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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舊沙河夢》111。落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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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 發表於 2023-8-4 16:26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巴郎。《拾舊沙河夢》111。落凼事件
巴郎長篇自傳《巴郎舊事》第一部:《拾舊沙河夢》

*****  夢牽少年時,拾荒百萬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細清洗這兩眼昏麻。
常憶起曾經少年英姿,轉瞬間已過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難料變化,人生似爐鐵反覆錘打。
夕照驛道孑然歸去客,回首來路依稀是舊家。
巴郎  記於20191205  -  20201218


111。落凼事件

萬縣市翻天派聞訊,盛傳落凼的造反派戰友受到殘酷迫害,遭到捆綁吊打,有的甚至還喪了命。一時間謠言四起,撲朔迷離,在城裡鬧得沸沸揚揚。於是,翻天派就立馬組織援兵,要對此事展開調查。兩大造反組織,「主力軍」和「赤旗」,當天下午,分別在上下城動員幫眾前去。不過名曰調查,實則是趁機想把兩派鬥爭的戰火燃到農村去。
下城工礦企業多,以工人組織「主力軍」為首。此時,動員匯聚了幾十個工礦的工人,約有上千人,由於匆忙行事,許多人是直接從工作崗位上跑來的。當時汽車很少,群眾組織還少有這類裝備。主事的頭領,又很性急,想及時趕去援救戰友,一時找不到汽車,就只能徒步行軍,好在也不是很遠。計劃過三馬路紅星橋,沿萬縣至開縣公路南行一段,再往東行,10餘公里路,約兩三小時,抄近路趕往落凼丘。

半下午時分,當「主力軍」的援兵們,列隊步行,走過市區三馬路,由西向東,走上苧溪河上的紅星橋的引橋時,卻遇到了紅色派工人組織「紅色產業工人造反兵團」的狙擊。「紅工造」幫眾,手挽手組成的人牆,將這必經之路堵得水泄不通。雙方就各背誦各的「語錄」,打起了口水仗。兩邊都在背誦對自己有利的最高指示,誰也不怕誰,都覺得自己是在偉大舵手指引的航道上奮勇前進,理直而氣壯。而對方受走資派蒙蔽,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賣命,要懸崖勒馬,及早回頭。在旁觀者看來,這些人就像兩個聾子吵架一樣,只說不聽,各說各的,沒有任何實效。
吵了許久,解決不了問題,「主力軍」就有人喊:「衝過去!」,要想過橋的人就變成了潮水,吶喊著一波一波地往前沖。堵橋的人似乎沒料到,沖橋的人如此地毫不講理,力量巨大,不由得向後龜縮了幾十米,直迫退到紅星橋頭。卻幸得後援及時到達,再無後退,只見「紅工造」戰士們列成四五十人的橫排,變成了堤壩,堅若磐石,迎風斗浪。這些清一色穿工作服的剽壯憨實漢子們,幾千人,從橋中間密密匝匝地,直排到西邊的橋頭馬路上。他們手挽著手,將百多米長不足15米寬的石橋堵塞得嚴嚴實實,別說人,連耗子都休想從橋上溜過。
橋西的「主力軍」派眾,則是男女老少都有,服裝也不整齊,東一簇西一堆地,聚在各自廠礦的旗幟下,也沒見有個統一的指揮。突然哪一堆人發作了,就齊聲高喊著諸如:「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語錄,去衝擊人牆。堵截的一方則高呼:「我們必須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階級……」「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巍然不動!」這類最高指示,挺起胸膛進行阻擋。沖一陣,過不去,就退回來。待一會兒,又一堆「主力軍」發作了,又唱著語錄歌去沖。此時「紅工造」方早已以逸待勞,將后隊變成了前隊,依然堅若磐石地抵擋著一波又一波的人潮。
這種情景反覆,直到凌晨二三點鐘,三馬路營盤路一帶的市民家宅里,還能聽到紅星橋頭傳來的歌聲和喊叫聲。據說,「紅工造」令行禁止,人牆經歷過多少次衝擊,仍舊巍然屹立,過不了橋的「主力軍」派眾,挨到拂曉,奈何不得,最後只得放棄,化作鳥獸散。

這條路這座橋,是下城馳援落凼必經之路。雖然苧溪河水不深,但也有兩三米,二月水寒,不能徒涉或游過。河上遠處還有幾座橋,但都有紅色派防守,也太遠,迂迴幾十里路不划算。故「主力軍」明知難以撼山,卻還是堅持在此通過,要學紅軍飛奪瀘定橋,衝過紅星橋。殊不知,紅軍奪橋,靠的是出奇不備,打敵一個冷不防。而今紅星橋上敵人早有防備,精銳之師結成銅牆鐵壁,揷翅難以飛過。不知變通,一味僵化固執,怎能克敵制勝?
而且,最關鍵的是,「主力軍」派眾一腔熱血激憤沖頭,臨時起意去增援,數千人堆積在橋頭,卻各自為政,缺乏大將軍師謀划,沒有統一指揮,比一盤散沙強不了多少。而「紅工造」則不光有人居間指揮,隨時根據形勢發展來調整戰術,且下面戰士都服從命令守紀律,令行禁止,以柔克鋼。如此攻防,「紅工造」當然勝算在握,這也是當年造反派與官辦保守派的明顯區別。

相比「主力軍」被阻於紅星橋,寸步難進,「赤旗」的境況就好多了。學生組織「赤旗」,因學校大多位於上城,所以,它的幫眾和勢力範圍,也在上城。上城,也是黨政機構所在,商貿繁華處所,也使「赤旗」的活動易於開展,影響力大,堪與「主力軍」齊名。這次,聽聞落凼的造反派戰友被圍,要求支援,立馬向各學校機關發出援救通知。謊說是有「赤旗」的戰友到落凼宣傳《十六條》,被當地受走資派蒙蔽的農民扣押了,我們應該集合力量,去將戰友們解救出來。
「赤旗」在上城的機關里,徵用了23輛帶蓬大卡車,停在東方紅廣場上。陸續地,就有一群群男女學生跑來上車,激動著,吵吵嚷嚷。許多學生還餓著肚子,根本顧不上各自家裡的父母還在等他們回去吃晚飯。大概等了2個小時,天都黑下來了,每輛車都裝上了十幾二十個臨時湊合的學生和市民,就浩浩蕩蕩地出發了。23輛車,大概有四五百人吧,大家都以為只是去辯論一陣,對方就會放人,便能輕易地解決問題。所以,多半都是赤手空拳,無組織無準備,碰上了就去了,有去增援的成分,也有順帶著看熱鬧的成分,純粹一群烏合之眾。

車隊沒走紅色派設防的紅星橋,而是經高筍塘市區過三灣那條又窄又爛的土路,拐到沙河子國道上。因為有車,走的是弓背路線,要迂迴遠上5公里左右。從沙河子由北而向東行,顛簸了10多公里,方才扺達落凼丘邊界。
卡車不停,直接開進,來到一處兩山夾峙的溝道出口時,在清冷的月光下,發現前面的出溝路上,橫七豎八地,擺著許多條石,將前路阻斷。隨車頭領就判斷對方早已嚴陣以待,令車隊正準備往後退,山坡上又滾下來很多大石頭,落在後面的土路上,將退路截斷。卡車進退不得,困在路上。車上的人正慌亂間,兩邊山坡上便亮起了許多手電筒,響起了陣陣恐怖吶喊,無數石頭從天而降,砸得車篷和車頭噼噼叭叭碰碰響。中了埋伏的人們,就驚惶失措地跳下車,借著車體掩護著,往回逃跑。
一個叫陶林的66級高一學生,剛滿17歲,是赤旗屬下「戰旗公社」成員。剛跳下車,左後腦上便挨了一石頭,鮮血馬上便流了出來。旁邊一位柳姓女同學將手絹遞給陶,還沒捂住傷口,陶右腦上又挨了一石頭,只覺得腦袋裡轟地一聲,便倒在地上。陶昏倒后,一位唐同學和柳同學,一起攙扶背著他,往包圍圈外跑了一段路。見有三個手持鋤把的農民沖了過來,唐柳兩同學不敢扺抗,只好便滾下山丘,借夜色,順著山溝跑了。被扔在地上的陶就落在了農民手中。
不知過了多久,陶林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背靠著一個穀草堆坐在地上,左邊腦袋上的傷口還在慢慢淌血。天上一彎冰冷的明月,身邊有同年級楊姓男同學,曾姓女同學,撕下塊襯衫,給他草草包紮了。大家擠在一起,身上帶傷,饑寒交迫,心中悲傷悽惶至極。
就在當天下午,也有些青工,最初是隨下城「主力軍」一起行動,準備增援的。在紅星橋被紅色派有意阻滯之後,心思電轉,改為涉水抄小路,繞過紅星橋,避開「紅工造」的圍堵,三三兩兩地,從下城趕到了落凼。積少成多,大概有4 - 500人,其中,不光有跑去聲援的「主力軍」,也有許多是看熱鬧的膽大市民。但不管是去聲援或看熱鬧,他們一進入落凼,便被嚴陣以待的「紅貧戰團」俘虜,被押進鎮邊牛馬市的牛棚里關了起來,與牛羊為伍。當地人根本不聽他們分辯,農民們說凡是城裡來的都是「翻天派」,都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

第二天,即15日一大早,太陽剛出來,「紅貧戰團」就在鎮上中學操場整隊集合,聲勢宏壯,怕不有上萬人?然後,將昨晚戰鬥的「戰利品」,都搬到廣場上。幾十輛卡車、摩托車和自行車,是翻天派向革命群眾進攻的交通工具,一律收歸「紅貧兵團」所有。零星散亂步行而來的4 – 500名「主力軍」成員,和統一乘車而來的500多名「赤旗」學生,除去脫逃者外,還有約800名在押。
統統押上場來,不分老少男女,全部背剪雙手,用草繩捆綁雙腕,再用草繩,將幾十人連接成一串。站在台下,彎背弓腰地,聆聽台上「紅貧兵團」頭領,對翻天派反黨反社會主義反貧下中農的滔天罪行進行聲討。「紅貧戰團」的押護,身材魁梧,手執竹篾條鞭,站在兩旁,看俘虜稍不老實,就「唰唰唰」幾鞭打在露肉處,引來哭叫連天。聲討會很短,約半個小時,主要是給翻天派這些骨幹打手,「敢於來犯之敵」,一番痛苦教訓,讓他們吃個大虧,「長點記性」,記得「馬王爺三隻眼」,老虎屁股摸不得。
聲討會結束,最後的禮儀,是將「客人」「禮送出境」。翻天派俘虜們從昨晚就水米不進,又身受毆打,頭破血流地,不免蓬頭垢面,衣服襤褸,神情沮喪萎靡,步履不穩,被串成蝦串,兩串並排站立行進,幾百人,稀拉著,拖出了幾百米。這是因為紅色派人眾,要從四面將俘虜夾住,顯示革命群眾專政的威力。打頭的紅色派眾敲鑼打鼓,旌旗招展,在前開路,隨之是夾道護送的派眾大部隊,以及被護送的可憐俘虜們。一路上,紅色派眾精神振奮,步伐整齊,口號響亮,聲宏勢大,還時不時地譏諷一下某個俘虜,引來一堂鬨笑。
由東往西,背依朝陽,踩著霞輝,走了10公里,直走到地區農機廠前,沙河子地界,方停了下來。先頭部隊將鑼鼓旌旗撤到路兩旁,押送戰士們牽著草繩,將俘虜們帶到前面。由兩個彪悍大漢,各執一把果園剪枝大剪刀,將草繩一一剪斷,放出一個個俘虜。在四周紅色派眾的高聲取笑聲中,受盡嘲弄恥辱的俘虜們,個個驚惶失措,或獨自地,或幾人攙扶一起,向沙河子跑去,恨不能如驚弓之鳥,足生雙翅,作鳥獸散。

「落凼事件」,是萬縣地區文化大革命史上的第一次武鬥,是翻天派和紅色派的第一次真正較量。事件發生后,雙方的宣傳機器都曾作過鋪天蓋地的宣傳,指責對方製造了「慘案」「血案」,打死打傷了多少革命群眾,燒毀了多少房屋,破壞了多少國家財產。說是死了人,但並沒確證,可能只是空穴來風。但雙方拳腳交加,棍棒石頭,傷者眾多,卻是有目共睹。
「落凼事件」以翻天派的慘敗,紅色派的完勝結束。沒人站出來為這起事件中的傷者負責,但在不久後進行的「鎮反」運動中,官方的文書將這作為「主力軍」「赤旗」的主要罪行之一。後來的武鬥越打越厲害,所謂的「慘案」越來越大,小小的「落凼事件」就被拋在一邊,不再被人提起。
巴郎  記於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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