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富錦糧庫窩案調查：主任虛報儲量套利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6月16日05:56 新京報

5月15日，門楣上九0國家糧食儲備庫的鐵字被拆除。本報記者 塗重航 攝



5月5日，黑龍江富錦市九0糧庫的大門外景。新華社記者 程子龍 攝



富錦市一村民騎車路過九0糧庫。本報記者 塗重航 攝


　　- 核心提示

　　繼安徽當塗糧庫案后，黑龍江富錦九0糧庫又爆出庫糧虧空案，庫中大量陳化糧不翼而飛。

　　當地知情者透露，參與盜糧的有糧庫負責人、過磅員、裝卸工、保安、臨時工等；並虛報倉儲量套取國家給予陳化糧的補貼費，以及農發行的糧食保管費，涉案金額可能過億。

　　目前佳木斯已成立聯合調查組調查此案，糧庫主任劉忠庫、出納員姚麗艷涉嫌經濟犯罪，已被依法拘留。

　　富錦市九0糧庫出事了。

　　糧庫大門緊鎖，門楣上「九0國家糧食儲備庫」的鐵字被拆除，留下白色字體印跡。當地一名計程車司機說，糧庫大多數帶「長」的人，「抓的抓，逃的逃，連看大門的都跑了」。

　　黑龍江佳木斯市人民政府新聞發言人於5月15日對外宣布，在對該糧庫庫存的檢查中發現，糧庫少糧現象明顯，陳化糧出現不符合常理的大量虧空。目前糧庫主任劉忠庫、出納員姚麗艷涉嫌經濟犯罪，已被依法拘留。

　　富錦市一40多歲的居民說，糧庫被盜在當地已不是秘密，參與盜糧的有糧庫領導、過磅員、裝卸工、保安、臨時工等。

　　揭開數億元窩案

　　劉忠庫於4月22日被控制，知情人說，劉有4本護照，做好了逃跑準備；多名副主任失蹤

　　5月14日，富錦東方賓館7樓，佳木斯市成立的聯合調查組住在這裡，一些工作人員在房間內進出，有人送材料到樓下列印。

　　一佳木斯的官員透露，富錦糧庫案發是因為有來自內部的舉報。近日，全國範圍內核查糧食儲備，有職工為立功贖罪，向上級舉報了該糧庫存在的窩案。

　　富錦市副市長呂廣良對外稱，糧庫主任劉忠庫是於4月22日到富錦開會時被控制的。

　　一名和劉熟悉的創業農場官員說，劉有4本護照，早已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其他在外地的副主任和股長，聽到風聲均已逃走。

　　這名官員還說，他獲悉劉忠庫已供出70多人，涉案金額達5個多億。

　　九0糧庫一負責經營農業的員工說，案發不久，負責倉儲的副主任翟大輝，在長春墜樓身亡。

　　該消息也在創業農場多名官員那裡得到確認。其中一人稱，翟可能為他殺，據稱翟墜樓的9樓窗戶狹窄，成人身體很難通過。

　　一接近翟的人士也認為，像翟這樣的人，不可能自殺。

　　富錦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叢興雲則否認翟已死亡。他說，翟大輝定性為失蹤。另一失蹤的糧庫二把手，糧庫副主任王民忠正被網上通緝。

　　創業農場一計程車司機說，當地警方曾拿著照片問他，此人是否坐過他的車外出，他一眼認出「那不是王哥嗎，他自己有車，不會坐我的車」。

　　劉忠庫手下有11名副主任和多名股長。目前除3名副主任仍在糧庫工作外，其他負責人均下落不明。

　　佳木斯一王姓官員透露，九0糧庫一副主任潛逃至廣州白雲機場，臨出境時被抓獲，已押回富錦。

　　在附近開計程車的王姓男子說，他的妹夫經營一家日雜店，之前曾賒給糧庫價值數萬元的麻袋，現在經手人逃走，都不知向誰索款。

　　倉鼠倉鼠，何食我黍

　　知情人透露糧庫遍地是鼠，糧庫管事的，明目張胆地用車倒賣；下層職工、臨時工則晚上偷糧

　　九0糧庫偷糧弊案，在富錦當地已成公開的秘密。

　　「糧庫早被偷光了，剩下的都是七八年以上的陳化糧。」一位遠在90公裡外的富錦市男子稱，自打他記事起，就不時聽到該糧庫偷糧的傳聞。

　　5月11日到5月13日，記者向糧庫緊鄰的創業農場多名官員求證，他們對該庫職工的偷糧行為早就知情。

　　靠近糧庫的居民，大多目睹過該庫職工盜糧。

　　有知情人透露，九0糧庫的一些正式工，偷糧並不避人耳目，常在白天行動，大貨車停在糧庫外，裝卸工和保安則在糧庫四周的壕溝上鋪上跳板，扛著裝稻穀的麻袋上汽車。

　　晚上則是臨時工及糧庫下層職工的盜竊時機。「那壕溝水很深，偷糧人跳過去，扛起麻袋就走。」當地一計程車司機，親眼看到有人晚上偷糧。

　　創業農場一官員說，這些偷糧方式還都是糧庫一般職工所為，真正在糧庫管事的人，都是明目張胆地開車，或是用火車向外倒賣糧食。

　　該農場一工作人員透露，去年九0糧庫一股長的妻子突發心肌梗塞去世，在其銀行工作的抽屜里發現70多萬元現金。

　　「在九0糧庫，只要干點事的沒有不發家的。」知情人說。

　　當地有多人證實，富錦九0糧庫一門衛有20多萬元的私家車。創業中學一老師，從外地調此不到半年。他說，有一次他在富錦與九0糧庫該門衛相遇，「那個保安得知我是剛來的老師，非要我坐他的順風車。」

　　這名老師說，一名月工資不到500元的保安，何以就能買起20多萬的轎車。

　　「每年收購糧食的季節，就是檢斤員(過磅員)大發橫財的季節。」知情者說，檢斤員與外部的糧販子私下定了口頭協議，從斤兩上做文章，糧販子開著大汽車來賣糧，一汽車糧能得到5車的糧款，對於這「多」出來的4車糧款，檢斤員與賣糧的販子七三分成或者八二分成。

　　具體做法是，這車糧過完磅后，不到糧倉卸糧，而是繞著糧庫大院子轉了一圈，再來到大磅上檢斤，這樣反覆轉了5次。

虛報倉儲量雙重套利

　　糧庫將新糧賣給糧販，再虛報倉儲量套取國家的陳化糧補貼和農發行的糧食保管金

　　在富錦，當地人都知道糧庫主任劉忠庫手下有「四大金剛」，他們分別是，糧庫財務出納、倉儲股長、保安股長和檢驗股長。

　　創業農場宣傳部一位官員說，劉忠庫等人製造虛假賬目用以騙取巨額資金。比如農發行按照糧庫上報的倉儲量，以每噸80元的標準劃撥糧食保管費，而劉忠庫等人虛報倉儲數目，套取巨額糧食保管金。

　　知情人說，其次，新糧和陳化糧之間的補貼差價也成為劉忠庫牟利途徑。

　　糧庫每年收進的新糧，3年內未被劃撥出去，就成為陳化糧。國家給予補貼。知情人說，九0糧庫每年收購來的新糧，大部分被賣給糧販子。倉儲量是虛假的，只為套取陳化糧的補貼。

　　「他們也會低價收購一些陳化糧，填充糧庫。」創業農場一名官員說，糧庫每年春季在大路上曬糧，陳化了的稻穀用腳一踩，就能踩成粉，很遠就能聞見霉味，「這些稻穀磨成粉，連豬都不吃。」

　　糧庫中不僅倉儲量能造假，和糧食有關的用具和相關賬目都能造假。

　　一位知情人說，小販賣給糧庫的那些笘子(草編擋雨用的)、固定笘子用的鐵絲，都存在虛報數目多拿錢的現象，只要給相關負責人好處，就不看具體數目。

　　這名知情者說，即便是糧庫用的消毒藥水，也是用紅墨水勾兌的，每桶則是按照消毒水價格購進。「這些藥水最終不會使用，因為糧庫沒有糧食。」

　　「狼庫」主任劉忠庫

　　當地人說，劉忠庫安排多名親戚在糧庫工作，倒賣糧食；其外甥做檢斤員，其內弟做倒賣中間人

　　富錦九0糧庫的「經營者」是劉忠庫，59歲，大專學歷，經濟師，1991年任九0糧庫主任，此前曾擔任富錦宏勝糧庫主任，二龍山糧庫工會主席。

　　現實中，劉忠庫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兩面。

　　2000年6月，某媒體發表一題為「咱要對得住百姓」的報道中提到，劉忠庫在得知農民賣糧難后，他拍案而起：「保護價、保護價是保護農民利益的價，誰套取這個差價就是侵害農民利益，我們決不允許這種現象發生。」

　　有熟悉劉忠庫的人對其評價是，為人慷慨，樂善好施，對有困難的農戶，他會在議價糧收購時給予優惠。

　　當地媒體的報道顯示，劉忠庫是富錦市政協委員。5月6日，富錦市市長周宏對新華社記者稱，劉忠庫既不是工人也不是幹部，他是企業聘用的職業經理人。

　　而有知情人透露，這名職業經理人安插了數名親屬在九0糧庫里工作，佔據著肥差。

　　劉忠庫的外甥任成果(音)在糧庫做檢斤員。案發後，任成果不知所蹤。

　　任成果在糧庫附近有一棟兩層樓房，出租給一苗姓男子開旅店。苗某說，因該旅店靠近鐵路，近日接到拆遷通知。他與任簽訂三年合同，才履行了一年多。近日他多次去任家尋找，任都不在家。

　　劉忠庫的內弟余得友(音)，事發前在糧庫周圍專門倒賣糧食。當地人稱，九0糧庫偷賣給外地的稻穀，多是由余得友做中間人聯繫。

　　事發后，余得友亦失蹤。

　　那苗姓男子說，余得友曾欠他姐姐5000多元收割款，現在他姐姐也在找他。

　　多名當地人證實，劉忠庫多名親戚都從事倒賣糧食生意，其20出頭的女兒，擁有一輛豐田4500型越野車，常在創業農場地界進出。

　　創業農場宣傳部一官員說，當地百姓聽聞九0糧庫弊案曝光，都拍手稱快。每年秋季，附近糧農向九0糧庫賣糧時，若不給過磅員、質檢員「好處」，都會被剋扣壓價。附近農戶稱九0糧庫為「狼庫」。

全省徹查糧倉

　　富錦市糧食局副局長劉大年說，按他估計九0糧庫倉儲量約在120萬噸，為富錦市最大糧庫。　　

　　糧庫弊案中究竟涉及多少金額，至今還沒有一個官方公布的數據。網上有帖子稱，涉案金額9億多。富錦市糧食局長吳崇山予以否認，他說，九0糧庫全部庫存價值也只有2.29億元。

　　他的推算依據是，糧庫固定倉容不過是15.33萬噸，也就是個中等糧庫，即使按庫存全部為新水稻，每市斤市場價也只有0.75元。「所以涉案錢款根本不可能有傳言中那麼多。」

　　記者從介紹該糧庫的公開資料上看到，九0糧庫的庫存總量為109.6萬噸，其中倉庫儲存5.2萬噸，其餘104.364萬噸糧食均是露天穴囤儲存，佔總量的95.4%，庫區有鐵路專用線。該庫2001年有正式職工579人，離退休職工85人。

　　一本由富錦市長周宏作序，富錦市人大副主任李曉丹做主編的圖書《中國黑龍江富錦英才》中還稱，「富錦九0糧庫佔地面積為全國糧庫之首，收儲能力在亞洲也屈指可數。」

　　2007年出版的該書中寫道：目前，九0糧庫的糧食儲量最高峰達115萬噸。近幾年收購量均在35萬噸左右。

　　5月13日，富錦糧食局副局長劉大年透露，按他的估計，該糧庫倉儲量在120萬噸左右。劉迴避了「亞洲第一大」的說法，但是承認該庫是富錦市最大的糧庫。

　　5月6日，富錦市市長周宏對新華社記者說，九0糧庫虧庫糧食「不是國家儲備糧」「不影響國家糧食安全」。

　　富錦糧食局長吳崇山也曾表示，九0糧庫是國有糧庫，但不是國家糧食儲備庫，也不是中儲庫。

　　記者在黑龍江省糧食局官方網站上看到，2007年1月30日，該局公示黑龍江省取得中央儲備糧(油)代儲資格企事業單位名單，九0國家糧食儲備庫在列。

　　九0糧庫位於號稱「中國米都」———三江平原的腹地。該地是中國目前最大的糧食主產區之一，據建三江農管局宣傳部部長林柏和說，該區每年大米產量可供北京、上海、天津及三軍所需。

　　今年年初開始，全球糧食危機日趨嚴重，國內南方地區也發生糧食暫時緊張現象。

　　富錦九0糧庫案發，引起各方面關注。

　　5月9-10日，黑龍江省糧食局連發兩次調查糧食庫存的緊急通知，要求轄區各單位全面開展自查自糾工作，做到「有倉必到、有糧必查、查必徹底」。市、縣兩級糧食行政管理部門組成聯合調查組複查。

　　目前佳木斯聯合調查組還在對九0糧庫案進行調查。調查組的工作人員對記者稱，調查進展目前還不便透露。　　

　　《佳木斯日報》教育周刊 王相禮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報記者 塗重航 黑龍江富錦報道

　　3種盜糧手法

　　鏈接

　　1 偷梁換柱

　　糧庫的糧食被偷賣給外地客商。為了填補偷賣后的空庫，庫領導便把庫房出租給農戶。

　　這樣若有調查組來檢查，仍是糧庫滿倉的景象。

　　2 雞鳴狗盜

　　糧庫職工之間相互協作，無論是裝卸工還是保安，偷糧不避人耳目，常在光天化日下，將裝滿稻穀的麻袋裝上貨車。他們成群結隊，三五分鐘結束偷糧。

　　3 瞞天過海

　　過磅員與糧販協定，用一車糧換5車糧款，那4車糧款，雙方三七或二八分成。具體做法，這車糧過磅后，不卸糧，繞糧庫大院子轉一圈，再來過磅，這樣反覆轉5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