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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克誠—— 一個一輩子講真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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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黃克誠,是1948年3月在東北局平分土地運動的總結會上,那時我剛從熱河調來。

哈爾濱是後方,大家衣著都比較整潔不那麼土氣了,只有黃穿一身枯黃的舊軍裝,特別顯眼。至今留在記憶中的是他同凱豐的激烈爭論。高崗去了熱河半年,這段土改由凱豐主持,許多地方推行的政策「左」,「貧僱農打天下坐天下」,侵犯了中農,殺人也過多。黃的純粹湘南土音,我是每句都聽得清楚的,有一句話記得最清楚,他最後站起來,聲色俱厲地說:「左」得跟江西差不多,這種嚴重錯誤,是被戰爭的勝利掩蓋了。

會開完后,黃即調到熱河任冀察熱遼分局書記,這是一個艱苦地區,我原在該區任報社社長。後來南下時,聽報社的同志說,黃一到熱河,處事雷厲風行,如幹部一律吃大灶,分局負責同志只有個別有腸胃病的例外。報社班子隨黃進天津,后又南下湖南。在湖南三年中,我先後主持報社和省委宣傳部的工作,省委的大小會議始終參加,還常去黃的家中,同他逐漸無話不談。在湖南,大家親切地叫他「黃老」,他時年不到五十,大概由於高度近視,人又顯得蒼老,這個稱號沿用已久。我入黨之後,經過抗戰前後地下黨時期,延安6年,熱河東北4年,以及在湖南這3年,上下級和工作關係中,熟識的老同志包括中央領導同志不在少數,但敢於口沒遮攔,隨便交心,明明知道對方不會同意,也敢於表達、敢于堅持己見的,黃老是頭一個。大家知道,多年來風風雨雨,同頂頭上司建立這種信任,多麼不易!為什麼能夠做到這樣?不擺架子,平易近人,為人耿直等,這些優點,不少老同志都具備,但光有這些,還不一定能建立上述這種關係。同窗老友見了面,往往可以隨便交談,不怕「走火」,但上下級之間,總是戒心多一些。一同黃老接近,就使人從骨子裡感到,他是一點領導氣、官氣(俗話叫「首長架子」)都沒有的,是一個從思想作風到生活小節,在待人接物上非常隨便隨和,真正平等待人,也從不掩飾自己觀點的人。他身上既沒有農民習氣,也沒有知識分子習氣和軍隊幹部習氣,是一個什麼「氣」都沒有的人。在他面前百無禁忌,使你敢於直言,敢於頂撞。

湖南剛解放,是新區,報紙的作用大,天天有社論,社會重視,群眾關心,那時還有民主黨派的報紙。朝鮮戰爭爆發時,群眾關心國際形勢,疑問甚多,尤害怕三次世界大戰,對此,報紙不能緘默不言,尤其對同行還有個輿論導向問題。可是,按照慣例,地方報紙對國際形勢無發言權。鑒於廣大讀者的迫切需要,不及等待中央報紙的聲音,我接連發表了許多篇由自已執筆的社論和評論,這也同平時省委對我的信任和放手有關。但關於三次大戰等問題,我同省委領導也同黃老發生了很大爭論。於是,只好向中央請示。中央宣傳部隨即回電:同意報社的做法。記得黃老將回電給我看時,笑著向我說:李銳,你勝利了。還有一回,在他家裡,談起我軍剛到東北時的困難形勢。他率領35000人華中部隊,長途跋涉,歷時兩月,從出山海關到遼西時,部隊非常疲憊,還有減員,不休整無以作戰。關於當時東北的戰略方針,他認為必先建根據地,站穩腳跟,作長期準備,不能急於求成;沒有鞏固的後方,不能作戰。他將這些看法和當時困難情況,兩次電告中央,同當時林彪、高崗等人意見不謀而合,於是就議論到高崗其人。根據自己在熱河和哈爾濱時(住在高的家中)同高密切接觸中的印象,我談起高的嚴重缺點,其中一條是用人有親疏,有小圈子。黃雖不以為然,但也並不介意於我。剛到湖南時,省委內部人事關係有過個別不協調之事,由於黃老威信高,沒有發生什麼問題。

在學生時代,我雖然讀工科,但對歷史一直有興趣。在延安經過整風搶救,很想多了解些黨內鬥爭的歷史情況。於是同黃老的談話中,常問及這方面的問題,如「AB團」到底怎麼回事。還問過這樣的問題:在江西反「圍剿」時毛主席威信高,為什麼王明路線一來,奪了他的權,中央高層中無人挺身支持他?黃談到黨內「左」的病根很深,大家慣於盲目服從,也談到毛的性格脾氣以及用人缺點,因此失掉一部分人心。關於用人缺點,《黃克誠回憶錄》(上)有一段這樣的記載:有一個原反對過毛的軍團幹部何篤才,下放到三軍團黃那個師當宣傳科長,何很稱讚毛的本事,認為沒有人能超過。「我問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站到反對毛澤東的一邊呢?他說,他不反對毛澤東的政治路線,而是反對毛澤東的組織路線。我說,政治路線正確,組織路線上有點偏差關係不大吧?他說,不行!政治路線、組織路線都不應該有偏差,都是左不得,右不得的。我問他:毛澤東的組織路線究竟有什麼問題?他說,毛澤東過於信用順從自己的人,對待不同意見的人不能一視同仁;決心大,手也狠,不及朱老總寬厚坦誠。何篤才還舉例說,像李韶九這個人,品質很壞,就是因為李會順從,騙取了信任,因而受到重用,被賦予很大權力。結果,干壞了事情也不被追究。這樣的組織路線,何以能服人」?李韶九可謂江西時期的康生,此人採用逼供信,大肆捕人,刑訊逼供,屈打成招,因而激起富田事變,造成大打「AB團」的錯誤肅反。

  這種記不清次數的漫談中,黃老談過他自己一生中的重要經歷,說他被批判為「右傾」、「右傾機會主義」,以及受降職處分等,總不下十來次。這些情況在他的《回憶錄》中有較詳細的敘述。在過去漫長的戰爭年代,由於「左」傾盲動、立三路線尤其王明路線的長期干擾,同時黨有紀律約束,必須服從上級,使得人們慣於服從,不敢講真話。可是,不論教訓有過多少次,吃過多少虧,黃克誠始終是一個一貫敢於講真話的人。如果碰上一個不整人的上級,意見不一,他就會爭論不已,吵架不休。

早在大革命失敗后,黃離開唐生智部,輾轉回到家鄉湘南永興縣時,特別支部決定組織暴動,奪取縣城。他以為力量過於單薄,主張先發動群眾,準備條件,儘管事實上暴動沒能起來,他還是受到嚴厲批判。這是他第一次被說成右傾機會主義。那時湘南特委積極推行瞿秋白的「左」傾盲動路線,命令各縣大燒大殺,不僅要燒掉縣城和土豪劣紳的房屋,還要將沿衡陽至廣東樂昌間大路兩側村莊,統統燒掉。黃不顧縣委領導批他右傾機會主義,還是設法保住了永興縣城,沒有燒掉。他的哥哥是老實農民,很不贊成燒房子,說地主的房子為什麼不能分給窮人呢?他深知農民群眾對亂燒濫殺非常反感。從井岡山回來的人說毛澤東也是不贊成燒殺的,這使他對自己的看法更加堅定,於是將不許燒房子,規定為部隊的一條紀律。當時由於堅決反對亂殺無辜的作法,黃還一再同縣委領導唱反調。縣委開會批判他右傾,責令檢討,他拒不認錯,於是被撤銷縣委委員職務,不准他參加黨的會議,只讓他帶兵守城。

  朱毛在井岡山會師后,湘南五縣共有8000農民武裝撤退到井岡山,后因環境困難而倉促決定,將這8000子弟兵,編成四路游擊隊,仍分散回到敵強我弱的湘南各縣去打游擊,黃任第二路司令。領導無經驗,農民戀故土,這支初出茅廬的隊伍,除開保留少數幹部和人員外,很快就被敵人全部打垮了,並且遭致各縣的大屠殺,一片白色恐怖。黃克誠與一個同伴從永興孤身出走,浪跡四方,求食宿,找組織。從1928年10月到1930年春。他從武漢到上海到天津一帶,最後又回到上海。其間目睹大革命失敗后,大城市中黨組織慘遭破壞的情況,自己亦飽嘗流浪孤獨之苦。這一段生活,使他深深感到敵我力量的懸殊,沒有根據地作依託,不能發展武裝力量,革命很難前進,連個人的生存都成問題。最後,在上海接上組織關係后,中央軍委派他到紅三軍團工作。

  這時立三路線提出的組織全國中心城市武裝起義的計劃,傳達到三軍團。黃克誠預感到情況不妙,認為拿現有的力量去攻打大城市,無異以卵擊石。於是給軍團總指揮彭德懷寫信,陳述自己的看法。三軍團打下平江之後,討論下一步的行動,黃再次提出反對攻打大城市的意見,他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知道城市決不可能舉行暴動,根本不具備奪取武漢的條件。他也不贊成暴動奪取長沙的主張,以為只能相機智取。黃的這些意見受到嚴厲批評。認為他不宜擔任重要領導工作,撤銷了原要委他為縱隊政治委員的任命。

  1932年初,蘇區中央局決定紅一方面軍奪取贛州,黃時任三軍團一師政委,為主攻部隊。事前他極力反對打贛州。後來贛州久攻未克,傷亡重大,敵軍反攻,始被迫撤圍。戰役進行中,黃曾數次建議撤退,並批評彭德懷為「半立三路線」,敵人反攻時,未接命令,主動撤走,幸未追究。後來開會批判,被認為是對抗中央路線,還說他一貫右傾,如反對中央的土地政策,支持打「土圍子」擴大蘇區(這都是毛澤東的主張)等,黃很不服氣。部隊過贛江西岸之後,他一路行軍,一路挨批判,黃也就同批判他的軍政治委員賀昌爭吵了一路,拒不作檢討,並表示要同他們爭論20年。這次沒有受處分。這年10月,開了批判毛澤東的寧都會議之後,三軍團隨即在廣昌開會,貫徹寧都會議精神。因為黃支持毛的路線,就把他拉出來批判,會後撤銷了他第三師政治委員的職務。

長征途中,黃一直擔任三軍團先頭部隊第四師的政委,突破敵人四道封鎖線,斬關奪隘,浴血苦戰,先後兩位師長陣亡,一位師長重傷,他幾度遇險,千鈞一髮,幸免於難。在第二次佔領遵義后,他看到主力紅軍受到如此重大削弱,再也經不起消耗了,便向領導同志提出:當前保存革命力量為第一重要,應當盡量避免打硬仗。他還具體談到有幾次戰鬥,其實是不必打的。黃的這次談話,又一次被認為是右傾和缺乏信心的表現,又認為他已不宜於帶兵打仗,調離所在部隊,回軍團司令部賦閑。后經他懇求分配點工作,才被任命為司令部偵察科長。在會理會議之後,批判右傾機會主義時,黃雖已不擔任領導工作,由於是「老右傾」,又被當作靶子,被批判了一通。

  紅軍出了草地之後,從一軍團調了幾名領導幹部到三軍團。黃不改好提意見的秉性,依舊照常向新來的領導提意見,並堅持自己的看法。於是被認為「狂妄」,「目無組織」,甚至有這種說法:像黃克誠這樣的人,年紀大了(當時他不過30來歲),又不中用,當個普通戰士都不夠格,還怕他掉隊,落人敵手以成後患。這說明他當時處在一種相當危險的境地。三軍團多年來在彭德懷言傳身教的影響下,不論環境如何變化,始終保持艱苦樸素本色,上下一致,衣食一律,無人搞特殊化。對新來的領導聚在一起改善伙食,幹部和戰士看不慣,難免講些怪話,加以個別戰士有違反紀律的行為,值此部隊極端疲憊和減員之時,新來的領導準備審查幹部、整頓紀律,要處理所謂問題嚴重的人。黃於是又找領導談:經過千辛萬苦,剛走出草地,有問題應以教育為主,不能再摘這等脫離群眾之事。軍團領導本來準備安排黃擔任縱隊組織部長之職,也因此而告吹了。

  在軍事行動方面,黃克誠「一貫右傾」;在肅反鬥爭方面,黃克誠也「一貫右傾」。中央蘇區開始打「AB團」的肅反運動時,黃時任三軍團四師政委。最初他也盲從過,雖然比較保守.但也「肅』』掉了百把人。上邊一號召,下邊一哄而起,就是搞逼供信。他在《回憶錄》中說:「我對『AB團』的存在及其危害性,對『階級決戰』的口號和所謂『地主富農鑽進革命陣營內破壞革命,的事實,開始一段深信不疑,對上級的指示和部署,完全是自覺地遵照執行,從而鑄成了遺憾終生的大錯,至今回想起來,猶感沉痛不已。如果要細算歷史舊賬,僅此一筆,黃克誠項上這一顆人頭是不夠抵償的。由於這次錯誤的教訓太慘痛了,使我刻骨銘心,畢生難忘。所以,以後凡是碰到搞肅反,整人之類的政治運動時,我就不肯盲從了。」黃克誠是一個真正不二過的人。

第三次反「圍剿」之前,開始了第二次大規模肅反打「AB團」運動。黃時任第三師政委,上邊命令抓捕所謂「AB團」分子,他就拒絕執行了。可是當時肅反委員會權力太大,三師中還是殺掉了一批幹部,其中有不少很優秀的幹部,如前面提到的何篤才便是。何是湖北人,師範學生,參加過南昌起義,對一軍團的情況很熟悉,黃同他相處中,無所不談。以後再要抓人,黃就硬著頭皮頂住,堅決不從,還對肅反委員會的人說:你們要抓的人中,並沒有一個地主、富農分子。後來實在頂不住了,就悄悄通知名單上的人上山躲藏起來,打仗時再下山參加戰鬥。但最後這些人還是被找到殺掉了。他為此無限痛心,悲憤地質問肅反委員會:為什麼濫殺無辜?同他們大吵了一通。因此黃也被懷疑是「AB團」、「托陳取消派」,決定將他抓起來「審查」。在三軍團,黃同彭德懷之間已建立了相互直言的關係,有時吵了架也相安無事。這時幸虧彭深深信任這位打仗和進言都勇敢的部下,進行了干預,他才得免於難,但仍然被戴上一頂「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撤掉了他三師政委的職務,分配到軍團司令部當秘書。他對彭德懷的干預從來不知道,彭也從未跟他談過此事。後來廬山會議上受批判時,說他支持彭的《意見書》,是為了報救命之恩,他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1959年廬山會議的8月1日常委會後,毛主席留我們旁聽的四個人吃飯時,就曾問過黃彭「父子關係」的說法。1931年12月,開始糾正肅反「擴大化」之後,黃才又被起用,任一師政委。一上任就趕上前面談到的打贛州。

1935年9月,長征的紅軍向陝北作最後的進軍。指戰員體力消耗很大,傷病員很多,行軍時掉隊的人仍一路不斷。保衛部門懷疑這些人情緒不振,會投敵叛變,決定嚴辦。當時黃已降職擔任軍事裁判所所長,對這些同志實在不忍處理,有一位受過重傷的管理科長,只因過草地時丟掉幾名傷兵,也要交付審判,他就去找上面求情,卻遭到了狠狠的訓斥,撤掉了他所長的職務。總結了這些沉痛的教訓,抗日戰爭中他在新四軍時,在華中局擴大會上作報告,談到審乾和鋤奸問題,提出了「寧可錯放,不可錯殺」的主張。

抗日戰爭時期,由於毛澤東、黨中央的正確領導,在華中新四軍的戰鬥歲月中,黃克誠的處境比過去內戰時期大不相同,得以發揮自己的才能,為蘇北根據地的主要創建人。他的嚴格的實事求是精神,遇事多從困難處著眼等,在實踐中自有新的發展:他的好提意見並堅持己見的性格,自然也絲毫沒有改變。因此,也發生過同華中局領導意見相左之事。1940年,在同國民黨軍韓德勤部的反「磨擦」戰役中,取得黃橋勝利之後,12月的曹甸之戰,從政治到軍事,黃都是不同意打的,尤其在水網地區攻堅作戰,於我十分不利。後來在具體打法上,根據歷史上的作戰經驗,黃還作過具體建議,但未被採納。曹甸戰役終於沒有打好,他卻被認為右傾,撤了第五縱隊司令員職務,保留政治委員職務,司令員由陳毅兼。陳不能到任,實際上黃仍是一身二任。1941年夏,日軍大掃蕩,他又同華中局領導發生「保衛鹽城」之爭,又被認為不服從指揮,開幹部會對他進行批評。他不服,堅持自己戰前所提意見的正確,戰役未達預期目的,不是他不服從指揮,而是上級指揮不當。當時華中局和軍部都在鹽城,在日軍掃蕩開始時,他建議及早撤離,跳出敵包圍圈,分散游擊,伺機反擊。鹽城終於未能守住,我軍倉促撤退,造成損失。他聯繫上次打曹甸戰役,認為兩次都是上級處置錯誤。由於爭論相持不下,黃便電告中央,中央將電報轉回華中局,仍爭論不已。雖然意見未變,黃感到這樣下去極不利於團結對敵大局,於是委屈到底,服從組織決定,在華中局會議和幹部會議上作了檢討,還向毛主席發電作了自我批評。事後,他同陳毅交心,終於消除一些誤會。1942年陳毅總結曹甸戰役時,從政治到軍事,都承認有不當之處。這以後,黃率領的新四軍第三師在蘇北頻繁作戰,不斷利,建立了鞏固的抗日根據地。日本投降之後,他認為這是我軍進軍東北的大好時機,不顧饒漱石的阻撓,以自己的名義,向中央發了一份一千幾百字的長電,陳述對當時形勢的看法,建議在軍事上經略華北、山東,收縮華中,調5萬最好10萬主力出關爭取東北。後來中央的方針和實踐,證明了這份電報的起草者是一個卓越的軍事家和政治家。

我曾同黃老談過我在延安被「搶救」,關了一年多監牢的情況。他就談到他當年是如何抵制這一運動的。1943年四五月間,華中局奉中央令開展「搶救運動」時,黃就建議,要接受打「AB團」的教訓,不要執行,以免發生逼供信的錯誤。可是,華中局不能不執行。他沒有辦法,只好在自己所屬的第七旅親自去搞試點。有幾個人軟逼時即不正常,抓起來一審訊,就亂供一氣,不著邊際了。黃於是立即讓停止「搶救」,將被「搶救」的人統統釋放,做好善後工作;同時立即通知所屬部隊和管轄地區.一律不開展「搶救」運動,從而在蘇北和三師避免了這場災難。他的《回憶錄》中,還談到在華中局彙報審乾和「搶救」運動情況時,他如何及時解救了曾希聖(第七師政委、黃在衡陽第三師範的老同學)的被打成「特務」的愛人,從而發現「人證」所在的譚震林第二師,每個團都「搶救」了百把人。於是饒漱石同意黃的建議,對被「搶救」的幹部進行甄別平反。

1952年春,得知即將開始第一個五年計劃,我就以在大學學工科為由,向省委堅決要求轉業到工業系統。自己在宣傳和新聞工作崗位十來年,深感坐而論道、眼高手低的空疏之病,應當去做點實際工作了。可是,我是本地人,省委認為我應留在湖南,黃老甚至認為我應向理論方面發展。後來他自己也奉命調中央,最後省委才同意我的請求。到北京后,同黃老仍保持來往,每年總要去看望他兩三次,同他漫談,獲得教益。在水電總局創業之初,為爭取部隊的轉業幹部,向他求過援。黃河規劃醞釀三門峽方案時,他曾表示過懷疑。1958年1月,參加中央南寧會議討論三峽問題后,回來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特去黃老家,告訴他我的意外遭遇(三峽問題採納了我的意見,毛主席命我當他的兼職秘書),說自己非常不安,怕以後出事。記得調離湖南時,黃老曾告誡我:發言權不要太高。我還向他反映了胡喬木的一種看法:毛主席這時有一種類似抗戰初期的興奮心態。「大躍進」期間,忙得團團轉,同黃老很少接觸。

1959年廬山會議之前,我從西南各省轉到長沙時,同周小舟有過一次長談,交換對「大躍進」各種問題的看法。小舟告訴我,黃老三月間來過湖南,到邵陽等地看過小高爐煉鐵,認為這樣煉鐵,浪費資源,勞民傷財,太不划算了,這種不講經濟不講科學的蠢作法,是得不償失的。他肯定湖南沒有強迫推廣密植做得對,糧打得多一些,不像湖北、廣東,有些地方已經開始餓肚子。小舟還告訴我。北戴河會議時,通過了全國搞人民公社的決議后,黃老曾向他談過(在座有陶鑄、王任重等),人民公社掛個牌子算了。黃老這次走了幾個省,深深感到,到下面了解真實情況已很困難。3月2日,他在邵陽對陪同他的地委正副書記和軍分區政委講了這樣一段話:「近年來,在我們黨內,在我們幹部中,有一種反常現象,不敢說真話;說真話的受壓制打擊,看風說假話的反被提拔重用。有些假話是上面逼出來的。上面瞎指揮,下面怕戴『右傾』帽子,就大放『衛星』,講糧食畝產幾萬斤,一個縣講生產鋼鐵多少萬噸。」他最後說:「我見什麼問題,喜歡一吐為快,敢講真 話,實事求是。正面的意見、反面的意見我都聽,不主觀武斷,不無理壓服別人。」

1959年廬山會議,黃老是7月17日上山的。這時彭德懷的《意見書》已經印發。18日一早,周小舟、周惠和我去看望他。我們都談到,在小組會上還有不能多談缺點的壓力。黃說,在書記處的會議上他也講過,我黃克誠總還算一個敢講點真話的人,但現在也不好講了。談到彭總的信,黃說粗看了一下,有漏洞,有問題,還有刺;按照實際情況,缺點還可以說得更重一些,但這話不能對彭說。他明明知道會議對「大躍進」的看法還有分歧;他尤其清楚毛彭之間存在歷史上的恩恩怨怨,有些老疙瘩一直沒有解開;他也知道這時要他上山來,自有特殊原因,但他還是在19日的小組會上講了真話,以支持彭的意見。他大談「大躍進」中的缺點,說有缺點不可怕,可怕的是有缺點不講。當時河南最早放煉鐵「衛星」,中央工交工作部副部長高楊去調查,向中央報告了真實情況,河南省委大為上火。他說,這就是報喜高興,報憂就不愉快。他用這樣一句話結束他的發言:毛主席講過開動腦筋,放下包袱;缺點不講,總是個包袱。

關於廬山會議的情況,其中彭黃張周和我這個「追隨者」的詳情,我已如實在《廬山會議實錄》一書中交代。這裡只重提兩件事。一是7月23日毛主席批彭講話后,當天晚上,我思想不通去找周小舟、周惠交談,這已是很不應當的了。不幸的是,周小舟硬要再去找黃老一談,我說了這樣擔心的話:「人家會說我們還有小組織活動」,也未能阻止住,黃老也只好同意我們去。黃一直勸導我們,有意見可以再去找毛主席談清楚。小舟和我仍激動,小舟說了「斯大林晚年」的比喻。此事最後被捅開,當然更是火上加油,定案成「反黨集團」。弄成這個局面,23日夜之事有很大關係,至今仍感到內疚無已。二是,我們三個人(我與二周)幾次作檢討寫交代,關於黃老,我們都無一字一句貶語,都是實事求是地講他為人處事的長處,尤其民主作風好,對幹部寬厚,以及我們對他的敬重和師事。這是至今感到的一種寬慰。廬山會議最後階段,迫於形勢,必須維護黨的總路線,維護黨的團結一致,維護毛主席和黨中央的威信,彭德懷、黃克誠和張聞天只能「繳械投降」,「要什麼給什麼」,把一切都兜攬起來。他們做這種違心之事,當然痛苦萬分。那又有什麼法子呢,這是歷史鑄成。黃老後來對他的兒女說過,廬山會議後期,他還是違心地認了賬,雖說這是萬不得已,出於服從決定、服從上級的慣性,但總覺得自己講了不實事求是的話,心中一直耿耿。正由於這個教訓,在「文化大革命」中寫檢討交代時,他就變得更加「頑固不化」了。這裡我想附帶說一下黃老的家風,他是怎樣教育四個兒女的。他的「家訓」有:「你們要靠自己的努力奮鬥成才,不要靠我的什麼『關係』、『後門』,我黃克誠是沒有什麼後門可走的。『你們要學革命,不要學世故。千萬不可不學革命,卻把世故學會了。」這四個兒女我都認識,且小有往來,他們作風樸實,都是「尋常百姓」,都有「乃父之風」。

1979年初回到北京恢復工作后,仍然同50年代一樣,每年總要去看望黃老幾次,回憶舊事,評論人物,更多的是議論形勢,關心國家大局。有時仍然免不了爭論,乃至相持不下。1980年尾討論《歷史決議》前後,我們也談過毛主席的功過評價問題,對我教益很大。他的《回憶錄》關於這個問題有一篇附條,從歷史上許多重大關節之處,來闡述毛澤東無可替代的功勛;說明沒有毛澤東的領導,就不可能誕生一個新中國。他也實事求是地談到毛晚年的錯誤,但反對以輕薄的態度,感情用事的態度來評價。最後從古往今來的歷史出發,得出結論:必須捍衛和發展毛澤東思想,這是我們的精神武器。這篇文章發表后,對全黨和全國人民正確地認識毛澤東的一生及其功過,起了很好的教育作用。

  1986年黃老病重時,我幾次去醫院看望。最後病危時,他反對再進行搶救,認為毫無意義,要拔掉身上那些管子,經過醫護人員保護才止住。1979年回到北京第一次去看他時,他就談到彭老總去世前的種種慘狀,這時他不免又想起彭老總來.說自己也不料能活到84歲。病危時我去過醫院兩次,已只能隔窗探視,病床周圍架滿各種醫療器械,不得近前。醫生說:獨心臟堅強,尚能搏動。隔約半月,12月28日正午,電話中得知噩耗,趕到醫院,入病室,始見瘦削麵容,在遺體前久久停立,不禁悲從中來:近四十年來可以交心的人,從茲永訣!

  這天晚上,久久不能人睡,吟得八句,以寄哀思,並在《人民日報》刊出:
  可以交心人永訣,難於握管我傷情。
  忘年交誼兼師友,憶昔狂潮共醉醒。
  九畹貞風當世仰,一身正氣有公評。
  更聆教誨今無及,時下何堪失直聲。

幾年來,一直想寫篇文章懷念黃老,來稍稍說明詩中的意思。今年是黃老九十歲誕辰,不能再拖了。上面所寫的這些瑣瑣碎碎.也只是主要從講真話這個側面,來介紹黃克誠這個不是鳳毛麟角,也是難於遇見的真正共產黨人、真正的人。不講真話,聽不到真話,我們曾經付出過多麼巨大的代價;大家都知道,其原因主要在我們一直缺乏應有的民主生活。如果今後能夠做到,大家都願意、都能夠講真話了,相信我們的黃老定會含笑於九泉。

關於廬山會議的情況,其中彭黃張周和我這個「追隨者」的詳情,我已如實在《廬山會議實錄》一書中交代。這裡只重提兩件事。一是7月23日毛主席批彭講話后,當天晚上,我思想不通去找周小舟、周惠交談,這已是很不應當的了。不幸的是,周小舟硬要再去找黃老一談,我說了這樣擔心的話:「人家會說我們還有小組織活動」,也未能阻止住,黃老也只好同意我們去。黃一直勸導我們,有意見可以再去找毛主席談清楚。小舟和我仍激動,小舟說了「斯大林晚年」的比喻。此事最後被捅開,當然更是火上加油,定案成「反黨集團」。弄成這個局面,23日夜之事有很大關係,至今仍感到內疚無已。二是,我們三個人(我與二周)幾次作檢討寫交代,關於黃老,我們都無一字一句貶語,都是實事求是地講他為人處事的長處,尤其民主作風好,對幹部寬厚,以及我們對他的敬重和師事。這是至今感到的一種寬慰。

上面所寫的這些瑣瑣碎碎.也只是主要從講真話這個側面,來介紹黃克誠這個不是鳳毛麟角,也是難於遇見的真正共產黨人、真正的人。
人在高潮時享受成就,人在低潮時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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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樓主| 東海艦隊副政委 發表於 2006-11-10 06:28 | 只看該作者
黃和林彪的關係很好,解放后黃是去看林次數最多的之一,文革中,還是黃克誠寫信給林彪,林彪保了他,這在黃克誠自述中寫得很明確,中國軍事大百科全書中還是黃克誠發了話,關於林彪的條文才肯定林在解放前的功績,粉碎四人幫后,當時對於林彪評價,黨內軍內分歧很大,一些人說林不會打仗,原來四野的高級將領像韓先楚等非常不滿,最後還是原來東北局的陳雲對於林彪的評價定了調子....
人在高潮時享受成就,人在低潮時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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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mp 發表於 2006-11-10 07:52 | 只看該作者
黃克誠不錯, 正人君子. 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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