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天國（十七） - 永恆

by bjhmdysh

被肌肉靈狠狠地踢了幾腳后，沮喪至極的詠生放棄了親吻主父寶腳的努力和幻想。他覺
得自己成為鑽石靈的可能比中彩票大獎還小。 他回到天國樹下， 什麼也不想干， 哪
兒也不想去。 曾經美艷無比的捲心菜花， 在詠生的眼裡絲毫沒有了從前的絢麗，如同
小時候家鄉灰色的磚牆般毫不起眼。巨大鑽石散射出的五彩光也失去了往日的燦爛。
他已經分不清躺在天國樹葉上隨風搖曳和躺在樹下有什麼差別。難道這就是天堂中的幸
福生活？他愣愣地看著天空， 卻視而不見， 連白日夢也懶得做了。

詠生到天國很久很久了， 不過他並不知道有多久。 不是他健忘而是真不知道。天國中
沒有春夏秋冬，更別說嚴寒酷暑了。 天國中沒有日月星辰，沒有年月日，沒有黑夜白
晝，甚至沒有小時也沒有分秒。 天國中沒有時間，時間在天國中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長久也好，短暫也罷， 所有描述時間的詞語在天國中都是多餘的， 天國中只有永恆。
  

天國中的新靈會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去體會時間， 每當有更新的靈從地球上來到天國時
， 他們會圍著新靈詢問地球上今夕何年， 盼望著與親人的重逢。不過對胡玫外和詠生
這樣的老靈早已沒有了任何期待， 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地球早已成為一個和詠生毫不
相干的小行星了。就像詠生住在佛羅里達的家中時想起曾經去過的肯塔基的一個小鎮。

從前讀《聖經》時， 對《啟示錄》中描寫的珠光寶氣有山有水有好風光的新耶路撒冷
城滿懷憧憬。可是如今身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天國， 卻總覺得卻少了點什麼。

到底少了些什麼呢？天國中沒有沒有火山爆發， 沒有海嘯地震， 沒有森林大火， 沒
有狂風暴雨。但這不正是人類夢寐以求的伊甸園嗎？ 詠生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家有著
數千方尺的大院子。 買房子的頭一二年裡， 詠生非常喜歡休息日自己打理院子， 除
草， 種花， 清理落葉。 後來慢慢地失去了興趣，他雇了一個墨西哥人每月打掃。那
時詠生很希望科學家能培育出永不落葉的數，永遠翠綠不用修剪的草。 詠生的願望在
天國才得以實現， 天樹永不落葉樹，天草永遠翠綠，天花從不凋謝。

人類的美好願望在天國中都得到了實現， 詠生想破了頭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總覺天
國中缺少點什麼？詠生的困惑在他百無聊賴地面對著一朵天花沉思時得到了解答。 他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來家中廚房裡擺設的那束漂亮的塑料花。那是艾竹不知從哪兒買來的
，初看之時比鮮花更鮮艷， 不用天天洒水，永遠都那麼美麗。 可是日子一久， 詠生
對那束鮮花視而不見了。

塑料花， 朔料花？ 他突然覺得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對， 天國里缺少的是勃勃的生機
， 是短暫卻美麗的生命。 永不凋零的花永不落葉的樹不正如同是塑料花一樣嗎？永不
生長的草不正同那種廉價的朔料地毯一般無二嗎？ 除了這些朔料花草之外， 天國和火
星土星上那片死寂的土地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地球上固然有天災人禍，有時是滅頂之災。不正是那日月星辰運動帶來的四季變化、潮
起潮落、晝夜更替,  充足的陽光、滋潤的雨露和肥沃的土壤， 豐富茂盛的植物和千姿
百態的動物給地球帶來了勃勃生機嗎？

天國里的靈， 小靈永不長大，老靈永不衰老。靈沒有疾病， 一切都是永恆。沒有死亡
卻形同死亡？想到這裡， 詠生在地球上無限渴望的永恆對他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了。詠
生想起地球上的殭屍， 在詠生的心目中殭屍雖然能夠行動， 卻依然是人類死亡后的一
種歸屬。天國的靈不也正是人類死亡后的歸屬嗎？  靈和殭屍有什麼區別嗎？ 如果說
有點話， 似乎殭屍還要想法整點血喝， 而靈卻是不吃不喝的。 這如同朔料花一樣的
靈還能算是有生命的嗎？想到這些詠生幾乎要窒息了， 靈的生命還有意義嗎， 或者只
是一種能量存在的狀態？ 難道這就是尋找神的意義？

遠望園也好， 感恩園也罷。 都不再能激起詠生的任何興趣了。父親和母親對詠生而言
， 也已經淡漠了， 似乎越來越陌生,  他們早已投胎轉世了不知多少次，如今不知是
誰家的父母子女了。 詠生最後一次去遠望園還是女兒上天國之後不久的事， 他對著天
井時卻如論如何想不起父親和母親的名字。 直待他幾乎放棄時， 腦海中突然跳出來父
親的名字。 他看到在不知北歐還是北美的一個國家，一個鷹鼻碧眼三十多歲的人，穿
著厚厚的破棉衣，  和一個同樣穿得破破爛爛看去是他妻子的婦人分享著一個漢堡包，
兩人吃的津津有味。房子四周全是斷牆殘垣， 天寒地凍屋中卻沒有取暖設備。 床上
一床厚厚的棉被， 又臟又舊。兩人吃完了漢堡又把盤子舔得乾乾淨淨，大口地喝著黑
乎乎的像是可口可樂一樣的液體。 他們吃飽喝足后就睡在床上做愛。詠生痴痴地看著
他們吃飯，他們睡覺，他們做愛。 心中似乎被重鎚敲擊著， 他突然覺得那才是生活。
無論如何貧窮， 多少艱難困苦。 畢竟還有吃、喝、行、愛， 畢竟有生活和樂趣。那
以後詠生不曾再去過遠望園， 他害怕那生活的氣息會刺激他本已脆弱的神經， 會刺激
他麻痹的心。

詠生又去過幾次感恩園，子慧的兒子阿毛總被烤得焦黑焦黑， 手裡抓著的那個十字架
依然沒有丟掉。 詠生本來很是想看看那個叫什麼「嘰里咕嚕」、「嘰里呱啦」、「七
里八啦」、他已經記不清楚名字的那個敵基督、 在地獄中被烤得皮焦肉爛的模樣。不
過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嘰里咕嚕」是不會糊塗到走那座有著巨大十字架的橋的
。 他一定會去投胎轉世的。 不過沒關係，詠生希望他變成一條蛇， 一輩子吃土， 咬
女人的腳後跟， 不是主父的寶腳， 而是鄉下女人沾滿泥土的腳。 或者變成一隻蝙蝠鳥， 哎，
隨便了， 不管他了。

詠生十分意外地在火湖中見到了教會恩典團契的召集人葉芝璞。 葉芝璞是個比詠生更
虔誠的基督徒， 入教也比詠生早了七八年。 詠生想不明白為什麼葉芝璞居然也落在火
湖中，  他猜測或許是因為葉芝璞極少捐錢給教會的。 詠生曾經幫助教會的會計使用
電腦統計過捐款的情況。 詠生自己捐給教會的錢嚴格說來也是達不到十一的標準的，
最多就是收入的百分之四五。不過他知道這在教會中已經是很不錯的了。他記得進入天
國大門等待審判時， 天使們拿著一個像是計算器一樣的東西摁了半天，一邊摁還一邊
看著詠生。 他們交頭接耳了許久， 最後請示了一個天使長模樣的靈， 才發給詠生天
國的入門證。

天國中來了一些新靈。 還有幾個滿臉皺紋的靈趕著叫他太祖爺爺， 告訴他身上有他多
少分一的血統。 每當那種時刻， 詠生總是苦笑著走開了，豪無興趣知道這些人和他到
底有什麼關係。

詠生在天國中生活上千地球年， 能夠回憶起的事情卻是屈指可數的。 同子慧一起數鑽
石的切面， 看天國捲心菜花瓣， 數天國數葉。 他突然發現這千百年來， 原來自己竟
然什麼事情也沒做？

地球上的生活有痛苦， 有病痛也有危險， 但那是生活。他明白了天國缺少的其實正是
生活， 他突然明白了原來真正的天堂在人間。他開始後悔， 而那種後悔越來越像針一
般地刺痛著詠生的心。 詠生如今寧願成為一隻非洲草原上的獅子， 哪怕是一隻斑馬，
或者是北美大地上的土撥鼠。  去尋找食物， 傳宗接代，撫育下一代， 為生存而競
爭。  

詠生開始努力回著想在地球上生活的一切， 頭腦中已經逐漸模糊， 支離破碎的記憶片
段突然變得無比珍惜。 大學時同學在宿舍內大口喝酒， 大腕吃肉， 偷吃禁果， 把妻
子擁在懷裡的感覺；揮汗如雨後跳入熱水池中從身上清除汗污；那種冬日寒冷的早晨，
課間在外跳躍的感覺、、、、、、

詠生越來越懷念地球上的生活時，那是多麼有趣。 他從懂事開始， 上幼兒園， 小學
， 中學， 大學。小時候他曾經覺得每個星期， 甚至每個月都是那麼漫長， 而每一年
似乎都是永遠。那時因為他在地球上為了生活而忙碌， 為了未來而努力。 他從小學開
始， 為了考上名牌大學而刻苦學習；上大學后又努力讀書， 出國留學。 結婚， 懷著
喜悅的心情等待孩子的降生。 剛工作時還比較貧窮，但是生活卻是快樂的。 後來找到
了穩定的工作， 存錢買房子。 等經濟條件逐漸好轉， 手頭上有了些錢。 他又開始換
了好車。 離開地球前詠生還曾打算回國購置房產投資。 那時他有著無數的期盼和努力
奮鬥的目標。 而在天國中這千百年間， 詠生卻覺得如同一瞬間,  現在他明白是因為
他沒有了目標， 不必奮鬥。

在天國中詠生才突然明白了幸福是那種經過努力爭取后的成功， 才是真正的幸福。沒
有嚴冬的寒冷就不知道太陽的溫暖。 沒有酷暑， 就不知道春風拂面的涼爽。 沒有渾
身大汗的骯髒， 也就不能體會沐浴后的清爽。 沒有飢餓， 就沒有美食帶來的快樂。
沒有秋風掃落葉， 冬日的肅殺， 也就沒有春天沿河尋柳時， 看見翠綠的嫩芽的賞心
悅目。

人生的美麗在就在於潮起潮落， 花開花謝。人最大的樂趣也就是渴望擁有未來,   而
天國中的靈卻是沒有未來。天國中一切都已經盡善盡美了， 不必努力？天國中一切都
是那麼完美， 完美得靈們已經無法體會是幸福了。

他終於明白了曾經無限嚮往的永恆原來不過是死亡的另一種形式。

這個結尾好，我喜歡

他看到在不知北歐還是北美的一個國家，一個鷹鼻碧眼三十多歲的人，穿
著厚厚的破棉衣，  和一個同樣穿得破破爛爛看去是他妻子的婦人分享著一個漢堡包，
兩人吃的津津有味。房子四周全是斷牆殘垣， 天寒地凍屋中卻沒有取暖設備。 床上
一床厚厚的棉被， 又臟又舊。兩人吃完了漢堡又把盤子舔得乾乾淨淨，大口地喝著黑
乎乎的像是可口可樂一樣的液體。 他們吃飽喝足后就睡在床上做..................................................................

到這裡大團結了嗎？還有下文吧，嘰里旮旯那裡可以只做龍套？？

深刻，看完了一種要哭的感覺，好像自己現在平靜的生活也和死亡一樣了

俺決定要找樂子/痛苦去

回復 4# 在美一方



每天俺這裡下午茶時間你就冒出來，兩鎚子敲回去

回復 5# 傻蛋吞椰酥

coz your tea time is my starting time

完了么？我還意猶未盡呢。

這敵基督把人家的美夢都給戳破了，該打

明年文學獎提名。

辛辛苦苦碼了這麼多字，可真不容易呀。

記得看到過一個有趣的問題，意思是，讓一個人趟在臭氣熏天令人嘔吐的垃圾場上，想象人間最美的盛宴，他還會不會吐？當然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是探索感性與理性之間的聯繫。

歇會兒，喝口水，接著想象，看看還能想象出點什麼新鮮花樣來。

回復 9# 朽木

回復  朽木
在美一方 發表於 2010-10-13 11:26

回復 11# 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