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中抗日鬥爭回憶 開闢弶港 吳 福 海

刊於新四軍《華中抗日鬥爭回憶》第一輯
蘇中軍區海防團的建立和成長
開  辟  弶  港
                       吳 福 海
陳毅同志遵照黨中央毛主席關於「向東作戰,向北發展」的指示,率領新四軍由蘇南渡江北上。經過黃橋決戰,挺進鹽城,與南下八路軍會師,馳騁大江南北,創建了蘇北抗日根據地。
一九四一年二月,盤踞在泰州一帶的國民黨蘇魯皖邊游擊軍副總指揮李長江,在公開投降敵寇,當上偽第一集團軍司令的第三天,我新四軍在陳毅、粟裕同志親自指揮下,發動了討伐投降派李長江的戰役,整個戰役僅用三天時間就獲全勝。
由於給投降派勢力以有力的打擊,伸張了民族正氣,使新四軍在蘇中、蘇北、蘇南的威望日升月恆,農村根據地不斷擴大,武裝力量迅速發展。紅色政杈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建立。我新四軍像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直插在敵人的腹地,日寇驚慌失措,不得不傾巢出動,妄圖消除其心腹之患。
一九四一年七月,日寇出動了二個師團,一個獨立旅團的主力,加上偽軍共五、六萬人的日偽精銳部隊,兵分四路,在空軍和裝甲、氣艇的掩護下,以重兵掃蕩鹽阜地區,直逼我新四軍軍部和蘇北抗日根據地。又以一小部兵力掃蕩蘇中根據地,以圖牽制我蘇北新四軍的行動。
八月十三日,掃蕩蘇中的日偽軍突增到二萬餘人,一場反掃蕩鬥爭進入了高潮。
日偽軍依仗人多武器精良,除槍占如東、海安、南通、啟東、東台等大縣城外,還佔領了李堡、角斜、 栟茶、安豐等一些重要城鎮,建立了許多據點,控制了運河和兩岸的主要交通線,以及主要河道港汊,建立了無數關卡,把我蘇中根據地分割成許多小塊,使我軍的活動遭到了很大的困難。
為了擺脫背靠黃海作戰的不利地位,開闢沿海工作,建立海上武裝,保證後方安全,成了具有戰略意義的一件大事。
九月上旬,蘇中軍區司令粟裕向我明確交待任務,指示我帶領部隊開闢沿海地區,了解各個港口,打開海上局面。十二日我以蘇中行政委員會警衛團參謀長的名義,先後帶領警衛團五連、二連和新兵九連,開赴弶港,梁亦安同志擔任政治處主任，與我同時開展工作。
弶港地處黃海邊,在東台縣境內,是黃海沿線四大漁港之一,又是沿海地區漁鹽運輸的集散地方,有居民近千戶。有許多魚行,也有漁霸組織的漁會和武裝__實業保安隊。因此 弶港是沿海漁港中封建勢力最強的漁港。
一到漁汛時期, 弶港人口最多可達數千人,滿街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十分熱鬧。 弶港海面,百舸爭流,千帆競發,捕魚號子聲此起彼落。夜晚,漁船燈火盞盞,宛如閃閃星光,勝似一幅壯觀圖畫。
開闢弶港,把弶港作為開闢沿海的工作點,不僅可把敵人割斷了的蘇中與蘇北的聯繫,通過海上重新連結起來,而且對開闢沿海其它港口工作有重要的作用。
弶港民運工作隊比我們早到二個月。民運隊由新四軍第一師民運工作部、師部後方醫院和蘇中區黨委抗敵救國協會總會三方面抽調的骨幹共二十多人,組成了一支精幹的工作隊。
民運隊的同志不怕封建漁會設置的障礙,衝出羈絆,走到漁工、船工等基本群眾中去。挨門挨戶,訪貧問苦,宣傳黨的政策,發動和組織群眾,得到了群眾的信任和愛戴。
在民運隊員馬達、張青等的紮根串連下,先後在弶港成立了「船工辦事處」、「工會辦事處」、「漁民辦事處」、「青年抗日救國會」等抗日群眾組織,並組織反對封建把頭非法剝削和勞資協商增加工人工資的鬥爭。漁民自衛大隊在民運隊黨支部書記潘文俊（女）和隊員、三滄區的分區委員陳少康（女）的組織領導下也正式成立,她們還分別擔任大隊教導員、中隊指導員,用漁民自己組織起來的武裝,保護爭得的勝利成果。黨組織弶港區委在濱海工作委員會的領導下也建立了,並發展了一些積極分子入黨,在船工中建立了黨組織。
我們的部隊到弶港后,在民運工作隊的大力支持下,分別住進了群眾的家裡。部隊一面協助民運工作隊做好群眾工作,幫助漁民自衛大隊進行軍事訓練；一面加緊熟悉弶港的地形,水勢,開展陸地訓練,為海上練兵作好準備。
黃海,對於從陸上來的戰士有著多麼大的吸引力啊!我們的戰士對大海的一切都感到新鮮有趣,同時對大海也有些畏懼和膽怯,猶如貴州虎看到東山驢一樣,只要摸透了驢的脾氣,虎不難把驢打敗而且吞噬的。只要我們的戰士熟悉了大海的脾氣,就能在大海上開展具有嶄新形式的武裝鬥爭。
為了加緊訓練,戰士們冒雨來到海邊,觀看風雲潮汐的變幻,熟悉大海的脾氣。對於大海的驚濤駭浪,我們的戰士把這比作「驢在踢蹄子,只能嚇唬住貴州虎。」這種豪言壯語,表達了戰士們征服大自然的必勝信念,也表達了消滅日寇光復中華的英雄氣概。
在緊張的軍事訓練中,戰士們學習拉蓬使帆,辨風掌舵,船上射擊,海上游泳,不怕衣衫濕,不怕摔傷,為建立海上武裝,保衛根據地進行頑強的努力……。
「海上無風三尺浪,人不翻船浪翻船。」 「海上風暴起,魚鱉把人欺，浪濤吞屍骨,家人淚滿衣。」 散布種種大海可怕的流言蜚語,紛至沓來。這又是誰在肆放謠言、蠱惑軍心、竭力阻撓、破壞我們下海呢? 經過認真的調查,謠言來自封建漁會的反動武裝實業保安隊,製造謠言的人就是實業保安隊長王平仲和封建漁會的一些主要人物。為了能下海了解沿海各港口,港汊的分佈情況,水情地形的情況,完成首長所布置打開海上局面的任務,關鍵在於有船,而船在船主手中,受封建漁會所控制。如果我們硬幹,勢必把關係搞僵達不到目的。為了立足於統戰,與他們友好相處,加強團結,我們最後決定採取三個行動：第一、對實業保安隊的所作所為進行了調查,同時對王平仲這個陰險狡詐兇狠毒辣的人,採取內緊外松的方針,防止狗急跳牆,引起兵變。第二、根據當地封建幫會勢力很大,影響很廣這一現實,與他們結拜為兄弟,把他們爭取團結在我們周圍,解決我們使用船隻方便,為抗日救國這一重大戰略任務服務。第三、對我們部隊加強政治思相教育,提高戰勝大海的信心和勇氣。
為了使結拜兄弟能起到促使他們上層人物抗日的作用,我們不僅按當地幫會的一套,讓民運隊的潘文俊、陳少康二位女同志參加,而且改變原來帶有嚴重的封建色彩的結拜宗旨,賦予了它新的革命內容。
忠：忠於中華民族 抵禦外來侵略 抗擊日寇, 保衛祖國。
孝：孝於黃帝子孫、中華兒女,不做殘害人民之事。
節：中華民族氣節,不做叛徒賣國賊,不做民族敗類。
義：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為新四軍工作,不出賣抗日兄弟。
由於與漁會的頭頭們結拜十兄弟,儘管他們反對我們下海,到這時也無法推辭,不得不出面為我們徵用民船了。我們對新徵用的民船付給一定的租金,對於船上的船工付給工資,使船老闆、船工均感滿意,征船時能做到了隨要隨到,為我們下海摸清各個港口情況,開闢海上交通,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十月的一天,我帶了五連,分乘五隻民船,趁著漲潮,起錨遠航,開始了首次航海。
海浪拍打著船舷。我們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中航行。
我們船行北達龍王廟,南至小洋口,行船四天整,航行三百海里。戰士們練習了船上射擊,實習了使帆掌舵,辨認了海上目標,初步掌握了航海規律。同時,我們沿途了解了一些港汊的情況和水情變化,為進一步開闢沿海工作摸索了經驗,為打通海上交通作了有意義的嘗試。
我帶著部隊在第一次出海的基礎上,又多次分批下海進行海上訓練,我們不管風裡浪里、晴天下雨,總是堅持不懈,進行了艱苦的海上練兵。
海匪孫二虎的出現,使我們海上練兵發生重大挫折,我們將要作一次荷槍實彈的海上「練兵」,一次真正的海上戰鬥。
「海巴子」孫二虎是弶港人,漁民出身,當過船老大,因生活所逼淪落為匪。他對黃海沿線的各個港汊熟悉,海路精通,尤其對於一些活沙灘了如指掌,因而對於新四軍和沿海漁民的破壞和威脅就更大。孫二虎在一次陸上搶劫中被我四分區部隊所包圍,后被陶勇司令員收編,但因他和部下劣性不改,軍紀敗壞而被解散。孫二虎這次來到弶港海面,是他第二次下海為匪,對弶港出海的船隻威脅很大。圍剿孫二虎的艱巨任務就落在我們的肩上,也是給我們部隊的一次真正考驗。
為了消滅孫二虎的海匪部隊,我們除了在岸上布置三連的部隊外,並向漁會調了十條船隻,我帶了五連全體戰士準備下海,由供給科為我們準備了七天糧、草、菜、水,作好了一切戰鬥準備。
下海前,我們在鎮上封鎖了消息,召集了五連的班以上幹部動員會議,作了下海剿匪前的戰鬥部署和思想準備。我們規定了聯絡信號,隊型的編排,武器的配備。連部帶重機槍班與我在一起,組織旗船——指揮船,一門迫擊炮在指揮船上,其餘三門在主力船上，由三個排長負責指揮。各班為單位組成戰鬥單位,作好一切戰鬥部署。我們又把各徵用的船老大召集開會,作了必要的思想動員和分工。最後我們在船泊停靠的沙灘上,又召集了五連的全體戰士作了戰鬥動員,在上下認識一致的情況下,我們起錨扯篷,乘漲潮揚帆,悄然入海,不久就隱蔽在夜幕垂空的黑夜之中。
我們經過一個夜晚和白天的海上搜索,未發現孫「海巴子」的船隻,決定當夜繼續尋查,並決定根據孫「海巴子」的活動規律,向弶港以南 栟茶一帶海面進行搜索。
深夜的海上,大霧迷漫,月光和星辰被濃霧所遮蓋,透不出半絲亮光。我們的船隊在綠色信號燈的聯繫下,仍然紊絲不亂,井井有條地按原隊型繼續向南推進……。
初升的太陽發出萬縷金光,透過層層迷霧,開始驅散著障人眼目、使人心焦的海霧。正在這時,離我們一瞟之遠（十公里左右）的海上發現了五條船隻在海上游弋,船旁看不到救生船和漁網,斷定是土匪船隻。他們想趁霧散雲開之際尋找捕捉單游無援的船隻。我發出了以一字隊形扇面狀逼近五條船的命令信號。五條船隻停止了它們的游弋,扯起所有篷帆向南逃竄。五條匪船,船輕帆大,吃風力強,船速比我們快,當我們的船搶佔上風全速前進時,匪船已將我們甩開了一段距離,槍炮無法發揮作用，但我們仍緊追不放,整整追了一潮（早潮、落潮、漲潮）,我們只能見到他們船的桅杆,船已變成黑點,逐漸從我們視野中消失……。
整整一個星期的追捕,我們雖沒有消滅他們,畢竟也使他們知道了我們的厲害,使孫二虎不敢騷擾我們的海面。
我們先後三次圍剿孫「海巴子」都未能奏效。原因之一是我們對海上的地形和河道港汊不夠熟悉,使海匪容易逃脫。原因之二是被我們徵用的船老大及船工等,有嚴重的思想顧慮,怕出海后被孫「海巴子」報復,弄得人船兩空,不敢做冤家。但是我們又分析,這批海匪又有致命的弱點___糧草和水必須由陸上供應才能解決,扼住他們的「脖子」,就能使他們不打自垮。為此,我們嚴密控制下海的船隻和下海的漁船,同時,對所有的漁行進行監視,查明與孫「海巴子」有聯繫的漁行。
經過幾天的緊張工作,查明有三爿漁行向孫「海巴子」提供糧草和水,我們立即通知蘇中行政委員委保安處,依通匪罪將二家漁行老闆逮捕,同時,還對已破獲的孫二虎的坐探,通過公審就地鎮壓,使其他一些與孫匪有來往的人,不寒而慄,杜絕了與孫匪的往來關係。
孫「海巴子」在船上斷了糧草和水之後,又失去了情報來源,不敢貿然進港搶劫,又怕在海上被我截獲,不得不夾起尾巴,倉皇出逃,投和平軍而去。弶港消除了一大隱患。
民運工作隊的同志們在大好形勢的鼓舞下,不分晝夜,抓緊時間,對弶港的實業保安隊的種種昭彰劣跡進行了徹底的調查,在調查中,同時發現了實業保安隊長王平仲與漢奸勾結的事實。
實業保安隊是封建漁會供養的一條「獵犬」,是漁霸的地方武裝，它專門用來維持封建漁會的利益，欺壓盤剝當地的漁民,他們在地方上為非作歹、調戲婦女、搶劫民財、敲詐勒索、無惡不作,在群眾中民憤極大。該部隊雖然被我新四軍整編,改為：蘇北行政委員會警衛團三營。但不離原地,不服調遣,與我軍分庭抗禮。不除掉王平仲的部隊,民運工作隊就難以站牢腳跟,所取得的豐碩成果就有得而復失的危險,我們的海上工作也要受到干擾和破壞。為此,經上級批准,決定繳他們的槍,並徹底解散之。
四二年元旦前夕的一天下午,王平仲被區行政委員會警衛團長王亞成同志以開會名義調出防地,我又以召開新年茶話會的名義,將實業保安隊連以上幹部集中在我們的駐地,派我們部隊的連以上幹部分別插到他們的中間,一夾一將他們分別看住,我坐在自己的床前,冷靜地觀察著我們幹部的行動,當看到分隔的任務完成,我一躍而起,站立在床頭,掏出手槍對準他們大喝一聲「不許動！」說時遲,那時快,我們的幹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駁殼槍對準了他們的腰眼,實業保安隊連以上幹部個個舉手投降,束手待擒,身邊的短槍被繳械,乖乖地當了俘虜。
實業保安隊的士兵,在我五連連長呂錚和指導員吳度的指揮下,集中在他們的駐地韓家祠堂,我們的戰士分坐在他們的外圍,開始學唱新四軍軍歌。我在繳了他們幹部的槍后,又以團參謀長的名義,對戰士進行訓話,當我發出預定的暗號后,我們的戰士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從槍垛上拿起槍,對準了實業保安隊的所有士兵,「不許動」的吼聲如雷鳴震蕩著整個韓家祠堂,直衝九霄雲外。
我們沒有放一槍,他們也沒逃一人,乾淨利落地完成了繳槍任務,受到蘇中行政委員會的嘉獎。
被俘人員在民運工作隊的教育下,一部分人員參加了我們的部隊,一部分被遣送回家,個別民憤極大者,被我們逮捕法辦,使弶港的革命形勢如火如荼,形成了波瀾壯闊的大好局面。
弶港這個新開闢的點,在四二年八月前,在警衛團副團長彭貴慶的指揮下,多次完成了海上運輸物資和建立海上交通輸送革命幹部等艱巨任務，為反掃蕩做出了出色貢獻。

1947年1月4日，中共華東中央局作出《關於建立海防與組織海防委員會的決定》，決定建立直屬華東局管轄的海防委 員會，處理有關反對蔣特、海盜活動事宜的領導機關，下設辦事處和海防司令部。王眾音任海防委員會書記兼辦事處主任及 海防司令部政委，趙昭任海防司令員，吳福海任副司令員，叢烈光任辦事處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