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閑返城休息, 告知老爹咱也要教書了, 而且是鬍子眉毛一把抓, 與另一位當地師範畢業生包攬三個年級的化學課. 他聽了雖然很高興, 但覺得這不太可能, 就你那兩下子還想教書, 小學念了個半吊子, 中學那點玩意兒也就是個擺設兒, 知道點兒旁門左道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給我丟人現眼是小, 誤人子弟是大, 你要真想教書這3個月就不要混日子, 老爹當即手書三份拜貼, 託付兩位學者. 記得無機老師是位出身華東師大的後起之秀(50年代末), 而有機是位前輩. 還特地交待教書是門藝術, 光有學問而沒有技巧那就象茶壺裡煮餃子, 有貨也倒不出來, 所以最後一位老師是北京市中學特級教師, 那課講起來就象郭老爺子的單口相聲, 言簡意賅, 妙趣橫生. 那會兒中學老師中藏龍卧虎, 哪路神仙都有(名校畢業生因出身不好等多種原因), 記得有一個晚期胰腺癌的病人(39中的老師), 見到了他家老爺子, 就是當年的北平城防副總司令侯老將軍. 聽一位政協老人講過, 北平和平解決前夕, 政府曾派了一架專機來, 但只接黃埔出身的軍警憲特和欽點學者, 而這批保定陸軍官校的只能望機興嘆(另一種說法為: 允許將領撤離是中央軍放下武器的先決條件). 記得中學勞改監護宿舍有一付對聯: 廟小神靈大, 水潛王八多, 橫批: 牛鬼蛇神.
第一個學期真是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最初的幾節課每次備課都是周末去縣城, 縣裡有兩個市屬中學, 兩校的化學教研組長是一家人, 都是五十年代的科班出身. 每次名為備課, 實際上是掃盲兼拾遺補缺, 還把積多年心得的教案和帶答案的習題集都給了我. 窮鄉僻壤實驗條件很差, 所以大多只能干講. 記得初三的化學啟蒙課開宗明義就是化學價, 搖頭晃腦背順口溜: 一價氫、氯、鉀、鈉、銀, 二價氧、鎂、鈣、鋇、鋅, 磷二、四、六, 碳二、四, 酸根、鹼根要記真(這是跟一位輔仁出身的老師借的, 恐怕有些中學校友還記得). 一個學期以後學校來了兩位新教師, 都是正經八擺的科班出身, 好象是東北師大的, 都戴著右傾的帽子, 年輕人大概齊不大知道右派、右傾的區別, 當年老人家網開一面, 對有些出身較好或"錯誤"較輕的問題學生改造使用, 故這些人得以免除牢獄之災或流放之苦, 國內一些知名學者及方面大員就戴過這頂桂冠. 一次兩位觀摩我的課, 咱使出了渾身的解數,講得是高二有機的命名法: 甲、乙、丙、丁, 戊、己、庚、辛....... 回宿舍后, 那位化學老師(與我同宿舍)要了我的教案, 看了看說了一些客氣話, 隨即問我這是不是你寫的, 咱趕緊說這是借的, 他說這教案功夫不潛, 不過您講得熱鬧是熱鬧, 但火候還不行. 另外一位語文老師的評語是: 聽您講這天干地支毛病是沒有, 不過就象喝白開水. 後來這位同事專門給我講了兩次天干地支的來龍去脈和應用變遷, 受益匪淺, 而那位化學老師的課咱一節都沒落.
學校接受就近幾個村兒的初中生和全公社十幾個自然村的高中生, 班級不多, 所以備一次課大多只能賣一次膏藥, 但好處是一半以上的工作時間都可以用來看書. 學校規模不大教師不多, 一個羅卜一個坑, 有人沒來就得臨時找人代課, 所以其它科目的課也得有所準備. 咱代過歷史、地理、語文、政治, 尤其是體育, 敝人的課還特受歡迎, 體校學得那點兒花拳繡腿, 除了摔跤和體操以外, 一點兒都沒浪費, 還當過模範教師.
鄉間民辦教師待遇參差不齊, 一般教小學拿的是工分, 家不在當地的有幾塊錢伙食補助. 公社中心學校代課老師吃的是縣教育局的官餉, 與師範學校畢業生的起薪一樣, 除了買工分以外吃飯也夠了, 而且咱第一次掙了滿分(10分-強勞力). 鄉間民風純樸, 對教書先生的尊重遠勝城裡, 每年夏收一到, 敝人辦公桌上時新水果不斷, 各色桃、杏、李子、梨、酸棗等接踵而來, 而且大多為向陽樹尖的上品. 有一次期末例行家訪, 一位同姓家長拿出了家裡所有好吃的, 還說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 字, 這侄子、侄女都交給你了, 如果哪一個不聽話, 怎麼管教全隨你, 咱絕沒二話. 其實有些學生跟咱歲數差不了多少. 隔三差五有的家長打著山雞、野兔、 狍子 、松鼠, 也常請咱去喝一壺. 上次回鄉村口問路, 咱的稱呼就是老弟和老師, 有的學生還找到房東家敘舊, 而且非得用山貨塞滿敝人的所有口袋.
[ 本帖最後由 Unknown 於 2007-1-12 18:34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