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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學九章》:憤懣悲哀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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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 Ivy 發表於 2006-10-11 04:1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史學九章》:憤懣悲哀之書
【作者:譚伯牛】    

  汪榮祖撰《史學九章》,其名與《楚辭》之「九章」同,但他在導言與餘論中並未解說這個巧合。從形式上看,此書共分九章;就內容而言,此書全論史學。那麼,《史學九章》之名正符其實,沒有必要牽及先秦古籍。

但是,汪氏主業雖為近代思想近代思想史,而博雅不讓昔賢,尤汲汲於文、史二學之通貫,在其文集《學林漫步》與《詩情史意》中,再三致意;因此,若謂定名之時,汪氏毫未慮及《楚辭》與己撰的關係,令人難以置信。及至讀畢全書,看到汪氏苦口婆心,不厭其煩的駁斥後現代理論以維護史學傳統,這個「懸念」就似更不足以成立了。

  「屈原放於江南之野,思君念國,憂心罔極,故復作《九章》。章者,著明也,言己所陳忠信之道甚著明也」(王逸《楚辭章句》);這是公認屈原撰《九章》的本意,而在《史學九章》中,我們也能看到「憂心罔極」、著明忠信的用心。

  汪氏開篇即云:「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史學遭遇到空前的挑戰,挑戰來自史學園地之外,然而園地之內,已先有危機」。史學內部的危機,自十九世紀德國史家蘭克倡導史學的專門化與科學化,即已埋下種子。單就中國而論,此前的史學,承繼的是二司馬(司馬遷與司馬光)的傳統,是所謂「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污」與「懲惡而勸善」(《左傳正義》杜預序)的傳統,是講求敘事效果、揭示道德正義的傳統。在此背景下出現的史書,因過分追求敘事效果——戲劇化(如史傳中的機密對話)與文學性(如後代記載照搬前世典故),不免損害客觀真實;而濫用「善善惡惡」的「筆削」手段對史事進行剪裁和評論,更是遮蔽乃至篡改了歷史,貽患甚大。有鑒於此,梁啟超等人才會在民國初年引進蘭克的理論,輔之以乾嘉樸學的方法,對傳統的帝王家譜、「相斫書」之類的史學進行革命;隨後,胡適、傅斯年等人更進一步,將蘭克史學理論簡化為「讓史料說話」的方法論,嚴格劃分科學的史學與講故事的史學、講道德的史學之間的界限,甚而不承認後者具有史學資格。於是,史學越來越專門,越來越具有「科學」特徵——寫起來像科學報告,讀起來真是科學報告。另一派新史學,同樣重視「佔有資料」,卻不「讓史料說話」,而是用科學的唯物史觀說話,發展到極致,則曰「以論帶史」。

  史料自己哪會說話?光定論不舉證,也算歷史?風潮過後,有心人不得不質疑這種機械的新史學。可還沒來得及反思明白,來自史學園地以外的挑戰又出現了,這就是產生於後現代主義運動的各式歷史哲學——牌號甚多,其著者如新歷史主義,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后殖民主義等。這種挑戰的核心議題乃是取消歷史的客觀真實性,而只承認歷史書寫不過像小說一樣只是一種「文本」(The past is the fiction of the present),歷史學家的職責是也只能是完成一個從文本到文本(from text to text)的闡釋循環;文本以外,一無所有(There is nothing outside the TEXT)。依了後現代史學的主張,管他什麼有血有肉的人,有破有立的事,有興起有絕續的思想,全不過是此一時彼一時的「虛構」,真實云云,意義云云,茫不可辨亦不須辨矣。

  史學園地內的革命,漸漸走向絕對主義之路。或者絕對重視史料,幾乎上升到了「史料即史學」的信仰,如傅斯年所說,「一分材料出一分貨,十分材料出十分貨,沒有材料便不不出貨」;或者絕對重視唯物主義歷史規律,也將之提高到信仰高度,如馬克思認為人類社會必經歷五個階段的演變,那麼,中國歷史上就一定要出現奴隸社會;兩千年以郡縣製為基礎的中央集權制度不符合西歐封建社會的特徵,那麼,就創造一個為非作歹兩千年的「地主」階級,藉助他們的反動勢力,使歷史走上封建社會的正軌;封建社會之後一定是資本主義,那麼,尋找明、清之際的資本主義萌芽便成為重大課題。史學園地外的挑戰,則是另一種絕對主義,可稱為絕對的相對主義。或者認為史書毫無客觀真實可言,因為,同一件事情,只要敘述者不同、記錄者不同、接受者不同,那就會成為互相矛盾的多件事情,那一件能被稱作真事?或者認為,歷史的書寫不僅體現勝利者的意志,也體現各類權力、利益集團的意志,與其費盡心機去分辨什麼是事實什麼是意志,不如放開心胸,大展拳腳,徑去書寫自己(以及自己所代表的群體)希望看到的歷史。

  正是在內憂外患之際,汪榮祖才發奮著述,用以「維護歷史此一學科的根本」。什麼是汪氏揭示的根本呢?略言之,一曰求真,而敘事絕不可廢;一曰辭達,則文史不宜隔膜。

  史事若無真相,史書若不能傳真,則史學失去存在的合法性;然歷史之真不同於自然科學之真,甚至不及社會學之真,又是事實。那麼,僅曰求真,不過是一個良好的願望,不足奠定史學的合法性。於是,汪氏乃曰:「歷史之真,要能傳神」。所謂「神」者,即王安石詩「丹青難寫是精神」之「神」;所謂「傳神」,即英國史家科林伍德所謂「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而所以「傳神」之術,則如錢鍾書所云:「史家追敘真人實事,每須遙體人情,懸想時勢,設身局中,潛心腔內,忖之度之,以揣以摩」。話說至此,則史學已成為一門藝術,而不再是科學。既為藝術,則文學手法有了用武之地,如汪氏所謂,「社會科學是史學的遠鄰」,文學才是史學的近親。於是,《史學九章》的作意凸現出來,亦即:史學不是科學,而是藝術;敘事才是史學的正道。魯迅讚揚《史記》的話:「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就是汪氏心目中史學的最高境界。

  但是,史學會依汪氏設想的途徑發展么?至少,在撰寫各章(或曰草稿,蓋此書大部分重要觀點實已出現於氏撰《史傳通說》)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敘事史學尚未形成風氣;近年進入中國引領風騷的以「美國漢學三傑」為代表的史書,雖讀來不再像科學報告,但在具體寫作方面似不符合汪氏的期許;而即以汪氏自撰的郭嵩燾、陳寅恪評傳為例,竊謂亦未達到汪氏自懸之標格。到底是史學本非汪氏所設想之面目,還是各種史學以外的因素——科學主義,後現代主義,學院主義等——壓制了這種衝動,抑或竟是書寫符合這種標準的史書已經成為歷史,不得再見於當世?

  朱熹評論屈原《九章》,云:「臨絕之音,以故顛倒重複,倔強疏鹵,尤憤懣而極悲哀」;汪氏命名其書,殆有感於斯語歟?

[ 本帖最後由 Blue Ivy 於 2006-10-11 05: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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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jie_alex 發表於 2006-10-11 05:16 | 只看該作者
史家追敘真人實事,每須遙體人情,懸想時勢,設身局中,潛心腔內,忖之度之,以揣以摩

易中天的評三國是不是有點兒這個意思...
一個人應該活得是自己並且乾淨。 - 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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