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裡的妹妹和管她的姐姐

今天我在家裡管小女兒。

本來我是不用管的，現在還是暑假期間，大女兒和小女兒都不用上學，在家裡管小女兒的事情就交給大女兒了。眼下，學校要開學了，各類活動接蹱而來，今天大女兒有事情，管不了妹妹了。於是我重新上崗。

大女兒管小女兒是在暑假前就商量好了的，我跟大女兒說：「你大了，又會開車了，小妹妹除了幾個夏令營外，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家裡，你就管管妹妹，行不行？」

「OK， I 『ll take care of her.」

說得我心裡暖洋洋的。中文裡喜歡把「照顧」、「看護」、「照料」說成「管」，但很容易聯想到大管小、老管少、長官管士兵、領導管老百姓等諸多等級管理上去，有下級服從上級、被管者要俯首聽命的意思。姐姐愛妹妹，自然不會沿用這種管制的方式，愛護關懷才是和諧的姐妹關係。所以，女兒說take care，而不是「管」，愛心烘托而出。啊，一種溫馨油然在我心中蕩漾，有這樣的一對女兒，是當爸爸的福氣呀。

早上，我收拾停當，剛打開電腦準備工作，小女兒起床了。她眼鬆鬆的，睡意還籠罩著她。我跟她說：「寶貝，不多睡會兒？早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小女兒搖搖頭，卻徑直往食品儲藏室走去，自己選擇了一盒麥片早餐，小心翼翼地倒在一個碗里，並用小手壓平，看是否夠數。

我看在眼裡，喜在心頭。過去，只要我在家裡，我都會管女兒吃早飯的，即使是簡單的麥片，也是我給她倒好，送到她的嘴邊。而她幾乎每次都抱怨我倒多了，而作為爸爸，我總希望她多吃一點，哪怕是多吃一粒麵包屑我都高興。因此，早餐前我們父女總有一番爭執。現在女兒大了，不用我給她做早餐了，也不再爭執要減少餐量了。暑假裡，小女兒變得不一樣了，我從心裡感激大女兒為小女兒做的care。

假期里，我們下班回到家，大女兒時常會跟我們抱怨「妹妹太煩人了」，譬如沒有經過她的容許妹妹又動了她的梳子啦，妹妹又在她有用的紙上畫畫啦，妹妹又佔用她的電腦上網看無聊的卡通片啦，妹妹被蚊子咬起一個包就嗲聲嗲氣了一天啦，等等。抱怨歸抱怨，姐姐其實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跟別人家的妹妹比起來，「這個妹妹很容易」，這是她到別人家裡做臨時小褓娒后的深切體會。那天，同學沒空，要她幫著帶看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那孩子夠調皮，才幾個小時，她已累成了一團泥，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妹妹，要給她一個天大的擁抱，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你太可愛了，我太喜歡你了。」所以，我們非常相信姐姐對妹妹的care。確實，姐姐按時接送她去夏令營，帶她上圖書館，帶她參加游泳俱樂部，還開車送她到朋友家裡玩，甚至在家裡接待妹妹的小朋友們。現在，我更看到了被姐姐培養起來的獨立能力。

小女兒倒好了麥片就去拿牛奶。牛奶在冰箱的最上層，她太小，夠不到，她於是去搬凳子。在板凳上，她兩隻手抱著那一加侖的牛奶，遙遙晃晃，隨時有摔下來的危險。我趕緊跑過去，一隻手去扶她，別讓她摔了，另一隻手去拿牛奶。我一邊給她倒奶，一邊問她：「平時都是你自己倒奶？姐姐沒有幫你？」，小女兒點點頭又搖搖頭，算是回答了我的兩個問題，眼睛依然鬆鬆的，還有三分睡意。小女兒沒有覺得自己倒牛奶的事情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好像沒有任何委屈的地方，可是，我為她喊冤呀。這種重活我從來沒有讓小女兒自己做的，她還小，太危險，姐姐幫她倒奶是舉手之勞，「姐姐為什麼不幫幫她呢？」，不禁埋怨起姐姐來。

看小女兒無精打採的樣子，我有些心疼。我仔細打量著她，發現有很多地方不對勁，頭髮是亂散的，睡覺的衣服也沒有換，還穿著小褲頭，敢情，小女兒還在睡夢中就起了床，怕是大女兒對她按時起床的硬行規定。小女兒在暑假裡每天都這樣過的？小女兒的這點獨立能力是撒手不管后的求生能力，還是培養出來的自立？我的心裡直打鼓，我得care一下姐姐到底是怎樣care妹妹的。查問：

「刷牙洗臉了沒有？」

「沒有」，小女兒搖頭，「吃完了再洗，姐姐說的。」很多老外是有這個習慣，女兒是受了美國文化的影響，我這個開明的爸爸沒有太多反對的理由。但姐姐該管管妹妹的頭髮，給她梳梳頭呀。

「姐姐給你梳頭髮？」

小女兒又搖搖頭，「我有時候自己梳。」

你自己這麼小，怎麼會自己梳頭髮呢？我到現在還梳不好你的頭髮呢，我心裡說。姐姐怎麼連梳頭髮這種小事都不幫妹妹呢？這個姐姐太不負責任了。有時候自己梳，那有時候就不梳了，這還像女孩子家嗎？

我又問：「你和姐姐在家裡的時候，睡覺的衣服會穿一天都不換下來？」

小女兒無精打采地搖頭，一邊到洗碗機里拿出一隻碗，踉踉蹌蹌去接水喝。顯然，小女兒對不換衣裳已習以為常了。又看到她用碗而不是杯子接水喝，更像一個沒人管的叫花子，有一種心酸的感覺。看來，暑假裡小女兒不僅無人管，更是無人care呀。

等姐姐回來，我得拿她是問。

下午大女兒回來了，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妹妹，我可愛的妹妹，我回來了，快來給我一個擁抱。」，妹妹聽到了，忙丟下手裡的東西，咚咚咚地跑下樓來，邊跑邊喊：「姐姐，我在這兒，我來了。」好象生怕姐姐一時找不到她而著急。看到她們擁抱在一起，真夠親熱，真夠甜蜜，接著，妹妹滔滔不絕地向姐姐說她今天做了什麼，像是彙報，也像是炫耀。我感到幸福得一蹋糊塗。

還好，我沒有被幸福沖暈了頭腦，我不能被這表面現象所迷惑，我要是問。

「你每天幫妹妹梳頭髮了沒有？」

「她自己會梳頭了呀，為什麼要我幫？」

「那你幫她換衣服么？」

「她自己可以選擇她喜歡的衣服呀，這是她的自由。」

「你這也不管，那也不管，你管她什麼？」

「我只管她的大事。」

這話怎麼聽起來像是我說的，我在家裡確實是一個不管小事，只管大事的人，管戰略不管戰術、管思想不管行動、管綱不管目。正因為如此，我才把小女兒交給大女兒管，具體她怎麼管的，我就一直沒有過問了，現在我後悔了。我只管大事，大女兒也只管大事，小女兒小事就只能得過且過自己管自己了。

「你管了哪些大事呢？」我到想聽聽她的高見。

「讀書，她假期讀的書比她一年讀的都多。」這有些誇張，但確實讀了很多書，都是姐姐帶她到圖書館借的。讀書算是一件大事，還有呢？

「游泳，她現在已經可以參加比賽了。」嗯，這的確是她的功勞。一年前小女兒學會游泳后，就沒有大的進步了，在水裡玩可以，但死活不肯到大池子里練習。即使苦口婆心把她放到大池子里，到了深水區，她就抓緊浮繩打哆唆。是姐姐天天帶她到游泳俱樂部里練習，現在已經能連續游幾個來回了，還掌握了幾種游泳姿式，其中仰泳在同齡的孩子中相當不錯。小女兒的游泳是我沒有做到的大事，大女兒做到了。還有沒有？

「拉琴，我每天讓她練習半小時，能拉簡單的曲了。」

早就想讓小女兒學習音樂了，小提琴早就配好了弓子安好了弦，可是她沒有興趣呀，小孩的興趣不能強迫，否則還叫啥興趣呢？不知道大女兒用了什麼手段勾起了妹妹的興趣。音樂是件大事，現在哪家華人的孩子不學幾門樂器的？我們家已經落後很多了，現在終於起步，可喜可賀。

聽大女兒這麼一說，我心裡又樂滋滋了起來，女兒在暑假期間做了三件大事，件件比老爸做得好，呵呵，我樂開了花。心裡樂，嘴裡卻說：「大事要做，小事也要做，妹妹還小，你還是要多幫她。」

「妹妹早就會自己梳頭髮了，你非要幫她，她就偷懶不自己梳了。早餐，那麼簡單的事，她能做好。其它小事，像洗口刷牙、收拾房間、穿衣服洗澡，她都會做。你幫她就是嬌慣她。」

大女兒說的頭頭是道，我無言以對。所有「小事」都讓小女兒自己做，我只是於心不忍，但大女兒說的也有道理。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女兒受委屈的時候我只當沒看見，我只要管好「大大的事」就行了。嗨，其實小女兒好像根本就沒有受委屈，她樂意著呢！

晚飯的時候，大女兒提醒妹妹吃快些，要帶她去買新學期的文具。小女兒提醒我們姐姐喜歡的辣味牛肉乾吃完了，周末別忘了買。她們互相體貼著呢。

「姐姐到底是用什麼仙丹妙法管住妹妹的呢？」我驕傲而幸福地問自己。

倆比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