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革命與中國電影的宿命---也由AVATAR引起

AVATAR只不過是我看過的眾多科幻片之一，做的是很好，我很喜歡。James Cameron導演在這個片子中的很多看點，把我重新拉回到80年代的兒時。例如人在控制室內控制外在裝甲武器的那個看點，和我小時候看到的一個類似星球大戰一般的美國動畫片里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樣，而James正是從80年代開始走上導演這條路的，所以這部2009年上映的片子，很多看點其實反映的是 1980s的創意。這是零碎的一談。其實，我覺得更值得我們中國觀眾(不管在美國還是在中國大陸)去關注和去感受的則是James導演那一干人等在片后的十幾年的努力、追求和夢想，進一步值得我們這些觀眾去關注的則是數年以來不計產出卻一貫堅決支持James這樣的導演的Fox公司，更加進一步去思考的則是為何電影的先鋒理念上百年來（或說自電影誕生以來）一直都在美國產生，以及所謂的「經典」都是和美國文化捆綁在一起的。

我的結論是，中國的共產革命造成了中國電影的宿命，即它無法走出革命帶給它的一種路數和框架，從國家、民眾、學生、劇本作者、導演、演員、製片人員、贊助公司、發行公司，再回到受眾，無一能夠跳出1949年之後帶給我們的這個歷史框架。因此，中國的電影，正如中國的哲學一樣，只有講究「實際」，發揮「本土」 風采，這就造就了像張藝謀、陳凱歌這樣的在國際影壇上以發揮「中國風采」而出眾的中國導演，同時產出了像鞏俐、章子怡這樣的國際級影星。而90年代以來的經濟改革，又造就了像馮小剛這樣的商業化導演，同時捧紅了像葛優這樣的基本在國內一線演出的國際影星。對中國導演而言，缺乏的不光像陸川所說的那樣是好的劇本和想象力等等，更重要的是缺乏一種理想，而這種理想的賦予在中國大陸的環境下並不是個人所能夠練就的一身本領，而是這一整套的革命之後的教育機制嵌固了這種理想的誕生。如果正在讀貼的你，和我一樣是從中國大陸的教育體制下訓練出來的，現在就讓你我來寫一個科幻片的劇本，我們將從哪裡開始？你認為你可以超過James的版本嗎？中國從張藝謀這些老一輩導演，到陸川這種新一代的導演，電影在題材方面並未發生大的變化，「寫實」是主旨所在，國內是市場方向，因為從上到下，從外而內，不可能脫離一套所謂「機制」。你要是脫離了，恐怕也通不過「審查」這一關。根本上說，中國大陸沒有一個還算好的適合電影朝所謂 「國際化」方向發展的文化土壤，而現在的電影，要想走到「國際」上去，就非需要一種西方文化土壤不可。而這一點，也恰恰是為何香港、台灣的電影可以輕鬆走上國際，而大陸則不能。

革命徹底改造了中國，其歷史功用是曠古空前的，中國能夠走到今天這樣一個「國家」的地步，包括我本人現在能夠在寫這一點兒小小的思考，還是要感謝我們的革命，包括很多人認為是歷史慘劇的「文化大革命」。但與此同時，革命也洗凈了一切，包括中國傳統的文化。1919年五四運動之前的新文化運動，以反對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儒家之道為旗，其結果就是腰斬了中國文化，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場曠古的悲劇，比從反對滿清以來就被無限放大的所謂「文字獄」案不知道要慘多少倍。毛時代之後的大陸，無法銜接上民國時候的「國際化」道路，儘管在鄧時代開放了國門，但是文化上已經是斷壁殘垣，慘不忍睹。於是才有80年代的那一股思潮的產生和演變至極致。後來，祭孔大典要從韓國學習，滿語要在美國日本學習，真有幾分「禮失而求諸野」的味道。

看上去，我對中國電影的前景似乎是很悲觀的。對，我的確是悲觀的。中國目前的電影界，和中國的房地產一樣，陷入了一個追求實利的泥潭，不管觀眾如何評價，只要能夠賺到銀子，就是實在事。一言以蔽之，管它黑貓白貓，能夠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如今很多人在狂批張藝謀，但是早年的張藝謀是代表了中國電影水準的，因為當年的他尚且懷揣著1970s的純真的理想，是一個有夢的人；晚年的張藝謀(相對而言啊，不是說張大導演就風燭殘年了)則代表了中國電影功利主義發展的特點，因為歷經80、90年代的變遷，他當年的理想已經徹底破滅，他和他的整整一代人一樣，都要重新審視、適應自己的變化、中國的變遷和外在世界的介入。夢，已經碎了，而新夢的造就，卻又遙遙無期，而且這重造就，看上去短時間內也頗為渺茫。所以，不要去批判張藝謀，他只是中國整整一代人的一個慘淡的縮影。早年的張藝謀們是為了理想，現在的張藝謀們是為了飯碗。在一個喪失了理想的國度里，還有什麼比飯碗來得更為重要呢？

以上皆是我本人的一些零言碎語。我愛我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