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性和人性

《第九交響樂》是貝多芬的最後一首交響樂。不少人認為這應該是他登峰造極，最偉大的作品。這首交響樂花了他至少六年時間，終於在他全聾的情況下完成。據說，貝多芬遲遲未能完成《第九交響樂》的原因之一，是他在三十多年前就開始構思如何用音樂把弗里德里希．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的《歡樂頌》表達出來，但絞盡腦汁都無法如願。直至一天，他宿願了結，沖入房間，對辛德勒（Schindler）大聲高叫：「我成了，成了！」還給辛德勒看筆記本上寫的「讓我們唱不朽的席勒的頌詩」。於是，貝多芬創出了前所未有的嶄新表演方式，讓合唱和交響樂融於一曲。

《歡樂頌》詩的初稿提到「從暴君的鎖鏈解放」，但席勒後來把這句話刪掉。貝多芬在《第九交響樂》里則只是用了全詩的前三節，提到喝酒和受難的詩句都沒有在合唱中出現。因此，席勒透過喝酒呼籲人們團結一致，和謊言抗戰的豪言壯語消失了，叫大家「勇敢忍受苦難，為更好的世界受難」的句子也消失了。於是，《第九交響樂》在高歌肯定歡樂來臨的聲音中終結。也許，貝多芬是想用音樂的前三篇樂章來描述、表達席勒詩句中的奮鬥和苦楚，所以沒有用清晰的字句來解釋獲取歡樂之前必然有受難和爭取的過程。

無論如何，結果是我們聽到的《第九交響樂》使人由衷振奮，慶幸歡樂的降臨，而並非使人從處身的苦難興起披荊斬棘、奮勇往前、爭取美好的志願。但也許正是這樣，在沒有仇恨和暴戾的噪音下，《第九交響樂》才可清楚地對人說「世人俱是兄弟」，宣揚人性之善，之美。

感同身受的生理機制
中國人常說獸性和人性，的確沒有錯。人類是唯一經常會關心他人，而且作出利他行為的動物。最像有人性的動物黑猩猩，會聯群狩獵，會挽救瀕臨溺死的同類。但當科學家給黑猩猩做試驗，拉繩子可以使自己得到食物、使自己和另一隻猩猩得到食物，或自己一無所獲，只使另一隻猩猩得益，卻發現，猩猩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好處，絕不會做利他不利己的事。

「世上猩猩俱是兄弟」的互惠互利和關懷精神到了利他不利己就會煙消雲散。人類和猩猩都可以組成群體，但一群猩猩始終都是同床異夢，只是為了共同利益才走在一起，一遇逆境就會各散東西。人類能夠演化成為萬物之主，也正是因為除了利己，還有超越個體利害的利他思想，更重要是甚至可以有捨己為人的利他思想。這樣，便可以有個體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行為，使整個族群更容易生存下來。

考古學家近年來有些發現說明，利他的人性很早已出現在我們的始祖身上。有位伊拉克出土的尼安得塔爾人，幾十萬年前在生時右上臂骨折，右肢應該是殘廢無用。雖然這樣，他還是在四十歲左右的「高齡」過身。如果沒有同胞的照顧，相信他絕不可能在傷殘，難以覓食的情況下存活很久，但這並非獨一無二的例子。

摸過嬰孩的頭都會知道，出生時，頭骨之間有縫，使腦和頭顱可以擴張。如果顱縫早閉，頭骨過早融合，頭顱便無法正常擴闊，不僅會變畸形，更會限制腦的正常發育，造成弱智、失明等等癥狀。在西班牙找到的一顆五十萬年前的頭顱骨，頭形異常，符合顱縫早閉症的診斷。但患者估計活到五至八歲才死去，說明即使在茹毛飲血的穴居時代，人類也會照顧有病的弱者。

「世人俱是兄弟」這句話背後其實有一個假設，人能夠辨認他人如兄弟，於是可以產生利他行為。對別人的遭遇有感同身受的認知，和大腦的前端、以及由杏仁核、腦島、扣帶回等區域組成的邊緣系統相關。人類這些區域比較發達，杏仁核的外側部分比猿猴大很多。可能正是因此，人類的感情比較豐富，較會同情、關懷他人。

因此，杏仁核病灶患者對別人的感受，領略能力也減弱。對人冷酷無情的精神變態者和反社會者大腦的前端，以及邊緣系統區域都往往異常。前額葉皮層內側底部受損之後，人不但自私自利，連內疚都會減少。

從進化的角度考慮，可以說人類有了大腦的進化，便有了克服獸性的能力，可以建立人和人之間的親情友誼、關懷和合作。但提供的只是建立人性的硬體，而不是內容。因此，克服獸性的自私傾向仍會有賴學習過程，而並非天生的必然結果。辨認人之為人，會受經驗和教育影響。愈是道德文化落後，人的定義和範圍就愈會受限。

非人化模煳屠殺罪行
食人族不會吃自己親友，卻視其他族群的人為食物。納粹黨認為雅利安人之外的猶太人和有色人種都只是亞人類，缺乏做人的資格。滅絕他們的行為便並非滅絕人種。中國人稱外族人為鬼、為夷，和西方人說 nigger、chink、monkey 一樣，名稱背後都是不承認是人的意圖。這種非人化的判決不只可用於外族，同樣也可用於自己所屬群體之外的人，殘酷的野蠻行為於是找到了合理的辯護理由。

有個試驗證實了上述的說法。看見人的相片時，處理人際認知的前額葉內側區便會活躍起來，而見到物件時就不會有反應。但是研究人員給一批大學生看流浪漢和吸毒者的相片時，發現他們的杏仁核和腦島出現表示厭惡情緒的反應，但前額葉卻紋風不動。換句話說，在受試者心中，這些引起反感、厭惡的人其實不能算是人！

這正好解釋為什麽在所有滅族、屠城背後都有一條常規：為什麽要攻擊受害者的人格，要千方百計隱藏受害者的名單，要關閉所有關於受害事件的討論，就是因為惟有這樣才可以把受害者非人化，使受害者的臉龐模煳，名譽敗壞，才可以把殺人的滔天大罪和為了吃而殺雞殺狗的功利行為等同並論。

進化生物學的研究告訴我們，如果人從動物之中可以脫穎而出，是因為有了會顧及他人的社群意識，不再像其他動物只會自私自利，於是不再只是單打獨鬥。那麽群體的擴張其實也是因為群體可以逐漸減少與其他群體之間的隔閡。老我老，以及人之老，幼我幼，以及人之幼，視他人為人，視他群如我群。換言之，個體、個群的自私減少，道德增加，利他範圍的擴闊，使群體可以擴大增強，用於衝突的資源和浪費可以減少，財富可以累積增添。

是非顛倒獸性受獎勵
人性不只是利己利人。到了最高層次，更是捨己為人，願意自我犧牲，使別人的得益高於自己的。然而，這種利他行為和自私者的利益取向背道而馳，所以他們只會口說不做，鼓勵他人承擔利他行為，使自己可以從他人的犧牲不勞而獲。但是，人的大腦也有辨認公平與否的能力。利他者不只是會捨己為人，也會為懲罰違反公德、不勞而獲的行為，不惜自我犧牲。

因此，自私者和利他者之間永遠存在緊張和衝突，自私者需要利他者為他開山闢路，讓他可以從中得利，但又害怕利他者會阻止他謀私圖利。在一個法律健全的社會，利他者的個別犧牲可以減少，自私者和利他者的衝突可以文明解決。在一個自私者當權的社會，衝突和不穩定必成常態。

袁崇煥千里馳援，血戰城下，換來卻是凌遲。死心塌地信任朝廷，不明是非的民眾爭相割他的肉吃。跟著，明朝也完了。袁崇煥的墓在文化大革命時遭受破壞，說明是非黑白顛倒，可以重演，獸性受獎勵，人性受懲罰。正如有些病患，會放棄站著走，回到猿猴的爬行，在進化長河中，逆流的旋渦有時會出現。物競天擇的汰選機制有時也會使獸性佔優勢。
但是，《第九交響樂》受人愛戴，不只是因為音樂壯麗，而是因為貝多芬展示了億萬年來人類進化的方向和願景：人性終會戰勝獸性，「世人俱是兄弟」所衍生的公義、民主都必然降臨。血不會白灑，像 Mary Frye 所說，死難者如果能，必然會告訴我們：「在我墓前請不要哭泣，因為我並不在那裡，我並沒有沉睡在墓中，化為千風，我已化為千風，在那個廣闊天空中我已化為千風……」而這千陣風也終於會吹走所有的羞辱，所有的無恥，所有的獸性。
黃震遐
信報財經新聞

....說明是非黑白顛倒，可以重演，獸性受獎勵，人性受懲罰。正如有些病患，會放棄站著走，回到猿猴的爬行，在進化長河中，逆流的旋渦有時會出現。物競天擇的汰選機制有時也會使獸性佔優勢。
...
wai584 發表於 2009-6-4 00:44

這種文皺皺的文章，不要說闡述政見，就是個點擊率也掙不到。看你寫的辛苦，還知道有個民族英雄叫袁崇煥，特此留言。

1# wai584

1# wai584

《是非顛倒獸性受獎勵
人性不只是利己利人。到了最高層次，更是捨己為人，願意自我犧牲，使別人的得益高於自己的。然而，這種利他行為和自私者的利益取向背道而馳，所以他們只會口說不做，鼓勵他人承擔利他行為，使自己可以從他人的犧牲不勞而獲。但是，人的大腦也有辨認公平與否的能力。利他者不只是會捨己為人，也會為懲罰違反公德、不勞而獲的行為，不惜自我犧牲。...
wai584 發表於 2009-6-4 00:44

這樣的「人性」曾經被共產黨、基督教都高舉過，並通過黨權、神權，強行逼迫屬民修鍊過這種「人性功」，不過我覺得經過這種「人性」修鍊的極品，比如雷鋒，好像沒什麼人性。

邱吉爾的名言「你回顧過去越久遠，你能看到的未來就更長遠」

好文! 謝謝!

文革是大陸人的人性被壓制,獸性被表揚的革命!

人性被壓制(中國人的仁慈之心絕對世界第一)
獸性被表揚(文化大革命歪曲行為的行動指針)
人類史無前例的獸性至上歷史...

還好,台灣當時提倡中國文化復興,沒有受到獸性的干擾....

10# 大漢魂魄

9# akihi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