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錯覺 第九章 3 保護孩子

1997年在牛津大學，我的同事，心理學家Nicholas Humphrey用諺語「大棒加石頭」作為大赦課程的開場白。課堂開始，Humphrey辯解到這個諺語不總是對的，給出海地伏都教信徒死亡的例子，很明顯基於恐怖導致的精神混亂驅使人們在死後的幾天內對死者進行邪惡的詛咒。他問道，這一系列課程的收益人--國際大赦組織是否應該發起抵制有害言論和刊物的運動。一般來說，他的答案總是絕對的不。「言論自由太寶貴了，不應該橫加干涉。」接著他鼓吹一個很重要的特例，足以震撼他寬容的自我：爭辯建立適用於兒童這種特殊情況下的一種審查制度. . .

.家長們允許的，甚至期盼的，有關道德和宗教的教育，特別是孩子在家中接受的，決定了孩子辨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依我說，孩子擁有這樣的人權，不管什麼人，不可以用他人錯誤的想法癱瘓孩子的思維。相應地，父母並沒有天生的權利任意地以他們選擇的方式來培養孩子：沒有權利局限孩子的知識視野，在教條和迷信的環境中撫養孩子，或堅持讓孩子們跟隨他們進入又直又窄的信仰之路。

總之，孩子有權利不被胡言亂語搞糊塗。我們社會有必要保護他們。正如我們不允許家長打掉孩子的牙齒，把他們鎖在地窖中，同樣我們不允許家長教導孩子相信，諸如聖經按字面解釋是正確無誤的，或孩子的生活由行星主宰。

當然，這樣強烈的聲明需要很多限制。這樣的觀點難道不算是胡說八道？經典科學的蘋果車已經被推翻太多次，難道我們還沒有受夠懲戒要變得小心翼翼？科學家認為占星學和聖經字字是真理屬於胡言亂語，但有些人卻恰恰相反。難道他們不是賦予了權力教育自己的孩子？堅持孩子們應該接受科學教育不是太狂妄自大嗎？

感謝我的父母，他們認為應該教授孩子們如何思考遠勝於思考什麼。如果讓孩子們公平地，正確地接觸所有的科學證據，長大以後認為聖經字字是真理或者行星的運動主宰著他們的生活，這是他們的權利。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有權決定思考什麼，而不是取決於父母強施的不可抗力。考慮到孩子們會成為下一代的父母，這一點尤其重要，因為他們可能將堆砌在大腦中的任何東西灌輸給下一代。

Humphrey 建議，只要孩子年幼，比較脆弱，還需要保護，真正好的監護措施應該是，老老實實從內心猜測等孩子們長大以後，有了鑒別能力，會為他們自己作何種選擇。他感慨地引用了一個例子。1995年在秘魯山中發現冰凍了的500年前印加小女孩的遺骸。人類學家發現了她的遺作。原來她是宗教祭祀的受害者。Humphrey記得，一個有關這位年輕「冰美人」的紀錄片在美國電視上播放。觀眾們被邀請

驚奇印加牧師的宗教責任，分享了女孩在生命最後的歷程中的興奮和自豪能夠很榮耀地被挑選出來做祭品。電視節目傳達了這樣一個信息，實際上，用人作祭品，是以自己的方式顯示了人類偉大文化中的一項發明—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說是多元文化王冠上的一顆明珠。

Humphrey和我一樣受到誹謗。

然而，有誰膽大包天，居然提出這種建議？他們膽大包天，居然邀請我們 – 在自家的客廳，觀看電視 – 為了提高情緒去欣賞一幕宗教謀殺:一群愚昧，自負，迷信，無知的老頭子在謀殺一未成年的孩子！?他們膽大包天，居然借口為了我們的利益，邀請我們觀賞一場邪惡的殺人鬧劇？

再一次，行事正派，思想寬容的讀者感到不安如芒刺背。我們認為是不道德，當然了，還十分愚蠢，但印加人的態度呢？肯定了，對印加人來說，難道獻祭不是道德的，脫離了愚昧，還被所有高高在上的人批准了嗎？小女孩毫無疑問被撫養成非常虔誠的信徒。我們憑什麼用「謀殺」這個字眼，按自己的標準而不是他們的標準來評價印加牧師呢？說不定這個小姑娘為自己的命運欣喜若狂：說不定她堅信自己直接步入永世的天堂，被太陽神溫暖的光芒所環繞。也許—更加真實一點—她恐怖地尖叫著。

Humphrey，還有我的觀點是，不管小姑娘是否自願引頸受戮，可以肯定地證明，如果她知道全部的事實，就絕不可能同意。例如，假設她已經知道太陽只是一個超過絕對溫度一百萬度的氫氣球，通過核聚變成為氦，最初由盤狀氣體形成，有些氣體濃縮以後，成為太陽系餘下的部分，包括地球. . . 假設她從沒有將太陽當神一樣崇拜，用自己獻祭取悅太陽的觀點就會改變。

不應該責備印加祭司的無知，認為他們愚蠢和自負也許稍嫌公允。但是在這一點上他們應該受到指責，就是當孩子太年幼而不能決定是否要崇拜太陽的時候，把自己的信仰強加給他們。Humphrey 的另一個觀點，責備紀錄片的製作者和他們的觀眾將小姑娘的死看作是一種美麗，是「豐富我們大家的總體文化」。美化古怪的種族宗教習俗，以宗教習俗為殘暴辯解，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出來。這種現象引起了善良寬容的人們內心不斷的衝突和惶恐不安，一方面，他們不能忍受這種痛楚和暴行，另一方面，他們在後現代主義和相對主義的熏陶下，尊重其他文化並不亞於本文化。無疑地，女性割禮相當痛苦，同時也破壞了婦女的性愉悅（實際上，這可能就是最初的本意），一半正義自由的人們要求廢止它。然而另一半考慮到「尊重」種族文化，如果「他們」想殘害「他們的」姑娘*，則不必干涉。當然，這一觀點，「他們的」姑娘指的是姑娘們屬於她們自己，她們的願望不應該忽略。一個很狡詐的回答，如果女孩說她想做割禮，怎麼辦？但是，當她成為一個見多識廣的成年人，她會事後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過嗎？Humphrey 指出沒有一個成年婦女在少年時期因為某種原因被遺漏了，後來還想做割禮的。

*今天的英國，這是一件正常的事。一個高級學校督察員告訴我2006年倫敦的女孩送到在Bradford的「叔叔」家做割禮。當局因為害怕被認為是「社區」的種族主義者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討論完安曼教派（Amish），和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撫養「自己的」孩子的權利，Humphrey嚴厲地批評社會太熱衷於

維護文化的多元性。你可以說，安曼教派，或哈西德教派，或吉普賽人的孩子十分倒霉，因為他們的父母把他們塑造成這樣子— 但是至少可以保存這些迷人的文化傳統。他們消失了，我們整個文明不就貧瘠了？如果個體需要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才能維持文化的多元性，那是我們的恥辱。有人說，這是社會必須付出的代價。然而，我有義務提醒你們，我們沒有任何付出，而是他們。

譯者註：阿米什人（Amish）是美國和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群基督新教再洗禮派門諾會信徒，也稱作安曼教派以拒絕汽車及電力等現代設施，過著簡樸的生活而聞名。阿米什是德裔瑞士移民後裔組成的傳統、嚴密的宗教組織，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不從軍，不接受社會福利，或接受任何形式的政府幫助，許多人也不購買保險。大多數阿米什人在家說一種獨特的高地德語方言，又稱為賓夕法尼亞德語；而所謂的「瑞士阿米什人」則說一種阿勒曼尼語的方言（他們叫它「瑞士語」）。

哈西迪教派（Hasidim）是猶太教中的超正統派，一個神秘主義教派，由以色列·巴爾·謝姆·托夫（Israel Baal Shem Tov ，1700-1760年）在波蘭創立。該派類似古代猶太教的敬虔派，教徒往往聚居在一處，生活在與非猶太人世界隔絕的環境里，也不與其他猶太人交往，在生活的每一個方面都極其嚴格地遵守猶太教律法。穿著打扮方式與他人鮮明有別，其特徵是男子多蓄鬚、穿黑色寬檐帽；已婚婦女剃光頭，帶假髮或用頭巾、帽子蒙頭。教徒們崇奉一個能通神靈的聖徒領袖，稱之為「柴迪克」。禮拜時多唱聖詩、縱情歌舞，直至達到狂熱，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與上帝靈交。

吉普賽（gypsies ）為起源於印度北部，散居全世界的流浪民族，拒絕其他文化與變化，不與外族通婚，結婚年齡在12～13歲。多從事占卜、歌舞、白鐵匠等職業。

1972 年美國最高法院裁決Wisconsin 對Yoder的案子，基於宗教的原因，它要求父母有權不讓孩子去學校接受教育。於是，這個問題進入公眾的視野。安曼教徒分佈在美國不同地方的封閉社區中，大多數講古老的稱為Pennsylvania Dutch的德語，並且不同程度的迴避電子產品，內燃機，紐扣開關和其它代表現代文明的東西。在當今人們的眼中，那些與17世紀小島上的生活方式相聯繫的有趣而稀奇古怪的東西，卻成了一種奇觀。就為了人類的多樣性，這難道值得保存嗎？保存的唯一辦法就是允許安曼教徒用自己的方式教育孩子，以免他們受到墮落的現代生活的影響。但是，我們肯定想問，孩子自己在這件事上不應該說幾句嗎？

1972，Wisconsin的一些安曼教徒不讓孩子上高中，被上訴到最高法院。正是因為超過某一年齡的教育，特別是科學教育，和安曼宗教價值相抵觸。Wisconsin州在法庭上起訴家長剝奪孩子受教育的權利。最終，這個案子一直上訴到最高法院，以6：1的投票判決家長勝訴。142首席大法官Warren Burger寫出了大多數人的意見，包括：「案卷表明，如果對安曼教徒的孩子執行到16歲的義務教育，會真正威脅到現存的安曼社區和宗教習俗；他們或者放棄自己的信仰，廣泛地被當今社會同化，或者被迫遷徙到一些更寬容的地區。」

大法官William O. Douglas代表少數派的意見， 認為應該詢問一下孩子們。他們真的希望縮短自己的教育？他們真的希望成為安曼教徒嗎？Nicholas Humphrey更近了一步。就算孩子們被問及並答到喜歡安曼教派，我們能認為如果他們接受了教育被告知還有很多選擇，他們的回答還一樣嗎？這是可能的，難道我們沒有這樣的例子，外面的年輕人用腳投票，自願成為安曼教徒嗎？大法官Douglas在不同的方向更深了一層，指出從宗教的角度沒有特別的原因授予家長特殊的權利決定他們剝奪孩子受教育的程度。如果宗教是一種豁免權，說不定世俗信仰也應該算？

最高法院的大多數談及宗教制度的益處，他們的存在可以豐富當今社會。但是，Humphrey指出關鍵的不同點。僧侶是完全自願的選擇其生活方式。安曼孩子從來沒有自願成為安曼教派中的一員；他們天生如此，毫無選擇。

犧牲某人，特別是孩子，擺到「多元化」的祭壇上， 去彰顯保存了各種宗教習俗的美德，不僅居高臨下，盛氣凌人，而且殘忍無情。我們很高興擁有汽車，計算機，疫苗和殺菌劑。但是你們古怪的一小撮人戴著無邊帽，穿著馬褲，乘輕便馬車，講古老方言，蹲在地上上廁所，你們豐富了我們的生活。當然，必須允許你們連同你們的孩子鎖定在17世紀扭曲的時空中，否則我們將無可逆轉地失去：一些美好的人類文化多樣性。一少部分的我可以這麼看。但大多數的我覺得十分不安。

[ 本帖最後由 lanmaomi 於 2009-2-1 11:3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