張、比照、對偶、排比、形容、描寫等多種文學手段,析理透闢、深刻,語言生動形象。而這些文學手段多著眼於人物精神世界
的刻畫和細節的描寫,使人物更為豐滿、靈動、傳神,而又不失歷史的真實。
商君逃難一節,《戰國策》並沒記載。恐怕是出於太史公的虛構,這一細節顯然又是後世小說創作中的「誤會法」,運用誤會,生髮矛盾,引起戲劇性效果。這類細節不僅不傷害歷史的真實,而且使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的本質彰明、突出,增強了歷史感,從而給人以更生動、更形象、更深刻的印記。

【譯文】

商君,是衛國國君姬妾生的公子。名鞅,姓公孫,他的祖先本來姓姬。公孫鞅年輕時就喜歡刑名法術之學,侍奉魏國國相公叔座做了中庶子。公叔座知道他賢能,還沒來得及向魏王推薦。正趕上公叔座得了病,魏惠王親自去看望他,說:「你的病倘有不測,國家將怎麼辦呢?」公叔座回答說:「我的中庶子公孫鞅,雖然年輕,卻有奇才,希望大王能把國政全部交給他,由他去治理。」魏惠王聽后默默無言。當魏惠王將要離開時,公叔座屏退左右隨侍人員,說:「大王假如不任用公孫鞅,就一定要殺掉他,不要讓他走出國境。」魏王答應了他的要求就離去了。公叔座召來公孫鞅,道歉說:「剛才大王詢問能夠出任國相的人,我推薦了你。看大王的神情不會同意我的建議。我當先忠於君后考慮臣的立場,因而勸大王假如不任用公孫鞅,就該殺掉他。大王答應了我的請求。你趕快離開吧,不快走馬上就要被擒。」公孫鞅說:「大王既然不能聽您的話任用我,又怎麼能聽您的話來殺我呢?」終於沒有離開魏國。惠王離開后,對隨侍人員說:「公叔座的病很嚴重,真叫人傷心啊,他想要我把國政全部交給公孫鞅掌管,難道不是糊塗了嗎?」
公叔座死後不久,公孫鞅聽說秦孝公下令在全國尋訪有才能的人,要重整秦穆公時代的霸業,向東收復失地,他就西去秦國,依靠孝公的寵臣姓景的太監求見孝公。孝公召見衛鞅,讓他說了很長時間的國家大事,孝公一邊聽一邊打瞌睡,一點也聽不進去。事後孝公遷怒景監說:「你的客人是大言欺人的傢伙,這種人怎麼能任用呢!」景監又用孝公的話責備衛鞅。衛鞅說:「我用堯、舜治國的方法勸說大王,他的心志不能領會。」過了幾天,景監又請求孝公召見衛鞅。衛鞅再見孝公時,把治國之道說的淋漓盡致,可是還合不上孝公的心意。事後孝公又責備景監,景監也責備衛鞅。衛鞅說:「我用禹、湯、文、武的治國方法勸說大王而他聽不進去。請求他再召見我一次。」衛鞅又一次見到孝公,孝公對他很友好,可是沒任用他。會見退出后,孝公對景監說:「你的客人不錯,我可以和他談談了。」景監告訴衛鞅,衛鞅說:「我用春秋五霸的治國方法去說服大王,看他的心思是準備採納了。果真再召見我一次,我就知道該說些什麼啦。」於是衛鞅又見到了孝公,孝公跟他談的非常投機,不知不覺地在墊席上向前移動膝蓋,談了好幾天都不覺得厭倦。景監說:「您憑什麼能合上大王的心意呢?我們國君高興極了。」衛鞅回答說:「我勸大王採用帝王治國的辦法,建立夏、商、周那樣的盛世,可是大王說:『時間太長了,我不能等,何況賢明的國君,誰不希望自己在位的時候名揚天下,怎麼能叫我悶悶不樂地等上幾十年、幾百年才成就帝王大業呢?』所以,我用富國強兵的辦法勸說他,他才特別高興。然而,這樣也就不能與殷、周的德行相媲美了。」
孝公任用衛鞅后不久,打算變更法度,又恐怕天下人議論自己。衛鞅說:「行動猶豫不決,就不會搞出名堂,辦事猶豫不決就不會成功。況且超出常人的行為,本來就常被世俗非議;有獨道見解的人,一定會被一般人嘲笑。愚蠢的人事成之後都弄不明白,聰明的人事先就能預見將要發生的事情。不能和百姓謀划新事物的創始而可以和他們共享成功的歡樂。探討最高道德的人不與世俗合流,成就大業的人不與一般人共謀。因此,聖人只要能夠使國家強盛,就不必沿用舊的成法;只要能夠利於百姓,就不必遵循舊的禮制。」孝公說:「講的好。」甘龍說:「不是這樣。聖人不改變民俗而施以教化,聰明的人不改變成法而治理國家。順應民風民俗而施教化,不費力就能成功;沿襲成法而治理國家,官吏習慣而百姓安定。」衛鞅說:「甘龍所說的,是世俗的說法啊。一般人安於舊有的習俗,而讀書人拘泥於書本上的見聞。這兩種人奉公守法還可以,但不能和他們談論成法以外的改革。三代禮制不同而都能統一天下,五伯法制不一而都能各霸一方。聰明的人制定法度,愚蠢的人被法度制約;賢能的人變更禮制,尋常的人被禮制約束。」杜摯說:「沒有百倍的利益,就不能改變成法;沒有十倍的功效,就不能更換舊器。仿效成法沒有過失,遵循舊禮不會出偏差。」衛鞅說:「治理國家沒有一成不變的辦法,有利於國家就不仿效舊法度。所以湯武不沿襲舊法度而能王天下,夏殷不更換舊禮制而滅亡。反對舊法的人不能非難,而沿襲舊禮的人不值得讚揚。」孝公說:「講的好。」於是任命衛鞅為左庶長,終於制定了變更成法的命令。
下令把十家編成一什,五家編成一伍,互相監視檢舉,一家犯法,十家連帶治罪。不告發奸惡的處以攔腰斬斷的刑罰,告發奸惡的與斬敵首級的同樣受賞,隱藏奸惡的人與投降敵人同樣的懲罰。一家有兩個以上的壯丁不分居的,賦稅加倍。有軍功的人,各按標準升爵受賞;為私事鬥毆的,按情節輕重分別處以大小不同的刑罰。致力於農業生產,讓糧食豐收、布帛增產的免除自身的勞役或賦稅。因從事工商業及懶惰而貧窮的,把他們的妻子全都沒收為官奴。王族裡沒有軍功的,不能列入家族的名冊。明確尊卑爵位等級,各按等級差別佔有土地、房產,家臣奴婢的衣裳、服飾,按各家爵位等級決定。有軍功的顯赫榮耀,沒有軍功的即使很富有也不能顯榮。
新法準備就緒后,還沒公布,恐怕百姓不相信,就在國都後邊市場的南門豎起一根三丈長的木頭,招募百姓中能把木頭搬到北門的人賞給十金。百姓覺得這件事很奇怪,沒人敢動。又宣布「能把木頭搬到北門的人賞五十金」。有一個人把它搬走了,當下就給了他五十金,藉此表明令出必行,絕不欺騙。事後就頒布了新法。
新法在民間施行了整一年,秦國老百姓到國都說新法不方便的人數以千計。正當這時,太子觸犯了新法。衛鞅說:「新法不能順利推行,是因為上層人觸犯它。」將依新法處罰太子。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又不能施以刑罰,於是就處罰了監督他行為的老師公子虔,以墨刑處罰了給他傳授知識的老師公孫賈。第二天,秦國人就都遵照新法執行了。新法推行了十年,秦國百姓都非常高興,路上沒有人拾別人丟的東西為己有,山林里也沒了盜賊,家家富裕充足。人民勇於為國家打仗,不敢為私利爭鬥,鄉村、城鎮社會秩序安定。當初說新法不方便的秦國百姓又有來說法令方便的,衛鞅說:「這都是擾亂教化的人」,於是把他們全部遷到邊疆去。此後,百姓再沒人敢議論新法了。
於是衛鞅被任命為大良造。率領著軍隊圍攻魏國安邑,使他們屈服投降。過了三年,秦國在咸陽建築宮廷城闕,把國都從雍地遷到咸陽。下令禁止百姓父子兄弟同居一室。把零星的鄉鎮村莊合併成縣,設置了縣令、縣丞,總共合併劃分為三十一個縣。廢除井田重新劃分田塍的界線,鼓勵開墾荒地,而使賦稅平衡。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制度。施行了四年,公子虔又犯了新法,被判處劓刑。過了五年,秦國富強,周天子把祭肉賜給秦孝公,各國諸侯都來祝賀。
第二年,齊國軍隊在馬陵打敗魏軍,俘虜了魏國的太子申,射殺將軍龐涓。下一年,衛鞅勸孝公說:「秦和魏的關係,就象人得了心腹疾病,不是魏兼并了秦國,就是秦國吞併了魏國。為什麼要這樣說呢?魏國地處山嶺險要的西部,建都安邑,與秦國以黃河為界而獨立據有崤山以東的地利。形勢有利就向西進犯秦國,沒利時就向東擴展領地。如今憑藉大王聖明賢能,秦國才繁榮昌盛。而魏國往年被齊國打得大敗,諸侯們都背叛了他,可以趁此良機攻打魏國。魏國抵擋不住秦國,必然要向東撤退。一向東撤退,秦國就佔據了黃河和崤山險固的地勢,向東就可以控制各國諸侯,這可是統一天下的帝王偉業啊!」孝公認為說得對。就派衛鞅率領軍隊攻打魏國。魏國派公子卬領兵迎擊。兩軍相拒對峙,衛鞅派人給魏將公子卬送來一封信,寫道:「我當初與公子相處的很快樂,如今你我成了敵對兩國的將領,不忍心相互攻擊,可以與公子當面相見,訂立盟約,痛痛快快地喝幾杯然後各自撤兵,讓秦魏兩國相安無事。」魏公子卬認為衛鞅說的對。會盟結束,喝酒,而衛鞅埋伏下的士兵突然襲擊並俘虜了魏公子卬,趁機攻打他的軍隊,徹底打垮了魏軍后,押著公子卬班師回國。魏惠王的軍隊多次被齊、秦擊潰,國內空虛,一天比一天消弱,害怕了,就派使者割讓河西地區奉獻給秦國做為媾和的條件。魏國就離開安邑,遷都大梁。梁惠王後悔地說:「我真後悔當初沒採納公叔座的意見啊。」衛鞅打敗魏軍回來以後,秦孝公把於、商十五個邑封給了他,封號叫做商君。
商君出任秦相十年,很多皇親國戚都怨恨他。趙良去見商君。商君說:「我能見到你,是由於孟蘭皋的介紹,現在我們交個朋友,可以嗎?」趙良回答說:「鄙人不敢奢望。孔子說過:『推薦賢能,受到人民擁戴的人才會前來;聚集不肖之徒,即使能使成王業的人也會引退。』鄙人不才,所以不敢從命。鄙人聽到過這樣的說法:『不該佔有的職位而佔有它叫做貪位,不該享有的名聲而享有它叫做貪名。』鄙人要是接受了您的情誼,恐怕那就是鄙人既貪位又貪名了。所以不敢從命。」商鞅說:「您不高興我對秦國的治理嗎?」趙良說:「能夠聽從別人的意見叫做聰,能夠自我省察叫做明,能夠自我剋制叫做強。虞舜曾說過:『自我謙虛的人被人尊重。』您不如遵循虞舜的主張去做,無須問我了。」商鞅說:「當初,秦國的習俗和戎狄一樣,父子不分開,男女老少同居一室。如今我改變了秦國的教化,使他們男女有別,分居而住,大造宮廷城闕,把秦國營建的像魯國、魏國一樣。您看我治理秦國,與五羖大夫比,誰更有才幹?」趙良說:「一千張羊皮比不上一領狐腋貴重,一千個隨聲附合的人比不上一個人正義直言。武王允許大臣們直言諫諍,國家就昌盛,紂王的大臣不敢講話,因而滅亡。您如果不反對武王的做法,那麼,請允許鄙人整天直言而不受責備,可以嗎?」商君說:「俗話說,外表上動聽的話好比是花朵,真實至誠的話如同果實,苦口相勸、聽來逆耳的話是治病的良藥,獻媚奉承的話是疾病。您果真肯終日正義直言,那就是我治病的良藥了。我將拜您為師,您為什麼又拒絕和我交朋友呢!」趙良說:「那五羖大夫,是楚國偏僻的鄉下人。聽說秦穆公賢明,就想去當面拜見,要去卻沒有路費,就把自己賣給秦國人,穿著粗布短衣給人家喂牛。整整過了一年,秦穆公知道了這件事,把他從牛嘴下面提拔起來,凌駕於萬人之上,秦國人沒有誰不滿意。他出任秦相六七年,向東討伐過鄭國,三次擁立晉國的國君,一次出兵救楚。在境內施行德化。巴國前來納貢;施德政於諸侯,四方少數民族前來朝見。由余聽到這種情形,前來敲門投奔。五羖大夫出任秦相,勞累不坐車,酷暑炎熱不打傘,走遍國中,不用隨從的車輛,不帶武裝防衛,他的功名載於史冊,藏於府庫,他的德行施教於後代。五羖夫死時,秦國不論男女都痛哭流涕,連小孩子也不唱歌謠,正在舂米的人也因悲哀而不發出相應的呼聲。這就是五羖大夫的德行啊。如今您得以見秦王,靠的是秦王寵臣景監推薦介紹,這就說不上什麼名聲了。身為秦國國相不為百姓造福而大規模地營建宮闕,這就說不上為國家建立功業了。懲治太子的師傅,用嚴刑酷法殘害百姓,這是積累怨恨、聚積禍患啊。教化百姓比命令百姓更深入人心,百姓模仿上邊的行為比命令百姓更為迅速。如今您卻違情背理地建立權威變更法度,這不是對百姓施行教化啊。您又在商於封地南面稱君,天天用新法來逼迫秦國的貴族子弟。《詩經》上說:『相鼠還懂得禮貌,人反而沒有禮儀,人既然失去了禮儀,為什麼不快快地死呢。』照這句詩看來,實在是不能恭維您了。公子虔閉門不出已經八年了,您又殺死祝歡而用墨刑懲處公孫賈。《詩經》上說:『得到人心的振興,失掉人心的滅亡。』這幾件事,都不是得人心的呀。您一出門,後邊跟著數以十計的車輛,車上都是頂盔貫甲的衛士,身強力壯的人做貼身警衛,持矛操戟的人緊靠您的車子奔隨。這些防衛缺少一樣,您必定不敢出門。《尚書》上說:『憑靠施德的昌盛,憑靠武力的滅亡。』您的處境就好象早晨的露水,很快就會消亡一樣危險,您還打算要延年益壽嗎?那為什麼不把商於十五邑封地交還秦國,到偏僻荒遠的地方澆園自耕,勸秦王重用那些隱居山林的賢才,贍養老人,撫育孤兒,使父兄相互敬重,依功序爵,尊崇有德之士,這樣才可以稍保平安。您還要貪圖商於的富有,以獨攬秦國的政教為榮寵,聚集百姓的怨恨,秦王一旦捨棄賓客而不能當朝,秦國所要拘捕您的人難道能少嗎?您喪身的日子就象抬起足來那樣迅速地到來。」但商君沒有聽從趙良的勸告。
五個月之後,秦孝公去世,太子即位。公子虔一班人告發商君要造反,派人去逮捕商君。商君逃跑到邊境關口,想住旅店。旅店的主人不知道他就是商君,說:「商君有令,住店的人沒有證件店主要連帶判罪。」商君長長地嘆息說:「唉呀!制定新法的遺害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離開秦國潛逃到魏。魏國人怨恨他欺騙公子卬而打敗魏軍,拒絕收留他。商君打算到別的國家。魏國人說:「商君,是秦國的逃犯,秦國強大逃犯跑到魏國來,不送還,不行。」於是把商君送回秦國。商君再回到秦國后,就潛逃到他的封地商邑,和他的部屬發動邑中的士兵,向北攻擊鄭國謀求生路,秦國出兵攻打商君,把他殺死在鄭國黽池。秦惠王把商君五馬分屍示眾,說:「不要像商鞅那樣謀反!」於是就誅滅了商君全家。

太史公說:商君,他的天性就是個殘忍少恩的人,考察他當初用帝王之道遊說孝公,憑藉著虛飾浮說,不是他自身的資質。再說憑靠著國君寵臣太監的推薦,等到被任用,就刑罰公子虔,欺騙魏將公子卬,不聽趙良的規勸,足以證明商君殘忍少恩了。我曾經讀過商君開塞耕戰的書籍,其內容和他本身的作為相類似。但最終還是在秦國落得個謀反的惡名,這是有緣故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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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0 21:03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①,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學②,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賢,未及進③。會座病④,魏惠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⑤,將奈社稷何⑥?」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才,願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⑦。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⑧,王色不許我⑨。我方先君后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⑩,且見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

①庶孽:旁支側出或妾生之子。②刑名之學:戰國時以申不害為代表的法家一派。主張循名責實,以推行法治,強化上下關係。刑,通「形」。指形體或事實。名,指言論或主張。③進:推薦、保舉。④會:適逢,正趕上。⑤有如不可諱:倘有不測。不可諱,亦作「不諱」。死亡的婉轉說法。諱,忌諱,隱瞞。⑥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國家怎麼辦呢?有託付何人的意思。社稷:國家政權的代稱。社,土地神。稷,穀神。以古代君主都祭祀社稷,故以代稱國家。⑦嘿:同「默」。⑧言:指推舉。若:你。⑨色:臉色,神情。⑩疾:快,迅速。?禽:同「擒」拘捕,捕捉。?悖:荒唐,糊塗。

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①,東復侵地②,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衛鞅③。衛鞅曰:「吾說公以帝道④,其志不開悟矣。」后五日,復求見鞅⑤。鞅復見孝公,益愈⑥,然而未中旨⑦。罷而孝公復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說公以王道而未入也⑧。請復見鞅。」鞅復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說公以霸道⑨,其意欲用之矣。誠復見我,我知之矣。」衛鞅復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厀之前於席也⑩。語數日不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歡甚也。」鞅曰:「吾說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遠,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強國之術說君,君大說之耳(13)。然亦難以比德於殷周矣(14)。」

①繆公之業:指秦穆公修德行武,開拓疆土,爭霸諸侯的事業。詳見卷五《秦本紀》「孝公元年令」。繆,通「穆」。②東復侵地:指原屬晉國的河西地區。晉獻公死去以後,流亡在外的晉公子夷吾為了爭奪君位「使人請秦,求入晉」,並表示「誠得立,請割晉之河西八城與秦」。及夷吾立為晉君,「背約不與河西城」。秦穆公十四年(前646),晉乘秦飢,興兵攻秦,結果晉惠公夷吾反被秦生擒,只好與秦盟,「獻其河西地」。後來「秦以往者數易君,君臣乖亂,故晉復強」,把原先割讓給秦國的河西之地,又重新奪回。見卷五《秦本紀》,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③讓:責備。④說:規勸,勸說。帝道:相傳為堯舜等五帝治理國家的方法。⑤這一句的意思是景監再向孝公請求召見公孫鞅。⑥益愈:反覆前日之論,稍加修正。由帝道漸入王道。⑦未中旨:未能與孝公的心意相合。⑧王道:即三王之道。指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之道。⑨霸道:即五霸之道。指以尊王攘夷為號召的齊桓、晉文之道。五霸,說法不一,一般認為是秦穆公、晉文公、齊桓公、宋襄公、楚莊王。他們多憑藉武力威勢治理國家,開拓疆土。⑩厀之前於席:身上跪在席子上向前膝行。厀,通「膝」。古人席地而坐,膝蓋挨著席子。?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邑邑:同「悒悒」。鬱悶不樂。(13)說:同「悅」。愉快,喜悅。(14)比德:比量德行。

孝公既用衛鞅①,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鞅曰:「疑行無名②,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世③;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民④。愚者暗於成事⑤,知者見於未萌⑥。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⑦。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⑧;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⑨,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⑩,吏習而民安之。」衛鞅曰:「龍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13);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14)。」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15)。法古無過,循禮無邪。」衛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16)。」孝公曰:「善。」以衛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

①衛鞅:商鞅為衛國人,故稱。下句「恐天下議己」,是說孝公欲從商鞅之言而變法,可是又怕天下議論他,不是說商鞅「恐天下議己」。②疑:猶豫不定。③以上二句的意思是說,超出常人的人本來要被世俗非難的。④敖:通「謷」。嘲笑。《商君書》或作「驁」,或作「訾」。「驁」通「訾」。「訾」,毀謗。⑤暗:不清楚,不明白。⑥知:通「智」。未萌:未發露、察覺。⑦慮:事先謀划、創始。⑧法:效法。故:指成法。⑨易民:改變民風民俗。⑩緣:依照,沿襲。?王:成王,統一天下。?五伯:即五霸。(13)制:被制約。(14)不肖:不成材,沒出息。(15)器:指古代標誌名位、爵號的器物。(16)多:推重,讚揚。

令民為什伍①,而相牧司連坐②。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③,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④;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⑤,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⑥。事末利及怠而貧者⑦,舉以為收孥⑧。宗室非有軍功論⑨,不得為屬籍⑩。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

①什伍:戶籍編製,十家為什,五家為伍。②牧司:檢舉,監督。連坐:一人犯法,其他人連帶治罪。坐,因犯……罪。③分異:分家另過。這是為繁殖人口,發展生產。④率:標準。⑤僇力:即「戮力」。儘力,致力於。⑥復其身:免其本身勞役或賦稅。復,免除。⑦事末利:從事工商業。末,非根本,不重要的事物。古代以農業為本,以工商業為末。⑧收孥:拘摯本人妻子,沒收為官奴婢。孥,奴婢。⑨宗室:此指王族。⑩屬籍:家族的名冊,譜牒。?差次:等級次序。差,等。分別等級。名:佔有。?芬華:比喻顯榮。即顯赫榮耀。

令既具①,未布②,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③,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④,以明不期。卒下令。
令行於民期年⑤,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⑥。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黔其師公孫賈⑦。明日,秦人皆趨令⑧。行之十年,秦民大說,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者,衛鞅曰「此皆亂化之民也」⑨,盡遷之於邊城。其後民莫敢議令。
於是以鞅為大良造。將兵圍魏安邑,降之。居三年,作為築冀闕宮庭於咸陽⑩,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而集小(都)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稅平。平斗桶權衡丈尺。行之四年,公子虔復犯約,劓之?。居五年,秦人富強,天子致胙於孝公(13),諸侯畢賀。

①具:準備就緒。②布:頒布,公布。③國都市南門:指都城後邊市場南門。古代國都建制:前朝,後市,左祖、右社。④輒:就。金:古代貨幣單位。⑤期年:一整年。⑥法:處罰、治罪。⑦黥:即墨刑。用刀在面額上刺字,再塗以墨。⑧趨令:遵照新法執行。⑨亂化:擾亂教化。⑩冀闕:古代宮庭外公布法令的門闕。冀,記。出列教令,當記於門闕。(11)阡陌:縱橫交錯的田塍。南北叫阡,東西稱陌。封:聚土作為標誌。疆:劃定疆界。(12)劓:古代割掉鼻子的刑罰。(13)致胙:天子把祭祀用的肉賜給諸侯,表示榮寵的特殊禮遇。

其明年,齊敗魏兵於馬陵,虜其太子申,殺將軍寵涓①。其明年,衛鞅說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並秦,秦即並魏。何者?魏居領阨之西②,都安邑③,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④。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⑤。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齊,諸侯畔之⑥,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東徙,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侯⑦,此帝王之業也。」孝公以為然,使衛鞅將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擊之。軍既相距⑧,衛鞅遺魏將公子卬書曰⑨:「吾始與公子歡,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為然。會盟已,飲,而衛鞅伏甲士而襲虜魏公子卬,因攻其軍,盡破之以歸秦。魏惠王兵數破於齊秦⑩,國內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衛鞅既破魏還,秦封之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

①見卷五《秦本紀》、卷四十四《魏世家》、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卷六十五《孫子吳起列傳》。②領阨:山嶺險要處。領,通「嶺」。阨,通「隘」,狹隘,險要。③都安邑:建都安邑,亦即以安邑為都城。④界河:以黃河為界。⑤病:與上句「利」對舉。⑥畔:通「叛」。⑦鄉:同「向」。⑧相距:兩軍接近,尚未交戰。距,通「拒」,抵禦。⑨遺:致送,贈予。書:信。⑩數:屢次、頻繁。?三家分晉以後,河西之地屬魏。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①。趙良見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見也,從孟蘭皋②。今鞅請得交,可乎?」趙良曰:「仆弗敢願也。孔丘有言曰:『推賢而戴者進③,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仆聽君之義,則恐仆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聞命。」商君曰:「子不說吾治秦與?」趙良曰:「反聽之謂聰④,內視之謂明⑤,自勝之謂強⑥。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⑦。』君不若道虞舜之道⑧,無為問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別,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別,大築冀闕,營如魯衛矣。子觀我治秦也,孰與五羖大夫賢⑨?」趙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⑩;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13)。君若不非武王乎,則仆請終日正言而無誅(14),可乎?」商君曰:「語有之矣,貌言華也(15),至言實也(16),苦言葯也(17),甘言疾也(18)。夫子果肯終日正言,鞅之葯也。鞅將事子(19),子又何辭焉!」趙良曰:「夫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聞秦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粥於秦客(20),被褐食牛(21)。期年,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22),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23),三置晉國之君(24),一救荊國之禍(25)。發教封內(26),而巴人致貢;施德諸侯,而八戎來服(27)。由余聞之(28),款關請見(29)。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干戈,功名藏於府庫,德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30)。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31),非所以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為事,而大築冀闕,非所以為功也。刑黥太子之師傅,殘傷民以駿刑(32),是積怨畜禍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33)。今君又左建外易(34),非所以為教也。君又南面而稱寡人(35),日繩秦之貴公子(36)。《詩》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何不遄死(37),以《詩》觀之,非所以為壽也(38)。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歡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39)此數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40),持矛而操闒戟者旁車而趨(41)。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42)君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壽乎?則何不歸十五都,灌園於鄙(43),勸秦王顯岩穴之士(44),養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將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45),秦國之所以收君者(46),豈其微哉(47)?亡可翹足而待。」商君弗從。

①怨望:怨恨。望,埋怨責備。②從孟蘭皋:經由孟蘭皋的介紹。③戴者:指善於治理政事而受到百姓愛戴的人。④反聽:能夠接受別人的意見。⑤內視:自我省察。⑥自勝:自我剋制。⑦自卑:謙虛,卑下自守。尚:尊重。⑧前一「道」為遵循。后一道為主張、道理。⑨這一句的意思是說,我和五羖大夫比,誰更賢能。孰與,用於比較,與……比,哪個……。五羖(gǔ,股)大夫:即秦名相百里奚。原為虞國大夫,晉滅虞,被晉所俘虜,隨秦穆公夫人即晉公子夷吾的姐姐隨嫁到秦,后逃離秦國,在宛地被楚人捉獲。穆公聞其賢,就用五張黑色的公羊皮把他贖回,與談三日,穆公大悅,「授之國政」。這與下文趙良所云頗不同。見卷五《秦世家》參見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原文「伊尹為庖,百里奚為虜」段關於百里奚的注文。⑩掖:同「腋」。胳肢窩。?諾諾:答應之聲,有順從、附合的意思。?諤諤:直言的樣子。(13)這兩句的意思是,武王讓大臣們直言諫諍,國家就昌盛;紂王的大臣們不敢提意見,因而滅亡。墨墨:通「默默」。不言,無聲息。(14)誅:責怪。(15)貌言華:表面上動聽而實際虛浮的話。(16)至言:真實的話。(17)苦言:逆耳的話。(18)甘言:獻媚奉承的話。(19)事:師事。(20)粥(yù,育):通「鬻」。賣。(21)被:同「披」。穿。食:給……吃。(22)加:凌駕。百姓:指貴族。(23)東伐鄭:據《左傳》載,魯僖公三十二年,駐軍於鄭而代鄭設防的秦國大夫杞子派人送回信息,說鄭國讓他負責掌管北門的鎖鑰,如果秘密派軍前來,鄭國就可以得到了。於是,秦穆公召五羖大夫百里奚之子孟明等三人東襲鄭。其事在三十三年。及至孟明等到了滑國,發現鄭國已有所防備,怕「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就滅滑而還。按這次秦「東伐鄭」,《左傳》不及百里奚本人事,只載當初被百里奚推薦的蹇叔曾諫穆公不要「勞師以襲遠」。卷五《秦本紀》述及百里奚與蹇叔哭送出師事,卷三十九《晉世家》、卷四十二《鄭世家》則未及其事。(24)三置晉國之君:卷五《秦本紀》載,秦穆公九年(前651),晉獻公去世,發生里克之亂,流亡在梁的晉公子夷吾「使人請秦,求入晉」,「穆公許之,使百里奚將兵送夷吾歸國為君,是為晉惠公。秦穆公二十三年,在秦國做人質的晉公子圉聽說晉君病,怕晉君去世以後他仍被留在秦國,而晉「更立他子」為君,於是逃離秦國歸晉。轉年,秦穆公二十三年,晉惠公去世(《春秋》在明年,《左傳》在是年)子圉立為晉君,后謚為懷公。秦怨恨圉逃跑歸國,於是迎送當時流亡在楚的另一位晉公子重耳歸國為君,是為晉文公,此秦穆公二十四年(前636)事。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左傳》「僖公二十三年、二十四年」。(25)一救荊國之禍:當指晉楚城濮之戰。據《左傳》載,魯僖公二十七年(是年亦秦穆公二十七年,即前633年)冬,楚成王與陳、蔡、鄭等國圍宋,宋派人到晉國告急。轉年春二月,晉用先軫謀與秦、齊結成抗楚聯盟,秦穆公派其子甯(nìng,佞)率師參戰。夏四月晉、宋、齊、秦抗楚盟軍大敗楚師於城濮,從而保衛了宋國,制止了楚國的北侵。荊國,即楚國。救荊國之禍,即救楚伐宋之禍。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又《索隱》謂救荊國之禍「朝周是也」。此說也不無根據,蓋此戰結束以後,晉文公、齊孝公、宋成公、蔡庄公等盟踐,以尊周室。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按晉城濮之戰大敗楚師,似與百里奚相秦並無多大關係,此戰主要是晉和晉名將先軫在起作用。又,由初置晉國之君的秦穆公九年中經「一救荊國之禍」的秦穆公二十八年,到「東伐鄭」的秦穆公三十三年,其間有二十四年之久,與上文「相秦六七年」不合。又,梁玉繩《史記志疑》云:「奚之為相,未知的在秦穆公何年。」卷五《秦本紀》載:秦穆公「以五羖羊皮」贖百里奚入秦,是其五年事(前655),穆公與「語三日」,大悅,於是「授之國政」。據此,百里奚相秦,大概就在是年吧。當時百里奚「年已七十餘」。由「年已七十餘」而「授之國政」的秦穆公五年到「東伐鄭」的秦穆公二十三年,則百里奚當已近百歲,甚或已逾百歲。所以,判斷趙良的話是否合於史實,太史公的記述是否確鑿,百里奚的年齡因素是不容忽視的。(26)發教:施行德化。封內:境內。(27)八戎:泛指諸戎部族及其國家。(28)由余聞之:卷五《秦本紀》載,由余的先人原系晉人,所以,他會說晉國話。我王「聞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後由余降秦,「穆公以客禮禮之,問伐戎之形」。秦穆公三十七年(前623),「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上句「八戎來服」,蓋指此。(29)款關:叩關,即入關求見。款,叩,敲。(30)相杵:搗米時發出相應的呼聲。(31)嬖:寵愛,寵幸。主:薦主,保舉的人。(32)駿刑:嚴峻的刑罰。駿,通「峻」。(33)以上二句的意思是說,教化百姓比命令更深入人心,百姓模仿上邊的行為比命令更迅速。(34)左建外易:違情背理地建立權威,改變法制。左,失正。外,失中。(35)南面:古代君王坐北朝南。寡人,君之謙稱。指商鞅被封商於之地,號商君。(36)繩:約束,糾正。引申為逼迫。(37)以上四句詩出自《詩經·鄘風·相鼠》第三章。遄,快,迅速。(38)為壽:敬酒,致禮。此引申為褒揚,恭維。(39)以上二句詩,《詩經》未載。可能是逸詩。(40)駢脅:肌肉壯健,不顯脅骨。驂乘:乘車時居於右者,即陪乘。多指警衛人員。(41)闒(xī,希):長戟。旁:同「傍」。依傍,靠近。(42)《書》曰二句;《尚書》里沒有。《索隱》謂此是《周書》之言,孔子所刪之餘。(43)鄙:邊邑。此指偏遠僻靜的地方。(44)顯:顯揚。引申為重用。岩穴之士:隱居山林的賢能之士。(45)捐賓客:捨棄賓客。這是對死亡的委婉說法。(46)收:逮捕,拘壓。(47)微:少。

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關下,欲舍客舍①。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②,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③。商君喟然嘆曰:「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④!」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強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內秦⑤。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⑥。秦發兵攻商君,殺之於鄭黽池⑦。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⑧,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

①舍:住。后一「舍」為旅店。②客人:旅店主人。③舍人:住店的人。驗:憑證。路引一類的身份證件。坐之:即店主人與住店的人一起判罪。④敝:通「弊」。弊病,害處。⑤內:同「納」。交納。⑥徒屬:封邑中的部屬。⑦卷十五《六國年表》謂商君死彤地。⑧車裂:古代酷刑,以車撕裂人體。俗叫五馬分屍。徇:示眾。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①。跡其欲干孝公以帝王術②,挾持浮說,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③。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④!

①天資:天性。刻薄:殘忍少恩。②跡:考察,追究。干:求取,這裡是遊說的意思。③發明:證明,說明。④有以:有緣故,有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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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列傳第九

王學孟 譯註

【說明】

在這篇列傳中,以蘇秦為傳主,兼及蘇氏兄弟蘇代和蘇厲。蘇秦始以連橫遊說秦惠王,失敗,轉而以合縱遊說六國。整一年,歃血於洹水之上,功成名就,佩帶六國相印,煊赫一時,為縱橫家傑出的代表人物。繼而奔齊,為燕昭王反間,車裂而死。
蘇秦遊說六國,以趙為主,以合縱相親為目的。針對不同對象,順應其心意,指陳其利害,或激或勵,或羞或誘,成竹在胸,使六國合縱締約,使秦人閉函谷關達十五年,足見其胸中韜略和研習《陰符》之功效。
蘇秦的說辭,汪洋恣肆,犀利流暢,氣勢磅礴,大有一發不可收束之勢,形成他獨特而雄辯的說辭風格。其說辭或誇張、或描寫、或排比、或比喻,有時形象對比,有時引經據典,有時渲染氣氛,有時動之以情,有時說之以理,不僅使讀者感到蘇秦具有獨抵華屋之下,一攬群小的氣度,而且從太史公的語言藝術中感到美的享受。說六國處,筆不涉同,辭有異彩,一處一樣文法,一處一種情貌,如行山陰道上,使人美不暇接。在濤濤滾滾的說辭之中,間或插入曲折動人的小故事,娓娓道來,相應成趣。既能深入淺出,以彼喻此成為說辭的有機部分,說明深刻的道理,又使文章層巒疊障之中突見一馬平川;急風驟雨過後,又是絢麗多彩的艷陽天氣。文章的節奏也於急驟之中見疏緩,跌宕之中見起伏,誠乃掀天揭地的大文章!
有的段落簡直是小說筆法。如蘇秦出遊,大困而歸,家人的諷刺、羞辱,蘇秦的慚愧自傷,以及發奮自勵,伏讀《陰符》以及對其兄嫂前倨後恭的描寫,都是著眼於典型形象的塑造。通過塑造出的典型形象,讓我們去把握當時社會的炎涼世態和這部分人的人生觀、價值觀。蘇秦說:「……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前後映照,把蘇秦追名逐利到衣錦還鄉心態、自矜自誇神情,都表現在字裡行間了。
當然,蘇氏為達目的,皆以權變之術遊說諸國,其說辭多有誇誕、粉飾不實之詞,從史學研究的角度,還是應該注意的。

【譯文】

蘇秦是東周雒陽人,他曾向東到齊國拜師求學,在鬼谷子先生門下學習。
外出遊歷多年,弄得窮困潦倒,狼狽地回到家裡。兄嫂、弟妹、妻妾都私下譏笑他,說:「周國人的習俗,人們都治理產業,努力從事工商,追求那十分之二的盈利為事業。如今您丟掉本行而去干耍嘴皮子的事,窮困潦倒,不也應該嘛!」蘇秦聽了這些話,暗自慚愧、傷感,就閉門不出,把自己的藏書全部閱讀了一遍。說:「一個讀書人既然已經從師受教,埋頭讀書,可又不能憑藉它獲得榮華富貴,即使讀書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於是找到一本周書《陰符》,伏案而鑽研它。下了一整年的功夫,悉求真締,找到與國君相合的門道,激動地說:「就憑這些足可以遊說當代的國君了。」他求見並遊說周顯王。可是顯王周圍的臣子一向了解蘇秦的為人,都瞧不起他,因而周顯王也不信任他。
於是,他向西到了秦國。秦孝公已經死了。就遊說惠王說:「秦是個四面山關險固的國家,為群山所環抱,渭水如帶橫流,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這真是個險要、肥沃、豐饒的天然府庫啊。憑著秦國眾多的百姓,訓練有素的士兵,足以用來吞併天下,建立帝業而統治四方。」秦惠王說:「鳥兒的羽毛還沒長豐滿,不可能凌空飛翔;國家的政教還沒有正軌,不可能兼并天下。」秦國剛剛處死商鞅,諱恨遊說的人,因而不任用蘇秦。
於是,他向東到了趙國。趙肅侯讓自己的弟弟趙成出任國相,封號叫奉陽君。奉陽君不喜歡蘇秦。
蘇秦又去燕國遊說,等了一年多才有機會拜見燕王。他勸燕文侯說:「燕國東邊有朝鮮、遼東,北邊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區域縱橫兩千多里,武裝部隊幾十萬人,戰車六百輛,戰馬六千匹,儲存的糧食足夠用好幾年。南有碣石、雁門的肥沃土地,北有紅棗和板栗的收益,百姓即使不耕作,光是這紅棗、板栗的收穫也足夠富裕的了。這就是所說的天然府庫啊!
「能夠安居樂業,沒有戰事,看不到軍隊覆滅、將領被殺的情景,沒有誰比得上燕國。大王知道原因嗎?燕國不被敵人侵犯的原因,是因為趙國在燕國的南面遮蔽著。秦國和趙國發動五次戰爭,秦國勝了兩次而趙國勝了三次。兩國相互殺傷,彼此削弱,而大王可以憑藉整個燕國的勢力,在後邊牽制著他們,這就是燕國不受敵人侵犯的原因。況且秦國要攻打燕國,就要穿越雲中和九原,穿過代郡和上谷,遠離幾千里,即使攻克了燕國的城池,秦國也考慮到沒法守住它。秦國不能侵害燕的道理很明顯了。如今趙國要攻打燕國,只要發出號令,不到十天,幾十萬大軍就會挺進到東桓駐紮了,再渡過滹沱,涉過易水,用不了四五天的時間,就到燕國的都城了。所以說秦國攻打燕國,是在千里以外打仗;趙國攻打燕國,是在百里以內作戰。不憂慮百里以內的禍患而重視千里以外的敵人,再沒有比這更錯誤的策略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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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學孟 譯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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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篇列傳中,以蘇秦為傳主,兼及蘇氏兄弟蘇代和蘇厲。蘇秦始以連橫遊說秦惠王,失敗,轉而以合縱遊說六國。整一年,歃血於洹水之上,功成名就,佩帶六國相印,煊赫一時,為縱橫家傑出的代表人物。繼而奔齊,為燕昭王反間,車裂而死。
蘇秦遊說六國,以趙為主,以合縱相親為目的。針對不同對象,順應其心意,指陳其利害,或激或勵,或羞或誘,成竹在胸,使六國合縱締約,使秦人閉函谷關達十五年,足見其胸中韜略和研習《陰符》之功效。
蘇秦的說辭,汪洋恣肆,犀利流暢,氣勢磅礴,大有一發不可收束之勢,形成他獨特而雄辯的說辭風格。其說辭或誇張、或描寫、或排比、或比喻,有時形象對比,有時引經據典,有時渲染氣氛,有時動之以情,有時說之以理,不僅使讀者感到蘇秦具有獨抵華屋之下,一攬群小的氣度,而且從太史公的語言藝術中感到美的享受。說六國處,筆不涉同,辭有異彩,一處一樣文法,一處一種情貌,如行山陰道上,使人美不暇接。在濤濤滾滾的說辭之中,間或插入曲折動人的小故事,娓娓道來,相應成趣。既能深入淺出,以彼喻此成為說辭的有機部分,說明深刻的道理,又使文章層巒疊障之中突見一馬平川;急風驟雨過後,又是絢麗多彩的艷陽天氣。文章的節奏也於急驟之中見疏緩,跌宕之中見起伏,誠乃掀天揭地的大文章!
有的段落簡直是小說筆法。如蘇秦出遊,大困而歸,家人的諷刺、羞辱,蘇秦的慚愧自傷,以及發奮自勵,伏讀《陰符》以及對其兄嫂前倨後恭的描寫,都是著眼於典型形象的塑造。通過塑造出的典型形象,讓我們去把握當時社會的炎涼世態和這部分人的人生觀、價值觀。蘇秦說:「……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前後映照,把蘇秦追名逐利到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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