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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似流沙(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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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我們只不過一群寄居在流沙一樣的感情世界中的俗世男女,我們相信愛情,卻無力經營,在這現實逼人的年代,找不到任何依持。


愛似流沙

我們遇見的時候,我正拿半個身子的重量倚在繪圖儀邊上的檔板上,我穿著白色的連衣群,皮膚白晰,雙臂纖細,腰不盈把的樣子。
你是這家設計公司的老總,從來不會光臨製圖室這樣的角落,你說那天是鬼使神差,你路過的時候突然就進來了。我回頭看到陌生的你,突然有些害羞,低了頭沖你淺笑。我知道,就是這低頭的一聲笑啊,我們的人生就這樣被改變了。

你說與我目光交匯的剎那,真的有天旋地轉的感覺,我低頭的笑,讓你覺得胸口一陣痙攣,好像有癮癮的痛。你獃獃地站在門口不說話,大概有四五分鐘的樣子,這四五分鐘的沉默使得一向善言的我幾乎窒息。最後我抬起頭,走到繪圖儀跟前,假裝看我的圖。說實話,我根本沒興趣跟這樣一個傻獃獃的陌生男人搭話。
直到嘉文端了杯茶過來,差點把茶水灑在你的身上,你才回過神來。但是嘉文顯然是害怕了,語無倫次地跟你解釋我在此處的目的。最後你終於明白我只是一個急於要交圖的浙大建築系函授部的學生,借用了你公司的儀器而已。你簡單地看了我的圖紙,然後對我的作業表示吃驚,顯然我跟嘉文不是同一層次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比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好,所有人。」這樣的恭維我是不會上心的。我知道自己很優秀,在我的班裡毫無疑問我是最棒的。嘉文戰戰兢兢地吹捧了我一番,很言過其實,我還是有些臉紅了,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我不喜歡在陌生人面前被吹捧。我一言不發的樣子讓你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所以你很知趣,回你的辦公室去。

嘉文在你出門後足足有兩三分鐘才恢復常態。然後我就了解到你的詳細資料,身高體重婚姻星座血型日常喜好當然還有家世以及身邊的女人。嘉文很象《蛋白質女孩》里的那個XX,是各種八卦新聞的集散地,她說公司里有不少女孩為你去整容,你的身邊有很多美麗的女人。男人若有錢,一米六八也可以被人看成一米八六的樣子,所以一米七六的男人看上去便神武得不得了,即便長得比較普通,也會被當作克拉克.蓋博來愛的。嘉文一說起你就兩眼放光,其實女人不單好錢,原來也好色,我想她們首先是看中了你的腰包,然後是外表,一個已婚的四十歲男人被那麼多女人看好那一定不是什麼好男人,至少生活是不檢點的,才讓她們看到有機可乘的概率很高,所以這樣的男人多半會被忽略了品行。當時我正處在婚姻的邊緣,對於愛情的執著和痴迷幾乎使我忘卻了自己身處的時代,所以對於你這樣的男人我是帶了鄙夷的目光來看的。我的先生是個不錯的外科大夫,在當地頗有些名聲,而且外形俊秀,身姿挺拔,當屬美男行列。當年我們的婚姻被視為金童玉女的圓滿結合,很讓人羨慕的。所謂人無完人,先生其實是個毫無生活情趣的男人,天生與浪漫為敵,所以結婚三年,我們的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我之所以選擇繼續教育,更多是因為對於婚姻的厭煩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每天早上醒來時我都想對他說一句:我們離婚吧。很多夜晚我孤獨地躺在床上,他或許在手術中,或許在客廳看電視,我在幻想我一個人的生活,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從二十歲的時候便幻想純美的愛情,一直到三十歲我結婚,那種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感覺一直沒有體驗。

我跟嘉文道別的時候離她下班還有半小時,或許我的形象在她的辦公室顯得比較突兀,所以嘉文並沒有挽留我在她身邊多呆一會兒,我原本想請她一起晚餐的。我夾著圖紙下樓的時候那個叫李道義的男人匆匆趕來與我擠同一部電梯,我們面對面站著,我不得不又低了頭,其實我很不習慣低頭。我感覺他的目光象一張網,籠罩了我的全身,所以我變得很不自然,渾身肌肉僵硬。
「不知尤小姐有沒有空閑。」他終於開口了。
「我回學校交圖。」我抬起頭捋了捋耳邊的發,氣氛好像不緊張了。
「很急嘛?」其實是他看上去很急。
「是的,明天下午截止。」我可以笑了。
「還有一天嘛。可以共進晚餐么?」我很猶疑,沒見過這麼唐突的男人。
「是這樣,我正在做一個山地別墅的樓盤,剛剛我看了你的方案,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替我們做方案,」他的語氣很迫切,不象是一般的「找由頭」。
這很突然,自去年開始我陸陸續續給人打工賺些小錢來花,日子過得比較殷實,而且也很快樂,因為我喜歡做設計,喜歡有人賞識。
「我給你香港的價格哦。」他又笑著補充,「是么,您可真抬舉我。」這是我慣用的口吻,很多人聽得好像我在譏諷,其實根本沒那碼事,我只是喜歡這樣說而已。
「看不出你也能油啊。」他說這一句倒令我刮目,好像懂我的樣子。我們已經到底樓了,出電梯的時候他很紳士,拿手擋了電梯的門,就這點小舉動讓我覺得很舒服,因為我曾經被電梯門夾過所以進出門的時候總有些膽戰心驚。
「稍等,我去開車。」他示意我在門廳等他,有點霸道,好像剛才那幾句我就已經肯首了似的。如果按照慣例,我一定會顧自離開的,但是那個山地別墅此刻象一隻無形的手,拽著我的雙腿邁不開步去。
那輛黑色大奔很快就停在大廈的門口,你急急地下車,在我走到車旁之前為我打開了車門,照樣很紳士一手護著我的頭部,然後輕輕合上車門。看起來你好像為很多女人服務過,那一連串動作你做得很嫻熟,與我在電影里所見的無異。(後來你告訴我那是你的第一次,「我從不為女人服務,只有她們為我服務。」你說話的時候傲氣十足,這我信,就你這樣的男人和你身邊的那些女人。)你開車的樣子讓我覺得很象個男人,超速,小範圍違章,這些都很符合我的個性。後來你告訴我,這是你最文明的一次駕駛,我也這樣覺得。你帶我去了1917花園餐廳,三個多月前我剛好和一個業主一起去過,知道這種會員制的場所是奢侈的代名詞。我有些不安,因為我穿著棉質的連衣裙,麻質的涼鞋,帆布包,在校園的林蔭下逡巡應該算一道風景,而1917的貴族氣息會讓我坐立不安毫無自信。
「我今天的樣子好像不適合這裡。」我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有些猥瑣。
「是這裡不適合你。」你笑著為我打開車門,然後撐開你的臂彎,「請吧,小公主。」一切都很搞笑,很象一場遊戲。我也笑著把手搭在你的臂彎,我們進去的時候那些服務小姐笑著和你打招呼,然後用詫異的目光將我自上而下掃描一遍。我知道你是這裡的常客,經常帶領衣著光鮮的女人來這裡消遣,我甚至想象得出她們的模樣,她們的衣飾髮型妝面,說話的神情和走路的姿勢。
我們落座的時候我才仔細去看眼前的這個男人,皮膚微黑,臉龐瘦削,顴骨很高,眼窩深陷,但因為近視的緣故眼珠外凸,越發顯得雙眼大得不和諧,鼻子是高挺的,嘴巴也稜角分明,而且比較厚實,屬於sexy的那種。身材倒也挺拔,好像也沒有多餘的贅肉,L.V的絲光棉T恤對身材的要求是很苛刻的,我沒見能穿出美感來的,但你是一例。你叫了兩份鮑刺套餐,還特意為我加了一份泰國的金絲燕窩,其實我對這些食物根本沒有興趣,所以我在心裡是預備回去吃一頓泡麵的。然後你要了一瓶1990年的波爾多,「這是最好的,估計就只有一瓶。」你特意跟我解釋。我忍不住笑,因為我自認對於紅酒還是有些研究的,90年的波爾多也算是比較難得,一瓶酒的價格夠普通人一年的吃飯費用。我知道你沒有炫耀的意思,因為你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奢侈,你的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而我卻懷著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我知道自己對你的鄙視是非常刻意的,甚至有些強迫的意味,你是東南大學的建築學碩士,不是窮得只剩下錢的暴戶,你也在為社會創造財富,有理由過這樣的生活。我想我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為怕玷污了自己虛偽的清高,它是那麼的脆弱,不堪一擊。
我們安靜地吃著,細啜著這冒著火焰的酒色,好象感受著法蘭西浪漫的夏天。你小心地問我的簡況,但是沒有問我的婚姻,你驚於我兩萬五的年薪,「這不可能吧,兩萬五,有沒興趣來我這裡,二十五萬。」我一點兒也不吃驚,較之嘉文,你給了我三倍的報酬,但我知道自己跟她的距離,你並沒有給我特別的待遇。我笑著搖頭,你很不解,我告訴你,我應該更值錢。然後你也笑,「沒見過這麼牛的女孩。我讀過你寫的文章,果然文如其人,非同一般。」這回倒輪到我愕然,「真的?很少有人會喜歡我的文字,不過喜歡的人會很喜歡。」你列舉了其中的兩篇,我不清楚你是否匆匆補上的,但是你說得出文字背後的那些感覺。我有點感動,笑著敬了你一杯。

我記得曾經在網上讀到過一段這樣的文字:酒是催情物,但是絕不色情。我一直固執地以為喝了酒的女人是最美的,女人在酒後才會完全放鬆,卸去所有自衛的盔甲,變得溫柔可人,尤其是酒後的眼神,惺松迷亂,甚至帶點頹廢,說不出的嫵媚。
「你知道嗎,你很象一個人。」我知道你一定見識過很多酒後的女人,「是不是初戀情人?太老套了。」我已經變得很溫柔了。
「不,是暗戀情人,大學的校友,後來去德國了。你笑的時候特別象。」你好像沉浸在幸福的往事,我知道,那種感覺很美好。
「說來聽聽。」我才開口你的手機響了。
「怎麼還沒回啊,菜都涼了。」聽得很清楚,是那種很嗲的女人,我想象得出她的樣子,她身上穿的衣服,她打電話的姿勢。
「不回了。」看得出你很惱怒。我們都沉默了。然後你換了話題,我們開始討論山地別墅,對我來說這確實是個誘人的項目,而且你給我的報酬也很合理。
「KEN,他們說你換新人了,」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很帥的男人闖了進來。「果然清新,不錯不錯。」他的目光事無忌憚地在我身上亂掃,我突然覺得有被剝光了衣服的感覺,一股無名的怒氣直衝腦門。
「李先生,我對這個項目沒興趣。」我緩緩起身笑著對你說,顯然一切都很突然,你舉了叉子的手著惶地掠在半空,你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已經背了我的包出門了。你急急地追下樓梯,在大廳里,拉了我的手,「等一下,我去開車。」我狠狠地甩開了,快步走到門外,站在1917門前恐怕是沒人打車的,我只停頓了一小會兒,便往南山路的南端走。
六月底的初夜已經燥熱無比,不息的車流排放出的熱氣直逼得人透不過氣。我的後背很快就濕了一塊,我不得不在火知了酒吧的巷子口停下,等一輛計程車來救我。但是很快出現的是你的車,很霸道地停在路旁,搖下車窗等我上車。如此狹窄的南山路根本容不下你這樣隨意停放,後面的車主不停地鳴號催促。我一時氣急往巷子深處走,你把車子挪了個方位泊在巷子口,急急下車來追。我們在湖邊拉扯,你還是一言不發,「你太過份了!簡直下流!」我突然覺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大喊了一聲居然流下淚來,你好像受了驚嚇,鬆開手在我身後,呆若木雞。我沿著湖岸拚命地跑,全然不顧路人的目光。
回到宿舍的時候又累又餓又屈,先是狠狠地哭了一頓,然後開始吃東西。我憎恨自己的不矜持,如此輕易答應一個陌生男人的邀請。
「尤小薇,你遇見鬼了!這麼沒眼色!」我看著鏡子里紅腫了雙眼的自己,長發胡亂地披在臉上,我大聲責罵了一句,好像一切就都過去了。


第二天傍晚下課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一陣一陣,不是很綿密的那種,突然有一種淋雨的渴望,便收了傘,踩著林蔭下深深淺淺的水窪,雨絲穿過層層疊疊的葉片變成一顆顆水珠砸在我的身上,好像回到童年的樣子,回到少年的樣子,回到結婚以前的樣子。我一路笑著回到宿舍的時候,那兩黑色的大奔赫然停在門口,我的心似乎要奪口而出,突然覺得一陣恐懼。我繼續往校門口去,心裡狠狠地罵著嘉文,一定是她出賣了我。
那個晚上我在北山路遊盪到差不多十點,一個人吃肯德雞,吃冰激凌,在湖邊看月色。回來的時候又有些惶恐,好像有種預感,我躲不過。所以特意想從底樓的餐廳進去,這樣就可以不用經過入口門廳直接搭電梯。一切都是枉然,餐廳的門早就鎖上了,我戰戰兢兢地走在高樓底下巨大的陰影里,不停地安慰自己那男人早走了,他不會傻獃獃地等那麼久。
果然入口處的廣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一輛車影,我一陣竊喜,很得意地扭著腰身走進大廳。「尤小姐!」你突然從接待處的沙發上站起來,嘴角掛著一絲狡詰的笑意。那一刻我幾乎暈倒,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被你逮牢,我象根木頭一樣站在空蕩蕩的大廳里,腦子一片空白。
「給我的別墅一次機會,好么?」你在離我三尺遠的對面,你很誠懇。我想起昨晚的遭遇,突然變得堅定起來,轉身就往電梯間去。這一次你沒有動手,你很快走到我的前面,「我真的沒有旁的意思,不論你怎麼看我,這樣的機會對你也很難得!」那塊地確實很讓我動心,環湖的半月型的山地,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好吧,明天下午我去你辦公室。」我真的沒有勇氣拒絕。「我等你。」你輕輕地舒了口氣。然後為我撳了電梯的按扭,然後用手擋了電梯門示意我進去。你很瀟洒地沖我擺擺手,然後轉身,離開。我在電梯門合上的剎那,看著你的背影突然覺得你沒那麼討厭。


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歷,所以那個下午我特意請假三點鐘的時候過去。你大概沒料到我去得這麼早,正在接待另外的來客。你讓你的助理帶我去隔壁的房間等候,是一個小型會議室,四周的牆上掛滿了你們公司的作品,好像都很不錯。你的助理是個年近四十的女人,一眼便看得出,屬於很勤勉而又精幹的那種,渾身上下收拾得一塵不染。你很快送走了來客過來招呼我去你的辦公室,而且又吩咐你的助理電話暫時不要接進來。你給我倒了杯茶,我笑著謝你。你坐下的時候,偷偷關了你的手機,我還是留意了,又忍不住笑。你很不解,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什麼,只是想起一樁好笑的事情而已。然後我們開始討論我們的合作,你希望我可以用項目主持人的身份,方案初期階段最好可以在公司多呆些時間,你可以撥幾個人給我,畢竟是個佔地36ha的項目。
我比較猶豫,人防辦的差使對我來說純粹是浪費生命,但是我還沒有很堅定的勇氣和很明確的理由辭職離開,因為就我當時的狀態還算是合適的,至少那八小時是很自由的,可以放心做我的「課外作業」,不是每天都有建設項目需要審查,而且主任對我也很友善,有各種繼續教育的機會,但是不能隨意請假,因為說不準哪天就有建設單位送圖紙過來的,所以我得守著。但是我更害怕的是我的參與嘉文會用怎樣的眼光看我,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而被她傳說成你身邊的女人。你看出我有些為難,最後建議我們通過網路,但是強調我雙休日的時候最好可以過來,因為好多問題要看圖才能定的,這一點我很清楚,我知道你已經很退讓了。我告訴你我希望我只是個不為人知的槍手,我不想你們公司的員工知道是我在做這個別墅的方案,你表示可以理解。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決定這一次留三天,把總圖的初步方案先敲定,因為我可以借學習的由頭。你說這樣最好,因為對於這樣一塊坡度達26度的山地,總體布局很重要。你喊你的員工拿了已經做過的總圖方案來看,你說你是很不滿意的,我也是,這麼自然的地形你們竟然做得如此規整。我們就場地的豎向規劃問題發生分歧,你覺得如果不作較大規模的調整行車是很成問題的,「26度,小姐,我們得把車開到每戶的車庫。」你趴在圖上的姿勢很孩子氣,而且喜歡拿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地亂畫,這點與我很共同。
「可是先生,他們本來可以享受全視野,可以不用拉窗帘換衣服,除非鄰居爬到天上去偷看。」我向來是不讓步的。你忽然大笑起來,「好主意,爬到天上去偷看。」然後我也笑,很快我就勾勒了典型的豎向組合,行列的錯位布置,不僅為機動車道沿等高線布置成為可能,而且使得每戶間的視線毫無遮擋,直視湖面。
我把圖給你的時候,很得意忘形,鉛筆在指間快速地打轉。其實我剛才畫的時候你已經看得很清楚,我知道你已經同意我的觀點。所以你沒看圖,你在看我,有點意外,好像也不意外。「真的沒考慮過挪窩?我可以更高薪,你開價。」你突然推開你的椅子,退得遠遠地看我。「可是,我不缺錢啊。」其實你也很清楚,就這麼一個項目我可以有多少收入。
「我知道,你們這種鐘點工最昂貴。沒人請得起。」
「那倒是。不過我喜歡自由,你能允許我一年有三個月無所事事嗎?」我知道這不可能。你笑著說了句「我可以但是你不願意。」

好像很多事註定是要這樣發生的。我並沒有如己所料在四點之前結束談話,我們可以看時間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的鐘點。你的助理很忠實地守在門外,我暗地裡笑你如此擺派,區區一個院長裝得跟集團公司的總裁似的。這次你邀請助理和我一起晚餐,所以我也不推辭。我們去了北山路的彩雲軒,那家餐廳我比較喜歡,可以兼營喝茶,而且冰激凌做得也很有味道。
你去泊車的時候,我簡單地跟你的助理打聽你們公司的狀況,她很謹慎,只說你們其實是某大型房產公司的下屬企業,你的父親是集團的大股東。我原本就不是喜歡探究的人,也懶得再問。那頓飯吃得還算舒心,你的助理很會招呼人,是一種很禮貌的親切。飯後她執意要自己打車回家,然後你送我。
車到曙光路的時候,我突然聽到Cara Dillon的Craigie Hill,這個出生於1975年的愛爾蘭天才歌手,她的聲音如此清澈純凈,猶如天籟,我第一次聽她的歌曲便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所以你拐進浙大路的時候,我突然叫你掉頭去湖邊,你一時錯愕,我說這樣的音樂適合湖邊。我們在劉庄的湖邊聽完了整張碟。我們都很陶醉,你突然說起你的往事,用一種很平淡的口吻,但我聽得出淡淡的憂傷。我很奇怪,我原本以為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會有愛情的。你說你喜歡的那個女孩,你為她荒廢了你所有的青春年代。
「她比你高,和你一樣白,她的眼睛很漂亮,真的象一泓清泉。」
「也有你追不到的么?你不是說你很帥么?」我笑著問你。
「那時候有很多女孩追我,我這個人很傲慢,也很自高!我是不會輕易看上一個女孩的,更不用說去追,而如果我不喜歡的女孩,連說話我都懶得多說一句的,更不會接受她的愛。」我相信,你沒有在吹牛。「她就沒瞧上你?」我有點幸災樂禍,很為那個驕傲的女孩叫好。「她是我們的系花,從來不拿正眼瞧人,跟你一樣。」我又笑,我知道自己是很目中無人的,因為我近視,又不戴眼鏡,經常會認錯人,所以乾脆就不看人。
「你就這麼暗戀她那麼多年?你沒約過她?沒表白過?這不象你的性格啊。」我說得很急,但我的聲音很好聽,跟Cara Dillon一樣純凈。你轉過頭來看我,至少有兩分鐘,不說話。
「你的睫毛好長,而且卷翹。」你突然說了一句。
「當然,可以彌補眼部不足啊。」我知道我長的是典型的東方煙眼,小歸小,但有味道。
「我們一起看過幾場電影,不是單獨的。去夫子廟吃過小吃,在玄武湖劃過船,去梅花山看過梅花,在秦淮河邊散過步。」你的表情很溫柔,象所有沉浸於美好往事中的男人一樣。
「很浪漫啊,她會沒感覺么?」我低聲問你。
「也許有吧,若隱若現若即離的關係,心裡有感覺,但沒勇氣開口。也許那時說了,她就不走了。年輕的時候死要面子,就怕被拒絕,好像面子比什麼都重要。不過現在看來,我們在一起未必幸福,我這個人自由慣了,無法忍受被管束。」
「如果娶了她,你就心甘情願被管束了,也許你的生活習慣都改變了,你覺得呆在她身邊最幸福。」好像我是個歷盡滄桑的老女人,看透了世間男女之情。
「也許吧。不可能!」你突然發動了你的車,我知道我撥動了你心中沉澱了十幾年的往事,不小心翻開了你掩藏的很深的傷口。你一定還在痛,象那句歌詞里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你就潛伏在我的傷口。」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有些嫉妒那個女孩,她在一個男人的心裡,竟然可以鮮活這麼多年。
你緩緩地把車開出劉庄,「我的那些事從沒跟人提起,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開口說了。」我知道如何善待一個人的往事,而且我天生是個守口的人。
「你們再也沒聯絡?」我有點不死心,不知因為什麼。
「去年我去德國,見過一面,還是瘦瘦的白白的美美的樣子,兒子十歲了,跟我女兒同齡。只是說話的樣子走路的姿勢都變了,沒有當年的感覺,跟那些美麗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不說她了,都是過去時。現在即便她肯愛我,我也不愛了,沒感覺了。」你不象是說假話的樣子,我是個很在乎感覺的女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沮喪和落寞,花開只是一時。我知道你後悔那次見面,你更希望一直活在你想象的美麗世界里,想象自己可以如何地愛她。
「你看月色多好!」月色真的很好,我很喜歡看月亮,經常幻想可以和一個自己心儀的男人一起爬到屋頂上去看,而且是那種硬山擱_式的屋頂,坐在高高的屋脊上。
「去湖邊喝喝茶吧,看看月下的西湖?」這樣的夜晚對於我這樣的女人是沒有什麼意志可言的,我真的沒勇氣拒絕。我們回到北山路,因為泊車很困難,所以北山路的「兩岸」很清靜,我們在二樓憑窗的座位,我在腦子裡搜刮我曾經讀過的詩詞,我想知道古人是如何描繪月下的西湖。太美好的東西總是很難用文字來表達的,月下的西湖是無與倫比的妖媚,風清水碧,遠山蒙紗,近樹籠煙,南宋孫銳詩中曾有「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的詩句;明洪瞻祖則如此道來:「秋舸人登絕浪皺,仙山樓閣鏡中塵。」徐文長的「 平湖一色萬頃秋,湖光渺渺水長流。秋月圓圓世間少,月好四時最宜秋」據說是平湖秋月的由來。
「等到荷花開了,看月下的荷更有味道。」我很驚奇,你這樣的男人居然還懂得看月下的荷!「曾經是文學青年?」我回過頭來笑著問你。
「算是吧,那時也寫詩,不過沒什麼成就。」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忍不住又笑,「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俗么!」你很不情願地分辨。「難道不是么?」其實我想說的下句是「你有多少女人。」但是我忍住了,我們還沒有熟悉到可以涉及個人隱私的程度。
你沉默了一小會兒,「也許你不相信,你太年輕,你不理解。」你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原來,人生真的不過如此。開始是一個人的旅途,後來是兩個人的伴遊,後來又是一個人,後來就沒有後來了。」這是我在網上讀過的一段文字,我知道它適合你。果然你很吃驚,你放下咖啡的杯子,用很異樣的眼神注視著我。
「雖然我不喜歡雨季,但下雨的時候,我常常坐在窗前吹口琴。我想,幸福對於我這樣的男人來說是一種奢望,而孤寂總是在雨季中不請自來。」我還在輕輕地背著那些文字。
你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正在得意地吟詠中,有些猝不及防,很惶恐地看著你的臉,很深情的臉。我輕輕地嘆了口氣,把我的手從你的掌中抽走。
「你真的很特別,不象塵世中的女子。」你的雙手孤獨地退回咖啡杯子,我慌亂地躲避著你的目光,我很不習慣被人這樣注視。
「聽起來我好像是一隻妖精。只不過你沒有去細看,其實每個女人都很特別。」我真的是這樣以為的,就象我身邊的那些女友,在我眼裡她們都很美麗,某個瞬間都會讓人動心。我別過頭,拉著細長而白的頸項,那些在燈下婆挲的梧桐的葉片讓我著迷。
「你本來就是,不過不是妖精,是精靈。」你細啜了一口咖啡,笑著對我說。我很得意,因為在網上,我確實是一隻精靈。
「你自己還做設計么?東南大學的建築學碩士,很難得哦。」我突然很想了解你到底有哪些作品,一直以來我都比較景仰那些比我年長的男建築師,尤其是那些外形冷俊沉默寡言的,感覺銳氣逼人,才華橫溢的樣子。我經常幻想他們在白紙上從容運筆的情形,那些光輝而卓絕的空間在他們的筆下流動,傳世的作品也許就是一瞬間揮就的。在我初學的時候,他們的形象被我想象成一個固定的樣子,成為我少女的夢境里彼此心儀的男主人。
「很慚愧,幾乎沒有可以拿出來示人的作品。XX        大廈,勉強值得一提,剛出道的時候做的。還有XX樓盤,應該還過得去。這幾年基本不動手了,坐不下來,也花不起心思。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事。」你說的那兩件作品我都見識過,也比較欣賞,屬於我收藏的範圍。所以我突然多看了你兩眼,盡量把你調整為我設想的樣子。
「我很欣賞你的建築,很有人性。我們現在做的東西都太硬了,不,是冰冷,沒感覺,沒意境。我一直在寫一篇文章,不過一直寫不出我要的感覺,《尋找建築的靈魂》,我很喜歡古建,可以給人吟詩作賦的衝動。但是現在的建築,根本沒有。」我突然又回到我那篇未竟的文章里,我很想找一個可以相通的人來一起討論,很想找個人來一起分享我的感覺。
「原來你還是個很有思想的女孩,真是很難得。自由,獨立,勤于思考,美麗,善言,浪漫,有情調。世所罕見啊。」你是真的感慨,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雖然是假話,不過我愛聽。女人嘛,總是喜歡聽假話。」我很強調女人兩個字,三十三歲了,如果還想被稱呼為女孩會令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真是可惜,如果你不在女人身上花那麼大心思,你早成大師了。」人一得意就容易放鬆警惕,我也是,你的溢美之詞讓我有些忘乎所以。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個花花公子?」你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陰冷。「我的太太是個很賢惠的女人,比我大兩歲,也算出身豪門,可是沒有一絲富貴小姐脾氣。我們結婚十二年,她從來沒有半句怨言,我其實是個很不適合婚姻的男人,每周不會超過兩個晚上呆在家,我和朋友廝混的時間遠超過陪她。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在她眼裡,我只是玩性未收,還象個孩子。她一直以為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丈夫,會厭倦外面的世界。」這是絕非我預料的你的婚姻,我以為一定是你家裡的那位粗俗。「在外人眼裡她是個美麗的女人,而且溫柔,真的如此。我應該是很知足的。她把我們的家料理得人人心生羨慕,看不見一絲不快樂的痕迹。」你的寬大的手掌托著咖啡的杯子,小心地在掌中轉著,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所謂物極必反,一個女人對你太好了會成為一種負擔,我是個很隨性的男人,很需要自由的空氣。」這樣的感覺我能體會,我也是個很隨性的女人,也很需要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
「我不勉強你,你也別勉強我。」我笑著打斷了你,我知道這一句你也會經常掛在嘴邊的。你抬頭沖我笑,我知道你很有伸手拍拍我的肩的渴望,因為這樣的共同。但是你忍住了,其實我也想拍拍你的肩,象兄弟一樣。
「四年前她帶著女兒移民加拿大,因為她的父母兄妹都在那邊,我父親的大部分產業也在那邊,本來我也要一併過去的,只是我實在沒興趣過去,而且這邊也需要有人料理。」你的雙手在桌面上很無助,它們在我的掌邊游移,我在玩一根火柴,我用它去撥蠟燭的微弱的火焰。
「那麼她們呢?」我想說那些女人。
「我喜歡暴走,那些晴朗的日子,如果我有空,我就背著一個大大的行囊,開始是杭州周邊的山林,現在到郊縣,以後我會走得更遠。」你沒有回答我的提問。「我喜歡途中的感覺,精神亢奮,精力充沛,簡單,自由,可以漫無邊際地幻想,沒有壓力。」你一時變得眉飛色舞,你在回味你的途中的感受。我是那種典型的白天嚮往流浪夜晚卻離不開空調的媚俗女子,你的那種感覺我想象過無數遍,「我要逃,逃去一個沒有人跡的地方,可以大聲地哭,放肆地笑,哪怕逃向悲傷,逃向絕望。」這是我曾經寫在網上的文字,我這麼娓娓道來,我知道那字字句句,如鋼針,針灸著你的靈魂。
「我們去酒吧,這裡太安靜了,你不覺得壓抑?」你突然起身,然後招呼服務生買單。我又不知所措,好像整個夜晚都亂套了。你抓住我的手一把將我從沙發上拎了起來,我卻無力拒絕你的霸道。

你去開車的時候,我一個人站在初夏的風裡,西湖的灧灧波光就在眼前,明月在梧桐的枝杈間顧自明媚,這樣的美好很讓我感動。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控,我跟這個男人認識還不到三天!我應該回我的宿舍!我這樣想著,慢慢往你相反的方向去,你的車還在百米以外,我已經搭上了計程車。我給你發了條簡訊,通知你我已經上車了,謝謝你的咖啡,合作的項目我會儘力去做的,保證讓你滿意。你的電話馬上過來了,我有點心慌,不知道該不該去接,最後我還是拒絕接聽。你馬上撥了第二遍,這次我毫不猶豫,響了兩聲便掛斷了,但是沒關機,我在想你是否會繼續。你果然很執著,我在心裡對自己說,如果你打到第五次,我就接聽。我經常做這種遊戲,不知是要考驗別人的耐性還是考驗自己的定性,總之對於這些事,我花得起時間,就象曾經的一部香港電視劇,好像叫《情義無價》,故事快結束的時候,楚君去了非洲,好象很多年都沒有音訊,大家都以為她是不在人世了,黃日華飾演的大哥還在痴痴地等她,並且對他的小妹說了一句:你大嫂是肯花十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正確的人。原話好像也不是如此,大抵就是這樣的意思。我當時聽得時候還很年輕,但是卻很有同感,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肯花十年的時間,」讓一個人悔悟。也許一個內心驕傲的女人都會犯這樣的錯誤吧。但我玩這種遊戲的時候還有宿命的成份,如果我想怎樣,剛好就怎樣了,那一定是天意。就像此刻,我拒絕了四次之後,你依然故我,所以第五次玲響那是天意,如果以後要發生什麼,那也是天意。於是我接了你的來電。
「你在逃么?」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我只好沉默。「為什麼不說話?」你的這一句突然讓我覺得好像相識多年的樣子,我的心微微的有些許顫動。我輕輕地關了手機,我在想象你此刻的心情,你臉上的表情。我想你或許會點燃一根煙狠狠地吸兩口,然後猛踩油門絕塵而去;或許停在湖邊發獃。
我下車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校園裡很安靜,我一個人在林蔭下走著,不時抬頭看天上的月,晚來的風柔柔地拂過我的發,我的臉,我的雙肩,手臂,捲起我輕薄的裙裾,滑過我的細長的腿,如牛奶搬光滑的我的肌膚。我微合了眼,好像要在這樣的風裡漂浮,隨了這樣的風四處去流浪,就這麼恍恍惚惚到了住宿的大樓前。

好像在夢境里流連的我,突然遭遇紅塵中的你。

我在廣場前的石階上佇立,一半清醒,一半恍惚。你斜依著車門,背著光我看不清你臉上的表情。這情形好像電影里一幅定格的畫面。你緩緩地走過來,我低著頭,好像一個犯錯的孩子。隔了兩級石階,你抬頭看著我,「我有這麼可怕么?」你的聲音很低沉,溫柔得令人無法抗拒。「不,太晚了。」真的是這樣的,太晚了,我在心裡也對自己說了一句。你輕嘆了口氣,轉過身,慢慢地往回走,我默默地跟在你身後。你把我送進電梯,門合上的時候你突然又打開了它,我不敢面對你的注視。「你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好像你很需要勇氣才能出口這一句。我知道還有一些話在你的嘴邊掙扎囁嚅而無法說出口。「晚安,做個好夢。」你臉上的表情很戀戀不捨。
那個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時回想你的表情,你說話的樣子,你注視我的樣子,你笑的樣子。我分辯不清我對你的感覺是厭惡還是動心。我強迫自己去思考我們的項目,那塊傑出的場地我的總圖。午夜時分我的思維異常活躍而清晰,我不得不從床上爬起,打開電腦,我不能辜負我的靈感。凌晨一點的時候,正是我靈光閃爍的時候,電腦突然出現故障,無論我怎麼鼓搗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我只好悻然退回床第。但是再也無法入睡,只好帶了耳機聽音樂,然後迷迷糊糊入夢了。
醒來的時候已過八點,想著三天的期限,一時非常心急,匆匆梳洗完畢喝了杯牛奶,馬上給一電腦公司的朋友打電話,不巧的很,那哥們在外地公差。只好攤開電話本,搜尋在杭的同學,翻來翻去,那些個姐們對於電腦故障的排除肯定不會比我的水平好些,男同學基本是不聯繫的,最後還是打給嘉文,看能否借它的手提一用。
據說我和嘉文通電的時候你正在她那裡調一張圖,嘉文急急地告訴我手提被男友帶去上海立馬掛機。我一直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我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你在一小時后在我們宿舍的大廳給我打電話,你帶了你的手提過來,我很意外,而且很不舒服,你說自己碰巧得知我的電腦壞了,而且出來有事不過是順路解我的急,然後問我要不要找個人來替我修理一下,我感謝你的幫助,答應下午在宿舍等你的員工來幫我看看。這次你沒有什麼言語糾纏,匆匆回去了。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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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2 | 只看該作者
我打開你的手提,你的桌面竟然是朱自清的那篇《匆匆》,淺灰的書箋,十分的清雅。我讀著那些文字,真的無法把你跟嘉文口中的那個男人相比,我實在想象不出你為什麼會沉迷於聲色犬馬,荒廢你的人生。
你似乎是作了些清理,沒有留下什麼文件,我暗笑你如此小心戒備,我根本就不是個喜歡探索別人隱私的女人。
我工作到十二點的時候你發了條簡訊給我,說你正路過我的附近,問我有沒有午餐,我回復你說我已經吃過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飢腸rr。簡單收拾了一下去底樓餐廳,正趕上飢餓的高峰期,點菜的檯子前人頭攢動,我估計自己是擠不進去的,所以只好又折回房間,突然決定一個人出去好好享受一頓美食。
我穿了一條白底藍花的雪紡長裙,一件白色的雪紡背心,下擺綉了精緻的白色小花,我打了傘在校門口等車,正午的陽光穿透了薄薄的洋傘照得我一身的熱氣,好不容易搭上了車,想著這樣的大太陽去「西街」會感覺十分蔭涼,我喜歡那裡的昏黃和灰暗,沒有白天黑夜的感覺,似乎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我點了單等待的時候,你淺笑著朝我走來,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驚異和尷尬。「想甩開我可不容易,」你的這一句讓我輕鬆好多。「不如今天窮人請你,你可以算是我的業主吧。」我笑著對你說。「那我可得暴吃一頓,反正你是個小富婆。」我們一起大笑,然後喊服務生過來點單。
「你今天特別漂亮,我遠遠看著你,象個天使。」我知道自己這樣的裝束頗有些曳然出於雲岫的味道,我從路人驚嘆的目光中看得出。
我吃吃地笑,我喜歡你這樣誇我。「你一直跟著我?你這人好陰暗。」
「子惠思我,褰裳h溱;子惠思我,褰裳h洧。頗有古風哦。」你學古人的模樣吟哦。我記得是《詩經.鄭風.褰裳》里的句子,能領會詩意的現代人不多,能記得的更少。
「我真的是路過,遠遠地見你在等車,很想擠過去搭你,可惜我的車飛不過去,眼睜睜看你被一輛破桑塔那載走。」我信你說的,你能跟著來,我心裡怪怪的,我知道是女人的虛榮,被一個男人跟蹤是一件比較光榮的事情。
午餐上來的時候,你抱怨這裡的牛排水準太差,又允諾下次要帶我去哪裡吃地道的。我告訴你我很喜歡這裡的味道,有些陳腐和頹廢,安靜得可以讓心完全地沉下來,似在紅塵,又沒有紅塵,。你笑著說你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你只在乎食物的品質。而我是不在乎食物本身的,我只在乎吃的過程,我坐在那裡的感覺。
我們都很快完成吃的程序,沒有多少交流。我因為急著要趕回去等你的員工來,所以你也很識趣,很快把我送回。你才走兩分鐘你的員工便到了,他搗弄了十來分鐘,最後告訴我硬碟出故障了,這簡直要了我的命,我的那些文件!那小夥子見我著急的樣子,安慰我可以帶回去試試看能否將文件拷貝,我當他救星一般送出門,而且表示要請他喝茶致謝。

傍晚的時候你的員工來電話告訴我文件已經複製了大部份,有些已經損壞沒辦法恢復,硬碟要重新更換。我總算寬心了些,那台機子原本就老掉牙,我的導師免費贈送的,所以我準備買個手提,這樣來去也方便些。

我在你的機上整整忙碌了兩天,第三天中午我打電話給你,通知你來拿你的手提,還有我的圖,因為下午我要趕回家去,那天剛好是周末,我已經離家十多天了,先生忙裡偷閒來過幾個電話表示想念,等著我回去吃我們的周末大餐。
你十二點過來的時候還沒吃飯,我已經退了房間在底樓大廳等你。你把我那個碩大的行李箱搬進車尾,很驚奇我怎麼會帶那麼多東西,我笑著告訴你美女出門自然是不一樣的,你恍然大悟我的那些裝束,因為隨身攜帶了衣櫥。
你說先容車夫填飽肚子吧,我原本要搭一點半的車,所以準備推遲一小時,先陪你吃飯。你的車往北山路去的時候我有些暗暗著急,不知你要去哪兒大排場地吃一頓,「將就點吧,先生,我兩點半的車,啊。」我笑著提醒你。「放心,保證把你送到家。」你突然回頭沖我笑,我有些心慌慌,感覺象上了賊船。
你去的是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廳,坐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西湖。你替我要了杯咖啡和一盤水果沙律,安慰我靜心看看風景。自己則放肆吃喝。
快兩點的時候你才開始喝你的餐后飲料,我已經急得不得了,不時抬手看錶提醒你。你終於起身離開。我知道肯定是趕不上兩點半的車了,只好再推遲。我在心裡責怪你這個人這麼不識相,臉上的表情也是頗不滿的,所以一路上都不說話,你不時回過頭來看我,好像看一個賭氣的孩子。車到站的時候你沒有停車,徑直往高速方向去,我喊著讓你停車,你說要直接送我到家,你順便去海邊玩一天,吃點真正的海鮮。如果你事前與我商量,我或許會大方地邀請你去,但是我最討厭被人勉強,我一臉正色要求你停車,你笑著不理會,而且猛睬油門加速。到收費站領卡的時候,我想打開車門,可是門被你鎖定了。
「李道義,我不喜歡這種遊戲。」我冷冷地說了一句,扭過頭背向你,再也沒有出聲。
我猜想那一刻你一定也後悔了,只是你已經上了高速爬不下來。你小心地播放著音樂,選我最愛的那幾曲來聽,我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我突然對你厭惡之極,我在心裡狠很地對自己說:「我再也不會跟你說一個字!一個字!」
我的表情一定使你害怕了,你終於在上虞出口處下來,我還是一言不發,你揣揣不安地看著我,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我知道你再往回趕我也上不了巴士,今天我是徹底回不了家的。我後悔跟你這樣的男人扯上關係,這樣想著又覺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終是控制不住還是流下淚來。
你把車停在收費站前的曠地,很不知所措。「不要這樣,不要,我知道錯了,你別這樣。」你遞了紙巾給我,我狠狠地推開你的手,你長嘆了一聲,身子緊貼著坐椅的靠背,「對不起,我太自主了,真的對不起。」你的雙手抓著方向盤狠狠地用勁,我知道你很後悔,很後悔。我承認我是個心腸軟弱的女人,我看你的樣子,突然又不恨了,我抽了紙巾擦乾了淚。你啟動車,一邊掉頭一邊小心地看我的眼色,差點跟對面過來的車擦身,我嚇得大叫一聲「小心!」你才回過神來。

我們又回到杭州。這次你沒有自行作主送我去哪兒,你問我,我的氣是消了,但是頗不耐煩,我讓你去杭州大廈,既然去不了,晚上不如去看衣服。
你把我的行李搬近房間,然後傻傻地站在窗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也不想離開。
「對不起。我……」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算了,都過去了,走不了不如看看圖吧,如果定得下來下周我就不過來了,你們可以接著做總圖分析。」我心裡盤算最好這樣少跑一趟也還值得。
「好的好的。我下去拿手提。」你很快出門。我重新打開我的「衣櫥」整理物品。
快七點的時候我們的討論才結束,你很驚於我的速度,我笑稱自己天生是打工的料。或許是對自己的成果比較得意,我對你的態度也溫和了好多。我替你倒了杯茶,說了那麼久我們都已經口乾舌燥了。你有些受寵若驚,你在心裡一定慶幸我這麼快就原諒你的過失了。
「我已經餓得不行了,我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女人。」我真的很餓了。
「去西街?」我知道你是討好我。
「你不是不喜歡么?」
「可是你喜歡。我是個粗人,去哪兒都一樣。」你的這一句倒讓我開顏。「天下有這麼講究的粗人嘛?」我笑著補了你一句,已經整理好準備出門了。

我們去的時候西街已是滿滿的了,只有最裡面靠牆角的一張檯子,我不習慣躲在那麼局促的角落裡就餐,所以很快就逃出來。我們在門外討論去哪兒,對於周末我很有感情,好像每個周末都應該是很精彩的一段時光。人生能夠有心情享受的周末也不過幾百個而已,所以我很珍惜。你問我是否喜歡吃烤肉,但是你馬上又否定了,你說象我這樣的身材一定是排斥烤肉的,我很孩子氣的斜抬著頭告訴你,我偏偏就喜歡,那神情好像中了獎似的,笑得很開心。不過更興奮的是你,馬上去開車,那是我第一次去寶萊納西餐廳,後來我喜歡上了那裡的烤肉,經常一個人去飽食一頓。
或許大家對於周末的情愫是一致的,到哪兒都一樣擁擠。我實在餓得不行,所以對二樓很角落的位置也不計較了。不過靠著欄杆俯視鬧轟轟的食客也蠻有意思的,有支樂隊助興,也就三流的水準,不及西街的,不過是弄些嘈嘈之音而已,不過我不計較,倒顯得隨意得很。你在底下幫我端了些水果和小點心,我看著你這麼個大男人在狹窄的樓梯上上下下,想象你跟其他的女人一起,恐怕象個皇帝似的,覺得特別過癮。
你叫了這裡最好的紅酒來喝,比起1917的波爾多,口感自是差了老遠。不過叉燒肉的味道很讓我喜歡,你說很開心總算有我喜歡的東西。
也許是酒後你又恢復了常態,變得喋喋不休。通常我跟朋友一起的時候都是我在說,他們安心做聽眾,所以我總是覺得很不公平,老會嚷一句:「你們怎麼不說呀!」答案基本是一致的:「喜歡聽你說呀。」只是在你這裡,你是說客而我是聽眾。我很喜歡這樣的轉變,而且你很能侃,象我在網上遇見的那些「京片子衛嘴子」一樣,很能讓人開心。所以晚餐的氣氛很融洽,我在不停地笑,你時不時地停下來,很溫柔地看我,我會被你看得臉紅,然後低聲說一句:「繼續呀。」

回來的路上你車裡放的是老鷹樂隊的加里弗尼亞飯店,這是我最愛的音樂之一,你開了很大的音量,這太符合我的要求,我說我喜歡這種震耳欲聾的感覺,感覺整個人被音樂淹沒。你車裡的音響很好,顯然你也是個愛樂的人。我的腳尖合著強烈的節奏拍打,並且笑著提醒你不可以這樣踩油門,我們在音樂里大笑,你大聲對我說你沒發現我會喜歡這樣的音樂,我回答你沒發現的我的東西太多了,你說我越來越象個謎。到大廈門前的時候我們已經聽到第三遍了,我坐在車裡,被音樂所惑,沒有下車的意思。你關小了音量,說要帶我去更好的地方,我一定會很喜歡,我問你是否「火知了」,你的兩眼迅速放光,馬上發動你的車,我示意你停下,突然大聲對你說:我去換身衣服,我要好好放鬆一下!

晚上九點對於泡吧的人來說似乎早了點,下車的時候我望著這條熟悉的小巷,不久前的那個夜晚我還在這裡張惶。你下來拍拍我的肩,顯然你也記得你的那個晚上。你說進去吧,酒吧里已經很熱鬧了,我說我很想坐在吧台上,但一直不敢,我很喜歡坐在高高的吧凳上的感覺。你拉著我的手,搶了兩個坐,你說:「不用怕,沒人敢碰你。」然後顯示了你臂上的肌肉,我突然覺得你很可愛。
我是個有酒吧情結的女人,但是不嚴重,我很少在餐桌上推杯換盞,除非出於禮貌迫不得已。但是在酒吧里不一樣,塗了丹寇的細長的手指把玩著杯中的那一灣暗紅,淺斟慢飲的姿勢本身就讓人心醉。喜歡泡吧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小情小調的,尤其是斜倚著吧台默默獨飲的,不一定有多少憂傷,但一定寂寞,她們也絕非是來買醉的,而是慢慢釋放一種心情,在這滿室汪洋的酒氣里體會另類的人生,酒暫且是她們的「知心情人」。
你問我喝什麼,我說在這裡只適合啤酒,紅酒是要在香格里拉這樣安靜的酒吧里靜靜地細品的。你稱讚我如此懂得,象「火知了」這樣的搖滾酒吧確實與豪飲相配。我們在狂熱的音樂里對飲,我其實是個內心頑劣而任性的女人,迥異於我窈窕淑女的外形。酒後的女人才會表露她最隱秘最真實的一面,我也是,酒精使我完全放鬆,合著熱烈的節奏盡情釋放我的青春。我們在高聲笑著,各自述說彼此年少時的趣事,你的大學時代和我的大學時代。我一時興起叫服務生取了子來玩,你很吃驚,當你連輸三把之後你更吃驚,我興奮得有些忘乎所以,當樂隊開始演唱的時候,我喝酒的熱情絕不亞於他們演唱的熱情。你側身在我的耳邊大聲告訴我有多迷人,你的粗重的鼻息在我的耳後繚繞,我開始有些微微的心動。

十一點以後酒吧里已經擁擠不堪,長長的吧台擠滿了欲醉未醉的男女,我有些不勝酒力,而且覺得燥熱無比,我脫了我的外套,裡面是一件酒紅色的背心,低胸,露著我潔白無暇的後背。在我眼裡自己身上最迷人的部位就是我的背,光滑,細膩,線條挺拔,如果在月下,那是一段清澈的詩行,而在酒吧昏暗的燈影下,那就是一劑穿腸毒藥。更何況我塗了薄薄的一層隔離霜,所以在暗紅的光影里,閃爍著絲綢一樣的光芒。
「不要這樣,他們會發瘋的。」你的眼神奇異、迷離。
「我喜歡!」我在你的耳後大聲地告訴你,我的細薄而炙熱的唇無意間輕劃過的肌膚。我感覺得到你的顫動。
「你醉了,我們回去吧。」你小心地看護著我的後背,用目光逼視那些在我身後來回的男人。我用手託了微紅的腮抬頭去看酒後的男女,那些男人沖我使著曖昧的眼色。你突然抓過我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一把把我從吧台邊拎走。你把我拎到門外,再到你的車邊,我一下掙脫了你,衣服滑落在地上,我一言不發,晃蕩著我的手袋,用很甜蜜的聲音哼著李香蘭的《花好月圓》,扭著細長而柔弱的腰肢,顧自往湖邊去,我看著地上自己誇張的身影,真的象一條遊動的蛇。
你突然衝上來,從後面把我納入懷中,你滾湯的前胸緊貼著我冰涼的後背,十指相扣環在我的胸前,你的唇在我細軟的髮絲間游移,「別這樣,我會發瘋的。」你在低聲囁嚅,我感覺到你狂熱的心跳,酒精在我的血液里燃燒,你撩起我散亂的發,在我的臉頰輕吻了一下。我驀然想起你的唇在那麼多的女人身上留下過痕迹,猛然掙脫你的懷抱,轉過身狠狠地抽了你一巴掌。「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是誰!」我抽出手袋裡的濕紙巾,狠狠地,一下,一下,擦著我的臉,好像刮著那些女人遺留的氣息。
你的臉在燈光下變得非常陰暗,你一語不發轉身朝你的車走去,你取了掛在倒車鏡上的我的外衣,折回來遞給我,我沒有任何反應,你長嘆了口氣,把它披在我身上。
「我沒有其他的想法,我把你當天使,我是泥巴,我知道我們之間的距離。如果你願意聽,我告訴你我是個怎樣的男人。」你說得很無力,好像很疲憊。
我默默地沿著湖邊走,發現一張空椅子,我坐在那裡,剛好籠在柳樹的濃蔭里。你緩緩地跟過來,在我的身邊坐下。天空布滿了黑雲,沒有星光和月色,湖水是沉沉的陰暗,路燈的微光在遠處昏黃,我們並排坐在朦朧的煙靄里,看黯黯的水波。
我知道此刻你很需要一根煙,或者一杯烈酒。我很奇怪你這樣的男人居然會不吸煙。
「一個四十歲男人的生活你不了解。你太年輕,而且太單純。我太太在女兒兩歲的時候因為多發性肌瘤切除了子宮,我無法接受一個沒有子宮的女人,所以從此以後,我跟她之間,沒有夫妻之實。」你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在靜靜地聽著。
「我不否認我曾經跟別的女人相親,我是個正常而健康的男人,我有那樣的慾望,我無法抗拒她們的誘惑,但是都在酒後。開始的時候我也憎恨自己,有一種負罪感,我不是那種花心的男人,我跟我的太太也是有感情的。這種事就跟吸毒一樣了,有了第一次,就戒不掉了,後來我也麻木了,她們移民以後我就更加墮落。」你突然停住了,沉默了好久。
「夜晚是沒頂的沉溺,白天是透徹的清醒。」你又長嘆了一聲。
「我不是沒有思想的男人,只是我敵不過,每次和她們以後,剩下的都是令人窒息的寂寞,是一種像刀鋒般,可以把人的身體和精神肢解的寂寞。」我很感謝你在我面前對於「做愛」那兩個字還說不出口。
「男人跟不愛的女人在一起只是一種生理上的需求,不會有精神上的滿足。我喜歡暴走是因為想藉此擺脫精神的空虛,當暴走也解決不了的時候,我就狂醉,然後……」
突然間我心生悲哀,不知是為你,還是為自己。那樣的寂寞我也無法排譴,只不過我是個女人,基於傳統道德的約束,我不能選擇極端的方式來發泄。
兩情相悅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啊。就象我寫在網上的那些文字,相愛的人們是塵世間的珍寶。在時間的荒野,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於千萬人之中,去邂逅自己的愛人,那是太難得的緣份。紅塵中的男女,之所以有那麼多的落寞,生活得了無生機,皆是因為愛,沒有愛的人生是多麼的黯然和陰冷。
「寂寞變成一條條細長而妖冶的火蛇,從隱藏的昏暗裡,鋪天蓋地地落下來,將我緊緊地纏繞,令我充滿窒息的痛。」我低聲念著這些文字,我的淚在臉上縱橫。
你側身看我的眼也是一片晶瑩。
「謝謝,謝謝你,你真的是一隻精靈,謝謝你能懂……我們之間隔了七年的人生,謝謝你能懂……」你異常的激動,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這些話你從來不會跟人說起,我也明白,你對於我沒有任何關於慾望的幻想。
「太晚了,我們走吧,我明天要趕車。」我起身離開,突然覺得很累,我不想這個夜晚再發生什麼。

第二天一早你來送我,路上我們只是客套了幾句,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你說總圖的後續工作你會安排人進行,我可以先做別墅的戶型,下周我不必過來,等我初步方案做得差不多了我們再討論,你給我一個半月的時間,你擔心我的工作量太大會累著,又怕時間來不及,我說我下面也有人可以做些基礎工作的,我會及時發圖給你,我不會耽誤時間。「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守時,最大的缺點是怕等。」到站的時候我笑著對你說,你說記住了,我最怕等。你說我的箱子太沉了,堅持要送我上巴士,我說我來去這麼多次都這樣,我沒那麼嬌氣,你說難得可以為女士服務一次,希望我給你個機會,我只好隨你。因為時間還早著,我們在擁擠的候車大廳里坐等,你問我每次都這樣么?我說是的,我唯獨不怕等車,最久的一次等了兩個小時。你很詫異我可以忍受這麼孤單而乏味的等待。我告訴你,首先是沒辦法,不象你們這批貴族,其次我並不覺得乏味,因為可以看各式各樣的人,看那些人奇奇怪怪的表情。你低嘆了一聲,側過聲,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以後我送你回家,我樂於做這件事。」我說來回要五六個小時,太麻煩了。我是真的不願意麻煩別人,即便是我先生都一樣,更何況你這樣初識的朋友。我告訴你我每次出差我先生從來不送我,也不接我,無論我拖了多少行李,這麼多年習慣了,所以我是個很獨立的女人。
「很獨立,任何方面。」我重複了一遍。
你說看不出我這麼柔弱的樣子還這麼「有勁」,「說實話那個箱子我搬著都吃力,你可真行。」我笑著說今天你替我省了五塊錢,你很不解,我告訴你平常我是雇了人來搬的,車站外面有很多這樣的散工。
「我是個老江湖。」我嘴上有些得意,可心裡卻酸酸的。
你感嘆我的不容易,如果你有這樣的太太一定供在家裡不讓她受一點苦。我聽得很不是滋味,冷冷地說:「我這樣的女人要麼很獨立,要麼做花瓶,不過恐怕沒幾個男人養得起。」
「那當然,不是有倆臭錢就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訕訕地添了一句。
我們都不說話,沉默了一小會兒。我突然發現對面的座位有z男女很可愛,大概還是學生模樣,女孩坐在男孩膝上,男孩子輕輕地摸她的臉。我示意你看,問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歷,你說很想,可惜沒有。我說年輕的時候很想可以坐在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車前兜風,是自行車,被他圈在懷裡。你說現在也可以啊,幾時你圈了我在湖邊兜一圈。我嘆了口氣,「人生有好多事情到時間就必須放棄的,你看他們,在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舉止,我們才覺得可愛,如果到我這樣的年紀還坐在一個男人的膝上,自己也會覺得噁心。」
「你看著比她沒大多少,別這麼裝老。」我知道你又恭維,無論外貌如何,舉止言談總歸是不一樣的。三十三歲的女人再怎麼嫩也沒有二十三歲的清純了。
你終於等到我可以上車,我想這可能是你的第一次。當巴士啟動,你在窗外朝我揮手,很象電影里那些告別的畫面,我突然有些傷感,我在想下一次要不要你送我回家。我給你發了條簡訊:「謝謝你送我,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我的。」你馬上回復了,短短四個字:「萬般不舍。」我的心突然有些微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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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3 | 只看該作者
回家的一個半月我真的很忙碌,一期的18ha地塊按照你們的要求我必須提供24個單體別墅和18個雙連別墅的方案,我勾勒了近百個草圖,然後逐一篩選,再發給你定奪。我找了兩個學弟,馬不停蹄地製圖。你不停地提醒我不要太拚命,因為我告訴你靈感來的時候經常會工作到一兩點,然後第二天照例是春風滿面地去上班。我們偶爾在QQ上聊幾句,因為我太忙碌,所以總是匆忙下線。你斷斷續續地告訴我你的那些往事,你的艷跡,你的那些短命的女友,你生活中的趣事,你的那些隱私。我笑話你三十六歲「高齡」還去做準分子激光手術,戴眼睛或許還顯得儒雅些,不象那麼「色」的男人。你說是因為你喜歡運動,戴眼鏡有很多不便,你說聽我這麼分析覺得後悔無比,不然你就可以在我眼裡「無色」了,形象會上一個等級。你說話的風格很北方,經常讓我捧腹,而你也發現了許多旁人無法察覺的我的心事,你說實在難以相信我在網上會如此淘氣,象極了一隻小貓,我說我是貓族老大,號稱飛檐走壁貓。你自作主張喊我毛毛,你說那是你年少時的一隻寵物,白白的細巧的貓兒,你說看到我就有那種柔柔的感覺。我說下輩子我就做一隻貓吧,你說那你就做一個穿長衫的詩人,我說我會在你打盹的時候拿爪子蘸了墨水在你新寫的詩稿上印一串梅花,你說自己會拿雞毛撣子教訓我,然後很快跟過來一行:怎麼舍的。然後我們在網路的兩端大笑。你會經常發些心情文字過來,在我下線的時候,有時是一些暴笑網文,所以我上線的時候,讀你的留言會忽悲忽喜。你給我發絕美的圖片,絕美的音樂,我百忙之中的那三五分鐘的空閑頓時變得有聲有色。

一個半月以後我按期帶著我的方案去杭,我在途中的時候你來電話問我幾時到達,你想來接我,我婉言謝絕了,我說會有同學來接,其實我是不願與你共進晚餐。因為又是周末,而且我到的時候差不多六點,所以我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搭上車,正在我又累又餓之際,你又來電詢問我到酒店了么,你想約個時間過來,我只好告訴你我的同學今晚要見業主無法脫身我還在做馬路天使,你匆匆掛了電話就過來了。
「過了你的晚餐時間了,是不是很飢餓,小貓?」你在擁擠的車流中違章,我知道你想早些到達,我提醒你別嚇著我,現在餓了不經嚇。
快到武林廣場的時候你問我是否去杭州大廈,我說不,去金溪山莊,「安靜些,適合創作。」你說那裡的「伙食」可能會差些,我說無所謂,只要能裹腹就行。你笑我是飢不擇食,「沒食慾好,可以保持身材。你的曲線可以和雲霞比美,水月爭靈啊。」我不喜歡談論我的曲線,那樣顯得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有些貪婪。所以我臉有慍色,你馬上察覺我的不快,所以錯開話題,聊了你公司的事。
等我們到了辦好住宿手續可以坐下來用餐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你匆匆點了幾樣點心催服務生先上,然後再點菜。你直埋怨這裡沒有可以吃的東西,我很反感你如此作派,冷冷地說了一句:「你是貴族去你該去的地方,我這等平民不講究。」你頓時象只蔫茄子,不作聲了。
我們匆匆飯畢的時候已經九點,你看出我一臉倦意,所以送我回房間取了光碟,我們約好明天在你的辦公室見面討論,我特意詢問是否有員工加班,其實我最怕的是嘉文,你說應該有很多人在,因為最近你們在做幾個大項目。你小心地試探我不如去你的家裡,我斷然拒絕,你說我沒必要這麼緊張,我們只是合作夥伴,去一趟家也是正常社交。這倒顯得我多心了,細想青天白日,去談公事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所以應允了,你說明早八點半以後來接我,然後安心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你準時來接我,我很隨意地穿了件男式的白色T恤,牛仔褲,長發在腦後簡單地扎了一把,很普通的學生打扮。你大概不習慣我這樣的裝束,定定地看了我一兩分鐘不說話,暗自笑了一聲請我上車。我沒想到你住的竟是九溪玫瑰園,去年我們剛剛去那兒參觀過,因為是高檔私人住區,所以保安一直尾隨我們身後,只許遠遠地看別墅的外觀,令我們很不盡興。路上我在設想你家裡的那個女人,應該是那天電話里聲音很嗲的那個,不知她長得如何美艷和妖冶。
你的私宅近山邊,面積不是很大,佔地大約800平米。我們下車的時候我先繞到前院看了看,有棵很大的樟樹,樹形出奇的端正,華冠如蓋,象我們以前臨摹的那些樹一樣,你說是野生的,先前就有的,當初先相中這棵樹,才進去看房子的。我們從草坪的小徑進去,客廳的外面是一道寬大的前廊,大概有六米多的開間,進深約兩米四的光景,擺了一把躺椅和一張小几,顯得還有些闊綽。你推開落地窗請我入室,客廳的陳設很簡單,基本是白色和淺灰的色調,難得的素雅。大概有三十多平米的空間,東面大概是你的書房,西面是客房,朝北面入口小廳設了一道玻璃的隔牆,是那種精緻的冰紋玻璃,距天花二三十厘米處懸著,用不鏽鋼的連接件固定,背面是一道走廊,餐廳的一角隱約可見。沙發是白色的,擺了煙灰色的靠墊,滿滿的一圈佔據了大半個空間,茶几的造型簡潔而時尚,用玻璃的花缽栽了淡粉色的蝴蝶蘭,也頗清雅。我輕輕地在沙發上坐了,對面是一張白壁,偏左上側掛了一個紫檀木的雕刻飾物,下面是簡單白矮櫃,檯面是淺灰的,放了菲利浦的背投電視,巨大的屏幕顯得有些突兀。你給我倒了杯水,我很奇怪沒有女主人出來招呼,而且也沒有阿姨,我在暗想你是否把她們都打發了。
你大概看出我的狐疑,告訴我阿姨去買菜了,中午我們在家裡就餐。但是你沒交代那個女人。你問我要不要先參觀一下整個房間,我起身隨你去看你的書房、客房、餐廳廚房,車庫是半地下的,上面是工人房和儲藏間。上樓的樓梯比較狹窄,你說這是你很不滿意的地方。二樓就一個主卧和一個次卧,不過面積都很大,我不習慣進你的卧室,你戲說看看單身男人的房間,也是很簡單的布局,就一張大床,白色的床單,對面一排低櫃,與床是一樣的色系,都是黑胡桃木的,擺著一楨你們三口之家的合影,我走近了俯身細看,照片上的你英氣逼人,女兒象個小天使,燦爛地笑著,露著潔白的牙齒,當然最動心的是你的妻,典型的溫良賢淑的長相,與趙雅芝有幾分相似,散發著母性的光輝,多麼美好的三口之家啊,簡直就是幸福的代名詞,我在心裡暗暗感嘆。整個房間一塵不染,沒有任何女人的痕迹。主卧的衛生間很大,如我想象中的布局,淺灰的牆面,雪白的潔具,寬寬的窗台上擺著綠色的盆栽,我特意留心看了你的洗嗽用品,都是男用的,沒有女人的東西。主卧的落地窗外是大大的露台,與底樓的前廊基本對應,晴朗的夜晚依一把躺椅看星光月色應該很美好。頂部有一個閣樓,是你的私人收藏空間,有很多按比例縮小的車模,精緻無比,還有一個大大的酒櫃,收藏了很多名貴的洋酒,尤其是那些紅酒,很讓我眼紅,你見我看得出神,笑著說可以隨便送我幾瓶,我說君子豈能奪人之愛,而且我更在乎收藏的過程,這樣憑白地得來也沒意思。
我們下樓的時候,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拎著一個黯色的藤條籃子進來了,很善意地沖我笑了笑便進廚房了。我們去書房正式工作,你在看圖,我在瀏覽你書架上的書,很多都是我書架上的珍品,突然我發現了一組奇怪的照片,是很多張女童的小照一起鑲在一個木製的相架里,女童的年紀大小不一,穿得也很破爛,我數了一下,一共十二個,我很不解。我拿了相架問你。你抬頭瞟了一眼,繼續看你的圖,很不經意地告訴我,那是你認領的,六年前你的一個朋友去雲南支教,邀請你去獻愛心,你隨便認領了十二個,為她們提供學費,到初中畢業,如果她們繼續受教育你照跟,她們可以讀到那個程度你就供到哪個程度。我非常吃驚,你還會做這些事。「為什麼都是女孩啊,你一直在供著她們的學費么?」「說了你也許不信,那些地方的貧困簡直讓人恐懼,女孩十四歲就嫁人生孩子,而且生很多,等到自己的女兒養到十三四歲就賣到外面給人做老婆。」你突然停下手裡的活,「十三四歲啊,自己都沒發育好,就要生孩子。因為不識一個字,也不懂得什麼悲哀,母親是這樣的,女兒長大了也和母親一樣,好像她們一生下來就該是這樣的。」你的表情很悲哀,我也一樣,我真的不敢想,母親怎麼會這麼沒心肝,即便是賣,也要把她養得再大點啊!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不會關心社會的疾苦,你的生活太奢侈。」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得這麼一本正經,象教科書上的語言。
「那當然,你以為富人都是沒心肝的。你知道么,二戰的時候,貧窮的波蘭人和德國納粹一起迫害猶太人,而富有的丹麥人,上至國王,下至平民,都在保護猶太人。我們身邊有賣女兒的母親么?所謂窮凶極惡,貧富不是衡量善惡的標準。」你繼續你的工作,我真的啞口無言。
「我的生活在你眼裡是奢侈,但我奢侈的是自己的錢,我照章納稅,如果我不奢侈,1917還經營得下去么,世貿的義大利精品廊還能開張么,那些員工豈不都失業?社會的發展和進步也需要消費來推進的。你應該憎恨的是那些拿國家的錢奢侈的官僚。而不是我,小貓。」我繼續啞口無言,你說的都有道理,你在你的經濟能力範圍內消費這是很合理的事情。我們沒理由強迫有錢人都過窮人的生活。
「社會的貧困不是個人能力所能為,我曾經也苦惱過的,後來我看開了,我選擇什麼樣的生活只要沒有妨礙他人危及社會,都是正常合理的事情。即便我不去1917,不去所有高檔的消費場所,也改變不了什麼,貧困的依舊貧困。」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善良很虛偽,至少你還認領了十二個失學的女童,也許她們今後的人生會因為你的善舉而改變,而我只有謂嘆和無力地悲哀。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你的身邊不再出聲。「幹嘛這麼嚴肅啊,小貓。」你回頭逗了我一句,我現在很習慣你叫我小貓。我在邊上解釋我的作品,那些自認為點睛之處。你有時褒獎我,有時也會指出我的失誤。你徒手的功夫很好,勾勒的線條非常優美而流暢,顯示了你良好的功底,在你面前我那些幼稚的徒手畫面令我汗顏。
「毛毛,你天生是做設計的料啊。」我們都看得有些累了,你仰身靠著椅背感嘆。「可是我的基礎不好,我之前是浙工大土木工程的,我讀在職碩士班不是混文憑,我想真的學點系統的東西。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有靈感,但是很散亂,我真的很想有個良師指點,很想。」這絕對是我的真話,我想說你可以幫助我的,但是我不願意。你很奇怪我是學土木工程的,你覺得即便是建築學的也難得有我這樣成績的。「我知道自己適合做小東西,比如住宅,小型的公建,類似於建築小品的,大的空間我還沒能力把握,而且我喜歡做這些。尤其住宅,我自認為是有些研究的,如果有可能,我想這一輩子都做住宅設計,成立一個住宅設計中心那是我的夢想。」你看著我象個孩子似的快樂而充滿幻想的樣子,你說自己很陶醉。
我又低頭躲避你的注視,還好阿姨進來喚我們吃飯,原來已經快十二點了。
若大的餐廳就我們兩個人在就餐,我很喜歡這些潔白的餐具,看上去好像特別柔軟,你說都是你從法國帶來的,所以瓷質很好,光滑而透亮。我簡直難以相信你是個可以從國外買餐具回家的男人。你們家阿姨做的飯菜也很可口,想必是你培訓的結果。你說沒想到會這麼合我的口味,「你看我們天生適合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的。」你很得意,這次我沒有厭惡你的調侃。我突然很想問你那個女人,你不至於把家裡清理得這麼沒有痕迹吧。
「她呢?」我`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誰?」你很意外。很快就意識到我指的是誰。
「我這裡沒有第二個女人來過,你是第一個。」你抿了小口紅酒。「她在外面租房子。有時我也過去吃飯,不常去。」
「你們愛么?」我希望你們不是純粹的那種關係,這樣你在我眼裡的形象還好些。
「毛毛!」你不知道該如何說,你有些氣急。「好吧,我告訴你。她叫朱晚玉。」
「好好聽的名字,晚玉。一定是個美麗的女人。」我打斷了你的話。
「她們家在山東的一個小縣城,她在當地的師範專科學校畢業后在縣城的中學當老師,一年不到一萬塊錢,畢業兩年後嫁給同校的一個老師,長的很英俊。」
「比你還英俊?」我有笑著打斷你。
「是的,比我還英俊。結婚兩年以後生了個女兒,日子過得也蠻幸福。女兒四歲的時候,她丈夫被一個老闆的千金相中,他的丈夫毫不遲疑棄她母女而去,做了有錢人的乘龍快婿。」
「你不是在說故事吧。」我真的難以置信,會有這樣的男人么?現代?
「所以你看個人的品格跟貧富也沒關係的。窮人也會變,而且更絕情。晚玉覺得自己八年的感情還是輸給了金錢,於是頓然悔悟她應該好好利用自己的資源。是的,她很美麗,她是當地出名的美女。當年也有很多老闆追她,她說自己那時相信愛情,鄙視金錢。和你一樣。」
「我現在仍然如此,這沒有什麼錯。」我補了一句。
「當然,但是有幾個女人象你這麼幸運,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而且這麼能掙錢。」你舉杯示意我喝一口,我沒有推辭。
「離婚第二年她就辭去她的工作,隻身一人來到杭州,在一家廣告公司打工,經常工作到十二點,很少有休息日,年薪也不過五萬,除去租房吃飯和其它開銷,一年也不會有多少盈餘。當然她的目的不是要自己打工掙錢,有捷徑可以走的時候為什麼要走歪路呢。」
我不大明白最後一句的含意。
「你知道粉領嗎?」你笑著問我。
「聽說過。」我知道在酒吧里獨自出沒的那些美麗而幽雅的女人,錦衣夜行,一臉的寂寞和看不透的悲哀。她們生活在某個有錢男人的身後,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晚玉要做的,就是尋找時機。」
「然後她逮到了你?」我突然覺得你是受害者了。
「是的,她的廣告公司承接了我們的房產廣告業務,她是文案企劃,跟我請教專業術語,我們就這麼認識。」
我在設想她是個怎樣的女人使了怎樣的功夫把你收到她的裙下。
「她是個很解風情的女人,而且懂得控制,控制自己,和男人。」
「控制自己?」我很不理解。
「是的,她不是那種很貪得無厭的女人,知道哪些事可能的,哪些事不可能。男人跟她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壓力。」
我知道你說的可能的事是錢,不可能的事是感情和名份。很多做情人的女人最後都無法逃脫對於感情和名份的糾葛,最後被她們的衣食父母一腳揣開,落得無比悲涼的結局。
「那時剛好湊巧,我的一個朋友全家移民去加拿大,他們在東站附近的一家酒店以很低的價格頂給我,原本我也沒想著要自己經營,我看中的是那塊地。認識晚玉以後,我就讓她去管理,其實也不指望賺什麼錢,一來她有事做,不會整天纏我,再者我給她的錢以工資的名義,她是酒店經理,我給她相應的待遇,利潤我們分成,也不傷及她的自尊。我給她租了公寓,買了車,她也比較獨立。我們的關係也不象你們通常想象的,她被我養著,沒有自由。不是那樣的事。」
我暗地裡佩服你養情人的招數都與眾不同,給雙方都留點顏面,表面看起來你是為她著想,其實不想給自己任何責任。
「真乃高人。」我小心整理了一下桌前的餐具,它們真令我愛不釋手。
「什麼意思?」你喝了一大口湯,抬眼問我。
「沒什麼。謝謝你的午餐,我吃得很撐了。真想見見她,你為什麼不叫她一起過來呢?」
「我說過,你是第一個,我的生活從來不對外人公開,我不會帶她來這裡,以前不會,以後更不可能。你為什麼想見她?」
「只是好奇,我想看看是個怎樣的女人把你征服。」我笑著離開餐桌,站在窗前看你後院的花草。
「征服?」你突然大笑起來。「你看我象是可以被女人征服的男人嘛?」你也起身走到我身邊,在我身後突然柔聲說了一句:「除非是你。」
「你再胡言我就走了。」我轉身朝客廳去,你忙不迭聲地跟我道歉。我們隔得遠遠地對坐在沙發上,我問你那些圖的事,你說這兩天會抓緊看的,我問你文本製作由誰負責,我說最好由我自己來,我怕他們把效果圖做得走樣,我很在乎圖面的感覺,而且對於文字我很不放心別人來寫。你說這樣最好,只是擔心我累著。我問你大概什麼時候要文本,你說估計一個月以後,因為是你們集團公司自己開發的項目,所以公司內部先討論,定了以後才會報請規劃部門。我說如果你這裡能儘快定案我一定來得及的。然後我跟你告辭,我說我得會去睡一覺下午我還去導師那有事。你匆匆收拾了一下送我回酒店。下車的時候你約我晚上一起吃飯,我說不了,我晚上有安排。你不死心,說明晚,我在猶豫,你說叫晚玉一起來,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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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傍晚你來電話說自己過來了,大概半小時後到,我剛好沖完藻,還沒梳妝打扮,我想著那個叫晚玉的女人,不知她是如何的衣著,坐在你的車上,一時有些慌張,不知自己該以如何的形象出場。女人多少是有些虛榮的,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形象在另一個女人面前落敗,即便那個女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聯,我也一樣,我在床上足足考慮了五分鐘,最後還是決定穿那天我們在西街吃飯的那一套,最能襯出我的氣質,我換了一雙與裙子同色的涼鞋,藍得有些泛青的帶子沿了細細的腳裸綁到小腿,越發映得肌膚的潔白和嫩滑,秀氣而嬌媚。即便去類似1917這樣的高級會所我也不會怯場。我把長發拉直披在腦後,右額處斜斜地別了一個蝶形發卡,我看鏡中的自己,烏髮細腰,清純而俏麗的模樣, 很誇張地笑了一聲,在你的電話玲聲中拎著白色的小包出門。
你的車停在大堂門外,你開了車門很紳士地等在一邊,我出來的時候你定定地看著我,大概有一兩分鐘。我上車的時候沒有發現晚玉,我開口問你,你說她自己開車過來,我們先去。
你在新開元飯店定了包間,我對那裡的環境不是很滿意,我不停地跟我推薦這裡的招牌菜,我說我好吃但不貪吃,我只是喜歡去不同的環境感受吃飯的過程,我說我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又允諾下回帶我去富春江的船上去吃,我笑著說那我們可以學學古人飲酒作詩了,
說笑間只見一高高挑挑的女子顰顰婷婷地進來了,看神情應該有三十五六的樣子,一襲黑色的低胸禮服,露著雪白的肌膚,和一道誘人的溝壑,依稀記得那是夏奈爾的新款,手上是一隻夏奈兒的黑色手袋,塗了丹寇的纖纖玉指緊扣在黑色的皮革上,白的有些耀眼。最難得的是款款行來的腰肢,扭動的如此輕柔而不失矜持,雖說是北地胭脂,但那扭腰的功夫足以令江南兒女失色。她沖我淺淺一笑,然後倚著你身邊的位置落座。
「朱晚玉,XX飯店經理,我的合伙人,這是尤小薇,建築設計師。」
「早聽Ken說起,尤小姐很厲害的,沒想到這麼年輕漂亮,真讓人嫉妒。」晚玉一邊整理著眼前的餐具,半抬了眼誇我,我知道你以前一定未在她面前提及我,我聞得到言語背後的酸。
「哪裡啊,李總過獎了,我只不過是個製圖匠而已。朱小姐才是真的漂亮能幹,簡直驚艷。」我知道如何與美女相處,我知道如何消除她的淡淡的醋意。我抬眼細瞧這個在你身邊留得最久的女人,晚玉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微卷的柔黑的發緊貼著光潔的前額,在腦後緊緊地挽成一個曲曲柔柔的髮髻,拿一隻暗紫的鑲了鑽飾的簪子別著,露出一段雪白豐滿的脖頸,無比的蜿約和艷麗,饒頸的鑽石項鏈,翊翊的光彩更加映襯出這是一位氣定神閑的美婦。真正讓我嘆服的是她沖你拋媚眼的功夫,絕非一般的修鍊,簡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那收放自如的眼風,使盡了那雙欲開未開、半羞半闔、如輕煙迷霧的雙眸攝人的風流。那倏忽一電,絕非火辣辣直通通的電,而是微微的、酥酥的、柔柔的電,如輕霧飄忽,流雲飛轉,傳遞著一種預言又止、柔腸百轉的旖旎和迷離。如此的嬌羞媚態連我這個女人都看得怦然心動,怎不令你心旌浮搖的。想起古人云「媚眼隨羞合,丹唇逐笑開」,寫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女子。可見先前的女子將媚眼視為與女紅等同的必修課是頗有緣由的,媚眼修鍊到幾重境界直接關係到在夫家的生存狀態。我暗想你從前那些短命的女友一定遠不及晚玉的功夫,所以都紛紛敗下陣來。這樣想著自己都覺得好笑,你不解我的歡顏,隔著檯子問我何事發笑,我說沒什麼,是見著晚玉這樣的美女特別開心。
這頓飯吃得我大開眼見,晚玉真的是人間少見的尤物,我想遇見這樣的女人是沒有幾個男人可以逃得過的,舉手投足,一笑一顰,都讓人如沐春風。看她半傾了身子替你夾菜,為你斟酒,想象得到那細軟的腰肢是如何款款的欲往你的身上貼了去,倒是你,可能因為在我面前顯得有些拘束,不敢有什麼輕浮的舉止,你禮貌地招呼我吃,細心地把那些自以為我喜歡的菜式輕輕地轉到我面前來。晚玉是何等能觀顏查色的女子,馬上識破你的用心,飄過來一句:「尤小姐好大的面子,我們Ken從來不為人服務的。」那種嬌柔的語調令我直豎汗毛。我知道如果不是跟我一起用餐,她一定會移身到你膝上去,然後一手繞著你的脖子,一手端了酒杯自己先抿一口然後再送到你的嘴邊。
我看著她的樣子,那一身隱約的風塵不是她原本就有的,一定是這幾年在那些心懷叵測的男人之間修鍊的,我設想洗盡鉛華的晚玉一定也是美麗得清新,如果她有個好丈夫,象最初的她那樣,相信愛情,鄙視金錢,她也應該是一個閃爍著母性光輝的美婦。我出神地想著這些,不知悲從何來,只覺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堵著,悶悶的很不是滋味。
你看出我的表情很是寡淡,大概以為我不習慣晚玉的表現,所以當晚玉為你斟酒的時候很不耐煩地說了句我自己來,一把奪過酒瓶。晚玉的臉瞬時染了紅暈,但是很快就散了。抬頭問我:「尤小姐多大了?好像很年輕,還沒結婚吧?」
「不年輕了,三十三,結婚三年了。」我笑著回她。
「真看不出來,我以為你就二十五六的樣子,原來只比我小兩歲。」她的表情頗有些誇張,「你先生很疼你吧?幸福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晚玉的表情突然有些黯然。
「是的,我先生待我很好。」你的表情很不舒服,你一定不喜歡我跟她談論這些,你顧自猛吃。
「你先生做什麼的?應該很優秀吧,能娶到這麼漂亮太太的……」晚玉繼續發問。你突然打斷了她:「問那麼多你覺得好意思啊!」
「不要緊,我們只是些家常,女人都是這些話題。」我連忙替晚玉解釋。「我先生是個醫生,在我們小地方也有些名聲,應該是比較優秀吧。」
然後我主動敬了你們兩位一杯,「謝謝李總給了我這次機會。」你很禮貌地客套了幾句,我明顯察覺你和晚玉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便推說晚上還要去導師那兒有事,希望早點回去。你好像也不想在飯桌上多呆,便叫了服務生埋單。晚玉起身在你的耳邊低語了什麼,你沒回答但是表情很不樂意。她挽了你的手臂,我急忙走到你們前面去。
你送我上車的時候,晚玉很自然地在你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柔聲說了句「早點回啊。」你一言不發啟動了車,我突然覺得很好玩,忙扭了頭背向你偷笑了幾聲。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靜靜地聽著Cara的清吟,我們到達的時候,你突然跟我說那些圖你爭取連夜看完,我知道你想示意你不去晚玉那兒,覺得更好玩,故意補了一句:「這麼急幹嘛,明天也可以看啊,生活更重要。」你覺得是被我看破了心思,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拿手在拉了一下我的耳朵,「當心點小貓,別叫人吃了你。」我不習慣你這種輕浮的舉止,一臉肅然走進大堂,我回頭偷看了你一下,見你呆立在門外的石階上,抬頭看天,過了一小會,才狠狠地甩了甩頭上了你的車。

第二天一早被窗外的小鳥叫醒,起身拉開厚重的帘子,然後回到床上隔了一層白紗看窗外的景色。夏末的清晨只有滿眼的靜綠,沒有其它的顏色,竹子的,辛夷的,迎春的,天鵝絨草的,都一樣,綠得即將泛黃,看得出秋在緊催著了。偶爾有一兩陣小風吹過,那些樹葉好像才從眠夢中驚醒,微微地抖落抖落身姿,懶懶地婆挲著葉兒,那感覺想必是如我在床上換個貪睡的姿勢,軟軟沓沓卻是極放鬆而舒適的。我身手抓了床頭的手機打開了它,希望不要起得太晚,我在盤算一天的時間如何安排。手機的簡訊玲聲響了,我猜想一定是先生的,起得早了有心情想我了。打開一看卻是你的號碼,「你一定在美夢裡了,我在露台上看星星。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滿天的星光原來這麼美好,我回到我的少年時代了,如果能和你一起分享,你一定會有更多美妙的想法。方案看了大半了,明天一定看完。」發送的時間是凌晨兩點。我在想象你躺在露台的搖椅上看星光的情景,也許手上還捧了杯香濃的咖啡。這樣的情形於我是很多次,於你卻是第一次。我又猜想晚玉昨晚又該如何,我擔心她會將我與你扯上什麼瓜葛。作為朋友,我或許不能接受你的生活方式,但不是那麼厭惡你的為人,而如果你也僅僅將我看做極普通的朋友,沒有其他更進一步的想法,我想自己會樂於與你相處的,因為你可以給我帶來些小快樂,而且我還可以得到你的指點,關於我的專業。但你顯然不是那麼簡單。我甚至隱隱覺得如果可能,你或許會因為我與你的往日告別。但我不敢如此設想,努力告誡自己不要有任何異樣的念頭,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的人生觀相去甚遠,我不能為了去證實這種可能而招惹你,我明白象你這麼極端的男人若是我不表現得很立場堅定的樣子,你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糾纏下去。
我輕輕刪除了你的簡訊,在窗前佇立了五分鐘,在新鮮的空氣里深呼吸,調節自己的情緒,然後去衛生間梳洗,開始我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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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正午的時候我正來導師那兒撰寫一個住宅小區的方案說明,你來電話問我在哪兒,說要接我一起吃飯。我禮貌地拒絕了你,你照例不死心,又約了晚上,並且說有些方案戶型需要作些調整的,既然是合作的事,我不好推委,你跟我約了大致的時間,到時過來接我。
那天我一直忙到下午五點,其間連一口水都沒顧得喝上,我匆匆趕回酒店的時候,累得哪兒也不想去,我在床上眯糊了十來分鐘,想著我們晚上的工作,懶懶地晃進衛生間梳洗了一下,好像人也精神了些。我挑了件白色的小背心,煙灰的闊腿褲,顯得腰身無比的緊碩和輕盈,我把長發分成兩綹,搭了淺棕色的頭繩鬆鬆地編成兩條麻花辯垂在雙肩,很鄉村的打扮,卻透著七八分的城市氣。我在鏡中欣賞了兩分鐘,很滿意自己的形象,然後在心裡取笑自己如此自戀。我正笑著,你來電話說你等在大堂門外了。我抄了灰色的布包斜挎在肩上,雙手插在褲兜里,邁著誇張的步伐,很隨意很男子氣。你斜依了車門,側著頭看我,很開心地笑,然後誇張地打開車門,「請吧,灰姑娘。」我也跟著淺笑,我真的是灰姑娘。
你開車在湖邊尋找吃飯的地方,我提醒你簡單一點,我們晚上還有工作,而且我今天也有些累了。你說不如去你們公司附近的西餐廳,吃商務套餐,又快又省錢。我真不敢相信你還有省錢的概念,你說其實你大部分日子過得都很簡單,不象他們傳說的那樣。「傳說,你知道的,傳說是什麼東西。」你扭頭恨恨地跟我說了這句。
這是我們最簡單的一次,不到半個小時,實際吃飯的時間大概十分鐘,你說沒想到我吃得這麼「迅速」,一點不象淑女。我笑說今天我本來就不是淑女啊,我說自己吃飯的速度是依形象而定的,你說這倒是第一次聽說,也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女孩。「女人。」我又糾正了你一次,你反問我有這樣清純的女人么?我嘴上沒表示可心裡卻很開心,女人嘛,總喜歡奉承。
我象個賊似的隨你進了辦公室,其實根本沒人看見我們,你替我倒了水喝,然後拿了那些需改動的方案過來,我的那些圖你都列印出來了,厚厚的一疊。那些需要做大調整的方案有十三個,都是獨立別墅的,其餘的都是些小調整,你用紅筆在上面改了,然後問我有什麼意見。我說沒意見,也不敢有。你又說這可不行,「是你的作品,可見沒有心服嘛。」我說我這個人很傲,以前發表文章的時候特意在邊上注一條:請尊重作者原意,不要改動。所以我一般都保留自己的觀點,我強調我做的時候已經很仔細了,考慮的比較成熟。你問我有沒有讀過有關建築風水理論的書籍和文章,我說我不信那些東西。「但是業主信,而且很信。」你起身去書架取了兩本書給我,都是有關建築風水理論的,我拿起來翻了翻,實在沒多少興趣。你說你只所以改了那些廚房和衛生間的位置,是因為在風水理論中很強調這兩處的布局,而且入戶門的方位也很重要,我說對你的那些調整表示理解。至於那十三個,你說要求都寫在邊上,希望我回去按此重新設計。「我知道你不喜歡奢華,但是別墅本身就是一種奢華,這幾幢的位置很重要,以後都是些大業主,他們要求的衛生間就比平常人家的客廳大,我給你些資料,你可以參考。」我對自己的孤陋寡聞表示慚愧,我也贊同你的觀點,我說自己確實不了解那些奢侈的生活空間,我以前做的東西都很平民。你說我所設計的整體風格你很欣賞,也很滿意,簡約,時尚,清新,豪華不在表面,沒有一絲浮誇和俗氣,與自然環境結合得很好。「我們的業主基本上是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年輕新貴,他們大多留學歐美,大公司年輕的CEO,強調個性化設計,注重細節,你的東西很符合他們的要求,外表樸素清雅,沒有絲毫浮華之風,但是內部空間豪華,品質超群,於細微處品味設計的力量。」我很感謝你如此誇獎我,事實上我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細節體現一個人的修為,我的作品的精神很多時候都沒有被甲方領會,當然他們不具備你這樣的專業功底。但是他們能夠直觀地看中建築的外觀我也很滿意了。
我們正討論著先生來電話了,問我在哪兒,幾時回家,我簡單地跟他彙報了我的行蹤,感覺他好像很累的樣子,便多問了兩句,讓他自己注意身體。「朵朵,有件事要告訴你,你還是明天回來吧。」他好像很猶豫,我感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忙追問怎麼了?「你媽媽晚上散步的時候被一個騎三輪車的撞到河裡去,頭皮破了縫了五針,現在沒事了,我在醫院陪著,觀察一晚保險一點。」先生說得輕描淡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連喊了兩聲淚就滑落下來。「你別急嘛,朵朵,沒事的,頭部CT也做過了,真的沒事的,你別急啊。」先生一定聽出我在哭,忙不迭聲地安慰。我索性就哭出聲來,「怎麼了怎麼了?」你急忙繞過桌子俯在我身邊,又忙著遞紙巾給我。我掛了電話只是哭,先生又打來,我不肯接,他又打,我索性關機。哭了差不多四五分鐘,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也不知是要跟誰說,就這麼急急地跑出門。你很快追下來,開車送我回金溪。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東西,結帳退房,我根本沒想過晚上八點多了,我搭什麼車回家。我只想著一件事,我媽媽頭上縫了五針,躺在醫院裡,我是她唯一的女兒,我必須在她身邊。
我拖著箱子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你一直在車裡等著,你見我出來忙下車接過我的行李,放到後備箱里。然後示意我上車。「對不起,我媽媽受傷住院了,我……」別說了,快走吧。你輕輕地把我推進去。「我打車回家吧,我不想麻煩你。」我說得很勉強,這麼晚了,且不論我能否打到車送我回家,即便搭得上心裡也怕怕的。「可能么?如果你執意不肯,那我攔輛車,我在後面跟著你回家。」我知道你會不放心我,我先生知道了一定更不放心,所以我也不出聲了。你很快開車上路了,我也冷靜下來,想著先生該是如何著急,忙開了手機撥他的電話,先生馬上接了:「朵朵,朵朵,」「我明天回來,你一定要看好我媽媽。」「你看你把我急死,跟你說沒事了沒事了,好吧,好好歇著啊,不許再哭了,那麼大個人了。」先生說得急急的,但言語間充滿了愛憐。我答應他我會好好的,讓他別擔心。
「看你剛才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孩子嘛。」你在超速,違章,我知道你想早點送我到家。
「我母親就我一個孩子,家裡再沒別的人。所以我急。」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其實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淚忍不住。」
「那你父親呢,他會照顧的呀。」
「我父親是個軍人,我兩歲的時候,他在一次演習中出了意外。」除了看那幾張照片給我的粗略印象,父親對於我而言是沒有記憶的。
「對不起。」你回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擔心我又哭。「怪不得你那麼急,母女感情一定非同一般。」
「我媽媽三十三歲才生得我,所以寵得不得了。父親過世后她沒有再嫁,我媽媽長得很漂亮,年輕的時候是他們醫院的護士之花,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為了我一個人過了那麼多年。」我鼻子發酸,想著母親三十一年來的寂寞和悲哀,我卻無以回報。
「真的不容易啊。母親真偉大。」你也跟著感嘆,然後也說起你的母親,年輕的時候如何跟著你父親吃苦打拚,父親發達以後也染上了不少惡習,母親如何容忍和規勸,獨自支撐著龐大的家業。你說你們姐弟三個都很敬重母親,母親的話是一字千鈞,對於父親還有些微詞。
我們在越來越深的夜色中上了高速,我明顯感覺倒車在飛馳,我瞄了一眼你的速度表,已經是一百五十碼的速度。「安全第一。」我小聲地提醒了你一句,你笑而不答,依然沒有減速。其實我也很喜歡高速行駛的狀態,「放點音樂吧。」你讓我在你的雜物箱里找,我選了老鷹樂隊的,那樣的節奏很適合高速路上聽。
平常兩個半小時的路程,你只用了一小時四十分鐘。

當我在醫院大廳打電話給先生告訴他我已到醫院時,他幾乎是震驚。我們走進病房的時候母親還未睡,一眼見我也是又驚又急:「朵朵,這麼晚了,你怎麼回來的?!」然後又質問我先生:「啟南你怎麼回事嘛,不是讓你別說的,我又沒事只是磕破點皮。你看朵朵趕得,這麼晚,要是有什麼事你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啊,你!」先生也是深深的後悔,我忙安慰我媽我不是好好的,然後才急急地把你介紹給他們,我說你是我的導師,是我麻煩你送我回家的。我媽和先生忙著跟你致謝,先生打電話給你訂房間,你們在門外客套了幾句,我知道你也累了,讓你早點去歇著。你跟我母親打了聲招呼跟我先生一起走了,我看了母親的傷口和氣色,確實不是很嚴重的樣子,也安了心,依著母親這才想起你這一路也蠻辛苦的,心中充滿了感激。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六點半了,先生還在值班室里睡得沉沉的,我喊醒了他,問他我們今天是否應該陪你去海邊看看,吃吃海鮮,表示謝意。先生說自己今天有兩台手術,肯定沒空,叫我自己陪,我說自己還要照顧母親那裡騰得出空,先生說不如買些讓你帶回杭州去吧,也算是表表心意,我說那算了,以後再說吧。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帶什麼海鮮回家的。我準備伺候我媽早餐以後去看你,現在你一定也還賴在床上的。
七點半我剛準備出門的時候你來電話了,說你已經到杭州,因為今天總公司有個重要會議,所以你一早出發的,怕我還在睡所以沒打電話通知。我對你的奔波表示不好意思,你說你很樂意,「我知道這樣的機會太難得。」我怕你接著又胡說,跟你說了聲謝匆匆掛斷電話。

我請了三天假在家照顧母親,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媽媽在無微不至地照料我,這是我的第一次。母親很不習慣,又心疼我做家務,說是傷手,一定要喊我家裡的阿姨來。她哪裡知道我只是想親手為她做做簡單而平常的事,心裡好得些安慰。這些我平日里從不顧及的小事原來做起來也蠻辛苦的,而且我基本都不會,買的菜我媽說是菜場里最貴最次的,煮的稀飯不象稀飯,乾飯又不象乾飯,抄菜那更是無顏自述,根本無法入口。這對我簡直就是一種打擊,我一直以為自己聰明到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用心去做。可就是這些平常的生計,所有女人都會的活,我居然都操作不好。母親也意識到她這些年的寵愛使我幾乎喪失了生活技能,開始有所覺悟,這才開始地教我如何做一個主婦平常的工作。
第四天我上班的時候收到你的郵件,詢問我母親好些了沒,然後才提到項目的事。我馬上回復你,我一定用最快的時間修改完畢,再發給你定奪。我忙碌了差不多半月,你見我每次回話都是言簡意明的,知道我忙著,也不吵擾我了,只是仍時時提醒我注意休息,別透支體力。每次讀著你那些關愛的言語,想著被一個人時時牽挂著,心裡也覺得暖暖的。想著先生仍是這般粗枝大葉的顧自忙碌,很少有體貼的話語,心裡不禁覺得酸酸的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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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4 | 只看該作者
網上來來回回地將近二十來天我們才確定了每一幢建築,我知道十天的時間我肯定趕不及文本製作的,這是我第一次沒有按時完成任務,我向你表示歉意,你說責任不在我,調整的時間太久了,你說反正方案彙報要挨到國慶以後了,讓我別急,「時間還充裕,但是質量一定要保證,我跟他們彙報是香港的方案,L.T.M建築設計事務所,以前我們也合作過幾次的,我的同學是合伙人之一,下次彙報的時候不要露陷,名片我替你印好了,香港L.T.M建築設計事務所尤小薇女士,首席設計師。」對於這些我是心領神會的,雖然我很憎恨只認衣衫不認人的世道,先前我參加競賽和發表文章的時候就深受其害,不同的就職單位會造就不同的尤小薇。我在不同雜誌上發表的第一篇文章都不得不以浙大的名義露臉,感覺象做賊似的披了件偷來的外衣,等到有編輯欣賞的時候才以真實面目示人。同樣的文字因為出身迥異而遭受截然不同的待遇,這真的很令人悲哀。我感謝你為我考慮得如此周詳,我說一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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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5 | 只看該作者
國慶長假隨幾個要好的高中同學一起去香港購物,先生因為要值班,所以沒有陪我。這些年基本上都是一個東遊西盪的,也漸漸習慣了,況且我們若真的一起出遊說不定還會不愉快,因為生活習慣相去甚遠,經常會為一些瑣碎的事嘔氣,先生是個木納而毫無情趣的男人,對什麼都沒有興趣。我是個內心驕傲的女人,從來不願意勉強他為我做任何事,而且我也喜歡一個人的自由自在,可以在那些日子裡任性,為所欲為。我們隨了一個龐大的旅遊團去的,有五十六人之多,所以行動是很沒有效率的,我很反感這種集體行為。香港我先前去過兩次,都是不足二十人的豪華團,吃住行都比較舒適,這次是因為她們貪圖資費便宜,而我是她們中唯一去過香港的,比較有購物經驗,所以被硬拖了去。我們住在新界一家專門接待大陸團隊的酒店,設施比較陳舊但還算乾淨,只是吃食比較低劣,所以我不得不帶領她們外出就餐,而且脫離團隊的集體行動計劃,做起六人團的小導遊。
第一天帶她們去了尖沙咀的海港城,那也是各大旅遊團的必去之地,有很多服裝和化裝品品牌,很多世界品牌的夏裝在大規模地打折,她們在狂購,積累了一年半載的薪水以無比驚人的速度支出。我真是很不明白她們的這種狂熱,平日里連百來塊的衣服都嫌貴的女人們在這裡沒有絲毫吝嗇之態,那些打了三折仍然標著四位數的價碼的衣服,在平常她們是連試穿的勇氣都沒有的,此刻竟然會毫不猶豫地收入囊中。從早到晚,我拖著疲憊的腳步追隨著她們,那些秋冬新品我累得連看一下的興趣都沒有。直到夜已斷黑才催促她們打道回府。
第二天她們隨團去海洋公園,我才得以從繁重的導購工作中解脫。想著我的披著「洋皮」的方案彙報,應該添置一些新的行頭,所以搭車去了銅鑼灣,那裡有幾家我曾經光顧的品牌旗艦店,也許有我傾心的新品。
好像這世界總是有太多偶然的巧合,在MAXMARA的專賣店,我竟然遇見了晚玉,她正在試一件黑色的西領大衣,是我很喜歡的款式,但是那種大翻領的衣服我這張小臉襯不住。晚玉穿了那件大衣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很有一種貴族氣焰。我用讚美的目光注視著她,微笑著跟她招呼,晚玉回報我十二分的驚喜,很誇張地過來跟我擁抱。我們找了座兒親熱地交談,在香港相遇熟人自然會令人激動些,我誇獎她的目光很不同一般,那件衣服真的跟她很配,她毫不遲疑就買單了。我很奇怪你怎麼沒陪著她一起,晚玉告訴我你去建築事務所公幹,「Ken從來不陪女人誑街的,每次都是我一個人,開始的時候我不認路,所以找他朋友的夫人或女朋友來陪,現在我很熟了,所以還是一個人自由。」她說自己每年至少要來四五次,大部分時間是跟著你一起,也有單獨過來的,「在杭州哪買得到衣服啊。」她一邊在衣架上翻看,一邊感嘆。我在心裡暗想那些數倍於她先前一年薪金的衣服,在遇見你之前,她也許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更勿言買回來穿著,現在她挑它們,就象超市裡那些廉價的衣衫,根本沒有價格的概念。也許有那麼多女人甘願做寂寞而孤單的「粉領」是因為敵不過這些名貴的華服的誘惑吧。我看中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裙,細長的西領,單粒扣,腰線設計得很溫柔貼身,裙子是裹臀的流線形,裙擺有些誇張地外張,有魚尾的效果,整套衣服穿起來曲線玲瓏,既穩重又不失嫵媚。我選了一件黑色的低領露背背心內襯,單配裙子也很有晚裝效果。晚玉看我的眼光有些毒辣,我知道,她的身架比我大一號,儘管苗條,但怎麼也穿不出我的單薄來,那種楚楚可憐的動人。「小薇你的腰好細軟啊。」她用她寬大的掌托著我的后腰。「你的也很細啊,只有一尺九吧。」我也回報她一句。「那裡有啊,兩尺啦。」她的聲音是一味的甜蜜而柔軟。「那可真看不出,你那麼高,已經是很細巧的啦。」我倒不是恭唯,晚玉有一米七的高度,這樣的細腰也很難得了。但我不足一尺八寸的腰圍自然是很少見的。
我們出門的時候那些店員很熱情地送我們出來,香港儘管美女如雲,但我們自信在此也毫不遜色的。晚玉一手挽了我的臂彎,兩人在街上俜俜婷婷地走著,引得很多路人矚目。晚玉說要不要通知你過來陪我們午餐,我知道她是客氣,心裡是不願的,所以推說自己還有一幫同學要照顧,必須早點趕回,她很放心地又客氣了一番,一定要拉我去喝杯咖啡,我說還想去買些護膚品,因為明天要去澳門,沒時間了,她也不好再留我,自己搭了車走了。我又轉了幾家店,買了一條黑底藍花的絲巾,是大花型的,深藍和青綠相雜,配那套黑色衣服很艷麗。午餐后又買了些小飾品,一大袋護膚品,也算是滿栽而歸了。
晚上全團出來看維多利亞港的夜景,在紫金花廣場,她們在愉快地合影留念,我坐在廣場邊緣的條石上,看那些高樓的燈光,我在想你們一定在哪個燈火通明的去處熱鬧著。晚玉一定不會告訴你我也在香港,我突然很希望我們可以在某個街頭邂逅,一起喝杯咖啡,僅此而已。我拿出手機,想給你發條簡訊,告訴你,我在看香港的夜景,我編了那幾個字,但終於還是沒有發送。我獃獃地看著手機,在心裡暗想,如果真的有感應,你一定會打電話給我的,在我數到十之前。我真的在心裡數著,在我數到六的時候,簡訊的鈴聲響了,我的心有些輕微的顫動,我感覺那一定是你的。我慢慢打開手機,是你熟悉的號碼,「在摩天大樓的頂上,城市的燈火淹沒了漫天星光。也許小貓正坐在屋頂上看星,很強烈地想你。」我看著那幾行字,突然覺得很激動,我撥了你的號碼,在撥號鍵上猶豫了很久,還是合上手機。我起身迎著風往水邊去,我依著高高的欄杆,清涼的風在我的臉上身上荏苒,我的同伴很快圍到我身邊,我們一起大笑著合影,她們的快樂也感染了我,很快把心裡小小的遺憾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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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5 | 只看該作者
次日一早便搭上去澳門的快艇,澳門我也來過一次,那麼小小的一個島實在是沒什麼好玩的,但也只能隨了大隊人馬東遊西誑的,一個人實在沒什麼地方可去。晚上他們無一例外去看賽馬玩賭場,連六十多歲的倆老太都走了,我因為晚飯後突然頭痛的厲害所以一個人留在酒店裡睡覺,到八點多的時候好像發起燒來,取了隨身帶的體溫表一測,居然有39.2度,愈發覺得昏昏沉沉起來,心想可能是下午在海邊著了涼,感冒了,吃了一片退燒藥,兩片感冒藥,蒙了被子等著出身汗可能就舒服了。可是挨到九點半癥狀依然沒有減輕,又測了一次體溫,居然有39.6度了。這麼晚一個人斷然是不敢去醫院的,先別說在澳門看病會如何麻煩,而那些女伴們的手機都沒有開通國際漫遊,恐怕現在玩得正酣,不過十二點大概也不會回來。撥了先生的電話,很快又取消了,告訴他又有何用,無非惹他擔心罷了。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很絕望,兩眼的淚忍不住就滑落了。硬撐著拿了毛巾來冷敷,一陣陣打顫,只好又蜷縮回被窩,也許葯還沒起效。準備關機的時候,你突然來電話了,你說自己正在和L.T.M建築設計事務所的同學閑聊到我,我一直沒出聲,只覺得自己好象受了好大的委曲,兩眼發熱喉頭哽咽著無法出聲。你大概覺察到我的異常,急急地問我「怎麼了?」就這麼簡單的三個字,我聽著居然忍不住哭出聲來,你在電話的那邊更急了,反反覆復地追問,我說我在發燒,一個人,在澳門,他們都沒回來,我很難受。我說的斷斷續續語無倫次,你問我在哪個酒店,說自己馬上過來,我聽到椅子撞翻在地的聲響,你一定離開得很傖惶。放下電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安全了,好像有了依靠。我在想是否真的是天意啊,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會突然出現。我的內心一陣小小的激動,好像人也舒服了些,就這麼昏沉沉地睡去了。
你到的時候十點半了,我去開門的時候幾乎暈倒,你用毯子裹著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抱下樓,上車,去醫院。
凌晨三點我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我的全身都被汗浸濕,你在床邊的躺椅上睡著了。我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一定很零亂,這樣出現在你面前非常得尷尬和不安。我側過身背對著你,大概是我轉身發出的聲響突然把你驚醒,你幾乎是從躺椅上跳起身來,「毛毛,」你輕聲叫我,「醒了么?」你用手探我的額,「小貓沒事了,沒事了。」你象個孩子一樣開心。我忍不住笑了一聲。你轉到我的面前來,半蹲著問我要不要喝水。我很無力地搖了搖頭,低聲跟你道謝,「謝謝你救了我。那麼晚你怎麼過來的?」我很驚於你的迅速。「飛過來呀。」你起身象個孩子似的做著飛舞的動作,惹得我一陣淺笑。「坐直升機過來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鐘,你真把我嚇壞了,燒得跟烤紅薯似的。」我又笑,你居然把我比作烤紅薯。
你搬了躺椅在我的對面坐著,你問我怎麼會在澳門,我告訴你我這兩天的行蹤,只是我沒有說我遇見晚玉,你對我沒給你電話有些耿耿,「你看你看,如果早告訴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吧。」「根本就是兩回事嘛,你知道又怎樣,無非一起吃頓飯而已。」我理了理散亂在臉上的發,我不知道我早告訴你又會怎樣。
「我會一直陪著你,把你安全送回大陸。而且你想去哪兒玩都可以,跟旅遊團能幹什麼,到處趕景點。」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會帶我去很多地方,好玩的地方,我也會很快樂。
我們斷斷續續聊到五點,我又沉沉地睡著了,再次醒來已經八點多了,這才想起我的那班女友發現我不見了該是如何著急。我在外邊遛達了一圈進來,見我醒了過來問我想吃點什麼。我說自己必須回酒店,「她們一定急死了,我們今天要回珠海搭飛機的。」我斜靠在床頭,又累又餓。你說我肯定不能跟她們一起回去的,你不會放我走的。「就算我綁了你。」你說得很肯定。我渾身乏力也不想跟你爭執,況且我自知也沒有精神趕車趕飛機。我央你無論如何要通知她們,我沒有失蹤,而且找個合適的理由,我知道她們無論如何不會理解我們之間的關係,如果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馬上會有桃色新聞在我的小城廣播。你很理解,馬上幫我查到了酒店的電話和導遊的房間,我示意你拿電話過來我自己解釋,我剛一開口報告導遊我是本團成員尤小薇,那位烏黑而壯碩的姑娘拿她的陝北國語先沖我一陣掃射,我估計有半個酒店能聽到她訓斥。我忙不迭聲地跟她解釋造成五十五位團員在大堂等我的原因並非是我的自由主義行為,因為我病了,在醫院。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出乎她的意料,而且她馬上聯想到她的責任,萬一昨晚我出了什麼意外,那她的責任可就重大了。所以她關切地詢問我現在如何,又擔心我接下來該如何。我請她轉告我的那幾個同學我現在很安全,我在珠海的同學連夜趕來陪伴我,我告訴她我不能隨團回去了,因為我還很虛弱。她很著急,說這怎麼可以,機票什麼都定好了,不能改變的,我說那是我自願的,我絕對不會跟旅行社追究什麼損失的。她猶疑了一會兒也只好答應了,我讓她把我的行李和護照交o總台保管,我馬上派人過來取,又交代我的同學我只是重感冒而已,珠海的同學懷燕會照顧我的,她們也有幾人認識我的那位鐵板老友,是我小學直到高中的同窗,有著二十多年的深厚友誼,所以也放心隨我了。我放下電話的時候口乾舌燥,你很適時地給我端了杯水,我喝得太急嗆了一口,咳得滿臉通紅,你輕輕地在我的後背揉著,不知該說什麼好,很心疼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有一種親人的感覺。
早餐后你去找了醫生,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重感冒而已,醫生說沒必要在醫院呆著,帶些葯回去再服用兩天就可以了。或許是填飽了肚子人也精神多了,我也想馬上離開醫院,就催促你快點送我回酒店,我要打電話給懷燕,我準備去她那兒住兩天,我們差不多一年沒見面了。你擔心我坐不了車,我跟你急了你才出去喊了計程車來接我。
我領了護照和行李坐在大堂決定我的去向。我先給先生打了電話,告訴他我要去懷燕那兒呆兩天,他向來是隨我的,也沒多說什麼,只讓我自己注意別累著,又擔心我買不到回來的機票,因為國慶長假恐怕人家早預訂光了,我說沒事的,我馬上打電話預定,如果沒有的話我就搭火車。然後又向母親報告行蹤,讓她別瞎擔心。我回過頭來跟你商量,請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去珠海,你說一定的,但不是現在,我應該先休息,明天再走。我確實也有些體力不支,很想好好睡一覺,便依了你。你叫車把我送到一家海濱的酒店,把我安頓好以後已經十一點了,我們匆匆吃了午飯,你讓我好好睡覺,說自己趕回香港處理一下那邊的事。我想著晚玉一人在香港,我已經佔用了你那麼久時間,很過意不去,忙催促你快走。你讓我放心,說自己晚飯前一定趕回來,我說不必那麼急,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其實心裡是有些害怕,畢竟這是第一次隻身一人在澳門。但我相信你不會撇下我不管的。你送我回房間后就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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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6 | 只看該作者
也許是吃了感冒藥的緣故,我整整睡了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畢竟是年輕體盛,這一覺醒來好像渾身都充滿了力,又恢復了原先蓬勃的樣子。我剛剛梳洗完畢,推開陽台的落地窗看眼前的海景,房間的電話響了,你說你就在我隔壁的房間,聽到我起來的聲響了,問是否方便過來,我說你過來吧,我在陽台上看海。我在暗想你是怎麼安排晚玉的,而晚玉是否會猜到是因為我你才撇下了她。
我們趴在高高的欄杆上看傍晚的大海,其實太陽還掛得老高的,熱辣辣地照射在海面上,南中國的海是碧藍的清澈,軟軟得象一望無際的錦緞。海風也是輕柔的有一陣沒一陣地吹著,你提醒我不要再次著涼,快些回房間里去。我在心裡醞釀著該如何問你明天的安排。我們並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隔著兩尺的距離。我問你如何安排晚玉了,你很驚奇,你說我怎麼知道她也在香港,我只好告訴你我跟她相遇的事,接著你更驚奇。「原來你們遇見過,怪不得…..」你顧自低語,「她怎麼了?」我最怕她會聯想到你是跟我在一起。「沒什麼,她只是問我一句而已,以前她從不敢問我的行蹤。我讓她自己回杭州,反正她很熟的。」
「我不希望她誤會。」我低聲說了一句。「我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而已。」我不能被她誤解為是一個與她爭奪的女人,那樣會傷了我的自尊。
「誤會?是啊,普通朋友。」也許是「普通朋友」這四個字刺痛了你,你低聲重複了一遍。突然仰靠在沙發上長嘆一聲,我不知為什麼一陣心虛,我怕激怒了你把我一人扔下不管了。你慢慢扭過頭來看我,你的目光熱辣而深情,我的臉微微的發燙,我起身往陽台去,你抓了一條小單披在我的身上。你在我身後,我感覺得到你狂跳的心律。
「明天你把我送過關就解放了,你可以回香港她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吵擾你們。」我走到陽台的一角轉身對你說。
你明顯察覺到我在逃避你的注視。「你就這麼討厭我么?」你斜依著門框問我。
「不,我沒那意思,真的,我覺得我們不是相交很深的朋友,但我卻多次麻煩你了,真的很過意不去的。」這是我的真話,我知道你待我好,甚於那些相交很深的朋友,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能。
「我做的都是我樂意的事,我喜歡為你做任何事,你不必有什麼負擔,我喜歡你,那是我的事,你也不必在意。喜歡一個人不是什麼罪過。」
我沒想到你會說得這麼直接,一時不知該如何表態,我低了頭不敢看你的眼。「我們出去走走吧,那沙灘好像還可以,是人造的吧?」我護緊了身上的小單,我想去室外轉移一下話題。
「好啊,你加件衣服吧,那片沙灘是人工的,不過沙質很好的。」
我取了件外套出門,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崴了下腳,幾乎摔倒,你迅速抓住我的手臂,「沒事吧,毛毛,你真的沒事吧。」你一邊喊著一手扶在我的后腰。我說沒什麼,輕輕避開你的扶持。
那真的是一片好沙灘,沙質細膩而潔凈,我不禁脫了鞋赤腳在上面走著,感覺痒痒的很舒服。你坐在椰樹下的條石上,看著我象個人孩子似的在沙上留我的腳印,太陽開始西斜了,陽光照著我的臉頰依然是灼熱的,我解了外套系在腰間,往海水裡趟去。那一灣深藍泛著金色的波光,風起時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海水是溫熱的,輕濁著我的腳裸,好像溫柔的撫摸。海風不時揚起我長長的細軟的髮絲,我想自己逆光中的身形一定籠罩著絲綢一樣的光芒。我想此刻如果有一段明快而悠揚的音樂,我一定有一種起舞的慾望,穿著白沙裙,舞在金色和藍色之間,象一隻自由而美麗的精靈。
晚餐你順從我的意願沒有去什麼豪華的場所大快朵頤,而是叫了一份簡單的套餐在陽台上將就。你說我就是這麼個小情小調的女人,看看夕陽和晚霞大概也就飽了,我笑著說是的,我可以吃那些美景,難道不比那些食品有味道么?你說如果餓上我三天,看我還能不能看看夕陽就飽肚了。「所以你看,你討厭有錢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因為你沒有到貧病交加的地步,你從來不知道貧困是什麼滋味。」我突然停下來,看了你一眼,你說的很無意,但是很有道理。
晚飯後你說要帶我去京葡大酒店見識一下真正的賭場,我說沒興趣,讓你自己去,我知道你以前一定帶著晚玉,象電視里演的那些老大一樣,在那裡氣定神閑地揮金如土。你說那就陪我去海邊看星吧,我笑著說自己居然這麼偉大可以讓你改邪歸正。「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你喜歡的那種類型的男人,哪怕做窮人。」你又不失時機地表白,我說那你的萬貫家財怎麼辦,都捐給窮人啊?「比起你來,那又算什麼?」我覺得這就象電影里的那些台詞,假是假,但聽得人動心。
但是我沒有給你這樣的機會,我怕自己無法自控,就象那晚看月下的西湖,這樣的場景我很容易迷失。我說想早點休息,我還要聯繫我的同學,明天我要早點出發,你笑我畢竟孩子氣,這麼按捺不住,「女同學嘛,也值得這麼激動?」你笑著打趣我。我告訴你女人之間的友誼最牢靠,女人和女人之間也有義薄雲天的,我跟懷燕之間的感情沒有任何人可敵。懷燕的父母都是民航職員,父親是機長,母親是乘務長,在我們的年代這樣的雙親是無上榮耀的。加之懷燕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美麗得驚人,是我們學校當之無愧的公主,得到了老師的百般寵愛。懷燕從小跟著外婆長大,住在一個古老的小四合院里,是我們的童年最美好的遊樂場,我至今仍記得那個美麗的小院秋天的時候開滿菊花的樣子。可惜她的幸福生活到了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便嘎然而止,父母在一次空難中雙雙殉職。懷燕從一個驕傲的公主銳變為一個孤兒,從此便消失了樂觀的個性,變得非常自閉。也許是遭遇近似吧,從此以後她只跟我訴說她的心事,我也經常帶她回家,很多時候吃吃睡睡都在一起,形同姐妹。「當初她戀愛的時候我很失落,我甚至以為自己是同性戀了。」也許我的口吻很象個孩子,你雙臂懷在前胸看我一往情深的樣子忍不住發笑,「真象只貓。」我在門裡,你在門外,我知道你想進來,我們很尷尬地對峙了一會兒,「早點休息吧。」你無奈地說了一句,然後回你的房間,我輕輕合上房門,長舒了口氣,有種解放的感覺。
我趴在床上給懷燕打電話,鈴聲一響就有人來接,很可愛的女兒的聲音,原來是樂樂,懷燕四歲的女兒,與我也是很熟捻的。我先逗了她一小會兒,突然覺得自己若有這樣個女兒一定很幸福的。樂樂告訴我媽媽去武漢了,懷燕是珠海一家大型的服裝公司的人事部主任,偶爾也會飛去中西部地區招收員工,我感嘆自己的運氣怎麼這麼差,我們離得這麼近了居然還不能相聚。
放下電話一陣悵然,顯然我的計劃又要改變,我不知道能否買到回程的機票,離長假結束還有三天,如果沒機票我只能搭火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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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7 |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一早醒來,穿了白色的棉質睡袍去陽台,遠遠地見你沿著沙灘跑步,白色的運動裝,肩上搭了條淺藍色的毛巾。你跑到酒店邊上的時候抬頭看見我趴在欄杆上,伸手跟我招呼,示意我也下來,我笑著搖了搖頭,你很快跑進酒店。
你一身汗淋淋地出現在我門口,問我準備幾點離店,我說我同學出差了,最好早點過關看能否訂到機票,你楞了一會兒,叫我別急,你一定會在假期結束前把我送到家的,你說自己先過去沖個澡,讓我收拾一下等你過來一起早餐。
我們一切收拾停當的時候才過八點,你叫了輛車送我們去海關,進關的速度很迅速,到了珠海以後你說有車來接我們,帶我去貴賓休息室稍侯,大概過了二十分鐘的樣子,接我們的車來了。原來你們家在珠海有產業,你二姐在經營一家四星級酒店。
我們去酒店休息,你說去看機票,你去了大概半小時的樣子,我在房間里很無所事事。你回來的時候一臉沮喪,你說:「小貓,我們這三天都走不了了,連火車都搭不上了。」「那怎麼辦嘛?」我急急地問,一下子從床上竄起來,「我一定要回去的!」我大叫了一聲。你看我著急的模樣突然發笑,我抬頭看你,很不解。你慢慢地把手伸進褲袋,掏出兩張機票,「明天下午的,深圳至杭州。」我一把奪過機票,你沒騙我,「幹嘛急我啊!」我一時忘形,在你的胸口猛捶了兩下,你突然抓住我的手,在唇邊輕輕貼了一下。「下午我們去深圳,我帶你去鹽田吃海鮮。」我因為太興奮,也沒有拒絕。
午飯跟你的二姐一起用餐的,你介紹我是香港的設計師,這次負責你們公司的別墅項目。你二姐是典型的白領麗人的形象,跟電視上的那些年輕的女經理一樣,美麗而沉穩,有股逼人的銳氣,讓人輕易不敢親近。她很驚於我的年輕,感嘆現在的年輕後輩真是不得了。我怕言多有失,基本都很沉默。你們姐弟平日里大家都很忙碌,所以也很難見面,所以聊得很親切,這讓我更加感嘆自己的孤單,除了啟南,我沒有其他可以說話的親人。
我們在傍晚的時候到達鹽田,好象是個海濱漁村的樣子,在海邊建了長長的一排房子,大概是漁民自建的,很粗俗。房子前面的曠地密密麻麻停滿了車,我們好不容易找了個車位,然後選了家看著還算乾淨的酒家,桌椅無一例外都是油膩膩的,你看我的神情知道我有些不敢下坐,忙叫服務小姐拿了塊布仔細擦拭了幾遍。其實我對海鮮是沒多少興趣的,只是憑窗可以看見茫茫無際的大海還算有所補償。你很小心地替我整理那些海鮮,怕我弄髒了手,我有些感動你的善解人意,想想先生好像從來沒有這麼細心地為我服務過,心裡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我們趕回市裡的酒店時夜已斷黑,城市的燈火已經輝煌,你說要帶我去海邊的小酒吧轉轉,很有味道的,我見你開了半天的車也有些累,便說自己要休息了,懶得去看,便回房間了。先生在九點的時候來電話,說自己剛參加搶救一個車禍病人下手術台,還沒吃飯,很疲憊,我提醒他趕緊去填飽肚子,我明天下午的機票,先生也沒多問,他大概以為我是在懷燕家裡吧,只說了聲明天晚上等我回家就掛了。我有些惱他,連一句關切的話都沒有,也不想想我明天下飛機后怎麼趕回家去,我在心裡賭氣明晚偏不回去,急他一急。

我們飛抵蕭山機場的時候是下午四點三刻,你的車就停在機場的地下車庫,你接我上車的的時候問我去哪兒,回家還是去杭州,我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再麻煩你送我回家好象太過分了,如果回杭州今晚就不能到家了,雖然昨天在心裡想著要不回去,但是此刻是很想家的。你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笑著說了一句「小貓還是想家的。」我知道你是決定送我了,也沒勇氣拒絕。
一路上我很沉默,我在想是否要告訴先生這兩天我都跟你在一起,怎麼跟先生解釋,他一定是不會理解的,他不會相信我跟你之間會這麼簡單。所以我決定不告訴他,而且我在盤算這兩天你為我支付的費用,我該怎麼跟你開口,你一定會生氣的,但我不想蹭你任何便宜。就這麼亂糟糟的一路,連那些音樂也無心去聽了。
快到家的時候我提議你去臨近的城市晚餐,我說我們那個小地方,抬頭低頭都是熟人,遇見了不太好。你表示理解,我們去了最近的城市,大概三十分鐘的車程。我指揮你去了當地最好的飯店,下車的時候我對你說,也讓窮人表表心意吧,你沒有推辭。你很驚異我如此懂得點菜,你說那些東西比杭州的好吃多了,我戲說自己是貓嘛,自然是嘴讒的,所以比較好吃,這些都是我挑食的成果。你說以後要陪我吃遍天美食,我說自己可不想吃成一條豬。我們都笑得很放肆,我很奇怪自己怎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在你面前。
我到家的時候九點,你在離我家百米遠的地方停車,目送我拖著沉重的行李回家,你說明天自己回杭州,就不打攪我了,在我進家門前你發了條簡訊:我們在一張桌子上吃了三天,三天是我的一輩子。我突然覺得兩眼一濕,心裡有隱隱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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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8 | 只看該作者
十月中旬你在網上通知我說總公司定於二十日審查方案,讓我事前準備一下,你請我提前一天到杭,你要把香港L.T.M事務所的簡況跟我通報一下,你說彙報結束后一定要一起吃飯的,保不準會有人要跟我了解這些。我答應了你,關於名片的事我希望你不要用我的名字,要假就假到底吧,我怕用了真名實姓到時候難免會傳到嘉文等人的耳朵里的。你說隨我喜歡,我說就印梅見秋吧,見秋曾是我大學時用的筆名,你說蠻有味道的,香港那邊你會事前關照一下的,萬一有人打電話找我不至於穿幫,你說用的電話都是你同學的號碼,我感謝你設想得這麼仔細,我說一定不會使你為難的。

十九日我到杭的時候,你已經為我準備好所有了,彙報的演示光碟,手提,投影儀,還有一個助手。晚飯前你跟我交代了一些細節,還有香港事務所的簡況,你說晚飯是以設計公司的名義接待我,公司的副院長和總建築師、總工程師會一起用餐,我正式以梅見秋的身份亮相。我擔心你的助理會透露我的真實身份,你告訴我不會的,你已經交代過她,她是個懂得守口的人。你們在天倫飯店訂了包間,你說那邊有正宗的野生湖蟹。你們的副院長和總建築師都比你年長,也是很隨和的人,只是那位年輕總工程師顯得有些拘謹,連正眼都不敢瞧我。氣氛還算融洽,你們一致誇讚我年輕漂亮又這麼能幹,做的東西有一股清新之風,明顯超越了你們所見過的那些住宅方案。你適時地又吹捧了我一番,一些我聞所未聞的海外項目,我又開始坐立不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飯後你帶我去公司的會議室熟悉環境,回來的時候你問我要不要去哪兒喝杯茶,我說要早些回去看一下彙報稿,你也不再勉強,送我回黃龍飯店。

第二天八點你準時過來接我,我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你坐在大堂的沙發上怔怔地看我。我知道自己的裝束稍微有些鑒賞力的男人目光都會在我的身上停留幾秒鐘。我穿了MAXMARA的套裙,那條艷麗的絲巾在細長的頸上鬆鬆地繞了一圈,一端塞在前胸,一端搭在後肩,用一根楓葉形的小胸針別在外套上。長長的頭髮盡數籠在腦後,一絲不苟地用黑色的發卡固定了,淡淡的妝容,顯得知性而不乏嫵媚。你第一次看見我成熟而幽雅的一面,後來你告訴我,我抬頭見我的一剎那,感覺自己被電流擊了一下,渾身一陣微微的顫動。
車子啟動的時候,你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太漂亮了,你會迷倒那些男人的。」我轉身沖你鄢然一笑,「那很好啊,可以順利過關。」我在心裡感嘆做一個美麗的女人真好。
一切如我預想的順利和美好,我知道自己的解說是很有魅力的,首先我的聲音很好聽,柔柔純純的,其次我以為自己講解的風格是比較幽默的,迥異於常規的那些枯燥乏味的陳詞。整個彙報過程大概一個小時,我很明確地闡明了本次方案的設計意圖,那些與眾不同的構思,整體的風格以及各個單體的精華之處。討論的過程也是很友善的,或許因為我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美麗的女人,所以那些男士們連發問的語氣都很溫柔,負責本次彙報會的副總將近五十的樣子,白襯衣煙灰色的領帶,架著一幅無框眼鏡,形象非常儒雅。他對我的解說顯得異常的興奮,自稱見識過那麼多樓盤的設計方案,第一次看到這麼優秀的作品,令我好一陣激動。你們的老總在會議將近尾聲的時候才來,身材肥胖,禿了大半個腦門,憑感覺是那種比較守舊且自以為是的傢伙,他進門的時候,先是自上而下將我掃視了一遍,然後才落座隨手翻了翻文本,我的心裡暗暗有些發怵,我猜想這肯定是不對他的胃口的。我的目光在你的臉上求助,你微微地沖我一笑,表情是很肯定的樣子。會場沉默了五六分鐘,那個男人終於開口說話了。首先他感謝香港的L.T.M建築設計事務所為你們公司的別墅項目提供了優秀的設計成果,我聽了這一句懸著的心才沉了下來。我抬頭微笑著注視他,感覺他的臉也耐看起來了。然後他簡單地評價了我的方案,大多是表示肯定的言詞,雖然不夠專業,屬於典型的外加交詞令,但我聽著已經很悅耳了。我沒想到他也會贊同我的觀點,所謂人不可貌相,我不禁為自己的淺薄感到臉紅。最後他建議我們跟你的設計公司多加溝通,進一步完善方案,爭取順利實施。會議結束的時候他來到我身邊,很禮貌地誇獎了我幾句,並且說自己因為要約見某某房產公司的老總沒時間陪我午餐,希望下次有機會。我也不失時機地奉承了他幾句,並表示下次他去香港一定要請他去喝喝下午茶。他很興奮地跟我交換了名片。
我們並肩出門的時候那個儒雅的男士喊住了你,說是公司安排了午餐,他想藉此跟我交流一下需要修改的意見。你笑著說了句女士的待遇就是不一樣,我很不解,你們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顯然你跟他之間是很隨意的。我們隨著去他的辦公室小坐,他的助理在打電話定座,我第一次與這麼大的集團公司的副總接觸,有些拘謹,我環視若大的辦公室,那張寬大豪華的辦公桌後面是成排的書架,佔據了整個牆面。秘書小姐進來給我們砌茶,你隨意跟她開著玩笑,我起身去看窗台上的那些盆載,都是寫陰生植物,翠綠欲滴的樣子,那位周總匆忙接了個電話以後請我們出門吃飯。
我們的車跟在他的車后,你說今天是例外,周總一定瞧上我了。我很不高興你這種玩笑。你說公司總裁級別的人物從來沒有接待過設計人員,我是第一位。「你看看,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般嘛,你看那位老兄的興奮勁兒。」我提醒你我只是個大陸的無名小卒,待會兒你說話要注意分寸,別吹過頭了。我說自己先前還很擔心你們的老總不看好我的方案,你說事前你跟他溝通過了,你父親和他是密友,年輕的時候一起出來闖蕩的,有著兄弟般的情誼。我說怪不得,我還以為他真的懂得呢。你馬上否定了我,你說他是個沉穩而睿智的男人,胸懷大略,不是我想象的那種舊式的暴戶,「否則哪能統領那麼大的集團公司啊,我們的業績一直是很好的,他很有戰略眼光,而且民主,從不獨斷行事的。」我說以後怎麼繼續,我希望我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我怕再合作下去我遲早會露餡的。你說後續的工作你會安排好的,但是我必須做完方案調整工作,報送規劃部門的文本應該由我提供,我想這也不過份,我答應你可以修改至審查通過為止。
午飯又在1917花園餐廳,包間里沒開空調有些悶熱,所以入座的時候我脫了外套,摘了絲巾,黑色的塔夫綢的背心襯著我雪白的肌膚和玲瓏的曲線,我選了最裡邊的座位,把光潔的後背交給身後的一面牆壁。周總的目光很熱辣地在我身上停留,我斜瞅了你一眼,你的表情很複雜我捉摸不透。周總很仔細地詢問我的私人狀況,並誇獎我的國語如此標準。我編了一整套瞎話蒙他,我說自己一直在大陸長大,高中的時候才舉家去了香港,所以國語說得比一般的香港人要標準些,我自香港理工大學畢業后就去了L.T.M建築設計事務所,一直從業至今。你沖我做了個鬼臉,大概是笑我如此善於杜撰吧。我急於要結束這頓午餐,周的熱情令人我非常惶恐,一次次地舉杯請我同飲,我想著各種法子推委,你也明顯察覺他的失態,在一旁替我著急。你去洗手間的時候發了條簡訊給我:你又惹火了。裝醉吧,我來解圍。你出來的時候我雙頰緋紅,不知是因為酒醉還是因為你的簡訊。我用手託了腮,說自己頭疼的厲害,恐怕是醉深了。周大概也是借了酒意,繞到我身邊,用手探我的前額,我很厭煩地躲開去,然後起身對你們說:「不好意思,二位,我必須回酒店了,我實在,實在是撐不住了。李先生,麻煩你送我。」周欲伸手來扶我,我迅速離開座位往前一步,他大概也覺醒了,有些尷尬,「沒想到梅小姐這麼不勝酒力,倒顯得我們兩個大男人欺負女士了。」他回頭取了我的包和外套遞給我,你也迅速起身跟在我身後,「周總,我送梅小姐回去吧。」周很客氣地跟我道歉,大概想挽回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吧。我一邊整理外衣一邊說自己很感謝他如此熱情的款待,照例又扔了一句下次去香港我請他喝茶,周忙著點頭「一定一定。」
回到你的車上才覺得自己好像安全了,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些頭暈。「絕對不要有下一次了,否則我寧可放棄這個項目。」我轉身對你說。你雙手緊扣在方向盤上,臉陰陰的不吱聲。「毛毛,」你突然喊了我一聲,「你這樣太招人了。」我覺得你話里的意思好象我自重的樣子,「你什麼意思,我有什麼不矜持的言行么?」我冷冷地反問了你一句。「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要打扮得這麼迷人。」你的語氣溫和了許多,你停頓了一下,「男人會經不起的。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你太惹火了。」「不是你要我冒充香港的建築師么!我總不能太老土吧!」我覺得自己很委曲。你把車開出了院子,「我,」你長嘆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你沒事吧,你的臉很紅。」「醉了!」我沒好氣地回了你一句,好象覺得一切都是你的錯了。你又長嘆一聲。一路上我們都不言語,你不是轉過頭來看我的表情,到寶m路的時候我突然喊你停車,你很不解,我再喊了一遍,你靠緩緩地靠在路邊,問我怎麼了,我一聲不吭就下了車,甩開大步往西湖方向去。你急忙把車拐上人行道下車來追我。
「又怎麼了,生氣了?」你在深厚緊隨著我。
我還是不出聲,迅速穿過車流往湖邊走,你被隔在街對面,急急地喊我。我突然覺得煩透了,恐怕我連獨自在湖濱走走的自由都沒有,我迴轉身攔了一輛計程車,你在街心穿越車流,眼睜睜地看我絕塵而去。
你馬上來電話了,我毫不遲疑地關機,司機問我去哪兒,我說隨便,就沿著湖邊開吧。兜了一圈以後我突然喊他去西街,那裡的昏暗和寧靜才是心靈慢慢退守的地方。
我在西街逗留到將近四點,然後去杭州大廈轉了一圈,買了兩件低領毛衣。出來的時候已經六點了,我站在大廈的門口猶豫,我在想我該去哪兒,我明顯覺得飢餓難忍,只好又折回西街。
我準備買單的時候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又逮牢了。」我突然笑出聲來,我真的覺得很可笑,好像一個偷偷離家的孩子。
「你……」你拉開椅子坐下。「很餓。」你說的很無力,真的很餓的樣子,你叫了一份簡單的套餐,催促他們快上。
「為什麼?」你喝了口水,低聲問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只是想去湖邊走走。但是我不習慣有人跟著。」
「為什麼關機。」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躲避么?躲避你還是自己呢?
「毛毛……」你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的雙眼逼視著我,目光深邃,充滿柔情。
我緩緩地抽出手,低了頭。你又長嘆,「我在酒店等了一個多小時,知道你是不回來了,我去北山路,去了兩岸咖啡,我想你也許在那裡。」侍者端了你的套餐過來,你喝了幾勺湯,吃了一片麵包。「後來我又去一茶一坐,新天地,星巴克,都沒有。」你又吃了一片麵包,你一定餓得不得了。「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我開著車,在街上毫無目的。我很奇怪,我這樣的年紀還會有這種感覺,我居然想流淚。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酸酸的。很疲憊。」我抬頭看你的眼,我的心裡也酸酸的,想流淚。我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感動,還是別的什麼。
「你信么?四十歲的男人。」我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我在心裡大聲地對自己說:不可以,不可以。我也不知道什麼不可以,我只是覺得內心的堅持已經很脆弱,我有些害怕。
「你快吃啊。」我小聲說了一句。
你很快把盤中的食物收拾乾淨。「這恐怕是你最草率的一噸晚餐吧。」我笑著問你。
「還有更草率的,我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你淡淡的分辨了一句。「你真的對這裡情有獨衷啊。我應該先來西街。」你抬頭環視周圍的裝飾。伸手擺弄隔在柱子間的茅草,是那種枯萎的顏色,蓬蓬地植在木質的槽里。
「當然,如果哪天我離家出走了,一準可以在西街找著我。」我無法用文字來形容我對西街的感情,我很留戀這裡的一切,蒙蒙的昏黃的燈光,垂著暗紫的緯幔的天頂,窄仄的吧台象是鑲在鏡框里的擺設,倒掛在吧台上的那些瑩瑩的酒杯散發著寶石一樣的光芒。我甚至愛惜那些暗紅的桌椅,米色的檯布,雪白的餐具。我坐在這裡,心會不自覺地沉靜下來,沒有躁動不安,不快樂也不憂傷,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在這裡,我可以躲開一切沉雜之事,所有紅塵中的念想,安心做一個修閑養憩的女人,在低沉的略帶著憂傷的旋律中細品一杯千碾萬磨的香醇,在鋪著米色檯布的餐桌上享用一份精緻的食物,好像平淡的生活也變得有聲色起來,有一點浪漫,有一點溫馨,甚至有一點傷感。
「如果哪一天你突然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我會在這裡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現。」你打斷了我的思想,我很後悔自己透露了這麼重要的信息給你。但是你的話很讓我動心。
「不喝點什麼?」你示意侍者收拾了餐具,然後問我。
我突然很想喝一杯雞尾酒,我喜歡那種小巧玲瓏的酒杯里流淌著誘人的酒色,尤其是細啜了一口後半橫了酒杯看著底下的烈酒衝擊上層的果汁和乳液沸騰的樣子,很有風起雲湧的感覺。「我要一杯紅粉佳人。」我側著頭笑著對你說。
「紅粉佳人?好的,紅粉佳人。」你顯然是有些意外,然後很開心,你給自己叫了一杯清涼夏日。
「明天有安排嗎?」我遠遠地看著調酒師在吧台上忙碌,他的動作很瀟洒,我看得很入迷。我沒有回答你的問話。
「你的錢我已經替你辦好了,扣了八個點的稅費,是轉帳還是現金給你。」你從包里取出一張便條,那上面是你要支付給我的數目,精確到元。我接過來瞟了一眼,我在心裡很快計算了一下,跟你說的一致,你沒有多付也沒有少給,很有原則,只是按規定你可以只付我70%,餘下的等我的工作全部結束以後再付清。
「謝謝你,李院長,我……」「別,這麼叫著我起汗毛,隨便叫什麼都行,由你喜歡。」你打斷了我的話題,其實我也不習慣這麼叫你。
「那好,老李,還是現金吧,餘下的工作我會做到你滿意為止。」我吃吃地笑著。侍者端了我們的酒上來。
「天,我有這麼老么?」你故意拿誇張的表情逗我,我笑得更厲害。「明天早上我幫你辦好,你在酒店等我。」
「謝謝老李。今天我請你。」我終於止住了笑。
我們一邊喝著一邊聊著,我告訴你我是個可以一個人躲在家裡調雞尾酒喝的女人,但我在乎的不是酒,而是調酒的過程。你說自己對喝酒沒什麼感覺,純粹是量的要求,你說沒有那些情調。「當然,你是買醉嘛。」杯底的威士忌沖得我的雙頰如綻放的煙花,我用雙手護著熱辣辣的臉龐。
你給自己叫了第二杯,我說我也要,你先說不可以,最後還是遷就了我。
你很快就喝乾了,我還在細細把玩,我知道自己已經微醺,我最喜歡這種懶懶散散的感覺,好象整個人都軟塌了下去,心卻慢慢的顫動起來。
你又叫了第三杯,「悠著點,兄弟,那是我的錢。」我慢抿了一口,淺笑低語。
「你賺了我二十幾萬,小富婆。」你伸手在我的鼻子上颳了一把,我被酒精迷惑得失了理智,所以沒有惱你。
你喝了第三杯的時候開始多嘴了,我知道你是沒醉的,你只是借酒遮羞而已。
「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的臉,你的身形,你說話的樣子,笑的樣子,走路的樣子,生氣的樣子,你的聲音,你身上的香味。」我用手托腮,靜靜地聽你。
「很多時候我很想給你打電話,想聽聽你的聲音,我撥了號碼,最後還是放棄,我怕你生氣,你一直很排斥我,你是故意的,是么?你怕自己會失控。」我沒有分辨,你有些意外。
「我開車去你的城市,有兩次,我停在你們家樓下,看著你們家窗戶里透出的燈光,我在車裡想象你的樣子,你在上網,畫圖,還是看電視?我感覺自己離你這麼近,好像聞得到你的味道,淡淡的桔花的味道,我很喜歡。」我突然坐正了身子,「真的嗎?你在我們家樓下?兩次?什麼時候?」我一連串的發問,好像突然酒醒了。
「我不記得時間了,你是害怕么?」
「是的,我害怕,你太瘋狂了。」
「瘋狂?」你突然抓過我的手,緊緊的,捏得我微微的痛,你送到嘴邊,狠狠地吻了一下。「你醉了!」我用力抽了回來。但是沒有生氣。
「我是瘋狂了,因為我想你想得不得了。我沒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我也很奇怪,我這樣的年紀居然還能夠瘋狂。毛毛,我…….」我似乎聽得到你狂跳的心律,我的心臟也在加速,「我們回去吧。」我想我必須要逃了。
我喊了侍者買單,我知道你一定還有很多話被我堵在喉嚨里了。我輕輕地圍上我的絲巾,然後取錢付帳,你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喘息。
「走吧。」我起身往門外去,你出來的時候讓我稍侯,你說車停在廣場那邊。我說那我在杭州大廈門前等吧。
你開車過來的時候,我還在傻獃獃地看「煽動」系列的鑽飾廣告,模特頸上的那款掛件很令人心儀。你開了車門喊我,才戀戀不捨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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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29 | 只看該作者
你開了車往湖濱走,我並沒有反對,我也希望在夜色中沿著西湖緩緩地行駛。你說才九點,夜晚的浪漫才剛剛開始。我幽幽地對你說,我很喜歡杭州的的夜晚,燈紅酒綠的,很容易使人迷醉。你說那上海更合適啊,我說不一樣,上海是艷俗,沒有杭州的清麗和婉約,所以上海是純粹的紙醉金迷,那樣的環境無法生長愛情。而杭州是不一樣的,即便是燈紅酒綠,也是因為愛情,需要這種陪襯。你笑我的想法怎麼這麼古怪,但是細想起來好象也有道理。
「你相信愛情?」你突然問了我這樣的問題。
「是的,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這樣一個人存在,無須言語就可以洞悉我的內心,快樂著我的快樂,悲傷著我的悲傷,有一種心靈深處的琴瑟和諧。總之那種感覺我無法描述。」
「那你遇見了么?」你轉頭問我。「你先生不是么?」
「我先生很愛我,我們戀愛了整整六年才結婚。」其實我知道,我等的那個人不是朱啟南,直到今天我都沒有遇見,也許這一輩子子,我都無法遇見。
「你呢?你信么?你遇見過,只是你沒勇氣抓住,又錯失了,對么?」我想你為之耗費了全部青春的女孩,她應該是你生命中的最愛。
「我相信愛情,但不信有你說的那樣一個人,對於愛情,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男人更樂於去愛,遇見他欲愛的女人,不顧一切地去愛。」
「所以男人的愛情不是唯一的,因為男人注重的是愛的過程,他追求一個女人,為她做所有她喜歡的事,這讓他覺得很快樂,等到追到了,所有的快樂也結束了。所以男人會選擇下一個目標,繼續。而女人是不一樣的,女人注重的是結果,所謂天長地久,地老天荒,那都只是女人的神話,女人的一生只為一個男人執著,所有的悲喜都只為一個男人。」我知道這還不足以表達我想要表達的全部,關於愛情我自以為思考得比常人要成熟,也比常人深刻。
「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呢,小貓。你以為你很了解男人么?」你笑問我。
「那當然,我善於穿透你們男人的層層偽裝,直達他的內心,最灰暗的一面,和最陽光的一面。」在網上我通常就是這麼吹的,所以我大笑了起來。
「人小鬼大嘛,說說套牢過多少男人啊。」
「什麼呀,這麼難聽,我頂多是點把火就逃而已。」
「那你不怕把自己也點著了?」
「網上都是遊戲而已,誰還當真了,只不過找點小快樂。生存的緊迫感和社會的壓力使人心逐漸變得麻木和陰冷,大家都在作繭自縛,雖然擁有廣泛的人際關係,卻沒有深刻的情感交流。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在網上跟現實生活中判若兩人,因為網路這個虛無的世界讓他們覺得更安全,我們在虛擬的世界中尋找知己,為想象中的愛情悲喜,我們用這樣的方式挽救內心深處那一點脆弱和溫情。你上網么?」對於網路我也是一往情深的,因為有了網路可以少了很多寂寞。我經常會對人宣揚,「世界有多大,網路告訴你。如果你不快樂,那就上網吧,如果你很快樂,那上網吧。」他們笑稱這是我的經典廣告。只有在網上,才會發現這世界原來也有著那麼多孤獨的靈魂,你會遇見自己的同類,深深感受到彼此即便在塵世間隔絕,但仍可以在靈魂里守望,永遠。
你說自己很少上,偶爾上去一回無非是看看新聞查查資料,然後就是收發文件,沒有從網路得到什麼快樂。「而且也不適合我這樣的年紀,都是你們這些孩子玩的,幼稚。」
「不許你誹謗我們網民,你終於承認自己老了,那就是因為你不上網。網路是我的江湖,在網上我感覺自己就是自由行走的俠客,我們根本就沒有年齡的概念。」我好像回到網上的狀態了,神采飛揚的樣子,有無數古怪的念頭在腦中盤旋。你看著我象個孩子似的快樂著,你說自己以後一定也上網,看看如何阻止衰老。我迫不及待地介紹我經常光顧的那些網站,我們那些優秀的寫手,聊天高手,一些快樂的事,和形形色色的網戀故事。
「你有戀過么?小貓?」你突然把車拐進楊公堤上的一處空地,在西湖國賓館後門通路的介面,臨著湖邊。你示意我抬頭看天,在丁家山頂那些林木的冠頂,那一輪明月。
「真美啊,我經常在幻想,去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過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粗茶淡飯,粗布衣衫,離現代文明很遠,離快樂很近,每天看看夕陽,看看星光月色。」
「是么?你可以忍受沒有空調沒有網路的生活么?你靠什麼生活呢?粗茶淡飯,粗布衣衫也需要拿錢來換啊,你就這麼一天到晚坐在門前發獃么?你們這些女人啊,就喜歡不切實際地幻想,如果真的是那樣的生活,恐怕過不了一天。」你說得一點都沒錯,那樣的生活只能是一個夢想,並且是我們這種養尊處優的女人閑著沒事才想得出來的。
「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虛偽,並且因為這種虛偽而厭世,覺得自己這樣活著簡直是一種浪費。」
你突然別過頭,神情凝重,「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都只是平常人,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
「是啊,平常人,我有時侯非常痛恨自己所想的和所能做的如此不一。我指責你生活得奢侈,但是自己卻也不能真正樸素,我不能不用名牌的護膚品,也抵擋不住名牌的衣物,我也捨不得把我的錢都捐獻給窮人,我知道自己一年的化費抵過貧困地區的百姓十年的溫飽,可是我一樣沒有停止消費。所以你看,我寧可沒有這樣的念頭,至少還不虛偽,象你一樣。」我是真的時常身處這樣的矛盾不能自拔,對於感情也是一樣的。我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悲觀而積極的人,外表超然,內心憂傷。
「那就放棄這樣的念頭啊,我說過消費也推動了社會的進步和發展。我們當然希望大家都能過富人的生活,而不是大家都貧困,那不是社會倒退了么?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笨貓。」你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好象很不情願討論這麼無味的問題。我也覺得意外,這麼好的月色,我們怎會扯到那個話題上了。「回去么?」你問我,我也覺得很無趣,說自己也困了。
我下車的時候,你突然抓住我的手,問我你可以上去坐坐么?我笑著說不可以。你很失望,你的唇輕觸了一下我的手背,然後鬆開,好象用了好大的勁。你說明天取了款給我送來,然後道了聲晚安離開。

第二天你過來的時候十點多了,我正在網上在趕寫一片短文,我讓你在車裡等我,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請你送我去附近的銀行。你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說最好下午,我們主任來電話催我了。你說那方案修改的事怎麼辦,我說我昨晚基本都在文本上標註了要調整的部分,回去我會抓緊時間做的,月底我會再過來一趟,提交新文本給你。你說那中午一起吃飯,然後你送我去車站,這次你保證不耽誤我時間。
我們在黃龍洞的兩岸分店簡單用餐。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遇見了工大的同學萍,青田的,原來同一個宿舍,我「上鋪的兄弟」,大學的時候只有她還勉強與我有些共同,讀得出我那些文字背後的心情。每年還有些書信往來,而且堅持手寫,彼此玩笑以後哪個出名了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自三年前的同學會以後再沒有相見,所以很驚喜,邀請她一起過來用餐,她以為你是我的先生,誇獎我找了個這麼帥的老公。我忙著跟她解釋你只是我的業主,她很驚奇,說我們看著這麼般配。你笑得很得意。萍吹捧我是我們班的驕傲,美女加才女,當初沒一個男生敢追,單相思的有一群。我急忙打斷她言過其實的回憶,詢問了她的近況,她說自己的設計院馬上要轉制了,正想法子換單位。你問她有沒有興趣來杭州發展,你的公司可以提供一個位置給她。萍笑說自己胸無大志,是個典型的家庭主婦,根本不可能再出來奮鬥了。「三十三歲的女人還圖什麼呀,有一家好的單位有個穩定的職業就滿足了。」萍的確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了,想著當年我們還異口同聲要去西部,滿懷豪情的樣子,如今在兩人身上那份青春的激情都已蕩然無存。你靜靜地看著我們說笑,也許你在感嘆我和萍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她上身穿了一件深棕色暗花的仿皮外套,有點類似蝙蝠衫的造型,大喇叭袖,底下居然是一條黑色皮褲。剛一見面的時候我還驚叫了一聲「親愛的你不會改行賣牛皮了吧!」惹得三人大笑。而我是一件白色的弔帶背心加外套,是棉線針織的,顯得比較輕薄,下面是一條淺灰的蓬蓬裙,脖子上鬆鬆地系了一條灰色的小絲巾。萍去洗手間的時候,你笑著說了一句「她怎麼那麼老啊。」我說不是她老了,而是我太年輕了。你又笑我如此大言不慚,我說那是自信,我本來就比同齡的年輕嘛。你感嘆人與人之間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差別,「你們哪象是同學啊,形象氣質差遠了去。」萍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你的手機響了,我說你忙的話就自便吧,我們老同學見面還得好好聊一陣的。你說自己出去接個電話,我在心裡準備搭最後一班車回家。你發了條簡訊問我怎麼安排,我回復你我搭五點的巴士回家,你說那你先回公司,到時候再來送我,我回你說不麻煩了,到時我自己打車過去。你進來跟我打了聲招呼,說公司里有事你先回去了。
你走了以後萍追問我你是否真的是我的業主。「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不是業主這麼簡單吧。」萍大口喝著餐后咖啡問我。我很嚴肅地跟她分辨,真的就業主這麼簡單。「他只是比較欣賞我而已。他自己就是東南大學的建築學碩士。」我叫了兩杯極品藍山,一個水果盤。
我們斷斷續續地聊到將近四點,從彼此的生活到其他同學的近況。萍的先生原來是他們設計院的總工,三年前辭職和人合辦了一家監理公司,賺了一些錢。萍先前以為學工科的人一般都比較安分,對感情也比較專一,想不到先生也會趕「外遇」的潮流。她說自己也曾想過要離婚,只是兒子還年幼,而自己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了,「那個女人憑白的就享受了。」所以最後她也看開了,反正現在這種事多了去,大家也勸她別這麼較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的女人臉皮厚著呢,一般的男人哪經得起這種誘惑啊。」萍的遭遇令我聯想到你的妻,我不信她是沒有查覺你的那些艷跡的,或許她也是見怪不怪,忍了罷了。萍說得已經沒有多少悲傷的成分,但我聽得卻很悲哀,我知道我的身邊也有很多這樣的夫妻,忍受著所謂的美滿婚姻,我一邊憎恨一些女人的貪圖,一邊又憎恨另一些女人的軟弱,是他們造就了那些在婚姻中放縱自己私慾的男人。而且逐漸消失了當初的負罪心理,使婚外情成為一樁無須受道德譴責的私事。萍說這次是來參加一級註冊結構工程師繼續教育的,今天報到,餘下三天上課。她說自己差不多一年沒來杭州了,讓我一定陪她去武林路買衣服,她說那條女裝街她還沒逛過。其實我也沒去過。我在猶豫,我已經答應主任明天回去的,但是萍的要求我也不能忽視,最後還是同學的情誼佔了上風,我們買單后馬上打車直奔女裝街。
我們剛下車你就來電話問我在哪兒,你過來送我,我說今天不走了,我要陪同學。你馬上說要請我們吃晚飯,我婉言謝絕了,我們逛到幾點還不一定呢。你還不死心,問我晚上有沒有安排,我有些煩了,說自己整晚都沒時間,然後就掛了電話。
其實武林的路的衣服都不適合萍了,她根本就擠不進去。才逛了一半萍就沒信心了,我也感嘆現在的衣服為什麼設計得這麼窄仄,恐怕只有那些「排骨精」才擠得進去。怪乎現在減肥這麼風行,都是這些衣服惹的。萍很羨慕我的身材,她說自己生完兒子以後再也沒有瘦過,很懷念自己以前的苗條有致。我不忍她如此失落,建議她去杭州大廈轉轉,我知道有幾個品牌是適合她這種身材的,只是價位比較高而已。但是依她目前的經濟狀況是絕對消費得起的。
我們在大廈轉了近一個小時,我替她選了寶姿的淺藍色的套裙,寶姿的衣服腰線比較硬,不是很貼身的造型,我平常是不光顧的,因為根本不適合我。萍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迅速把衣服交還服務員,她俯到我耳邊低聲說太貴了,上下加一起將近兩千了。我說難得有喜歡的為什麼不買,你這麼節省著有什麼意義。我笑著說如果你先生一年賺兩百萬你替他化掉一百萬他就沒那麼神氣了。萍說有時氣急了也會這麼想,但她天生不是能花錢的女人,自己要心疼,她說得很黯然,我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不過這一次萍還是下狠心買了。我們離開專櫃的時候快七點了,我們飛快地下樓,路過首飾專櫃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煽動」系列的鑽石項鏈,我拉著萍過去看,櫃員很熱情地為我推薦,我看中的那款最便宜的是0.1克拉的,兩千多一點,0.2克拉的六千多,0.5克拉的兩萬七,1.0克拉的十五萬。我試了0.5克拉的,配我細長的脖子倒顯得不精緻了。萍在一旁竭力反對,她說兩萬七掛在脖子上多不安全。我說是太「重」了,我在心裡暗想如果不計業餘所得那抵得過我一年的薪水,也覺得沒意思。
晚餐我帶萍去了寶萊納西餐廳,萍顯得很興奮,她說自己從來沒去過這些地方,我看著萍,想象著他的先生或許會經常帶著一個女人出沒這樣的場所,很替她不平。萍感嘆我的生活跟她的如此差異,並且鼓動我來杭州,說這樣一來自己以後也可以常來會我了。我說是動過這樣的念頭,只是沒有合適的單位,萍奇怪我為什麼不去你那兒,我笑著說你請不起我,我是目前最昂貴的鐘點工。她很羨慕我目前的狀態,她說自己不象我這麼獨立,「經濟的,感情的,我都不行,他吃定我離不開他,所以才這麼放肆。」我看著眼前的萍,絲毫沒有大學校園裡夢想著去西部闖蕩的那股英雄氣概,我不知道是什麼把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甘願做一個被男人遺棄卻沒勇氣反抗的怨婦。
我九點半才回到酒店,萍因為明天開課所以不肯過來與我同住,我原本打算兩人可以徹夜長聊的。我關機的時候看到你的兩條短訊,詢問我在哪裡,明天準備什麼時候走,我因為萍的遭遇心裡很不是滋味,附帶地又恨起你這樣的男人來,所以根本沒有理睬。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匆匆用完早餐結帳退房,我搭上計程車的時候才七點半,你來電話問我可不可以過來我說自己已經上巴士了,你很意外,說沒想到我這麼急,又問我昨晚為什麼不回簡訊,我說自己累了很早就休息了,便關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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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30 | 只看該作者
月底的時候因為單位里事多我走不開,另外我也怕你糾纏,不想再與你見面,所以打發我的學弟送最後的成果給你,我跟你們的合作暫時到此為止,二期的項目大概要等到明年了。你繼續在QQ上給我留言,胡亂地表達著你的情感,我很少回你,儘管有時侯也會有些心動,但是一想到你的那些事,便又會厭惡起來。不過我不能否認,我會時常想起你來,你說話的樣子,你看我的樣子,如果哪天沒有你的消息,心裡又覺得有些落寞,好像少了些什麼,心裡非常矛盾。
我想起你說的停車在我的樓下,所以很多夜晚會下意識地站在書房的窗口,看底下是否有你的車,但是你好像再也沒有來過。我開始懷疑你所說的是否事實,後來也漸漸地沒了興趣。

十二月中旬我因為要準備期末的設計作業所以晚上基本都在電腦前忙碌,先生好像也很忙碌,值班的密度越來越高,竟然發展到一周三晚。因為他在家也基本是一人呆在客廳里看電視,很少陪我說話,所以我也很習慣他不在家。十二號的晚上參加了同事的婚禮,大家一起喝了些酒後有人提議說去KTV飆歌,我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在家一人呆著也有些膩味,所以便一起去了,回來的時候快十二點了,才發現有六個未接來電,都是你的,還有三條短消息,問我在哪裡,都是九點以後,最新的一條十一點四十分。我突然有種預感,你可能就在我的城市。
我從計程車下來的時候剛好站在入口處的燈影下,五十步以外突然亮起了車燈,我的心激烈地跳動著,因為那正是你的那輛。你很快打開車門,朝我過來,我怕會有人路過,發現我們,忙朝你過去,我徑直上了你的車,你很快也上來,我說開走吧,你很快就把車開到外面的大街上,然後泊在一邊。我問你怎麼了,以後不要這樣出來嚇人。你說自己九點鐘到我的樓下,「一直等到現在?太假了吧。」你說自己在車裡聽音樂,後來居然睡著了。
「毛毛,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見你。」
「生日?」我突然笑出聲來。「你這種年紀的男人居然還要特意過生日?」
「毛毛!」你也跟著笑。「哪個規定四十歲男人就不能過生日了!我只是找個理由嘛。」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我們戀愛的時候,每年都在等自己的生日快點到吧,有很多美好的計劃,可以如何如何地浪漫。費盡心思想著給他準備一份什麼樣的禮物,他會如何的驚喜。也會很期待他會給我一份什麼禮物,是否也讓我驚奇喜。」我很懷念那些日子,等待的過程總是非常美好,也許生日本身並不重要,禮物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種心情。「結婚以後就很平淡了,也許過得多了,也不美好了。」
「其實我以前都沒怎麼在意生日,自己的和太太的,我沒有那樣的情調。」你說得有些淡然。
「晚玉,她不給你準備?」
「她到是很刻意,第一年一起吃過大餐,後來我都在外忙著。只是今天,特別想跟你在一起,說說話,也夠了。」
「你為什麼,不離婚?這樣對她和她,都不公平。」你詫異我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話題。其實那晚一起坐在湖邊的時候我就想問你。
「我和嘉美,就象電視里演的那樣,與利益相關的婚姻,沒有什麼公平與不公平。」
「利益相關的婚姻?」我突然對你們的婚姻很有興趣。
「我的岳父擁有龐大的家業,當年我父親遭遇經濟危機的時候受過他的接濟。」我真的很難相信象你這樣性格的男人會聽從家族的擺布。
「我那個時候已經不相信我的生命中還能出現愛情。男人總是比較現實和理智的。」我知道那個女孩的去國它鄉對你是一種怎樣的打擊,所以你心死了,你在想象中熱烈而深切地愛了,所以你才以為自己的愛情已經結束了。
「嘉美是個很好的女人,因為比我年長,所以處處更能忍讓。」
「你就一點兒也沒愛過她?」
「不,我愛,我愛她,象親姐姐一樣的愛。所以我不會離婚的,除非她願意。」你說得很誠懇,不象是在扯謊的樣子。
「你這樣還談得上愛她嘛?」我冷冷地反問你一句。
「在西方人的眼裡,美滿的婚姻情愛和性愛都一樣是幸福的。而在我們眼裡,沒有人關注後者,更不能拿出來的理論的。其實,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中國有很多無性夫妻,我確信,從生理的角度,這是不人道的。」你回頭看我的反應,我第一次聽這樣的話題,我很狐疑,我在思考我和啟南,我們的婚姻,其實我也很排斥那件事,每次都很勉強。
「在我們的婚姻里,我和嘉美,都是不幸的。而我的感覺可能更強烈。因為她,至少沒有這樣的慾望,」
「不是你,嫌棄她的么?」我很小心地問你。
「不全是,這只是小小的一部份,因為嘉美她,沒有慾望,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手術的緣故。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她的勉強,所以我感覺自己,象個罪犯,在強迫她一樣。以後,我再也沒有碰她。我是個正常的男人,需要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聽起來你好像也是個受害者一樣。
「嘉美很清楚我們的狀況,她曾經跟我說,她是個廢人,如果在舊年代,她會叫我再娶一房。」我真的很難相信,站在我的立場,我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婚姻,我想象著你們家相框里那個散發著母性光輝的柔美的女人,難道她就甘心你在另外的女人身上得到這樣的滿足么?她就不痛苦么?
「其實我不是他們所說的樣子,」你減低了音量,Cara的聲音變得猶如夢囈。「說了你都不信,我遇見的第一個,不,應該是拉我下水的第一個女人,還是個大學在校生,但是一臉的風塵,在XX俱樂部的一次聚會中認識,那時我被他們尊稱為二十世紀唐僧。」
「唐僧?」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一本正經地重複了一遍。
「那個女孩,纏著我喝了很多酒,然後我們都醉得東倒西歪的去酒店開房間,我看著她的樣子,有一股無法遏制的衝動,你是想象不出她的樣子的。我根本無法把她同校園裡的那些女生聯繫起來,尤其是,走了的她。我問她大幾了,她說大四了,我又問,是否因為生活所迫,但是從她的臉上是找不到一絲悲傷的神色。她忽然放縱地大笑起來,她說她不缺錢,她只是喜歡!」你狠狠地說了這一句,再沒有言語,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低聲地問你後來呢?
「沒有後來,我無法形容當時的感慨,我真的不明白現在的女孩子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她象一條蛇一樣,附在我身上。我很脆弱。」
我很後悔自己為什麼問了。我以為你棄門而去了。
「有些東西真的很奇怪,以前我曾聽到一句這樣的台詞,男人跟自己愛的女人在一起,無須做任何事,只要在一起就很幸福了。我以為那是太假太假的一句,哪有貓不吃魚的啊。但是現在我信了。」你轉過身,很深情地看著我。「毛毛,就象現在,我們在一起,哪怕不說話,我都很滿足了。」
我別過頭看窗外,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對你的感覺。
「如果我們十二年前就相遇,你會愛上我么?」
「不會。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我回答得很徹底。
「愛情很隨意,只不過這麼一眼,只不過你低頭一聲笑。愛情很艱難,即便我能回到十二年前,回到一個人的人生,也不過是如此啊。」我從沒有聽到過如此悲傷的聲音。我小心地去看你的眼,我怕看見淚光,真的怕。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後又會怎麼了。遇見你以後,我再也沒有和晚玉……我真的沒有那種慾望了。我突然明白,自己所要的,並不是在黑暗的房間里和一個女人……而是在陽光下,牽你的手走過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沒有勇氣聽下去,如果真的在十二年前相遇,我難道會不動心么?我在心裡反覆問自己,但是馬上又拿你的現實打消這樣的假設。我打開車門,然後輕輕對你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我是真心希望你快樂。
你目送著我離開,並沒有追上來。我迅速消失在濃濃的夜色里。

接下來的幾天你一直很沉默,沒有給我留言,也沒有發短消息。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你的那種關懷,覺得日子又無聊起來。

二十日我準備請假去浙大參加期末的面授及考試,你突然發來一條消息說自己上次回去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在醫院裡呆了一星期。我馬上打電話問你哪兒受傷了,你說只是脖子肌肉拉傷而已,在醫院做針灸,現在已經沒事了。我不是很放心,我說自己明天去杭州,我想去看你。你很驚喜,說到時候過來接我。我告誡你下次不許再過來了,如果你因為這樣出什麼意外,我會一輩子不得安寧的。你笑著說那你寧可自己出事,這樣至少我可以想著你一輩子了。我很嚴肅地告訴你,做人不可以這麼自私,「難道你希望我一生都不快樂么?」你忙解釋以後不會了,你是說笑的,你只想給我快樂決不會給我什麼負擔的。

我到杭州的第一個晚上因為漏做了一份作業所以趕著補做,打電話通知你自己實在沒時間,並允諾一定和你一起過平安夜,你很失望,說自己等不及,要過來看我,我威脅你那就沒有平安夜了,你才作罷。而且我告訴你餘下的日子我要備考,很忙,請你別打攪我,你也答應了。

二十四號下午四點我還沒下課你就來電話了,說自己已經離開公司過來了,我馬上發消息給你約好五點半我在浙大正門等你,我怕北門會遇見同學。五點鐘我匆匆趕回宿舍換衣服,嘉文和幾個同學約我晚上一起去金碧輝煌蹦迪,我推說自己要和工大的幾個同學開老鼠會,急忙逃脫了。我趕到門口的時候你已經下車等在那裡,你穿了黑色的大衣,脖子上鬆鬆垮垮地搭了一條米色和棕色相間的大方格圍巾,顯得成熟而帥氣。你看著我,淺笑盈盈。我穿了過膝的白色羊絨大衣,裡面是一件白色的低領毛衣,一條珠灰的間著暗紫線條的毛呢短裙,白色的短靴,一條手編的灰白相間的網狀圍巾,上面綴了很多白色的珠子。我把大衣的扣子扣得嚴嚴的,一色的白襯著那條圍巾,感覺很清純。你慢慢地靠近我,你說我真的象個天使,美得讓人不敢親近。我很滿意你如此誇我,很得意地抬頭笑著。你開了車門我很小心地坐上你的車,怕弄髒了白色的大衣。你關車門的時候特意理了一下我的衣角,然後輕輕合上車門,我很為你的那些小細節感動。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傳統的節日顯得黯淡無光了,變得與年輕和浪漫無關,那些泊來的節日倒出奇地熱鬧起來。比如聖誕的光彩早就蓋過新年,情人節的浪漫也是春節望塵莫及的。所有的地方都很擁擠,也很熱鬧,到處洋溢著青春,泡在這樣的節日里你說自己好像也年輕了不少。香格里拉或許是因為消費的層次與年輕有一段距離,所以還不是人聲鼎沸的場面,而且老外居多,餐廳布置得更加西化,倒是與這個節日是一種自然的貼切。我們點了聖誕大餐,伴著溫暖的燭光享用。你說古人云「燈下看美女」真是不假,印著紅紅的燭火再怎麼心如鋼鐵的女人也會變得溫柔,溫柔的女人怎麼看都是美的。「你是最美的,小貓。」你放下紅酒的杯子,溫柔地對我說。「那當然,男人跟所有坐在他對面的女人都說這一句。」我也細抿了一口。你誇張地聳了聳肩,惹得我一陣笑。我很奇怪你的家人為什麼不回來和你一起過節,你說要等女兒放假了才回國,「很快就會回來了,一起過年。」「那晚玉?」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安排兩個女人的生活的。你說她也回家過年。然後你又補了一句你對晚玉說希望她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在心裡說「那不是意味著你要拋棄她了。」但是出口的卻是「她可以么?」你沉默不語。然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們吃到尾聲的時候,餐廳的服務員在窗外露天的大平台上點燃了絢麗的煙花,不是在空中燃放的那種,在平台上噴著五彩的花雨,看得人眩目。我起身緊貼在玻璃上,專註的神情象個純真的孩子。你也慢慢地過來,站在我身邊,看我的臉被煙火印得五彩斑斕,你輕輕地抬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一閃身回到坐位上,你失聲笑了出來,你說我狡猾得就象一隻狐狸。
我說自己明天還要考試,今天應該早點回去,其實那種考試對我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我只是想早點離開。你坐在那兒,不言語,我又重複了一遍,你才從座位上起來,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但是我不想聽,也許是不敢聽吧。
你的車並沒有徑直回學校,你慢慢地沿著湖邊走,我也不反對,他們都出去了,我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湖邊流連我喜歡。
我們靜靜地聽著音樂,誰也沒有言語。你不時地回頭看我,我一陣陣地暗笑,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只是覺得很快樂,忍不住要笑。坐車的感覺真好,那個人即便有什麼非份之想,也不得不剋制,因為他要化大半的心思駕駛。經過1917的時候,你突然告訴我說哪個周總後來跟你要過幾次我的手機號碼,你說自己也不知道,他問你「怎麼梅小姐都不在事務所的,打過去都是不在,那麼忙么?」你說自己在心裡偷著樂。「十幾天前他去了趟香港回來,告訴我梅小姐去美國了,並感嘆現在的年輕女孩真是不得了,居然去美國闖天下了。我知道我那位仁兄大概抵擋不了所以編了這麼個謊言一勞永逸啊。」我簡直象聽故事一樣,但也覺得實在好笑。「萬一哪天我跟他在杭州遇見了怎麼辦?我又回國了?這也太離譜了吧。」「不可能遇見的,即便真的遇見,大不了是在國外混不下去再回來了。年輕人,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學著他的口吻,我在一邊笑得透不過氣。「只是二期的項目你得找個替身了。」而我則在想是否還要再替你們做下去了。
我們在車裡告別的時候,你突然感嘆這個夜晚過得這麼簡單。你慢慢地把手伸進褲袋,說有禮物給小貓。我忙說我不會要的,「先別急著拒絕嘛,看都沒看一眼呢。」你舉著一隻嬰兒的襪子在我眼前晃蕩,白色的針織棉襪,上面綉了彩色的星星,很可愛。「什麼呀!」我很興奮,一把抓了過來,沉沉的,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來,是兩串陶瓷的手珠,一大一小,都是暗藍色的陶珠,上面有紫褐色的象形文字,用寶藍的絲線編的細繩串著。「喜歡么?」你低聲問我。「喜歡,很喜歡,是義大利軟陶吧,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我真的很喜歡義大利        軟陶土的手珠,只是在杭州很難覓到。「在哪兒買的呀?我找了好多店都找不見有義大利軟陶的。」
「你仔細看上面的字,」你笑得很得意。我放在眼前仔細端詳,小的那串好像是薇字,大概是不同的字體,小篆的我認得,其它的都只是猜的,我數了數,有十二顆。大的那串簡單多了,是藝術體的KEN,我抬頭驚奇地看著你。「我有一朋友在運河邊祖了間破房子,好象是以前繅絲廠的舊廠房,改裝成一個陶吧,我們一幫朋友偶爾也過去玩玩。」我馬上變得興奮起來,這種事對我來說太有誘惑力了,我在心裡奇怪你怎麼沒想過要帶我去。「這是我親手做的,化了整整一個下午,我脖子上還套著頸套,可不容易呢。」「比較感動。這麼好玩的事為什麼不帶上我呢?」我笑著打趣,不過心裡確有一絲感動,因為你說自己還套著頸套。「以前沒想到,明天就帶你去怎麼?」「玩笑啦,明天怎麼可能,以後吧。」我把玩著那;兩串珠子。「一定要戴著哦。小的是手珠,大的是腳璉。把我踩在腳上過隱吧。」我還真沒想到,我在心裡已經盤算如何配搭它們了,可嘴上依然一句「那不一定,高興的時候戴一下咯,看你做的那麼辛苦的份上。可是我沒有禮物送你。」「你坐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禮物了。」我看你的神情有開始異常,忙開了車門下來,我跟你道了聲謝跑進大廳,然後回頭沖你做了個鬼臉,你很無奈地朝我擺了擺手,然後上車離開。
二十六日你突然去北京接待一家海外合作公司的技術總監,所以你事先的那些計劃全都作罷,我也少了一重負擔,安心地結束考試回家。此後斷斷續續地通過幾次電話,你因為忙碌每天只留些短訊給我,無非表示你都想著我而已,我大都沒理睬,一笑置之。後來大概是妻女都過來了,便很少在網上給我留言,我也漸漸習慣了,忙自己的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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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31 | 只看該作者
這世界有著太多難以預測的變故和身不由已的離合,好像我十幾年來的爭取與努力,還抵不過命運開的一個玩笑。上帝只不過在雲端眨了一眨眼,而所有的結局,就都已經完全改變。這是我今天才參透的人生。悲傷隱隱的還有一些壓在心底,沒有當初的深切。

那是情人節的前夜,我計劃好了如何渡過一個浪漫的情人之夜。也許是因為這半年多來你的出現和糾纏,而自己的猶豫不決,覺得心裡有愧於啟南,所以覺得應該好好的表現。我放了阿姨兩天假,我想做個徹底的家庭主婦。一切準備停當,我才去美容院輕鬆一下,這一個多月忙得都沒去做過皮膚護理,我的美容顧問阿喜來了好幾個電話。
那晚去的有些晚,大概七點了,啟南照例值班。我到美容院的時候,單間已經沒有了,所以只好在大房間里將就。我不喜歡大房間是因為躺著各式的人,她們好多是兩個人一起來的,老是談論一些人家的隱私,或者一些道聽途說的新聞,而我喜歡安安靜靜地躺著聽聽音樂,完全放鬆身心。阿喜給我挑了最裡面的床位,然後拉了帘子。我躺了還不到十分鐘便又來了兩個,在我的隔壁,還沒就位便開始說話了,令我驚心的是她們說到了「朱啟南」。
阿喜的十指在我臉上溫柔地按摩著。背景音樂是班得瑞的《One day in spring》專集中的曲子。
「聽說朱啟南的老婆是個冰美人,那一定是性冷淡了,」然後是兩個女人的大笑。
「肯定啦,否則哪輪得著美仙啊,都三十六了,這種老姑娘要麼變態,要麼騷得不得了,朱啟南哪敵得住啊……」底下更加粗俗不堪入耳。
那一刻我的大腦出現了短路,是真正的一片空白。我聽不見所有也感覺不到任何東西。我只是覺得心在不停地下沉,下沉,疲憊,好像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阿喜一定是問我是否按摩膏滲到眼裡了,我那時是沒聽見的,她一直拿化妝棉拭我的淚,開始是點點滴滴,後來是滿臉縱橫,我自己是沒知覺的,我不知道我在流淚。阿喜搖醒了我。我說自己突然胃痛得厲害,我的聲音細若遊絲。阿喜匆忙洗凈我的臉,費力地扶我下來,我幾乎支持不住要摔到在地。阿喜驚慌失措,把我扶到外面的休息室,我示意她幫我整理好頭髮,穿上外套,然後依著她艱難地下了樓梯。阿喜幫我攔了車,不放心我,要送我回家,我說自己沒事,馬上就司機開車。
我真的是不想哭,只是我止不住眼淚,我拿出紙巾不停地拭著滿眼滿臉的淚,司機不時側頭看我。到家的時候,去衛生間拉了條毛巾,然後打開電視,很大聲,這才軟癱在沙發上,象所有丈夫有外遇的普通女人一樣,嚎啕大哭。
我想我這一輩子這麼放肆地哭大概也就這一次吧,我甚至沒有餘力傷心。戀愛六年,結婚三年,我自以為的幸福生活只不過是哄了我一下。面對婚姻,晚玉敗給了金錢,而我,卻敗給了性!
我大概不停地哭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才開始恢復思維。然後我沒有再哭出聲來,因為我的嗓子已經徹底嘶 V皇搶嶧乖詡絛鄖翱吹叫穩堇崴緹齙痰某彼岱⑿Γ醯謎餉純湔牛沼諞哺宋乙淮翁逖櫚幕幔緔松羈蹋郎淹N抑鸞セ匾淦鶿鬧種忠斐#笏械耐庥鮃謊拮郵親詈笠桓鮒勒嫦嗟模乙彩恰F涫滴矣Ω迷緹筒煬醯齙牟⒉皇值囊亍V皇俏殷菩潘暈業陌菩乓磺械牟豢贍堋
然後我開始尋找紙筆書寫,但是執筆的時候又不知道要寫什麼,「離婚協議」四個字以前嘔氣的時候一筆就下去了,這次卻寫不下去。滴滴嗒嗒滿紙的淚,我想所謂傷心欲絕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人好像已經不在塵世了。
我在沙發上醒來的時候凌晨一點,是電視的雜音把我吵醒的,我關了電視,才覺得自己餓的不得了。我去廚房沖了泡麵吃,我的眼腫得撐不開。我一邊吃著一邊清醒。我該怎樣來安慰我的自尊呢?我問了自己好幾遍。然後我開始運行我的智慧。我應該用怎樣的方式離開呢?讓他也深切地痛一回呢?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各種報復的念頭。「沒意思,小薇,都沒意思。」我對著空碗說了一句。
然後我很堅強地離開沙發,我開始整理我的衣服。我總得離開這裡再思考吧。然後我很堅強地離開衣櫥,我開始整理我的存摺。我居然還有七十多萬的余錢在銀行里,這真讓我吃緊和興奮,原來這兩年我還賺了不少啊。我拿那些銀行里的錢,我在房間里亂竄,我不知道該幹什麼。
我再一次抱著錢醒來的時候早晨五點。我從容地洗嗽,吃泡麵,穿好衣服,戴上墨鏡,我的眼睛有腫又痛。我在桌上留了兩個字,美仙。我拖著大大的箱子,冒著零下三度的風寒去趕車,九點的時候我到達杭州。
我去買了一張新的電話卡,然後回房間給母親打電話,說懷燕在杭州住院,我得陪她,我胡亂編了她的病情。母親很容易輕信。然後打電話去單位請年休假,同樣的理由,主任勉強同意了。然後我換上新的號碼,關機,倒頭大睡。
我在黑暗的房間里吃吃睡睡,兩天以後我決定起床出去。我在衛生間的鏡子里看見一個眼圈鐵青雙頰瘦削的女人,說不出的凌利,很恐怖。我慢慢地塗脂抹粉,直到我看上去,象個正常的女人。
我重新打開我的手機,新號碼,新人生。我撥了母親的號碼,才響了兩聲,便聽到母親焦急的呼喊:「朵,朵,你怎麼了?這兩天都沒音訊,啟南說你不見了,你們到底怎麼了?」「對不起,媽,我才起來,我已經陪了兩夜了,好睏。他是大驚小怪了,我留字條給他,一定沒看見。沒什麼,你別過敏了,真的沒什麼。」我斜靠在沙發上,好像還沒緩過勁來。「真的沒事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這兩天眼皮老跳,就怕你又給我惹什麼事。別太累著了,朵。」我又胡亂敷衍了幾句,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母親是要面對的。我收拾了一下,然後叫車出門。
我去了體育場路的「大眾房網」,我在尋找我的家。那些密密麻麻的房子,不是太小太舊,就是太貴。服務小姐伺候了我一個上午,我終於挑中一套97年的二手房,70平米兩室一廳,總價65萬,在文二路,還不算太鄉下。
下午約好去看房子,小區比較大,環境也還好,隔街有個大超市,生活應該還算方便。房子在二樓,裝修得比較簡單,傢具的格調我不喜歡,但是無所謂,我可以改造它。我對銷售小姐說,如果他們把舊傢具都搬走,把室內用白漆刷一遍,我要了。那位小姐很不解,然後也很意外,這麼快就做成一樁買賣。然後我們回去填表,她問我是按揭還是一次付款,我說一次付清。「你有這麼多錢幹嘛不買套大的,一百三四的,然後按揭,一個月也不要很多負擔的。」為什麼要大的,我只要家,我跟他的房子有多大,一百六十八平米,仍然不是我的家。我什麼也懶得說,我留了電話,請他們儘快。
兩天以後我辦妥了所有手續,我拿到了鑰匙。我站在四壁皆空的我的家,突然覺得很安全。我對自己說,從此以後不會有折磨,也不會受傷。這樣想著,突然就來了一股勁,懷揣著最後的八萬塊,那張可愛的金卡,我去了傢具市場。
我象只小螞蟻一樣奔波了兩天,我有了一個舒適的簡素的家。
一周以後我回到了那所房子。他去上班了,阿姨忙著要給他電話,被我制止了。我讓她去超市給我買十隻整理箱,阿姨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再重複一遍,她猶猶豫豫地出門照辦。我站在房子中間,我環視著我生活了三年的空間,這裡的每個細節都是我精心布置的。我不知道該如何除去我留在這裡的痕迹。我回到卧室和書房,好像我們的東西都很獨立,三個衣櫃我的,兩個書櫃我的,一張書桌我的。阿姨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喊了兩個蹬三輪的車夫,我告訴神色茫然的她,可以再放假兩天。她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走了。我指揮兩個車夫把我的書整齊地碼進整理箱里,然後是我的那些收藏,雜件,通通指揮他們運回娘家。母親恰好不在,我暫且少費些口舌。然後我們又折回,我又把所有的衣物都整理進箱子,其他的日常用品,那些包,鞋子,所有我的東西。它們隨我一起全部離開了那所房子。
母親坐在擺滿了箱子的客廳等我。我又卸進了五隻,還有兩個大旅行箱。然後伏了搬運的費用。我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十隻白色的,兩隻綠色的整理箱,還有其他的一些箱子,這就是我三年生活的全部。他們倒是忠實地如影隨形。
「媽媽,我們結束了。」我慢慢地倒在母親懷裡,話未說完,淚已潸潸。
「朵,媽知道,你委屈了,啊……」母親拍著我的背,想必也是老淚縱橫。
我費了好大的力才說明了全部。
我們兩點以後才吃了午飯,我知道自己還要面對他,我還不要更堅強。我安慰好母親。然後給他打了電話。
顯然他對家裡發生的一切很意外,突然我的所有都不見了。他進門的時候,我正在剪那些合影里的我,這是我留在這所房子里最後的一點蹤跡。
「朵朵!不要!」他撲過來,想要奪走我手中的剪刀,我狠很地拉了回來,我的手掌受了傷,血一點點地滴在那些照片上。
他驚叫了一聲,然後慌亂地翻出藥水和紗布。我拒絕了他的幫助。狠狠地拒絕。
「你選個時間,明天?後天?都行。」我面無表情,繼續我的操作。
他佝僂著身子在我面前。顯然他是無話可說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穿著白襯衣,牛仔褲,跟所有穿裙子的女孩都不一樣,你就是我想象中的愛情故事裡,女主角的樣子,一塵不染,好像不是人間的女子。想一個夢。」他很低沉地說著,我停頓了一下,在心裡說,這些有意義么?
「結婚的那晚,我抱著你的身體的時候,我的手在發抖。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我終於把你變成了現實,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人,可以安靜地睡在我身邊,可以隨我擁抱,撫摸。我把你放在床上的時候,你卻在流淚,你的眼淚刺痛了我,到今天,我還記得當時的感受。」
「朵朵,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到底要什麼,我竭盡所能,我希望你快樂。」他在我對面的沙發坐下。「我是真的累,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知道自己俗,很俗……」他停了一會兒,然後繼續。「你看上去,一副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我連在你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更不要說粗話。結婚三年了,我不敢隨便碰你,除非你願意,那晚的眼淚,刺得我沒有了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該有的慾望。可我們畢竟是夫妻呀,我只想過普通人的夫妻生活。」他的聲音開始哽咽,我抬頭看他,看他眼裡的淚,慢慢地滑落下來。我放下剪刀,還剩最後三張,是我們在一個海島上拍的,我就穿著白襯衣牛仔褲,長發飛揚,他跟我一樣的裝束,靠著我的樣子好像還有些生疏。我在那一刻決定把這三個自己留下,那是他最初的夢。
「我不怪你。我們都解放了。」我把照片上的自己放進口袋,把那三張留在茶几上,我起身準備離開。
他走過來,拉著我的衣襟。我轉過身,對他說:「我傷過了,痛過了,我想這一切快點結束。我也累了。」
「好吧,我依你。」他鬆開了手,看著我離開。我在門外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哀嚎。

三天以後我們從婚姻辦事處出來,我站在入口的石階上抬頭看天,從戀愛到結婚,我們走了六年,而離婚,只需六分鐘。我苦笑了一聲。他走到我面前,對我說了最後一句:「你是我心裡,永遠的痛。」這是我認識他以來,他對我說過的最浪漫的一句。

一周以後我辦妥了辭職手續,說服了母親,雇了輛卡車,載著我的往事離開了我的城市。我讀了你留給我的所有簡訊,從情人節的那天開始,直到我離開的時候,你的喜悅,你的失望,你的焦急,你的無助,你的悲哀。然後我取下那張卡,扔進馬桶,沖走。


新生活開始的時候,我的口袋裡還剩最後的一萬塊。我覺得自己對於母親而言實在是不孝,我把她從那個生活了六十六年的城市帶到杭州,化兩天的時間陪她熟悉周圍的環境,然後我對她說:媽,我要一個人出去散散心,然後重新開始。

我在三亞的海灘上曬了五天太陽,象一個愚蠢的人。然後帶著最後的六百塊回到杭州。
第二天我去導師的設計公司上班。我又恢復了以往的活力和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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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31 | 只看該作者
我最後一次讀QQ上的留言,我才知道,情人節的那天你又開車去了我的城市,你說要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你打我的手機不通,留簡訊不回。最後無比失望地返回杭州。在我音訊全無三天以後,你又去,居然找到我的單位詢問,知道我請假了。再以後,你繼續等待我的迴音,在我離開的那天,你又踏上旅途。我在想象,也許我們象電影里演的那樣,朝著相反的方向,在途中錯失。你得到我離婚辭職的消息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於我的消息。你甚至去找了朱啟南,但依然是一無所獲回到你的城市。我刪除了我的號碼,我跟你的聯繫,徹底斷裂了。

原定五月末的畢業設計及畢業典禮因為非典推遲到七月中旬,而且一切都很簡單,在規定的時間交了畢業設計,沒有安排畢業答辯。所以大家都是零零散散地到校,只是最後發畢業證書的時候才湊齊了大半。我遇見了嘉文。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告訴我她結婚了,你的那個情人捲走了五百萬跟另外的男人逃去美國了,你落得人財兩空的境地,所以變得深居簡出再也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了。半個月前你去了加拿大,大概要一周以後才能回來。「可憐的KEN,好像整個人都變傻了,每天沖著手機發獃。」嘉文的神情十分的惋惜。我很安心地開完了畢業典禮,因為我不用擔心你會利用最後的機會找到我。

八月底前的某個周末,我陪一個業主在郭庄喝完茶出來,天是難得的陰涼,所以我沒有回家,一個人從楊公堤走到了北山路。我穿著天使般的那身衣服,在路人的目光中穿行。荷花還沒有敗,仍然開得有聲有色,精神抖擻的,我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身後急促的剎車聲和一聲巨響,把我嚇得全身打顫,我回過頭,一輛黑色的賓士撞倒了人行道上的廢物箱。歪歪斜斜地停在那裡。車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出來。

好像時間在那一刻停滯了,世界消失了,沒有速度,污染,喧囂,也沒有湖光山色,不息的人潮。

你慢慢地走過來,你眼中的淚,一顆一顆地滑落下來,很輕很輕,落在你的前襟。你把我攬在懷裡,你的淚水濡濕了我的發。我沒有哭,很安靜。我感受著你平靜的心跳和呼吸,沒有思想,也沒有方向。

最後分開我們的是交警,你對他說,你找你最愛的女人,找了大半年,你說任憑他處罰,但必須不是今天。你給他你的名片,那是我見過的最有人情味的交警,他讓你把車開走,然後補了一句:別再丟了。
我們去了西街,有個很帥的服務生一臉愕然注視著我們,你笑著過去跟他招呼,他也恭喜你。我們靜靜地喝著咖啡,我很平淡地告訴你我的遭遇,已經沒有一絲悲傷的情緒。然後我問了晚玉的事,你聽得大笑,你說就算是吧,只是錢是你心甘情願給的,權當是給她的嫁妝。然後你告訴我更驚人的消息,你離婚了。
「是七月份你去加拿大么?」
「你怎麼知道?」你失聲問我。
我笑而不答。我問你為什麼。
「其實我和嘉美一樣悲哀,我也是才知道。嘉美大學的時候有個男生很狂熱地愛她,只是出身貧寒,她的父母根本就不同意。後來那個男生去美國讀碩士,博士,最後留校任教。嘉美去加拿大那年,他放棄了美國的優厚待遇去了多倫多大學。」你重新續了一倍杯咖啡。我覺得我們的人生太像個故事,好象一切都不真實。
「那個男人一直獨身,這麼些年,他們一直在聯絡。去年底,那個男人被查出患了骨癌,截去了右腿,嘉美覺得自己幾乎耽誤了他的一生,所以不顧一切,要陪他走完以後的日子。」
「她愛他么?」我在懷疑你說的是否事實。這種故事我看得太多。
「應該愛吧,一個四十三歲的女人,忍了那麼多年,還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不是因為愛?」
「那你呢,就沒什麼不舒服么?你的妻子心裡裝了別的男人,而跟你生活了十二年。你能容忍?」
「只有感嘆,真的。她比我勇敢。我也解脫了,我們之間也算扯平了。」
我真的無話可說。到底是誰負誰呢?好像感情的事不能簡單地用對錯來衡量。
你說自己去洗手間,你說小貓你別乘機逃了,你對那個帥哥使了眼色。
我倒是真的想再逃一次,我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糾葛,我已經對感情的事徹底失了信心,也沒有興趣。
那個侍者馬上過來填補你的空缺。他告訴我,幾乎每個周末你都在這裡,有時其他的日子也過來。後來你告訴他在等自己最愛的女人,她最喜歡西街,她一定會在這裡出現。我想起曾經的那句玩笑話,慶幸自己幸好沒有來過。「以前我在電視里見過這樣的事情,沒想到現實生活中真的有,我真的很感動。他只告訴我一個人,還留了電話,給我看了照片,你比照片上的還漂亮。他說如果你一出現就打電話給他。真不容易啊。好像他還是個有錢人呢。」男孩還在喋喋不休地感嘆,你過來了,他笑著離開。
「你有我的照片?」我很奇怪,這根本不可能。
「在我手機里,我偷拍的。幸好我偷拍了,這樣我可以每天看著你。」
你打量著我光禿禿的手腕,你說那兩串義大利軟陶的珠子就是為這身衣服設計的,你說你最喜歡我這一身。
「不要再躲了,好么?你躲不掉的。」你抓過我的手,我們彼此凝視著對方,我們都消瘦了。
我慢慢地抽出我的手,長嘆了一聲。「我已經不相信任何了,我也經不起了。一個人的日子更安全,更快樂些。」
「不,小貓,這只是暫時的感受而已,慢慢會好的。我們去國外吧,你不是很喜歡法國么?我們去法國,去地中海沿岸的某個小鎮,買一個葡萄園,自己釀紅酒,你會很快樂的。我會讓你一輩子幸福。」你的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我想象那樣的生活也許會象天堂一樣。但是我知道,那無非也只是個夢而已。我和朱啟南戀愛了八年,他曾經也象你一樣強烈地愛過,以為自己會讓我一生幸福。但是最後,卻仍然選擇了那樣的方式傷我。如果我跟你走,不用多長的時間,你一樣也會覺得很累,終究有一天也會敵不住疲憊,從我的身邊離開。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我根本就不是個適合婚姻的女人。
「Ken,」我第一次這麼叫你,你很驚異。「我知道你喜歡紅酒,很喜歡,如果是極品,或許你會喜歡得發狂,在你沒有得到之前,你一定日夜不會釋懷。但是有一天,你得到了,它就跟你酒窖里的那些收藏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裡蒙塵,或許偶爾你想起了,會進去看上兩眼,你對它的熱情在伸手將它擱在酒架上的那一刻就熄滅了。」
「毛毛,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急急地欲要分辨,但是你又無從分辨。你最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時間會證明一切。」
你問了我新的工作單位,我沒告訴你,你又要求我去你的公司,我笑問你:可能么?絕無可能。
我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我說我該回家了,我母親一定等得急了。我們起身離開。
我執意不肯上你的車,我真的怕,我的心剛剛平靜,我不願意再被你激起什麼波瀾來。
你說這樣有意思嘛,即便我不坐你的車,你也會跟在後面,找到我的家。
「我不會打攪你的,我保證,除非你願意。」你說得很誠懇。
你送我到樓下,輕聲跟我道了聲晚安,目送我上樓便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你果然守諾言,沒有突然在我的面前出現。
一個多月以後,一天下班回家,母親告訴我對面的鄰居前兩天搬走了,今天有新人家搬來。我對這些瑣碎不感興趣,只隨便應了一聲。
後來發生的事情很令我起疑,每天我上床的時候隔壁就開始播放班得瑞的音樂,早上也是,輕輕柔柔地伴我入睡,又喚我醒來。我一直猜測那是個什麼樣的鄰居,無意間給了我這樣的關懷,心裡感激的很。
大概半月以後,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實在忍不住,就敲了對面的門,我只想看一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兒,對他(她)說聲感謝。
開門的竟然是你,穿著白色的棉質睡袍。
我傻傻地站在門口,你把我拉進門,然後輕輕合上門。你看著我,目光炙熱而深情。
「你怎麼會?」我低頭躲開你的眼光。
「我在前面買了九十平米的,才跟他們換來。」你很得意。
「是么,有錢真好,可以隨心所欲。看來我只有搬到更鄉下的地方去了。」我冷冷地對你說,轉身準備離開,你一把抓住我的肩頭,「別,我離開,我離開。」你把我按在沙發上,然後靠著我坐下。
「我真的就這麼令你討厭么?我知道,我的過去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可這並不代表我對你的愛就那麼那麼的不真誠,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才能信啊。」
我冷冷地扭過頭去,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毛毛,一個四十一歲的男人,他的愛不是一時的衝動,也許我荒廢的那麼多年都是因為沒有等到你的出現。」
我冷笑了一聲,你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我不求什麼,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感受到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就很滿足了。我不敢奢望你會愛我,會跟我一起生活,我只求有你的消息,不要讓我在這茫茫人世,突然失去依持。」我回頭看你的臉,你很認真地繼續。「難道我們象那些普通的朋友一樣都不可以么,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毛毛,你為什麼要這麼極端地迴避我呢。」
是啊,我為什麼要對你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我為什麼不能象一個普通朋友一樣待你。我不敢歇開心底隱藏得最深的那部分,我寧可一個人偷偷地想你,活在想象的兩人世界里,也不願意在現實中與你面對,因為我害怕看到彼此傷害的那一天。我對你這樣的男人實在沒有信心,我甚至對自己,也一樣沒有信心。
「Ken,中午我請你吃我們家鄉的小吃,你有時間么。」我突然這麼對你說連自己也覺得驚異。你好像不敢相信,重複了一遍,我笑著點點頭,說是為了感謝你的音樂。我讓你在家裡等著,我不想我的母親看見你。
我對母親撒了謊,我說對面新搬來的是我以前在一家設計院認識的朋友,我端了點心過來,母親很奇怪我為什麼不邀請你來我們家,我說我們在那邊說話方便,還可以看碟。你很驚訝我的手藝,你說沒想到我能做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很得意地告訴你,這還是我新學的,「天才嘛,做什麼都優秀啊。」你拿手在我的鼻子上颳了一下,感嘆自己沒有這樣的福氣,可以天天吃到我做的美食。
「毛毛,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心無旁婺地等你,做百分之百的第一。」你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那好啊,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我笑著答道。
那個午後我們喝茶聽音樂,很放鬆,也很開心。我再也沒有要求你遠離我的視線,既然我們可以快樂地相處,為什麼要生生地折磨彼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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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前夕你問我準備去哪兒放鬆,我說沒興趣,只想在家呆著,吃吃睡睡。你說那我會變成一頭小豬的,然後你提議我們去你助學的那些女孩的家鄉看看,你說當初支教的那位現在是雲南一個助學基金的負責人,這些年四處奔走遊說募集了一大筆基金,你想藉此去看看他,順便支持一下。我對此很感興趣,欣然同意。
我們十月一號乘機前往昆明。臨走的時候很不好意思把母親一人仍下,好在母親是頂頂隨遇而安的人,這半年多來結交了小區里的好多老人,每天舞文弄劍的也蠻充實。只是不放心我一人出門,我沒敢跟她言明是去雲南的偏僻山村,只說是跟旅遊團去昆明,否則她老人家決不依從。
我們到達昆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因為時差的關係那邊的太陽還掛得老高的,也就杭州三點的樣子。我們安排好住宿以後在飯店等你的朋友過來一起晚餐。
晚上七點多了你的朋友才匆匆趕來,我無法相信那個身材佝僂的男人竟是你的同齡人。他看著至少有五十多歲了,滿臉的滄桑,頭髮也掉得差不多了。他穿了一件廉價的滌淪襯衣,一條發白的牛仔褲,腳上的皮鞋已經沒有一點光澤,好像已經到了破損的邊緣。你們在一旁擁抱,彼此都很激動,那麼多年不見了,相信在他的眼裡你並沒有多少改觀,而在你眼裡,他卻是如此迅速地衰老了。我也有幾分感動,一個曾經有著良好家世的男人,放棄舒適的生活來到這裡受苦,到現在依舊H然一身。
席間聽著他這麼多年的經歷,種種的辛酸和艱難,當然也有很多很多的快樂,我真的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是如此的虛偽和卑微,他說自己曾經也退卻過,但是看到那麼多的人因為他的努力而改變了人生,而那些人的改變有可能帶來一個地域的新生,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工作非常偉大。是啊,較之我們在網上那些蒼白的謂嘆,那個叫葉空山的男人無疑是一個英雄。
你為他的基金會提供了二十萬的善款,你的朋友竟為你這個財神的慷慨落下淚來,令人無比的心酸。
也許是受了你朋友的影響,第二天我就急著要去那些我無法想象的貧窮的山區。
我們坐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汽車才到達一個縣城,準備明天再搭小三輪進山,最後要走將近十公里的山路到達一個叫佤當的小鄉鎮。然後在那裡住兩天,去周圍的山村。
因為準備去山裡吃苦,所以我是一身白襯衣牛仔褲帆布鞋,然後背了一個大大的登山包裡面裝了一些學慣用具和幾打巧克力,我想那些孩子肯定見都沒有見過。你笑稱我的裝備比較專業,不知實力如何。我知道你經常在山林間暴走,十公里的山路對你是小意思,我自以為自己誑街的記錄至今還沒人打破過,應該也支撐得住。
我們搭乘一兩破舊的三輪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我從沒見識過這樣的峰戀疊嶂,那些耕種在六七十度斜坡上的莊稼,我真的無法想象那窄得僅能容得下一雙腳印的地籠他們是怎麼耕種的。這一路我的心是沉沉的,所謂生不逢地,如此惡劣的生存條件,勤勞已經不是什麼美德,而是一種宿命。農民們完全是靠天時來決定自己的生存狀態。即便他們如何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是勤勞到了極點,也只能是勉強裹腹而已,保證溫飽而已,因為那塊土地無法無他們創造更多的財富了。
顛簸了三個小時以後已經沒有車路,三人下車開始步行,這才發現自己只適合在城市平整的街道上急速行走,走了近五六公里的時候腳底就磨出泡來,開始強忍著痛怕你笑話不敢出聲,後來實在痛得不行才對你說了,你脫了鞋發現我的前掌起了兩個大大的水泡,心疼得不得了,二話沒說就把包仍給老葉,一把將我背上。最後的三公里你背著我走走停停,中間歇了一小會吃帶來的點心。到達佤當的時候我的雙腿幾乎失去知覺,你也累得一身的汗。我們匆匆去了唯一的一家旅店放置好行李,其實那根本就是一個窩棚而已,鋪了幾塊床板,邊上用竹枝圍起一個小院是供沖涼的,有一口井可以打水。至於廁所那是沒有的,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你覺得我是無法適應的就跟老葉商量一下能否藉助到條件好點的人家,老葉想了想說可以,然後帶我們去了一戶三間樓房的莊院,戶主是個小煤窯的主人,我們交五十塊一晚的住費,另外每人加十塊錢一天在他們家搭夥,騰了兩個房間,樓下好歹有個衛生間可以用。一切停當之後已經是下午三點,才覺得餓得發昏,老葉買了幾個糍粑回來三人分著吃了。你問老葉你助學的女童有沒有在鎮上的,你想先去看看,然後商量明天的行程。老葉告訴你有兩個,一個去縣裡念高中了,最大的那個今年剛剛考上一家師範專科學校,人都不在家。你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連說不簡單,那些孩子真的不簡單。老葉提議我們先去鎮上的小學校看看,你助學的那些孩子都已經念初中了。你把我扶到床上,小心地剪破我腳底的水泡,然後塗了膏藥,貼了兩塊很軟的棉條在上面,很清涼,馬上感覺不疼了你說這是從加拿大帶回來的,專治腳底起泡的,很管用,明天我就沒事了。我很難相信會這麼神奇,心裡卻暗暗讚歎你的周到和細心。你跟房主借了輛單車,推著我走。佤當說是一個鎮,實際上不過一個較大的村子而已,一條歪歪扭扭的土路,兩側是亂七八糟的人家,房子大多是泥胚壘的,單層,屋頂批了厚厚的竹枝。鎮上幾乎看不見男人,都外出打工了,那些女人都穿著黑色的土布衣服,很寬大,許是便於在陡峭的山地上勞作吧。學校在一個土坡頂上,四間泥壘的平房,與那些村民的房子一樣,只是窗洞開得大些而已,之所以說是窗洞,因為就是一個四方的大口子,沒有任何遮擋。學校之有兩個班,一二三年級一班,四五年級一班,一個男老師,集校長與語數體育老師一身,本地人,也曾受益於助學基金才得以完成學業的。高年級班的老師竟然是我們浙江的志願者,今年才去的,一個瘦弱的女孩,黝黑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我們一行進教室的時候,三四十個衣衫破爛的孩子抬著頭,黑幽幽的眼睛齊刷刷地看著我們。你和老葉打開背包給他們發文具,我也分巧可力給孩子們吃。孩子們坐在座位上不敢出生,也不敢動那些東西,老師說話以後才亂成一團,象過節一樣快樂。孩子們從來沒有見識過巧可力,我讓他們放進嘴裡吃的時候他們的表情並不快樂,那個女孩過來跟我說,不如買兩塊錢一斤的糖呢,孩子們不習慣巧可力的味道,他們喜歡甜甜的。我很心酸,也很後悔自己的無知。我把餘下的給了那女孩,然後問她鎮上有小賣部么,她告訴我有一戶人家賣些亂七八糟的雜貨,我再她的指點下急急地尋去,真的有賣兩塊錢的糖,花花綠綠的,我買了她的所有,也不過兩斤多一些,我快樂地跑回來,也顧不得腳底的痛,好像撿了天上掉的陷餅。我重新分給那些孩子們,自己也剝了一顆塞進嘴裡,真的很甜,我至今仍記得那股甜蜜的味道。
也許是這一天太累了,晚飯後倒頭便睡,一覺醒來天也亮了。那管藥膏真的神奇,我起床下地的時候腳真的不疼了。你和老也已經起來了,在院子里說話,我匆忙梳洗了一下,在房主家吃了早餐,稀飯就木薯,倒也吃得飽飽的。

我們去的第一個山村叫什麼名不記得了,是附近最大的一個,也就百十戶人家,但是有六七百人口,每戶至少四個孩子,多的六七個,我知道計劃生育是管不到這些地方的,村裡最富的一戶是因為買了三個女兒去河南,得了近七萬塊錢,買了輛手扶拖拉機在採石場運輸。老葉說那些女孩十四歲就買出去了,底下還有三個,分別是十二歲,十歲,八歲,也沒念書,準備養兩年接著買。我去看了那個狠心的母親,據說只有三十六歲,但最大的兒子已經二十二歲了,我看見這個不到一米五的女人,皮膚黑得跟紫砂壺似的,一臉的褶子,至少是五十多歲的樣子了。她看著我和你就跟天外來客似的,兩眼死盯著,老葉用當地的方言跟她交談,希望她能送那三個孩子去念書,我們為她們提供讀書的一切費用。她開始大概是很反對,揮舞著雙手大聲叫嚷著,那三個女孩最大的去縣城一家飯館里洗碗,管吃住一個月給十塊錢,兩個小點的打草養一頭牛。你對老葉說,送那三個孩子去念書,每月給她五十塊,算是三個孩子的工錢。那個醜陋的女人顯然不相信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的好事,突然抓住我的手,大聲叫嚷,老葉翻譯說她問我是否真的,我很厭惡地甩開了她,對老葉說,讓她學期結束的時候才能去學校老師那兒領錢,否則她得了錢也不一定會讓女兒上學。
接著我們又去了幾家,但是沒有象這個女人這麼過份的,知道我們肯幫助他們的孩子念書都很感激了,我們這次又認領了十五個,承諾一直供到初中畢業。
回來的路上,陸續看到那些衣衫濫褸的女孩,背著比自己的身子還要大的籮筐赤腳在山道上艱難地走著,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在我們那邊都還是在父母懷裡撒嬌得不得了的年紀。我的眼睛忍不住又濕了。
回到駐地的時候太陽就快下山了,我累得不想說一句話,你突然拖著我爬上院子後面的一個小土堆,兩人席地而坐,看太陽慢慢地下山。其實這是個很美麗的村子,在四面大山的懷抱中,那些零零星星的房子就象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玩具,隨意地散落在那兒。傍晚的霧氣籠著四面的群山,很有人間秘境的感覺,如果拋開現實的衣食住行,這裡真的是一處世外桃源啊。你折了一根野草,編了個指環套在我的手上,你象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單腿跪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說:「嫁給我吧,我會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用我全部的生命愛你,無論你變得多老多醜,我都象愛一個天使一樣,愛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忍不住大笑起來,我說台詞不夠感人,我還沒有被打動。
「是么?還不夠感動啊?」你也笑著起身,然後坐回我身邊,你看著遠處的天空,好像是在自語:「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允許我做七天的野鬼,讓我的靈魂追隨在你身邊,無論我將滑向多麼深的黑暗,我的愛,不會讓我成為永恆的孤魂。」我側身看你,突然覺得有一種深深的依戀。
「幹嘛這麼悲啊,這麼傷感啊。」我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心有感慨,「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不是相濡以沫,而是相忘於江湖。心有默契,又何必朝朝暮暮?彼此守著心中的那份思念和感動,不嫁也不娶,默默地關懷,深深地依戀,豈不比廝守在一起忍受彼此的小節,忍受彼此無心的傷害更高明些?」
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長嘆了一聲,「我也設想過無數次,我跟你的結局,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只有兩個願望,要麼找到你,守一生,要麼找不到你,想一生。」你輕輕理了一下我散亂的發,然後扶起我,下了坡,回去晚餐了。

第二天一早去學校和老師告別,我送了隨身帶的防晒霜給那女孩。然後你和老葉租了村民的單車,你馱著我,老葉自己一輛,我們在崎嶇的山路上騎著,我一直擔心我們會摔下溝去。好不容易到了可以乘三輪的地方,把車停在等候的窩棚里,車主自己會出來取的。然後等了近半小時才坐上了回城的三輪。
四號晚上我們回到了昆明,你說自己的口袋裡只剩六塊錢,大部分留給小學的老師,你讓他們無論如何也要給教室的窗戶安上玻璃,不然孩子們冬天的時候實在太冷了,又留了一些給縣城中學里的那幾個助學的孩子。我說我們沒退房間好像太浪費了,這幾天的房錢差不多三千呢,可以供三個孩子小學畢業啊。你說不要這樣,否則以後會沒法生活的,我必須尊重現實。
第二天,我去商場買了一雙皮鞋和一雙旅遊鞋送給老葉,他感動得不得了,這讓我的心裡酸酸的更加不是滋味。你笑說如果我肯送鞋給你,你也來做自願者好了。我們在昆明瞎轉了一圈,第二天返回杭州。
這次的雲南之行令我對你的形象又有了新的改觀,原來你不單是個有愛心能吃得苦的男人,也是個能照顧女人的男人。我對你的態度也溫和了好多,偶爾也一起出去吃頓飯,喝喝茶,彼此都很快樂。

十月下旬開始公司的業務突然繁忙得不得了,晚上基本都要加班,你不知道我確切的工作單位,我堅持不告訴你是怕你忍不住要跑去接我。你說自己基本每晚都坐在車裡,聽音樂,等我回家。我說你那麼做作幹嘛,至於這樣嘛,你說自己喜歡,遠遠地看著我從小區的大門走進來,感覺很興奮,覺得自己這種等待很值得。「再說了,萬一你有什麼急事要用車,我可以馬上出發啊,整裝待命嘛。」我對你這種稀奇古怪的念頭非常反感,覺得你純粹是在做秀,太假了,象演戲一樣,做給人看的,沒有任何現實際意義。我在心裡暗想,看你能演多久。

後來我看了一部名為《黃手帕》的韓劇,看到男主角鄭英俊每天開車去春川找尹紫英,因為紫英不肯與他相見,所以他只能把車停在她的門外,一個人坐在車裡,想她。我的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等待的時候,你是幸福的。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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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殼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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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xiyan 發表於 2005-9-16 11:33 | 只看該作者
十一月三日是我三十四歲生日,我估計你是要乘機表現一番的,也很好奇,你到底會給我一個怎樣的驚喜。晚飯我答應母親在家吃長壽麵,這是我這麼多年的規矩。飯後你開車帶我去南山路的西街.彩蝶軒。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穿西服,淺灰的,裡面是白襯衣,配了一條紫色系的暗花領帶,帥得令人動心。我穿了白色的短袖羊毛連衣裙,領口和袖口鑲了白色的皮草,外面搭一條米色底淺咖啡花紋的羊毛披肩,幽雅而高貴。我們到達西街.彩蝶軒的時候,兩個服務生在門口候我們一時了。進門的時候,我聞到了濃郁玫瑰花香,整個空間全部裝飾了火紅的玫瑰,一個美麗的玫瑰花房!整個大廳空蕩蕩的,中間擺了一張玫瑰裝飾的桌子。我知道你包了他們的場子。雖然覺得太誇張了,但是因為女人的虛榮心作遂,覺得一個男人肯這麼獻殷勤也很難得。
晚餐對於我只是一種儀式,我已經沒什麼胃口了,而且眾目睽睽之下,更覺得兩個人象演員似的。那些服務生和服務小姐微笑著站在我們的身後,我實在無法忍受那麼多雙眼睛,我小聲地要求你把他們都打發開,你笑著答應了。你說這房子里裝飾了一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對此我深信不疑,你完全有能力做到。我在想象那些玫瑰如果都摘下來可能會裝滿一小卡車。你問我如何,喜歡么?我說太誇張了點,反而顯得不真實,但是我會因為奢侈而記得一輩子。
餐后,在生日快樂的樂曲聲中他們推進來一個大大的蛋糕,我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象個美麗的公主許願,然後吹熄了蠟燭。我們請那些男孩和女孩們一起分享了這份快樂,女孩們的臉上充滿了嫉妒的神色,我知道她們心裡所想的,憑什麼這個女人可以這麼幸福!而我並沒有象她們想象的把這當作一種幸福。
也許在我的人生中,這真的是最最浪漫的一個夜晚。所以,我沒有理由不快樂。當然更快樂的是你,因為你成功地製造了我生命中最難忘的夜晚。
但是生活並沒有因為那一晚的浪漫而有什麼改變,我對你的態度照舊,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你好像也不計較,照例按你自己的意願,我加班的夜晚等在自己的車裡,我在家的夜晚陪我在網上開心。

十二月十七日晚,你四十一歲生日的前一晚。我因為趕一個竟標方案所以在辦公室呆到十一點,導師說那麼晚了不放心我一人回家,要叫司機送我,我笑著說我好歹也三十有四了,哪能那麼輕易被人拐了去?我從公司前面的那條小巷走到教工路上打車,等了有十來分鐘才搭上,司機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長得不象個壞人。車子開到了天目山路,本來在古翠路口要拐彎進去的,但司機照例直行,我問了一句,他說那邊在搶修,要到前面套一圈。我就不吱聲了。到了前面的路口他依舊直行,我偷偷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害怕,後背開始冷嗖嗖的,再到豐潭路口的時候他還是猛踩油門向前,我開始恐懼的有些顫抖,我在設想種種可怕的結果,然後快速反應著我該如何脫身,碰巧我的電話響了,我忙打開來,是公司的小李問我是否把鑰匙丟那兒了。我掐斷了電話,突然笑著高聲自語:「這麼可笑,居然敢開車跟蹤我!」計程車猛晃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古墩路的時候剛好有一個紅燈,車剛一停住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車門跳了出來,然後扔了一張錢給他,大聲叫了聲「對不起,我男朋友的車在後面!」說罷轉身便跑,那個司機也猛踩油門絕塵而去。
冬夜的天目山路冷清得令人心慌,這一段兩側只有森森的樹叢,根本沒有什麼人家和店鋪。我看見遠處有一個公交車站,還有些明亮的燈光,便拚命往哪兒奔去。一邊打開手機,在昏暗的街燈下撥了你的號碼,在心裡喊著:快接呀,快接呀!響到第七聲的時候才聽見你沙啞的聲音,大概又等得睡去了。「救我,天目山路,往西,豐潭路往西……公交車站……」迎著風狂奔,我的聲音一直在發抖,我不知道你是否聽清了,我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倒車的聲音,剎車的聲音,然後才是風馳電掣的聲音。你沒有說話,也沒有關機。
我跑到站台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兩束搖晃的光柱,在稀拉的車流里游移,無比高速地行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我忍不住流了滿臉的淚,突然覺得自己安全了。我看著你一點點地離我近了,再過一個路口便到了,紅燈又亮了,我慢慢跑出站台,我想離得近些等你。而你並沒有減速,你直直地闖過了路口,我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車尾被一輛左轉的貨車擦了一下,突然失去控制,撞向了右邊的護攔,然後又反彈過來在空中翻了個身,車頂重重地砸在馬路上,接著在中央隔離帶上撞了一下,才向我滑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母親和導師在眼前,我睜開眼的剎那母親才失聲哭得背過氣去。導師扶了她在躺椅上坐下,我張了張嘴可是出不了聲,我想掙扎著起來可是渾身巨痛,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見你,我要在你身邊。我的導師告訴我,我被汽車的後輪擊中胸部,斷了兩根肋骨,頭部有少許積血,但已經抽出沒有什麼大礙了,肇事的司機當場死亡。「想不到是李道義,我們還一起開過幾次評審會……」我再次昏迷過去。
隔了一天我才醒來,母親說我昏迷的時候一直在抽A,不停地流淚。我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醫生說可能是因為遭受了突然的打擊而發生了功能性障礙,也許在某個時刻會突然恢復,也許一輩子都失聲。

我在醫院躺了一個半月才出來。你就這樣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曾經幻想過很多次關於你我的結局,但永遠也想不到,你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你愛過一個叫尤小薇的女人,你為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半年以後,一個初夏的午後,我從北山路的兩岸咖啡出來,站在門口打車,我穿著你最喜歡的天使的那一身衣裙,手上和腳上套著你為我製作的手珠和腳鏈。
一輛黑色的賓士停在我的身邊,探出來一張男人的臉,很陌生,但是很友善。他問我郭庄怎麼走,「到楊公堤,過兩座橋便看見了。」
「謝謝你,你真象個天使。」
我在那一刻突然恢復了語言功能。Ken,那個男人的聲音,就是你的聲音。

每天我都會乘車去那個車站,有時很擁擠,有時很冷清,我凝視著你消失的路口,在心裡一遍遍地對你說:Ken,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Ken,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2005.9.14於上海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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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子 發表於 2005-9-16 16:45 | 只看該作者
[MUSIC]http://www.lkbbs.com/6nian/music/cd3.wma[/MUSIC]

這是個中秋月圓前夕的周末,人慵懶得什麼都不想做.於是用了一個中午外加一個下午,什麼事也沒幹,就浸在小說里,慢慢體會"你"與"我"的故事...

故事迂迴曲折,清透美麗而極具風格,有點象cara的歌,特別是結果,不期的,以生死離別的方式在迷漫著輕音樂的夜空劃下一道流星痕迹...側然的隕落..

謝謝xiyan分享好文!



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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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 發表於 2005-9-16 16:47 | 只看該作者
又見夕顏,心裡多了幾分惦念!
在這中秋到來之際,五哥向中秋將至,送上12顆   早上舒  、出門順 、路上小 、遇事耐 、做事細 、交友留 、待人誠 、對自己有信 、對愛人有痴 、回家開 、夜裡安 、好事 想事成!!
                  
                 
                     
         祝萬事順意!     
                  
        ^_  _^   
                  
                  
                        你問好!
把豪氣的大刀插入胸膛是我一生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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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女 發表於 2005-9-17 09:46 | 只看該作者
故事好長,我昨天只能看不能回帖,也不知機子怎麼了,今天終於可以回,但卻放在了最後,不知該怎麼說。

總覺得夕煙是弱弱的女子卻性格中帶著點堅強,在愛情里也是這樣吧,但無論如何,祝你幸福。

噢,還有中秋快樂!

不知不覺我們認識了好久……
生如夏花絢爛,死如秋葉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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