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從機場開始,當晚芝加哥狂風暴雨,所有的飛機都被擋在一個伊州南部的機場等待,我和挺著大肚子的老婆在O』HARE 裡面干著急沒辦法,只好一遍遍地查入港看板。手機突然響起,一看號碼不認識,要是平常我就不接了,做廣告的人太多,但那晚情況特殊,接通一聽,一個標準美音的男子,「IS THIS Mr. Wang?", 我心裡暗罵一聲又是作廣告的看看他賣什麼,」Yes, who is calling", 那男子接著說"you don't know me, I'm sitting right behind your mother-in-law and she wants to talk to you",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丈母娘的聲音已經在電話那頭震耳欲聾地響了起來,「是我啊」,我的耳膜被振得嗡嗡亂響, 我們給她往國內打電話的時候,因為聲音質量差,所以她習慣了沖著話筒扯著嗓子喊。我一把拉過老婆把電話遞給她,「是你媽」,隔著老婆的腦袋,丈母娘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雖然聽不太明白老婆和她老媽用南京話唧唧呱呱地吼什麼,但可以想象當時在那趟飛機上的人肯定都在側耳傾聽,不用側耳,從那個方向都聽得見。大意是丈母娘怕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用老婆事先寫好的條子,借了一個老美的手機,老美那人可是真好,把號也幫他們播通了。飛機臨時停在ROCKFORD機場的時候,在國內養成的下火車的習慣促使他們立刻拿出行李準備往外沖,可憐空姐連說帶比劃就是搞不定,二老也驚恐了半天不知道為什麼不讓走是不是要補票,好在飛機上有一位懂中文的才解釋清楚。
我和老婆都自認是非常節儉的人。節儉和小器,或愛佔小便宜是完全不同的事兒,不能混為一談。舉個簡單的例子,把舊報紙揉吧揉吧當手紙是節儉(當然我們還沒有節儉到這個程度),把公共衛生間的手紙拿回自家是佔小便宜,叫朋友來訪的時候自帶手紙那是小器。剛來美國的時候,生活拮拒,小家裡的傢俱很多是撿來的,以至於老婆養成了撿東西的習慣,見到什麼別人不要的自己可以用到的東西就心痒痒的想撿。老婆的標準是凡是扔在垃圾箱裡面的以及周圍五英尺以內的東西,都是別人不要的。不巧的是我們原來住的地方,管房的人正好住在垃圾箱的邊上。有一回老婆撿了一副清潔工具正興沖沖地往家走,管房的人從後面追了上來直喊「Excuse me, excuse me, miss, I still need those". 把老婆臊得滿臉通紅,狠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工作了以後,雖然不再撿東西了,但仍是盡量勤儉持家。可是,在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眼中,我們已經成了十足的敗家子兒。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節儉讓我們這代人自愧不如,雖然有時也叫人哭笑不得。
好在醫院不是很遠,醫院產科的門被我們「咣鐺」一聲推開時,值班的護士抬頭看見我們三個肩背手提象火燒了屁股和捧著肚子坐在輪椅里的老婆,嘴裡發出了一聲「歐嘔」。好在我們的醫生已經打電話告知了醫院,馬上上來兩個護士把老婆推入病房,手腳麻利地開始接儀器,掛點滴,一個護士順口問了一句「How long have you been in labor?", 老婆說,"The water just broke", 兩個護士一聽立刻泄了氣,笑著說,」It is going to be a long night". 後來醫生才說,初次生產的人從破水到真正生產要8 到10 個小時,且等著吶。我想在父親節(那天是Father's Day)當爸爸的夢想也破滅了。
國內醫院裡老婆生孩子的時候,老公是不讓進去的。這裡醫院不但讓進,還要幫忙。我本來說生的時候我就站在床的另一頭給老婆一些精神鼓勵就行了,實在是不想看見那血腥的場面。半夜三點老婆要生時,醫生一聲令下」hold the leg", 我只好和另一個護士一人抓一條腿,目睹了一個生命誕生的全過程。那種經歷畢生難忘,當哇哇大哭的小兒被醫生托起來擦乾淨放到老婆的身上時,從來是有淚不輕彈的我眼睛也是濕露露的了。經歷了那個過程,才真正體會到了老婆作出的犧牲,自愧不如。
老丈人和丈母娘在這裡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語言不通,沒有人聊天兒。在國內時,他們每天下午都要到小區的公園裡和人閑聊。老丈人曾經很嫉妒地和老婆說,「你老媽有很多好朋友哩」,原來丈母娘性格開朗,人緣好,別人都願意和她聊,老丈人比較內向,想和別人聊但又不主動,只好回家說風涼話。到了美國,就好像變成了聾子啞巴,別人說什麼他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別人也聽不懂。老婆教了他們兩句英語,「Hi", 和 "How are you",老丈人和丈母娘用心記下了,從此見到老美就這兩句,老美人熱情經常會唧唧呱呱地接著往下說,老丈人就會用豎大拇哥兒表示」好「,」我同意「,」我聽不懂但你說得很好「,」再見「等等複雜感情。久而久之,老丈人在周圍鄰居里也出了名,鄰居們都叫他,」The old guy whose thumb is always up"。前幾天在TALK SHOW 里看見剛選上州長的施瓦辛格滿面春風地拚命豎大拇哥兒,不禁大笑,看來語言表達有困難的人想到的方法都差不多。老丈人雖然內向,但人還是蠻熱情,有一次我和老婆去和新來的鄰居打招呼認識認識,老丈人正在吃飯,端著飯碗跟在我們後面就出來了,說也要去會會,老婆死拉硬拽地把他拉了回去,「你端著飯碗去幹什麼?去要飯啊」。
我和老婆在如何帶孩子上和老丈人丈母娘經常意見不一。我們主張孩子不能老抱著,該放下的時候就要放下,比如說出去散步的時候就可以放在嬰兒車裡,可是老丈人和丈母娘堅持說那車子坐得不舒服要抱著,搞得我們對門的老太太一見到小兒就說「you spoiled little baby, you spoiled little baby". 夏天的時候,別的孩子短褲背心,我兒子則穿得里三層外三層,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理由是老美的孩子脂肪厚,抗凍。老丈人來的時候帶了一本中文的育嬰手冊,經常捧著書大聲的念給我們聽,說應該按中國的養兒方法。我和老婆表面上洗耳恭聽,但私底下還是在看醫生給的書。實際上也許並沒有多大區別,但看英文的手冊可以了解很多英文的術語,省得見了醫生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