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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笛:從「皇軍天下第一」 說到中蘇恩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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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遵賢甥之囑,給出了所引軍網文字的鏈接,並提請讀者注意上面的一段話: ( )

「蘇日中立條約是蘇聯外交活動的一個重大勝利。它巧炒地利用了
日德和日美間的矛盾,有利於分化敵人,有助於擺脫東西兩線作戰
的威脅,鞏固東部邊境安全。 ( )

在蘇日中立條約簽訂后兩個多月,法西斯德國就發動了侵蘇戰爭,
這時顯示了蘇聯斷然簽訂條約的重要意義。」

然後感嘆道:同樣是避戰,為何蘇聯這麼干就是英明偉大,而國府就是怯懦膽小? ( )

令我目瞪口呆的是,網友納蘭竟然跟貼說什麼「佩服之至」。自承他被我黨洗腦,我要不點破,他到現在悟不出這簡單道理! ( )

媽媽米阿!這當真是洗腦所致么?這本是常識阿?偉大領袖毛主席不是教導過咱們,「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么?人家來侵略你,明擺著打不過,硬要打,只能招致更慘痛的犧牲。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可能避戰,同時變法圖強,等到我日後強大了,再去找回場子,此乃是市井小民都該知道的常識吧?近現代史上的所謂「」 們,自李鴻章以下,又有哪一個不是「精忠賣國」? ( )

我在前節已經說了,開戰不算本事,避戰才是本事,對弱國尤其如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斯大林確實是偉大的世界級戰略家,儘管蘇聯在武力上從來是超級大國,可他還是始終保持了清醒頭腦,盡其所能為在國際上處於極度孤立狀態的蘇聯避免了不必要的戰禍。 ( )

在遠東,他把中國和日本玩弄於股掌之上,讓兩國跟線牽木偶一般,亦步亦趨地跳進他早就擺好的圈套去,斗到兩敗俱傷,最後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坐取漁人之利,撈到盤滿缽滿,還贏得愚昧的中國「學者」至今頌聲不絕。在西方,他拋棄了本欲與之結成同盟共同對付納粹的英法,轉過來和不共戴天的仇敵希特勒訂下密約,與之瓜分波蘭,並趁機掠取了波羅的海沿岸三國。使得希特勒暫緩執行《我的奮鬥》提出的搶奪東方生存空間的戰略計劃,掉過頭去和他私心敬慕、根本不想與之為敵的英國交鋒,不但為蘇聯贏得了兩年的喘息時間,而且為最後結成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創造了前提。 ( )

至今西方學者對斯大林和納粹秘密結盟、瓜分波蘭一事罵不絕口。這當然是道義譴責。如果拋開道義考慮,光從蘇聯的國家利益來看,我倒覺得那是馬基雅維里式的大師手筆,一舉玩弄了納粹和英法。如果英法有功力相當的戰略家當國,又像斯大林一樣絲毫不講原則,那就不會在納粹進攻波蘭、東進道路總算打開之後,去傻傻地向德國宣戰,保衛一個與英法根本不接壤、註定要被瓜分的國家。那麼,希特勒的東進計劃就會暢通無阻地實現,歐戰就會變成兩個邪惡帝國的互相絞殺。等到這兩大惡魔兩敗俱傷、奄奄一息之時,英法拉上老美出來收拾殘局,便可一舉消滅極左的共產主義和極右的法西斯主義,世界歷史就要改寫得更光明,起碼不會出現社會主義陣營,讓蘇聯和東歐人民多受了半世紀的罪。 ( )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日朝野被斯大林玩弄於股掌之上,跟練解的猴子一般,萬眾一心地去奮勇鑽他布下的火圈,似乎也是可以原諒的──連英法都照樣上當,咱們似乎也不算世上最傻,是不是?不是我們太愚蠢,是共軍太狡猾阿。 ( )

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連美國都跟著做了義勇猴子,奮勇鑽進了斯大林布下的火圈。 ( )

美日本來沒有什麼過節,對日本入侵中國,老美原來也是睜眼閉眼。美國居然有人認為,歷史已經反覆證明中國人沒有能力建立現代國家並管理自己,不如讓日本去代管算了。但戰爭爆發后,中國苦撐不倒,日軍泥足深陷,預想中的「芥癬小疾」成了流血不止的潰瘍。倭人不得不擴大事態,設法切斷中國的國際交通線,以此困死中國。1941年,日本要求英國關閉中緬公路。同年7月,日本接管了維希政府管轄的法屬越南。這些舉措觸犯了英美在南亞的利益。美國因此對日實行全面禁運制裁,解禁條件是日本必須交還自1931年起在中國佔領的全部領土。由於日本80%的石油來自美國,這就逼得日本不得不在戰與降中作選擇,太平洋戰爭就是這麼爆發的。追本溯原,日美交戰,還是斯大林四兩撥千斤,化日本「北進」為「南下」的結果。 ( )

於此不難看出中國當時的正確應對之道,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挑撥日本人去打蘇聯,一面加緊實行先總統蔣公「安內攘外」的英明戰略,消滅軍閥割據特別是赤匪匪患,武力統一中國,並秘密整軍備戰。日蘇斗到兩敗俱傷之日,也就是咱們羽翼豐滿之時,再爭取和老美結盟,與蘇聯夾擊倭國,收復東四省失地。如果事態真的如此發展,則彼時中國無論是論實力,還是對戰爭的貢獻,都絕不會是後來那副窩囊樣。屆時挾強國之威,索回被蘇強佔的外蒙也非難事。 ( )

可惜歷史並沒有這麼發展,那倒不是當國政治家不英明,而是本民族太愚昧。上次朱成虎事件暴露出來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全民愚昧,令我灰心罷網,余贛大郎還以為本網霸鎩羽而去,其實不過是對敝族愚不可療徹底絕望罷了。 ( )

我死也不能理解,為何中華民族永遠長不大,至今連幼稚園兒童起碼的趨利避害本能都沒有,熱衷於上吊自殺。30年代就使過一次全民上吊術,使得本可避免的抗戰提前爆發。等到戰爭真的發生了,只有腎上腺、毫無大腦的愚民才知道小鍋是鐵打的,立刻俯首帖耳當順民。無論是在滿洲國還是在南京汪記政權統治下的地區,從未聽說過有人膽敢上街遊行示威,「抗日救國」去。 ( )

如果說那是因為有龐大的集團忠實執行斯大林的戰略部署,把持了輿論,誤導了百姓,導致昏民劫持強暴了明君,鑄下千古大錯,那麼,今日國內並沒有什麼集團,我黨全面控制了國家,為何黨國政府還要專干對自己腳背放槍的蠢事,至今不懂「避戰才是本事」的起碼道理,千方百計要割斷維持黨國苟安的輸血臍帶,沒本事折衝樽俎,通過職業外交為國家民族爭利益,卻去師滿大人(Mandarin)故智,為發泄怨婦情懷,不惜鼠目寸光地煽動後患無窮的民間仇外心理,把自己弄得裡外不是人?我黨上台前的那種種狡猾惡毒,究竟上哪兒去了?「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遮莫痞子之澤,連三世都傳不到? ( )

蒙族網友鐵木批評道,我那文字乃是大漢族本位主義,沒有考慮到民族自決,同樣的事,蒙古人未必會義憤填膺,云云。有趣的是,他一面承認滿洲國是偽政權,一面又認為外蒙是真正的獨立國家。 ( )

我當然尊重民族自決,可惜阿,那「民族自決」的「自」字,不知你何以沒看見?外蒙「獨立」到底是蘇軍入侵的結果,還是由公民投票決定產生?外蒙獨立后,成立的到底是人民真正當家作主的政權,還是由蘇聯人主導其內政外交?滿洲國好歹除了日本外,還有一個南美小國承認之,請問當時承認外蒙是獨立國家的第三國是誰阿?同樣靠刺刀建立起來的政權,為何滿洲國就是傀儡政權,而外蒙則是人民獨立?唯一的區別,似乎就是有個把蒙奸奉行「迎外安內」的漢族國術罷了,可他級別再大,似乎也大不過咱們的宣統爺吧?成吉思汗的英雄子孫,怎麼不把這看成是蒙古人的恥辱,反倒出來歌頌之? ( )

我早在舊作《中國需要民族和解》中指出,蒙古在我大清治下,從來實行高度自治,內政完全由蒙古王公處理,朝廷並不干涉,只是君臨(reign),而不是統治(rule),頂多只扮演調解內部糾紛的最高仲裁人。蒙人從來是滿人的盟友、教友和親眷。大清乃是中國歷史上處理民族問題最明智、最成功的統治者,他們不但和蒙人、藏人信奉同一黃教,而且在滿蒙貴族中實行聯姻。這就是為何大清被推翻后,蒙古王公還在草原上宣誓,要為大皇帝復辟灑下最後一滴血。等到後來其中某王公和溥儀關在一起,才憤慨地說:早知道你是這種窩囊廢,我當初絕不會發那個誓! ( )

即使是在民國的混亂年月,中央政府也沒有干涉過蒙古內政,無論內外蒙都享有高度的事實上的自治權。不知老毛子打進去以後,這自治權是否保留了下來?人民是否被迫改變自己的祖傳的生活方式,去「組織起來」,加入集體牧庄(對不起,我還真不知道蘇式集體農莊的蒙古等價物該怎麼說)?人民還享有原來的宗教自由、可以隨心所欲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么?人民的自由到底是因那「民族自決」多了,還是少了阿? ( )

其實我也不用說這麼多,就請教你一個問題。1945年中國代表團在莫斯科和斯大林談判,最後同意外蒙獨立,不過有個但書,那就是必須舉行由國際監督之下進行的公民投票。這條約可是中蘇都簽字畫押了的,卻唯獨沒有蒙方簽字,這算是哪門子的「民族自決」阿?您見過世界史上有這種「獨立宣言」么?而且,您是不是應該承認,中國代表團奉先總統蔣公之命,據理力爭加上去的那條但書,非常符合現代民主教義,斯大林這才無法拒絕?您能不能告訴我,儘管蘇聯簽了字,外蒙又何時舉行了那公民投票,由此取得了民族自決的唯一合法性?您願不願承認,中國加上去的那條但書才真正反映了中央政府對蒙族兄弟的關心,而如果斯大林履行諾言,讓蒙古人民自己決定命運,則一定會使蒙古提前變成今日這樣真正的獨立自主國家? ( )

我說老鐵,你要真愛貴族(不是說你愛貴族,而是說你愛貴民族,NND,啟明星又要出來胡鬧了),不如去調查一下老毛子入侵外蒙后,和蒙奸簽訂的密約內容是什麼。我曾看過一本家裡傳下來的「解放」前出的舊書,說那密約讓外蒙喪失了所有的開礦權,導致老毛子從該地區掠奪了許多黃金,云云。那玩意當然靠不住,好在現在蘇聯檔案解密,給有志者提供了查明真相的機會。你何不效法沈志華,把這問題查個水落石出? ( )

本節乃是回答網友評論的,與全文主旨無關,算是節外生枝吧。下回書再談正題,說的乃是毛子如何趁火打劫入侵滿州,給中國帶來巨大災難。 ( )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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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a1976319 發表於 2007-1-10 10:16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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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蘆笛門下走狗 發表於 2007-1-19 23:33 | 只看該作者
從「皇軍天下第一」 說到中蘇恩仇(十六)  
──讀蕭峰文想到的

蘆笛

要明白毛的奇特行為,必須根據此人的特殊經歷,去透視他的內心。
毛乃是一個特殊時代造出來的畸形知識青年。此人天分極高,卻生在一個愚昧自私橫暴的富農家庭,從小就養成了「憎父情結」 。正在求學年華,專制的父親卻逼他作回鄉知青,直到18歲才能到東山小學堂去,和子侄輩同窗,受盡富人子弟的嘲笑挖苦。後來在長沙讀師範學校,卻又天生缺乏掌握數理化以及外語的興趣和能力,以致所有的自然科學科目考試都是零蛋。據他的同學蕭干說,幸虧當時的學校還在新舊交替之中,秉承了重視「寫文章」的舊傳統,所以文科成績出色也能畢業,否則毛早就給開除了。
這先天缺陷鑄定了毛的畸形知識結構,決定了他終生只能是一個舊式造反儒生,具有的只是傳統舊知識,根本無法理解接受西方文明包括馬列主義。要了解西方文明,必須具有一定的自然科學知識以及西方社會發展史包括自然科學發展史的粗淺知識。毛的舊式儒生知識結構,決定了他絕對沒有能力學會馬列主義,只能如馬悲鳴一樣,用中國的貌似物來穿鑿西方輸入的洋辭彙。正如我在《張春橋永垂不朽》一文中剖析的那樣,所謂毛澤東思想和馬列主義根本就毫無相干,無非是借用了馬列名詞的儒、道、釋的雜拌兒,其哲學本質是唯心主義的。
更糟糕的是,作為知識界的邊緣人,毛一直備受知識分子們的鄙棄。繼東山小學之後,他又在北大嘗到了傅斯年等學術界翹楚的冷落,為此懷恨在心,多年後還對斯諾抒發了怨恨。入了共黨后,又備受莫斯科回來的海龜們的輕慢和侮辱。博古曾老大不客氣地教訓他:你懂什麼馬列主義?你不過是懂點孫子兵法罷了!山溝里是不會出馬列主義的!
到了延安后,為了篡黨奪權,毛也曾苦讀馬列,但正如毛選四卷生動展示的,他根本就沒有明白馬列主義是怎麼回事,所做到的不過是我上面說的,借用馬列辭彙來把國學雜揉包裝起來罷了。馬列主義包括三部分:科學社會主義,哲學以及政治經濟學。毛毫無掌握這些學科所需的預備知識,對政治經濟學一無所知,對科學社會主義也毫無理解,只能在哲學里蘸上兩指頭,但once again,他最愛賣弄的「辨證法」不過是原始的道家哲學罷了,與馬克思主義實在沒有多少相干。
毛對此也心中有數。據國內學者考證,他在抗大講演馬列主義哲學時,曾將講稿送給海龜張聞天過目,文稿前寫的請求非常謙恭,請張幫他仔細看看有沒有什麼錯誤,對馬列的理解是否正確,云云。建國后他特地向斯大林請求,把蘇聯哲學家尤金派來作駐華大使,為他開哲學小灶。他大概不知道,蘇聯《真理報》上曾不點名地批判他畢生引為得意之作的《兩論》。不過他自己倒是在黨的八大會議上自承「啃不動馬列的大部頭」。
總之,毛乃是那個特殊時代製造出來的知識怪物:知識完全是舊式的,終生只能看懂線裝書,終生夢遊在秦漢時代,卻又為最時髦的國際宗教吸引;具有改造舊中國的勃勃野心,卻又絲毫不具備現代視野,只能從陳舊的古籍中去發掘建立現代社會的藍圖。因此,他必然要在莫斯科歸來的洋知青面前,暴露自己的知識缺陷以及內心世界的陳舊落伍,在那些人眼中變成封建殭屍。
這結果便是造成了毛進攻性的自卑情結。一方面,他對學不懂的「大道」充滿敬畏,對能隨口引用《資本論》並深得教主寵信的「天使」王明等人充滿艷羨和嫉恨,另一方面,他又深深鄙視那些無用的書生和「洋教條」。對遠方的教主斯大林,他具有一種非常複雜矛盾的情愫:又是充滿敬畏,又是懷恨在心並時時反叛。在很大程度上,斯大林成了他那橫暴的父親,而留蘇海龜們則成了當年和他爭寵的弟弟。
毛雖然不懂馬列主義的基本理論,但簡單口號式的教義卻是牢記在心的。他信奉的是國際宗教,它否認有超越於階級利益的民族利益。斯大林乃是傳播這種教義的好手,早在1927年,他就完成了有關理論,認定因為蘇聯是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所以,蘇聯的利益就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利益。任何不被莫斯科控制的世界革命,都只能是反對全世界無產階級、反對馬列主義的。
明眼人一望即知斯大林之狡猾:他巧妙地把馬克思「無產階級沒有祖國」變成了「蘇聯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祖國」,就此把全世界共產黨變成了為蘇聯國家利益服務的工具。這樣,他成功地解決了國際主義與民族主義的衝突。對蘇聯來說,這兩者其實是一回事:蘇聯的民族主義也就是無產階級國際主義。
想出這種巧妙的道道來,不可謂不聰明,只是他沒有預見到,這理論只能適用於世上只有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情況,一旦社會主義陣營出現,則它就再也無法解釋社會主義國家之間的衝突了。民族主義是不可能被國際主義取代的,世上並沒有什麼超脫於民族利益的抽象的無產階級階級利益。
其實斯大林本人也明白這點。根據蔣經國回憶,他和斯大林曾有如下對話:
【斯大林立刻批評我的話說:『你這話說得不對。第一、你說日本打敗后,就不會再來佔領外蒙古打俄國,一時可能如此,但非永久如此。如果日本打敗了,日本這個民族還是要起來的。』
我就追問他說:『為什麼呢?』
他答道:『天下什麼力量都可以消滅,唯有「民族」的力量是不會消滅的;尤其是像日本這個民族,更不會消滅。』
我又問他:『德國投降了,你佔領了一部分;是不是德國還會起來?』
他說:『當然也要起來的。』
我又接著說:『日本即使會起來,也不會這樣快;這幾年的時間你可以不必防備日本。』他說:「快也好,慢也好,終局總是會起來的;倘使將日本交由美國人管理,五年以後就會起來。』
我說:『給美國人管,五年就會起來;倘使給你來管,又怎樣的呢?』
他說:『我來管,最多也不過多管五年。』 】
不難看出,作為戰略家,斯大林確有遠見卓識。
然而毛卻絲毫不明白這點,全心全意地接受了教主的「國際主義」欺騙宣傳。
這也很正常,我早就在舊作中反覆說過了,革命家和國務家不同,革命黨和執政黨完全是兩回事。前者必然賣國,後者必然「愛國」。這道理再簡單不過:非賣國不足獲得革命必需的外援,所以近現代革命家自孫文以下,無一不是賣國賊,此所謂「崽賣爺田不心疼」,賣的反正不是他的財產,何樂而不賣?但一旦革命成功,革命家成了國務家,天下就成了他自己的私產了,那時就非心疼不可,必然要講究「愛國主義」,變成愛國英雄,還要逼迫全民都去跟著愛那與自己毫無相干的私產。
斯大林早就完成了這種轉變,在極短時間內便從革命家變成了新沙皇。毛的特殊問題是,他終生沒有完成這種轉變,一輩子都是革命家,一輩子都沒有變成稱職的黨國領袖,一輩子都不具備治理國家的基本能力。
就連秦漢之際的古人都能看出這區別來,賈誼早就在《過秦論》中指出:打天下和治天下需要的智能完全不同:「夫併兼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術不同也。」(兼并天下靠的是詐術和暴力,治理國家靠的是順時權變,這說的是取天下與守成所用的方略完全不同。)
古代治國要比現在簡單到不可勝計,社會政治經濟結構極度簡陋原始,政府也沒有改造社會、發展經濟的任務,只需君王節用愛民,天下即能安定。即使如此,古人尚且知道治理國家不能再靠打天下用的那套詐力,何況老毛面臨的是大幅度的社會改革,建立一個能趕上西方先進水平的現代國家?所謂「現代國家」,其實就是「按西方模式建立的國家」,但無論是真正的西方模式還是其變種俄國模式,從線裝書里都根本就無法找到。
所以,按毛的陳舊腐朽知識結構而言,建立新中國的任務完全超出了他的主觀能力。但此人絕不肯服輸,一定要「老子就是不信邪」,蠻幹到底,於是便只能終生作革命家,以打天下那套「詐力」來治天下。
在外交上也如此。許多人將毛誤解為民族主義者,大謬不然。執政前,毛信奉的完全是斯大林教給他的「蘇聯是全世界無產階級的祖國」的簡單教義,這才會公開擁護蘇日中立條約以及中蘇友好同盟條約。1949年,毛在西柏坡秘密會見米高揚時,竟然稱讚《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是一個幫助了中國對日戰爭的愛國條約!
這對毛來說是天經地義的:因為那兩條約對蘇聯有利,當然也就對他這「世界無產階級」有利。他的所謂「愛國」,就是愛蘇聯那個「世界無產階級的祖國」。執政后,毛仍然沒有及時拋棄這國際主義笑話,連地緣政治的起碼觀念都沒有,這才會天真地相信,過去讓外蒙獨立沒關係,現在中國「解放」了,大家都是階級兄弟,還有什麼分家的必要?外蒙自然會回到社會主義祖國大家庭中來。
正因為此,毛和他的戰友們才會在執政之後,思想仍然停留在革命時期,把中蘇關係當成了一種黨際關係,不是把斯大林看成鄰國元首,而是繼續看成教主兼「大老闆」。
但他們糊塗,斯大林可不糊塗,他深知「親兄弟,明算賬」的市井道理。中共尚未正式當國,斯大林就立刻調整了態度,準備用對待外國的態度來對待中共了。米高揚回去后,他給毛髮了電報,說穿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乃是不平等條約,並允諾:「中國共產黨取得政權以後,形勢將會發生重大變化。蘇聯政府已經決定廢除這個不平等條約。」
有趣的是,連他都看出了中共在行將執政之際還不懂把黨際關係和國際關係分開。就在連斯大林自己都承認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是不平等條約之後,中共竟然還繼續向「大老闆」輸誠。1949年6月,劉少奇秘密訪問蘇聯,和斯大林進行了幾次會談。會談前中共代表團畢恭畢敬地給斯大林呈交了一份「報告」,表示中共願意繼承國府和蘇聯簽訂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因為它在過去和將來都對中國人民有幫助。報告還表示,不管斯大林如何決定,中共都「準備服從並堅決執行聯共的決定」。
中共的「國際主義精神」如此徹底,讓斯大林大感意外,他向劉少奇再度表示,1945年蘇聯是同國民黨打交道,因此中蘇條約不得不採用不平等的形式,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所以蘇聯政府準備在毛訪蘇時解決該條約問題。更有趣的是,他拒絕了中方「服從聯共決定」的表態,指出每個黨都要向自己的人民負責,並幾次教訓劉少奇:
「要保護自己國家的利益,保護民族的利益,……這個你們不懂,因為一百多年的殖民地、半殖民地狀態,人民利益都是任人踐踏的!」
國際教主本人說出這番話來,當真是神機莫測。其時南斯拉夫共產黨和蘇聯公開破臉,其罪名之一就是「民族主義」。當時西方特別是美國正在熱衷於猜測毛澤東會不會是又一個鐵托,許多老美的「中國老手」言之鑿鑿地認定,毛並非正統的馬列主義者,不過是個農民革命家,必然是民族主義者。斯大林不會不知道這些評論,他天性多疑,西方對毛的革命家本質的評價又與他的不謀而合,毛在他眼中當然只會是可疑的民族主義者,天然的鐵托候選人。
而今他卻公開教育劉少奇要講究民族利益,不要那麼輕易地就「服從並堅決執行聯共決定」!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真是教育我黨學會把黨際關係和國際關係分開,還是試探?
斯大林的意思當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我個人覺得,毛是按後者來理解的。斯大林對他百般猜忌,懷疑他是又一個鐵托,他對此心頭雪亮,多年後還在黨內說:斯大林不相信我們,以為我們是鐵托,直到抗美援朝之後,才開始信任我們,云云。
我個人覺得,正是鐵托那民族主義者橫空出世,打破了斯大林的一統天下,才更加堅定了毛對教主的赤膽忠心。
記得鄭義曾在回憶錄里寫道,老毛第一次接見紅衛兵時,他正在高幹子弟紅衛兵私設的監牢里受煎熬。為了表示他熱愛偉大領袖的神聖權利不是那些紅崽子們可以剝奪的,他把毛主席像章的別針刺進了胸膛,直接別在血肉上。這種事,也只有「狗崽子」們才會幹,而如果紅色恐怖不發生,即使是狗崽子也未必會幹這種事。這種極端行為乃是給刺激出來的:他們實在是對「嫡出」們憋足了氣:誰說我不革命?老子比誰都革命!
老毛其實也是這個心理:在以斯大林為教主的國際共運中,他從來是個面目曖昧、來歷不明、血統可疑的「庶出」,對他是否真是自己的種,父親斯大林一直滿腹狐疑。如果不出鐵托案,問題還沒有那麼突出。鐵托案一出來,他便別無選擇,義無反顧,必須用「肉體戴像章」一類過激行動,來表白自己的忠誠和「革命的徹底性」,而這正是共產黨人唯一相信的至高無上美德與大義。
我認為,只有把握了毛這種特殊經歷產生的特殊心理,才能明白毛在中蘇關係的演變過程中那一系列極度乖張、不可理喻的表現。正是在這種心理驅使下,毛才會在建國之初便宣布「一邊倒」,才會迫不及待地、不顧身份地跑到莫斯科去朝見,才會在和斯大林的會談中大訴被嫡出們排擠、迫害的辛酸史,才會對斯大林的帝國主義政策表示「服從並堅決執行」,才會愚不可及地介入朝鮮戰爭,才會與赫魯曉夫破臉,使兩國關係惡化到了核大戰邊緣。
可惜不是所有的學者都明白這個思路,就連我非常尊重的那幾位國內學者,似乎都沒看出道道來。所以,他們始終不明白毛對斯的真實態度究竟是什麼,始終不明白毛究竟是不是民族主義者,更無法明白為何毛可以忍受斯大林的輕慢與無視,卻在蘇聯在斯大林死後放棄帝國主義政策,不但平等相待中共,而且竭盡全力援助這兄弟黨之時,反倒要和老大哥鬧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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