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民可以惡搞詩歌不會沒落

　　

　　十一長假里，一個叫韓寒的小子，又以吵架的方式，為自己贏得了天下的關注。主張「現代詩歌最多只能作為歌詞的一個小分支存在」的他，連罵趙麗華、沈浩波等當代詩人，引起一陣巨大騷亂，無數年輕的韓寒「粉絲」群起圍攻，詩歌以及詩人竟以這種可悲的方式再次成為熱點話題。

　　本報特約兩位當代詩人沈浩波、李師江談話，他們都在此次罵仗中身處風口浪尖。對於詩歌、韓寒、粉絲、網路暴民，他們有自己切身的看法。

　　「韓寒罵詩人」事件綜述

　　9月26日，韓寒發表博客文章《現代詩和詩人怎麼還存在》，表達觀點「現代詩和詩人都沒有存在的必要」，聲稱：「好好的散文，寫在一行里不好嗎？古詩的好在於他有格式。我覺得現代詩的最多價值只能作為歌詞的一個小分支存在。既然沒有格式了，那有寫歌詞的人就行了，還要詩人做什麼。

　　9月28日，韓寒發表博客文章《詩人急了，不寫詩了》，稱「現代詩人所唯一要掌握的技能就是回車。現在這批和最早那批的區別是現在這批連社會責任感都不大有了，『詩人』這個稱號是對自己混亂萎靡生活的一個開脫。」同時詩人沈浩波等發表博客文章對抗，「愚民們迅速從惡搞轉向了對詩歌這一文體以及當代詩人們的攻擊上來，雖然他們還只是在中學的時候讀過幾首徐志摩和汪國真。除此之外，他們對詩歌的一切認識都僅僅來自於中學識字課本。但就是這麼一伙人，也在試圖對當代中國詩歌下判決書。」

　　此後的十一期間內，韓寒與詩人們的罵架不斷升級，截至發稿日，韓寒最後寫的關於詩人的文章中說：「你們的可憐就在於，只要我哪天興趣過了，不玩你們了，你們就再次退出人們的視線。我笑你們跳，我吹口哨你們叫。但是當我走了，聚光燈和觀眾就都沒了。」隨後的第二篇博客便在宣傳自己即將發行的個人唱片。但此時高潮還沒有散去，網民們對詩歌的惡搞仍在繼續，一幫從未因詩歌而發財的詩人們，依然在抗爭著，捍衛著當代詩歌的生存空間。

　　沈浩波：韓寒非常功利、世故和骯髒

　　李師江：韓寒只是擺出自己粉絲多的優越感

　　記者：在這場罵仗之前，你印象中的韓寒是什麼樣的？現在覺得他又是什麼樣的？

　　沈浩波：以前韓寒就是一個暢銷的少年作家，東西寫得不怎麼樣，但是沒關係，能賣也是一種價值。他跟白燁吵架的時候我就有點煩他了，覺得這小子的反叛和個性是裝出來的，老白說他離文壇很遠，他受不了這個就把人往死里罵，還從網上搜索別人的「歷史罪證」，發動「人民」一起攻擊老白，其實原因就在於他內心裡太在乎「文壇」對他的認可了，而行事和手段又太骯髒。現在當然更覺得這傢伙是一個非常功利、世故和骯髒的人。這個「輟學英雄」和當年的白卷英雄張鐵生有得一拼，不同時代的弄潮兒和偶像。

　　李師江：韓寒是80后小毛孩里唯一有點骨頭的，現在是罵人掐架本事練得還行，其他的小孩基本缺鈣，要麼像郭敬明那樣哭哭啼啼，要麼寫點裝酷的東西，連掐架都不會。韓寒是青少年圖書市場的寵兒，但他目前寫的小說跟有藝術質感的文學還沒什麼關係，他跟賽車的關係比跟文學的關係要緊，所以一談到文學，乃至詩歌，他就歇菜，這次罵架中沒有講出一點有關文學的道理，除了擺出自己粉絲多書賣得比別人多的優越感之外，別無他法，這是他屢次鬧事里最軟弱、最無力的一次。我以前對韓寒是這個看法，現在還是，我倒希望他寫出點跟文學有關係的作品，不要在賽車場當作家，在作家裡當賽車手。

　記者：如何看待趙麗華的詩？對自己的詩又有什麼樣的評價？

　　沈浩波：趙麗華被惡搞的那些詩寫得確實不好，這是她當時的一個嘗試，這種嘗試本身是非常好的，因為詩歌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不斷嘗試才能開拓新的「美」。我當然覺得自己的詩很好。大眾的無法接受不是因為詩歌本身，而是因為道德，我衝決了他們的道德防線，他們覺得詩歌怎麼能是這個樣子的呢。用道德來審判文學，這從來都是下流的方式。

　　李師江：趙麗華的所有詩歌我沒有研究，但就網路上流傳的幾首詩來說，屬於遊戲之作，是口語詩里接近口水詩的，不值一提。問題是，網路暴民把這幾首詩當成當下詩歌全貌，故意一葉障目，瘋狂惡搞，藉以消解先鋒詩人對漢語所作的探索，這是時代的惡，反文化的惡。我的詩不算極品，因為我的一些詩人朋友們的口語詩太精粹了，難以企及，但我寫的肯定是個好東西。文學素質在身上，寫的東西就差不到哪裡去。

　　沈浩波：它確實娛樂了大眾

　　李師江：文學不需要盲目粉絲

　　記者：對「粉絲」這種事物懷抱著什麼樣的感情？是否願意擁有一批數量龐大又瘋狂的粉絲？

　　沈浩波：粉絲是一種怪物。是一群不顧一切的擁護偶像的怪物。你可以喜歡一個人或一個事物，但盲從，偏執，自甘下賤就可怕了。內心缺乏自信的人才需要瘋狂的粉絲來滿足自己又虛又空的內心。

　　李師江：粉絲是偶像時代的必然產物，粉絲中有一部分特別盲從，沒頭腦，你讓他吃屎都願意。韓寒、郭敬明以及超女有很多這樣的粉絲，跟鼻涕一樣甩都甩不掉，最大的本事是沒有是非判斷瞎起鬨。文學不需要盲目粉絲，我絕對不會想身後跟著一大群無頭蒼蠅然後讓自己跟丁春秋似的。對我的作品而言，最多有心領神會的讀者就可以了，花你的錢買我的書，讀者覺得值得咱就兩清了。你要自己有腦袋，覺得書不值得買罵兩句都行，別想讓我成為你偶像。

　　記者：這樁「戰爭」，你更願意把它看成一個娛樂事件，還是學術事件，或其他？

　　沈浩波：它確實娛樂了大眾。但對於我個人來說，它不是娛樂，只是罵了罵人，在想罵的時候罵了。學術事件更談不上，我怎麼可能跟一個白痴和他身後的一群白痴討論「學」和「術」呢，就是大人罵小孩，如此而已。

　　李師江：娛樂中有學術，學術中有娛樂，吵架中有真理，真理中有蠻橫，怎麼看都無所謂。其實我現在更多精力在寫小說，之所以出來掐，是因為看到網民大眾終於找到一個借口開始鄙視詩歌辱罵詩人了，他們覺得詩人夠落魄了該全體起來踹上兩腳讓這個物種從地球上消失。我理解網路暴民這種踐踏的快感，紅衛兵當年滅文化也有這種快感，所以我要以詩人的身份站起來，讓你們踩，踩夠了我再揪出你們這些網路紅衛兵們虛弱的惡的靈魂。一群起鬨的奴才而已，賺倆車軲轆錢就來了優越感，根本不知道啥叫藝術，啥叫詩歌。

　　沈浩波：那個脫光了的傢伙很虛弱

　　李師江：裸體朗誦很蹩腳

　　記者：「朗誦會裸體秀」邀請你了嗎？怎樣看這場「秀」？

　　沈浩波：邀請我了。但我出去旅遊了，沒有去參加。我很不喜歡那個脫光了的傢伙。我覺得他很虛弱。詩歌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什麼，你的作品，你的語言，你朗誦時的聲音就可以證明一切。把詩歌搞成行為藝術，是一大惡俗。

　　不過沒關係，脫了也無妨，愛脫脫，他有脫的自由。但是楊黎苦心搞一個詩歌朗誦會，被他搞砸了，我為老楊感到不值。還是那句話，寫詩的人很多，什麼人都有，也並不存在一個特別具體的詩壇，各寫各的，誰認識誰呀。真正的好詩人是很少的，任何一個時代好詩人都是稀少的，雖然是個人就可以來寫詩。

　　李師江：沒有，邀請了我也不會去，因為這個朗誦會叫保衛詩歌朗誦會，我覺得詩歌不需要保衛，它憑自己的生命力在生長。朗誦會本身作為一次詩歌活動非常正常，裸體朗誦我覺得很蹩腳。

　　記者：你認為現代詩歌為何會沒落？

　　沈浩波：中國是一個詩國。所以放心，詩歌是不會沒落的。我們的時代有很好的詩人，有很好的詩歌。如果真好好編出一本《新詩三百首》來，我有自信不比唐朝差。怎麼會是沒落呢？簡直是輝煌啊。但為什麼會有人覺得當代詩歌沒落了呢？因為失去了讀者，這個原因就不是詩人和詩歌自身能夠承擔的了，詩人僅僅只需要面對心靈，面對語言就行了，不可能去改變一個時代。這個時代的主流不是精神而是物質，是一切「有具體作用的東西」。而詩歌是精神中之最精神的，所以最早就邊緣化了，這不是很正常嗎？純文學的邊緣化已經大規模開始了，自由知識分子們也都處在被邊緣化的恐慌中。一切高級的精神價值都在被邊緣化。這是現實。我們尊重這個現實。但另一個現實是，不管多麼邊緣化，他們依然存在、生長、發展並且生機勃勃。韓寒是80后，跟他差不多的年輕人裡面有很多人在寫詩，有的甚至寫得很好，他們也知道寫詩是換不來謀生的金錢的，但是依然在寫作，為什麼？因為總有人不是為聚光燈而活著，而是為內心和理想而活著。這個時代的理想主義並沒有泯滅，所以詩歌也不會沒落。

　　李師江：不存在詩歌沒落，其實網路崛起后，詩歌非常繁榮，高手林立。只不過它不屬於主流文化，整個文學本身就不是主流文化了。先鋒詩歌是先知先覺的藝術，它不可能全民參與，應該屬於文學里高端的部分。你可能會和李白杜甫時代來對比，李白杜甫就是古代的超男超女呀，人氣旺得很呢！那你總不能說那個時代的歌手很沒落吧！每個時代有主流的文化形式，先鋒詩歌在這個時代只有少數人玩，其他人也沒興趣沒功夫玩沒能力玩，當然每個階段也都會出現幾個流行起來的詩人，它的規律跟其他行業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