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方
我在一家門戶網站做事。昨天早晨上網看見美國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發生槍擊案的消息,特別是當時懷疑兇手是中國留學生,不誇張地說,我幾乎是顫抖著用滑鼠點開了該條新聞的跟帖評論頁面。我害怕看見跟帖里鋪天蓋地的叫好聲,而這在六年前我們是見識過的。我會感到丟臉,覺得這些人無可理喻。
翻看了幾頁跟帖后,我踏實了。絕大多數帖子都是哀悼內容,當然也有少數幾條叫好的,但馬上會招來嚴厲的指責:不懂事,沒人性。
我以前也是做評論工作的,大家都知道評論要講理性。那麼什麼叫評論的理性呢?說白了兩句話:冤有頭債有主,不遷怒不貳過。昨天誤傳是中國留學生殺了人,那麼當時,美國人會不會因此而遷怒所有中國人?我們當然不希望發生這種情形,否則會認為美國人不講道理。同理,大家也都知道新保守主義的美國在世界上形象不佳,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中國人,特別是年輕人巴不得美國政府多遭受點挫折,可明擺著這股火兒不能朝普通美國人身上撒啊,不是么。這是太簡單的道理,簡直不值得一講,然而現實卻往往叫人大跌眼鏡,好像太平洋對岸的人就不是人,而只是綁在美國政府褲帶上的一串螞蟻,碾死就碾死,活該陪葬。古人不是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么,如果我們希望美國人也這樣對待我們,那麼我們就閉著眼一路叫好吧。
值得慶幸的是,這回終於沒有讓六年前的「民意」重演。當年的小憤青們長大了半輪兒,後起之憤大概也被熏陶得差不多可以區分:政府的歸政府,人性的歸人性。我以為這種區分,乃是不同民族之間尋求理解、國際間尋求合作的一個認識基石。沒有這種認識,那便是打了一戰再打二戰,因為一戰後協約國直接把德國人當作了懲罰目標,沉重的割地賠款的屈辱,才使得30年代的德國人被希特勒一點就著。那麼為什麼打了二戰沒能再打三戰?戰勝國終於認識到,德國人民也是犧牲者,他們也需要撫慰。
當然這話就扯得有點遠了,其實我也只是講,你可以不喜歡美國政府的某些做法,但是你不可以把美國人跟美國政府畫等號。從人性上,美國人跟我們的鄰居又有多大兩樣?我們是否樂見鄰居被槍殺33人?
我們都說要和解不要對抗。並且,很多人可能會膚淺地理解,和解或者對抗都只是政府對政府的事情。可是想想吧,如果彼此的人民間存在深刻的誤解和敵意,雙方政府哪怕簽訂再多的友好條約,管多大用?或者反過來想,哪怕政府之間誤會再深,只要雙方人民中間存在深深的善意,政府的對抗又能堅持多久?這也是有例為證的吧,上世紀中美雙方勢同水火二三十年,而一朝冰融,兩國感情迅即升溫,也沒別的原因,無非歷史上雙方人民內心彼此一直存著深刻好感。再往前推,若無這份好感,抗戰期間美國人大概也不會派飛虎隊過來。
政府的歸政府,人性的歸人性。我想這應該是我們認識事物特別是國際事務的一個基本出發點。政府是有國界的,而人性是無國界的,因此發生在弗吉尼亞的槍殺事件才引起全世界包括我們自己那麼多的哀悼和思考。本質上它僅僅是一個人性的問題,不管它發生在離我們100米的地方,還是發生在1萬公里以外,不管那裡飄揚的是五星紅旗還是星條旗——在生命和人性的層面,有些東西是不能夠追究什麼外在屬性的,而這正是我們被稱為人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