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是我在網路上認識的一個很憂鬱的女孩子。是一串何等複雜的過程我才認識她。澤也是我的網友,一個沒有見過面,但是卻很熟悉的聊得很好的朋友。現在想起來,我們之所以那樣聊得來,無非是因為正月。
就這樣開始認識。看正月的文字和澤聊天。
第一次見到正月的時候,她並沒有看見我。那天的酒吧里很多人,我和一群朋友靠在吧台上聊天。周圍非常嘈雜,音樂和人群的叫囂聲衝刺了我的耳朵,突然一個聲音響亮的從嘈雜聲中尖銳響起「啪」的一聲,一個女孩子把一桌的酒杯和食物掃翻在地上,酒吧里立刻安靜下來,接著有人叫:正月,你怎麼了?隨後那個叫正月的女子衝出了酒吧……
我在網上告訴澤:我見到正月了。
澤說: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子。
後來,我終於正式的跟正月見了一面。我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已經和她認識很久了。那天和她見面,遠遠看見她在廣場的中心點上蹲著,一隻手燃著一隻白色的520,一隻手拿著冰激凌。我走過去,她便仰起頭說:「怎麼你的朋友沒有和你一起來?」話語間像是相識已久的朋友,然後她站起來撓撓頭,眯起眼睛笑著說:「還好不是恐龍。」看見她滿臉的笑容,心想著她文字的憂傷,她怎麼可以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好象一切她文字里的傷痛其實與她無關,而我卻深陷了其中。
自此感情逐日彌篤,而她的文字也日漸傷感。我問澤,正月文字里的男子是誰?澤總是笑著附和:是我的一個朋友。有日心血來潮問正月,她說:知道是一種負擔,不知道是種遺憾。
我和正月總是在別人的時空交錯中遇見,遇見的時候可以有很多話,你一句,我一句,就拋去了流光。她像是盛開的一朵顏色詭異的花。遇見了,品聞一下,然後含笑著禮貌走開。
相識很久了才知道她在眾人面前總有著漫遊的傲然,彷彿世界上的一切珍寶都是唾手可得的棄偶。可骨子裡卻滿是警備的傲慢,以為自己終於會受傷,於是密封包裹的一副樣子,誰都看不到她的真心綻放。
她在現實生活里是時時綻著的,連笑容都充滿著自信的飽滿。然而文字里她像是被一支浸著毒汁的刺給戳傷,字裡行間,翻江倒海。像一株一株各式各樣的罌粟花,開著時候那麼驕艷,一旦顏色褪去,一片荒涼,惟留她,面無表情地冷笑,她只是冷笑。我曾經看過她沉默的樣子,那樣寂寞傷感,仿若整個世界快要泯滅一樣。可是當她開懷的時候,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她感染了,她把自己的寂寞藏得那樣深那樣深……
很欣賞她,她夠堅強,她那麼光亮閃閃。
我想對她說,如果遭遇相同的狀態,我一定虛弱得要倒下去。
說話的時候,是一間燈光微忽的酒吧,是在她決裂般寫下一段長長的文字后,屏幕上是肝腸寸斷的情歌,她只唱可以哭出來的情歌,我非常害怕她會突然就倒在這一片汪洋里,但是她沒有,她只是那樣出神地看著屏幕,狠狠地抽煙,沒有流淚。我在她的文字里漸漸知道她的一些感情事迹,她那麼傻,愛一個人,愛得傷筋動骨,她怎麼可以這樣傻呢?後來她忍不住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寂寞得像個失去親人的孩子一般。我有一些話想說,但是想想又吞了回去,說什麼呢?應該說什麼呢?說堅強點?說陽光總在風雨後?她生活在自己里,她悲傷給自己看,所以我說什麼也沒有用,我想,我只需默知她的悲傷,對她來說也就足夠了,不是嗎?
我們只見了幾面,她就匆匆地離開了這個城市。離開的時候似乎有點傷風。
奇怪得很,遇見她之前,天氣一直是明媚,她來,天氣開始陰,陰啊,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迎來了冬天。我無辜地被這場風寒給侵襲,她把整個城市都沾染得不快樂起來,她對我說,我是不是患了憂鬱症?我嘆口氣說,誰都能看出來。她滿意得點了點頭,這似乎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一樣得悲壯。
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和她竟是這樣的投緣。
回來之後我看見她又在網路上寫了字,那些閉上眼睛都可以背頌的情節。
她的文字妖,跳,似一個歡天喜地的小乒乓球,肆意得蹦。
她的文字暗,糾纏,彷彿全身心的感情都在那樣一個臆想的故事中耗盡。
我說,怎麼可以這樣地寫呢,怎麼可以如此得預支自己的情感呢。寫完了,掏空了,你該怎麼辦啊,你該怎麼去面對你現實中的愛情,你的人生?
她黯下去。她的愛情,她的人生。她說早就不指望愛情和人生,呵呵。
我問澤,你喜歡正月嗎?冷清的網路,音樂若流水,鍵盤被我敲得噼噼啪啪響。澤,你知道正月的痛苦嗎?如若你是你的朋友你會愛正月嗎?多麼苦惱的澤啊,久久才回給我一句話,愛情是不能勉強的啊!後來終於知道正月愛著的男子就是澤,澤一開始就知道,他不告訴我亦是想逃避正月這沉重愛。他不說,她亦不說。他們把彼此藏得那樣深不見底。
戀愛這場盛宴,澤,正月,你們是心存疑慮的孩子,猶豫著是否需要伸出自己的筷子。愛情其實是一件讓人恐懼的事情,無論是起初還是結局。如同宿命一般無從預知。但是,沒有愛過,會多麼遺憾。是需要彼此還一段愛情,帶你們成人。該勸慰你們什麼呢?莫因為身邊有人的背棄,而讓你們在自己的愛情面前,心存恐懼。
再次見到正月,她穿著黑色的大衣,目光灼灼坐在我的對面。拿著玻璃杯子,到入半杯雪碧,隨後摻入酒精。一疊紙巾蓋上杯口。握起,杯底用力往桌面上砸下去。白色泡沫發出滋滋聲響,如雲朵翻湧而出。一飲而盡,她說:「來,你也喝啊!」
終於酩酊大醉。正月搖晃著起身走進洗手間,我站在門口看見鏡子里的正月的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來,正月,我送你回去。」她雙手縛住我的肩膀,不省人事,臉上兀自淚痕交錯。踉蹌的正月掛在我的肩頭,她潮濕的面龐貼在我溫暖的頸后,孩童一般的柔軟和無助。
平安夜我打電話給正月,沒人接。是不是她和澤在一起呢?正月,平安夜快樂。澤,正月是個好女孩子,錯過她,你會可惜的。我抬頭仰望,燈火闌珊,大地靜默無言。那麼林,你現在會在哪裡?你可快樂。誰能料到我們居然這樣分離,林,錯過我,你是否會可惜?
正月總是夜夜迷醉在網上,她除了睡覺就是在網上,我知道她大部分的時間,即使是在網上,也是目光獃滯地盯著屏幕,我該安慰她一些什麼呢?她愛上了沉默,跟她在一切的時候她總是很少說話,她只是打那些破碎的文字到網路里,她把她的心,撕成一片一片一片,一點一滴拼進網路里,其實她不說我也懂得她的。縱容這個憂傷的女人吧,縱容她肆無忌憚的哭泣,縱容她漫無邊際地臆想。很多年前,我也曾經有過這樣心情,但是我很快就可以看見明媚的陽光。當她的嘴角已經隱沒了一切痕迹,她便有那種高不可攀的傲然了。
終於正月做了決定,她決定離開,她在文字里寫:這場無望之災該結束了。她再也沒有說什麼,人前照舊是那個快樂的女子,就那麼隱忍,什麼也不說了。我把文字大段大段的傳給澤看,澤也終於告訴我他就是正月愛著的男子。他說不能因為這樣而和正月在一起,對她不公平,對自己也一樣,他不可能愛正月……
我把澤的話轉發給正月,那天夜裡,當她沉默到幾乎失聲之後,她下了,黑暗的一片。我有點難過,但是她想,她會好的。
現在午夜的12點,我再也看不見正月,聽說她回家了,知道她有個很好的家庭,她的親人可以撫慰她的傷痛的。
終於我再次在午夜看見她,她在,我也在。
她說:「一切需要改變了。書上說我這個月桃花盛開,好運接踵而來,星座心理命數統統測試過,我們會是很好的情人。」
我有點欣喜,她需要改變,是的,她快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給折磨瘋了。我興高采烈得陪著她的重生。
多少次,我看著她神采飛揚,多少次,我看著她虛弱地哭泣。
多少次,我被她的精彩所感染,多少次,我被她的頹廢所擊潰。
現在,一切都會不同了,這世界突然不同了。
我不知道她能維持多久她刻意要改變的一切。我想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累了,掩藏得太深是一種寂寞,她被寂寞折騰得累了倦了終於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