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當小紅帽

1992年10月我來到日本，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將近9年，來日後過的是打工、上學，上學、打工，極普通平常而又循規蹈矩的日子，一直堅持到現在。我所就讀的大學和大學院（碩士研究生），在日本都屬於中等水平的私立學校。6月份我剛剛從一家證券公司拿到了被正式錄用的「內定通知書」。這家公司在日本的證券業界也是屬於中流水平，所以我並不屬於「優秀留學人員」那一類。

    從來日後的親身經歷來講，並沒有幾日流浪街頭、無家可歸之類的「大風大浪」的場面，當然，倒霉不順心的事，也是經常有的，但這些也都是大多數留學日本的人們經歷過的，或正在經歷的。至於所吃過的苦，比如說一段時間打兩份工，忙的時候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的覺等，的的確確是在國內所沒有體驗過的，可是在這裡的留學生們，幾乎每個人都有這麼一段「辛勞史」，所以也沒有必要進行太多的描述。

    來日後，有過在廚房裡洗碗、酒店裡端盤子、情人旅館里打掃房間等打工經歷。6年前，作為朝日新聞（報紙）的獎學生開始了送報「生涯」。聽說北京青年報有「小紅帽」送報的服務，所以想藉此機會介紹一下在日本送報的情況。

    ■成了報社的「獎學生」

    所謂「某某新聞」的獎學生，是指和特定的報社簽約，能夠在其下屬販賣店（送報的店）長期打工——送報的學生。其主要好處是可以免費提供住處，除了每個月的能夠維持生活的工資以外還提供學費，從收入來講，如按每小時來平均計算的話，比在餐館等地方打工要稍微高一些，並且按規定學費可以事先支出一部分。另外，在不出極為意外的情況之下，沒有被輕易解僱的危險，比較穩定。這個制度主要是針對那些家裡不怎麼寬裕的日本學生（大學生、專門學校生、高考初習生）而設立的。因現在日本經濟不景氣，希望當獎學生的大有人在，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願，我是由一位上海來的前輩介紹到現在的這家店裡，成為獎學生的。

    ■一天平均睡4個小時

    我們報店的一天是從凌晨2：30左右開始的。印刷好的報紙由專門的運送卡車送到店裡，每天早上大家輪流值班來接報紙。接完后，將報紙按照每個人所送的區域里應有的份數分好，放在各個區域所固定的位置上。這一套工作叫做「紙取」，大約需要三四十分鐘左右。

    這恐怕是大家最討厭的工作之一。因為輪到自己值班的那一天，要比平時早起床一個小時左右。不要小看這一個小時，送報的人雖然在早上3點多就得「爬」起來，可是大多數人晚上睡得卻不早。我們店裡的獎學生們大約都在晚上11點左右才睡。所以早起來這一個小時，自己的生物鐘是很難調節的，就我自身而言，假如第二天早上有「紙取」的話，頭天晚上睡覺前精神總是很緊張。

    其他的獎學生到店以後，將頭一天準備好的廣告夾在每一份報紙的中間。單是報紙的話，每一份朝刊（晨報）大約只有40頁左右，可是廣告紙的數量每天的出入卻很大，星期日到星期四一般情況下比較少，平均起來一天大約有十幾種。到了星期五、星期六要有三四十種，有時甚至五六十種。所以說，每天的報紙好送不好送除去天氣的因素之外主要取決於廣告紙的數量。

    一年之中1月1日早上的廣告最多，再加上報社出的新年特別的追加版面，至少也要有200頁左右，與其說是送報紙，倒不如說是送雜誌。當然1月1日送完朝刊所需要的時間，也要比平時多出四五十分鐘。（ 孫捷）

    ■練就一身騎車「好功夫」

    把所有的廣告夾在每一份朝刊以後就要開始裝車了，很多店是用摩托車來送，而我所在的店，長年來只允許使用自行車，可能是客戶住得比較密集的原因吧，一般情況下，兩百幾十份報紙，再加上將近20種的廣告紙，一車是裝不完的，大多是送完一車以後，回到店裡再裝一次，這樣送完朝刊大約需要一小時四五十分鐘左右，如有三四十種廣告紙的話，有時就需要途中回店兩次，當然這就多費了一些時間。所以，如一次裝車能夠裝得很多的話，在廣告紙不多的時候就有可能少回店一次，因而能節省下一些時間。

    我們店裡一車裝報紙裝得最多的學生，他裝好的車被人叫做「危險的塔」，如有興趣的話，希望大家找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嘗試一下自行車前筐里裝上重幾十公斤，高一米多的東西后，騎上時的滋味兒。並不是很舒服。當然，他開始送報時，和每一個人一樣，並不能裝很多。而且幾乎每個人在剛開始送報時，都有過幾次把裝滿報紙的自行車給弄倒的經驗，如拐彎兒時拐的角度太小，因為車太重而失去平衡。如果遇上刮大風，掉在地上的報紙和廣告會被吹得滿街飛，這時候我們就得拚命地追，去把它們撿回來，頗有點像電影《百萬英鎊》里的那個場面。

    ■報紙訂戶難伺候

    關於送報的過程，曾有朋友這樣問過我，「你們送報時是不是像美國電影里演的那樣，很瀟洒地一甩手，把報紙扔在人家院子裡面。」當然不是這樣的，全世界最難伺候的，恐怕就是日本人。「顧客就是上帝」是每個老闆都不離嘴的話，哪怕上帝今天只花一分錢。

    訂我們的朝刊和夕刊（晚報）的話，一個月需要3925日元，雖不是很貴，但很多客人擺的架子要比「上帝」還大。比如說「訂了你們這麼長時間的報紙，也不說經常送點兒小禮品過來，服務可真夠差的」。更有甚者，偶爾比平時晚送到20分鐘，把電話打到店裡，上來就是破口大罵。同樣假如把報紙沒有完全塞入信箱，有一部分露在外邊，或者是把報紙放入信箱時沒注意掉在客人院子里的地上的話，都有可能遭到「上帝」的批評。雖然這隻不過是一小部分人，但送報的獎學生是很難把握到底哪一位客人是屬於這一小部分里的，所以送報時都比較「小心謹慎」，不可能像美國電影里演的那麼「瀟洒」。

    我們店要求在早上6：30之前將朝刊送完，送完朝刊后，稍微休息一會兒，然後去上學，白天的這段時間店裡有專門的人（上夜校的學生，或一般打工的）來準備第二天朝刊里所夾的廣告和接電話。這些廣告是由不同的專門的公司在早上6：00以前送到店裡來。為了能將各種各樣的廣告一樣一張地夾在朝刊當中送到每一位客戶那裡，並且要在第二天早上朝刊到店后，能讓獎學生們用最省時間的方式將其插入到朝刊的中間，這些廣告需要用機械處理一下。

    我們店的機械一次只能夠處理21種廣告紙，由機械將其中的一種廣告紙從當中一折，與此同時，其它20種廣告紙一齊從機械里一樣一張被整理出來，正好被夾在折好的廣告紙當中，假如到店的廣告紙有三四十種的話，就需要處理兩次，這就需要至少一個上午的時間。這些廣告看起來只不過是送報時順便提供的服務，可這恰恰卻是每個報店最主要的營利來源。據說，單單是送報的話，報店的老闆是不會有什麼利潤的。

    一天當中最後一個工作是記錄當天自己所擔當區域里出現的報紙份數的變化。如哪個客人搬走了，哪個客人第二天開始訂我們的報了，或者哪個客人從第二天開始要外出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要求我們停止送報等等。這些都是由客人們打電話到店裡，接電話的人記錄后再通知給各個區域的擔當獎學生，獎學生將其記錄在記錄本上以後再通知給電腦操作員，然後經電腦處理，反映在每月報費的金額上。

    ■最怕遇上大雪天

    獎學生們每周有一天休息，星期天和日本的法定節假日時沒有夕刊，除此之外，每個月各個新聞（報紙）有一次統一的朝刊的休刊日。一年當中，惟有1月2日，這一天既沒有朝刊也沒有夕刊。另外，從季節來講，3、4、5月份是送報的「黃金時期」，天氣不冷不熱，雨水又少。進入6月便是梅雨季，下雨天時，為了不讓雨將報紙淋濕，報紙裝上車后，外面用大的塑料袋給套上，送的時候，一份一份地從裡面拿出來。如客人要求的話拿出來后再套上小的塑料袋，投入客人的信箱，這樣所用的時間要比平時多出三四十分鐘左右。過了梅雨就是盛夏，送完報后（尤其是夕刊），每個人都是大汗淋漓。
    入秋後，雖不及梅雨季節，但雨水又開始變得稍多。到了冬天，雖然早上冷，但送上二三十家以後，身體漸漸變暖，倒也沒什麼。可是整個冬季最怕的就是遇上大雪。裝著幾十公斤報紙的自行車在積雪中是很難騎得動的。大多是走著送。所用的時間也要比平時多出一倍以上。在下大雪的時候，恐怕最有浪漫情趣的獎學生的腦子裡也不會浮現出「千樹萬樹梨花開」這樣美麗的詩句。大家有的只是煩躁和「恐怖」。這可能也是每個送報的人最想辭掉這個工作的時候吧！

    ■送報生活單調而實在

    獎學生在日本送報的情況能介紹的大概就是這些。讀者中如有「小紅帽」的朋友的話，看完后不知有何感想？會不會想再到日本來體驗一下送報的生活？另外如有在日本做過獎學生的留學生，還沒來得及向父母詳細介紹送報這個工作的話，希望這篇文章能夠給這些父母們帶來一點信息。

    做一個新聞獎學生的艱辛是不言而喻的，但它使我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來完成學業，因此每一個獎學生對這份工作的感情也是複雜的。特別是當你拿到畢業證離開報店的那一天，你會覺得自己的辛苦沒有白白地付出。送報再熟練也要一戶一戶地送，而人生之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也許單調，卻很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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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東京，有很多從外地來的日本女孩子，她們也和我們一樣過著這種單調而又充實的送報生活。

    ■編者一語

    新聞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將重點投向社會上新鮮、特異的事情，難怪，人類總有一種看熱鬧的好奇心，喜歡做看客，雖然這種熱鬧在看過後往往和自己的生活沒有太多的關聯。

    本篇《在日本當「小紅帽」》只是日本一個平常大學的平常中國留學生的平常糊口經驗，聽起來不像《我在哈佛的日子》或《曼哈頓的中國女人》顯得那麼有「派」，但這種生活經驗或許會給更多的人帶來些啟發和提醒，畢竟，精英還是少數，大部分都是平凡人，精英所走過的路也不一定每個人都能效仿，要緊的是平常的人如何把自己平常的生活過好，從中品味出樂趣。

    就像文中所說：「送報再熟練也要一戶一戶地送，而人生之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也許單調，但很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